陈老教授在医院挺好的,看着情绪不错,脸色红润健康。他那天终于等来年越到医院上班,狂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跟我说什么乡下医院,我以为顶多是社区类的小医院,没想到来了一看,嘿,这得是一个县城级医院了吧,你也太能瞒了……”
年越被他老师拍得肩膀生疼,说:“老师,我也没看过医院的样子,这都是我对象告诉我的。”
“你可真要替我好好感谢你对象和她家人,还有,老苗和老高他们也很感谢你,让我看到你就跟你说一声,说是多谢你给他们介绍了一个看起来够安全又够好的地方,还让他们能继续在医院工作。”
“老师不用太客气,你们就在医院安心工作,现在大家都是乡里乡亲了,不用多说什么谢。”年越笑。
“那也是,好好工作才是正理。你现在来了正好,有你帮忙我会轻松一点,那几个新来的小子手生得很,还有得学。”陈老教授也不多说话了,赶紧拉了年越一起去给病人看病。
年越在医院工作了两天,发现陈老教授如今在医院里可谓地位崇高,备受重用。他擅长推拿跌打扭伤针灸,一手分筋错骨手耍得出神入化,让受治疗的人一边痛得嗷嗷叫唤,一边爽得流泪。年越帮陈老教授按住人的时候,都觉得这场景像杀猪,其实也不太对,没有甘愿一次次上赶着被杀的猪。
孙大汉是擅长西医做手术那一块的,在科室里也很有用,在工地被砸伤的工人就是他做手术负责处理,年越跟着他也能学到不少知识。他之前是邵文柏医院聘来的,年越打电话给他时,他正在家里等待政府安排。因为年越说乡下可以帮忙安置他的家小和亲属,这个孙大汉就毫不犹豫地来了大岗村。据他说这是他一生中除了娶老婆之外的第二件最幸运的事。
科室里的人互相认识了之后,偶尔会谈到他们以前的情况。
“我那个避难点走的时候已经建好有人搬进来住了,政府把每一片避难点设成新社区,除了社区管理处,还配有社区诊所和派出所,招了几个协警帮着维护治安,我看也挺有秩序的。”
“你那是来村子来得晚,我那里是一开始拆了一大片才重建的,我走的时候才建了个雏形,看来还有得搞。”
“我那里是把房子改造不用拆,我们大学也是,只是改造,看样子能容纳不少人。”年越也加进来交谈。
“这灾难到底是什么啊?如果只是地震海啸,也不需要全国上下一起总动员,这样看没有一个城市是不用搞的,难道是太阳风暴?极寒天气?”
陈老教授听到这里,突然想到年越叫他儿子从M国回来的事,还有村里的人和市里的人,很多是从国外回来的,他说:“目前不清楚是哪一种,不过我确定这灾难是全球性的,所以国家把在国外的人都召回来了。”
“越想越害怕,难道真的是201X那种级别的天灾,那我还能逃得过去吗?”有人忍不住惊了一下。
陈老教授板着脸说:“别想太多了,该干活就干活。你怕也没有用,再说了,政府还在管着呢,现在有哪个国家像我们国家这样全民一起干的?”
