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涵看着大军远去,嘴角露出了一丝的微笑,默默站着,直到连大军扬起的黄尘也看不见了,才摆驾回朝。
边塞从来就是一个充满梦幻与沉重的地方。多少的热血少年,希望通过军功的方式,成为贵族,但又有多少人实现了这样的梦想,一将功成万骨枯,多数人都成了无定河边的枯骨,只有那么几个站在支离的白骨上,怆然的俯视被鲜血染红的大地,问自己,失去那么多,所得到究竟值不值得。
“胡地苜蓿美,轮台征马肥。
大夫讨匈奴,前月西出师。
甲兵未得战,降虏来如归。
囊驼何连连,穹帐亦累累。
阴山烽火灭,剑水羽书稀。
却笑霍嫖姚,区区徒尔为。
西郊候中军,平沙悬落晖。
驿马从西来,双节夹路驰。
喜鹊捧金印,蛟龙盘画旗。
如公未四十,富贵能及时。
直上排青云,傍看疾若飞。
前年斩楼兰,去岁平月支。
天子日殊宠,朝廷方见推。
何幸一书生,忽蒙国士知。
侧身佐戎幕,敛衽事边陲。
自逐定远侯,亦着短后衣。
近来能走马,不弱并州儿。“
大漠风光雄丽,天蓝如海,黄沙漫漫,西风烈烈,那开阔的景色,让一向安静矜持的琅轩兴奋不已,岑参的诗脱口而出。
景峰看着他兴奋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呵呵,你还当我是定远侯啊,我可没他那么有才。再说了,你也不是岑参啊,你可比他强多了!”
琅轩抿嘴笑道:“你还真会说笑,我怎么能和岑参相比?我呀,充其量是你的奴隶而以,远不是什么幕僚呢!”
本是自嘲的话,在景峰耳里却听着是那么的刺耳,低下头,闷闷不乐。琅轩似乎也认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也没了言语。过了一会儿,景峰低声道:“琅轩,你以后别再这样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为你我能放弃一切。我不再是你的主人了,你是我的心的主人啊!”
琅轩感动的看着他,说不出来一句话。就凭这一句话,那过往的所有加之在他身上的伤害都显得微不足道了。他在心里暗暗的发誓,除非他死,决不让景峰收到一丁点的伤害。再看景峰时,他脸上已经有了灿烂的笑意,那样的笑颜在多年后,依然令景峰失神。
战火并没有阻断商旅的冒险行为,丝绸之路上的驼铃依然清脆作响,叮当叮当的诉说着古老的传说,又把一切的往事丢在风里,任他随风而去。
大路上来了一队商人,百十匹的骆驼队逶迤到天边,正中有一顶驮轿,在看见军队的时候,驮轿里传出了一声轻柔的命令,整个驼队避在一旁,等着大军过去后再走。
琅轩耳力甚好,那一声命令清楚地飘进耳朵里,浑身一震,心狂跳了两下,暗暗惊疑,会是他吗?那个让他无时或忘的人,那个曾经对他温暖的笑的人,那个对他关心备至的人。在他经过那顶驮轿的时候,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飘了进去。
薄薄的轻纱隔绝了燥热的阳光和空气,一个男子的身影若隐若现的呈现在他的眼前。那个男子似乎注意到琅轩炙热的目光,抬起头来,眼神在不经意间相遇,碰撞出奇异的火花。
那人也很惊讶,看着琅轩,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着他的背影随着军队远去,若有所思。这时商队又开始了前进,驮轿晃晃悠悠的向前,把他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他叫过随从,吩咐了两句,那人领命而去,骑快马消失在漫漫黄沙中。轿中人的眼神飘向远方,轻叹了一口气。
琅轩还在出神地想着那个人熟悉的面容,那样的眼睛曾在他的梦里缠绕不去,温情的注视着他,让他迷失在他的温柔里。如今相似的眼睛再次出现,竟让他有难以自持的兴奋和期盼。他多么希望还能在有生之年再见那人一次,向他诉说别后的眷恋。
景峰发现他的异样,关心的问:“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找大夫来瞧瞧?”
琅轩回过神来,摇头道:“不是,刚才的驼队好大,主子一定很有钱了。”
“怎么,本王就没钱吗?恐怕都给你了,你几辈子也花不完吧?”景峰有些不满。
琅轩笑着说:“是是是,谁能跟我们烨王爷相比,他可是富可敌国啊。”顿了顿又说,“你的还不是我的,我怎么会嫌弃呢!只是刚才轿子里的人好眼熟啊,是谁呢?”
景峰问:“你认识他?”
“不知道,只觉得很亲切,好像是多年不见的亲人似的。”转而哀求的看着景峰,“帮我查查吧,也许他是我在这个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了。”
看着琅轩热切的目光,景峰也想要认识一个这个轿中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有如此大排场。“流云。”他轻唤到。那个黑衣劲装的男子如鬼魅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去查刚才的商队和幕后的老板,以及那个坐在驮轿中的人,我等着你回信。”有补充了一句,“记住,详细一点,把能挖出来的都挖出来。我们在前面等你。”
流云领命而去,景峰和琅轩纵马追上大队,飞驰而去。
三天后,流云还没有回来,战争却爆发了,景峰忙着和众将部署作战计划,琅轩也参与到其中。所有的人不分昼夜的奋斗着,希望能一战而胜,为以后的战役奠定基础。
景峰趴在沙盘上,粗粗喘气,“琅轩,这活不是人能干的,我们大家研究这么久,也没研究出来什么可行的计划,怎么办啊?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啊!”