“那倒是,早知道那时在市郊就多干点活,那会儿只知道说要建安全的房子给人避难时住,我开始以为是像防空洞一类的设施,还小小猜测了一下国家是不是要跟小J国或南洋岛国干上一架。”
“你也这样想啊,我也是的,我真以为是要跟小J国干架。我那时可是干劲很足的,想着就算不能上战场,也算是为打小J国出了一份力。”说话的这位明显是个爱国爱脑补的青年。
“你们也想太多了,我们国家一向爱好和平,绝不会轻易和别国打仗,我们一向是以德和理服人的。”陈老教授说。
“主任,这跟德和理没有关系,是跟领土有关系,从来领土纷争是要流血的。你看鹰国不也曾为了一个远离本土的小岛跟潘帕斯国干上一架。何况我们国家是跟几个小国都有纷争的,还有跟小J国,那可是世仇。”爱国青年分辩道。
“那是,那是。”科室其他年轻人点头。
“好了别说了,你们给我干活去,没有病人就去看书学习。把以前的知识都给我牢记回脑子里,我一个星期考一次试,考不好的我到时候要罚人的。”陈老教授大手一挥把人都遣去干活做事,科室清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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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越就此开始在医院每天上工,从早上六点上到中午十二点,下午是四点到六点,或者有时下午不用上,晚上七点医院有课讲,他就去学习。中午的时候就在窑洞房里和家人吃饭,顺便午休。他的科室有好几个人,挣工分还房贷的劲头很足,抢着值夜班。值夜班的工分高,病人少,还可以顺便学习。而且就现在这每天四五点,人就得起床准备上早班的工作时间来看,值夜班更划算。所以科室里的人都抢着去轮这活,就只有陈老教授和年越不参与。
晚饭后邵文柏有时要去村委工作,年越有夜班授课就去上课,没有就留在自家的温室和爷爷们忙活,等邵文柏下班再一起回山洞,要是时间太晚了也不回去,就在窑洞房里住下。邵文柏自己忙归忙,但他不想年越值夜班。他们小两口正小别胜新婚,哪里肯让年越扔他一人在家去值什么夜班。
第25章:资格
“年小弟啊,你可真有本事,把我家拉到这个好地方,好兄弟,一辈子。”王珏感激地用双手捉着年越的肩膀狂摇。
年越被晃了一阵,连连作了个暂停的手势喊停。他今天才有空和王珏在医院碰头,一见面就被王珏热情以待。
“你家人还好吧?”年越问。
“还好,我爸妈每天去村委那边打散工,我奶奶退休在家种温室,还有我表妹这次也跟着来了,现在在医院当护士,我姨一家不愿意来。”王珏给他交待了几句。
“你表妹不跟她家人一起吗?”年越问,他记得政府现在都是号召各家亲人聚在一起的。
“我姨那家子太重男轻女了,以前问题还不大,现在吃的喝的都是政府发放的了,我姨家有什么好的都是给我表哥表弟,我表妹在家都吃不饱饭了。我姨家是郊区村里的自建房,政府找工程队给她那片区改造了一下,他们村民都不用搬,还是住在自己家。所以我姨就不愿跟我们一家来,我表妹是实在忍不下去了才跟着来的。我妈也是看不过眼,再加上我表妹还可以到医院当护士或护工,所以就一起带过来了。现在看也真是来对了。”王珏絮絮叨叨地跟年越说着,一边吃第二顿早餐。
每天太早上班,村里的大多人是少食多餐的。像医院里的人,上班前吃一顿,九点到十点吃一顿,中午下班和晚上各一顿。要是村里有晚上开工的,深夜还有一顿宵夜。
年越一边吃一边点头:“对,就该带过来。都什么时候了还重男轻女,还好你姨家不来村子,否则还有得闹。”
“嗯,我也这么觉得。其实我表妹是个很好很能干的人。我家带来的粮食不多,她怕不够吃,就在温室里大部分地方种土豆,怕菜不够吃,就去村子那些旧居的废墟里开辟出菜地,多了晒成菜干或做咸菜。现在她下工了之后每天和奶奶忙活这个,别的邻居也有跟着干的。”王珏继续说。
年越说:“你们家人真能干。”说到菜,他瞄了一眼王珏的餐盒,都是素的,没有什么肉。他把自己的肉分了一些给王珏。
“谢谢。”王珏不客气地吃了,继续说:“看你家的伙食,就知道你家对象对你不错,虽然是男的,这样我也放心了。”
“嗯。他家人对我也好,这盒饭都是爷爷他们给我准备的。我早上起不来,好困。”年越一边吃一边揉眼睛。不是他想晚睡,而是有时要应付一下某人的需求。
“生物钟还没有调过来,过一阵就好了。我开始时也迟到过。不过中午多睡午觉就习惯了。”王珏告诉他。
“那我中午就多睡午觉。”年越以前不睡午觉的,这次得调整过来。
“我家晒了很多野菊花干,你要吗?可以喝还可以做枕头。”王珏问年越。
“要,要,我正想做枕头,你什么时候再去摘,我跟你一起去。”
“我下工都会去的。现在村里的人也去山上捡树枝摘野菜。”王珏说,“你要做枕头的话我叫家人捡柴时顺便给你多摘点。”
“好,谢谢。”年越想着枕头要做很多个,就应下来了。
“跟兄弟客气什么。”王珏摆摆手,然后两人吃完饭各自回归工作。
之后年越中午睡了一觉,下午不需要上工时,就戴着草帽,带上折叠板车和蛇皮袋,和王珏几个医院同事去山上捡枯树,顺便收点山上的野草药。这时山上的树还不许砍,但掉在地上的树枝有很多,还有人割地上干枯掉的野草或收集松针叶。这时候山上也有野果可吃,山捻子到处都有,可惜不能多吃,人吃多了就拉不出来。还有一种牛甘子,吃起来涩中带甘,村民们是用来腌制去了涩味才吃的,回味很甘美。这种牛甘子还是药食两种的植物,清热凉血,对咽喉也有好处,医院里的同事们是抢着摘的。
除此之外,大岗村附近的山上还有很多山板栗和山核桃,这是很久以前大岗村的村民们饿怕了,在周围的山上逐渐种下来的,当作是饥荒年代的一种补充粮食。后来这些东西当特产在城市里也挺有销路的,所以村民们一直保留下这些树林,没有改种其他经济效益更高的树种。十月的时候这类果实进入了成熟期,村委给了原住村民们一些工分补贴,就把这些山上的树木都包下来了,然后让村民们自己上山去采摘,谁摘到算谁的。
下午太阳烈度稍退的时候,村子附近的山头都是忙碌的人,外墙外面的一片山也是人,不止是大岗村的村民,还有邻村的人。年越和同事们一边收拾地上的树枝,摘树上的果实,一边感叹农村的好。要不现在这时候,人都想着回乡下呢。靠山吃山,这话听起来现在才觉得别有意义。
年越只顾着捡树枝,没有摘栗子和核桃。他家里有很多麻袋装着这类东西,都是族人送来给爷爷的。年越想想自家杂物房还没有堆满柴,就决定先把柴火捡够再说。温室房他们现在都种上了蔬果,还有多余的地就种土豆和花生。这温室种植技术村里人大多是摸索着来的,晚上学校有开班教这个技术,邵文柏自己去听过,之前也了解过一些知识,这温室怎么种他现在一手包办了,其他人还很忙,没什么空学。温室将来天气冷一定要烧柴,年越只能做点力所能及的事。
村民们在山上为自家收集东西时都很和谐,没有人争抢吵架的,看来这风气真不错。
陈老教授在山上和他们一起捡柴时,也说村里的风气不错,大家都努力劳动,没什么乌烟瘴气的事,来这里真是来对了。然后又说建造这个基地的人真了不起,把村子打造得安全实用不说,还管理得好。
年越嘻嘻笑了一下,脸红着不答话。陈老教授看他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就问他:“你和你对象什么结婚啊?”
最近村子里流行集体婚礼,恋人们都抓紧时间把事给办了,再不办怕以后没机会。而搞对象的人也多了很多,有些人则发展到跨村恋爱,这是到邻村帮忙干活多了,老天爷拉的红线。
“这……老师,我们算是结了,但没摆酒。”年越小声告诉陈老教授:“他是男的。”
“这样啊……”陈老教授丝毫不奇怪,再问一句:“那他家人都承认吧?”
“嗯,都在一个户口本里。我现在跟他家人住在一起,他们对我很好。”
“那我就放心了。”陈老教授也不多问了。
陈老教授偷偷观察过周围几户人家的背景,全是姓邵的,要不就是姓邵的亲戚。他知道年越住在山上哪一片地区,他来村里来得早,知道那大概有谁住着。
村里外来的人,现在都知道这基地是邵姓家族一力建立起来的,村子是邵氏族人的老家。
年越在医院里很低调,他的村民卡除了姓名头像村民号,户口的信息被卡通贴片挡住了。同事交流问起他户口跟随,只说是随着邵家人的主户。除了本来跟村子有关系的,医院里聘请的员工,户口都是跟随医院的几个邵姓主管领导人。大家对此没有再好奇。
这下年越不说出来,陈老教授也大约猜到,他的对象是哪一个了,见过几面,感觉是个挺厉害的人,看年越这样子就知道两人过得不错。陈老教授彻底放下心。
他大概知道这学生过得好。过得不好,就不会有关系一下子弄得到几个基地的名额,如今这基地难进着呢。
现在往基地投奔的人家,资格关系不够的,不是主户的关系户,大岗村统一安置在附近的村子里。村民们帮别的村搞基地建设和提供医疗服务,作为报酬,也得了一些地用来造房子,新来的人就往那里塞,受所在村的管理。邻村也依照大岗村设了村民卡,他们照样可以在那边挣工分赚粮食。
大岗村的村民们,可以用自己的工分,刷粮食分给这些投奔来的关系户。听说邻村那边也安全,但到底没有这边规划得好,不够大岗村专业周全。
他儿子的岳家,之前死活不肯回华国大陆。到了澳洲过了一段时间,听到些不好的消息,看到周围的华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包括好些他们认识的,家庭富裕颇有人脉的家庭。于是又拼了老命回到港岛,结果港岛也快被撤成空城了。这亲家再不喜欢华国,这回也得把手里的金条花光,搭上港岛的私车赶回市里。港岛那时还有政府安排的车,但这亲家要回的是女儿所在的城市,怕政府拉到别地去,就没有搭政府的车。
市里的安置点都安排好了,人人都凭劳动工分获得房子和物资。像他亲家这些突然回来的海外人士,政府照样接收安置着,但让人先住在集体避难所里。那里人多事非多,大多是像他亲家这些后期从海外回来的人,他们过不惯苦日子,每天吵吵嚷嚷的。
政府强令人们每天上工挣工分,只确保避难点居民的基本吃喝,其余物资按劳分配。这亲家一家人干不惯体力活,开头两天吃了不少苦头。后来他们想尽办法,通过政府户口登记联系到女儿女婿的所在地,再通过乡镇政府,联系到了他家女儿。
本来市里已经没有客运车去大岗村这种偏僻的乡下了,偶尔只有一两趟客运车到乡镇上的客运站。这亲家跟女儿说客运站人很多,比华国春运还恐怖,他们排队侯票很困难。最后还得陈老教授舔着脸找了村委会,让邵家还在路上跑的物流车队绕路,接了亲家的人。
当时在外墙的登记处,陈老教授着实丢了不少脸面,他连叫儿子离婚的心都有了。
陈老教授已经知道,村里外来的人家越来越多,村里现在没有名额给子户的关系户,更何况儿子是他的从户。办理政府户口登记证时,他儿子一家回来得晚,又是M国国籍,只好凭护照单独成一户,来了基地之后成了他的从户。
户口的划分开始觉得没什么,只是后来,随着越来越多人来到基地,从户和子户的关系户,不是特别出色能干的人,不能随便进来了。
而且他亲家的家里人,也没有基地用得上的人才,不符合名额标准。村委说现在村里仅剩下的一些房子,是留给还在各地几大仓库主持工作的主户人家的,还不确定他们会不会带别人来,所以就算还有空的房子,村子也没法安排。
不过村委也说了,可以把人安顿在邻村,比大岗村差一点,可比乡镇上好多了,更不用说跟市里比。之后爷俩就把家里的一些粮食物品整理出来,请人用几辆板车拉到外墙,准备帮亲家们送去邻村,好让他们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