琅轩抬起被汗浸湿的秀丽面孔,嘟着嘴说:“我不是在想嘛,再说我虽然读过兵书,可是没有实战经验,难道你要我纸上谈兵啊。”
景峰一把把他拉进怀里,怜惜的擦拭着他脸上的汗珠,丝毫不管旁边的将领暧昧的眼光,笑着说:“我知道你辛苦,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一定要取得胜利。这样才对皇上交待的过去啊。”
琅轩点点头,眼睛又转移到沙盘上,仔细地观察着地形,忽然听得亲兵报道:“上将军,有人求见。”
景峰头也不抬,道:“请!”
帐帘一挑,进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景峰这才抬头,道:“不知阁下有何事找本将军。”
少年一笑,抱拳道:“久闻将军大名,今日来到边塞,小人不来拜见岂不可惜。”
景峰一挑眉毛,“人你也见过了,还有事吗?本将军还有要事在身,不便陪客。”
少年却不理他,眼睛直瞟向琅轩,眼睛里有着促狭的笑意,“这位想必是大名鼎鼎的琅轩公子了,啧啧,果然是天香国色,倾城倾国啊。”
景峰一脸不爽,占有似的抱紧琅轩,没好气地说:“他是我的人,岂容他人觊觎,阁下要是没什么事,就请便吧。”
少年笑了,“好了,我也不开玩笑了,将军应该听过‘沙漠之王’的名号吧!”
景峰悚然动容道:“怎么,阁下和他是旧识吗?可否替本将军引荐?”
少年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他不就站在你的面前吗?”
景峰一惊,失笑道:“打漠之王成名数十载,阁下应该没到三十岁吧!”
大漠之王晒然笑道:“谁告诉你我就是成名数十载的糟老头子,现在,我才是大漠之王!”言语间有说不出的自豪和霸气。
16.天者语·彪悍·大漠之王
风几千年几万年就这么从这块梦幻的土地上刮过,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埋葬掉世代繁华的梦想,只有飞天袖间永不坠落凡尘的花朵给着凡人依稀的盼望。
山一程,水一程,身向榆关那畔行,夜深千帐灯。
风一更,雪一更,聒碎乡心梦不成,故园无此声。
纳兰容若的词写得很好,而这首词却正是大漠之王的心境。他十四岁的时候,远走大漠,在苍凉与悲壮间练就了一身的武艺,学会的是世间最基本的法则——弱肉强食。
我不能说我没有一丁点的慈悲心,但是我却认为这大漠之王的生存方式,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他没有泛滥的同情心,一切都以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去为己任。你可以说他冷血,说他无情,但你却不能说他错了,因为世间的生存法则总是如此的残酷。
他来去如风的奔驰在大漠中,靠着劫持过往的商旅,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同时也证明着自己的能力。他控制着西域,保护着西域,年纪轻轻就已经成为西域霸主,也成为王朝对西域的最初屏障。
他如同一只孤傲的雄鹰,飞翔在那一方属于他的天空。我看着他,眼睛却已经飘向那巍峨的昆仑,那个出凡脱俗的人还是那么冷漠的坐着吗?何时我才能走进他的视野,融化他心头的冰。
17.冷箭
景峰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果然英雄出少年啊,在下可没想到阁下如此年轻。还请阁下能对我军有些帮助,得胜后定不会忘记阁下的功劳。”
大漠之王冷冷一笑,指着琅轩说:“他家难道与国没有大功吗?皇帝是如何对待他的家人的,我想王爷不是很清楚吗?”
琅轩脸色骤变,咬紧下唇,泫然欲泣。那样柔弱的样子,使人恨不得立即把他揽进怀里,细声安慰;也恨不得在他伤口上再撒一把盐,欣赏他梨花带雨的娇柔模样。
景峰握住琅轩地手,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怆然道:“那时先皇听信谗言,万俟家惨遭大难。琅轩也流落如此,但我却感谢他,因为是先皇把琅轩送到我的身边。所以,如果阁下不想帮我,我不勉强,但请你不要再伤害琅轩。”
大漠之王定定的看着他,良久叹道:“我都不知道该为他伤心还是高兴了,希望你能好好的对他吧。别抛弃他,否则,我可不能肯定我会为他做出什么事情。”
景峰有点吃醋,酸酸的说:“阁下跟琅轩什么关系,怎么这么在乎他。”
大漠之王淡淡地说:“他就是我,我就是他,我欠他的情今生今世也难以还得清了。”
琅轩猛然抬头看他,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光芒,张口欲言,而大漠之王凌厉的眼神却制止了他,最后他粲然一笑,了悟得点了点头。
大漠之王收回视线,对景峰说:“我是来给将军献策的,我有办法击退夷族的入侵。”
景峰一听来了精神,连忙让座。大漠之王也不客气,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地图,说:“这是我十年来搜集的详细地形,有很多你们还不知道的地方,也有的地方永远的从地图上消失了,你们却不知道。”
大漠之王展开地图,指着有标记的地方,说:“这里是夷族的老家,他们的王廷和老弱病残都驻扎在这里。这里是他们军队驻扎的地方,离我们大概有一百里,我们可以从在这条峡谷里设伏,然后请君入瓮就行了。”
旁边一个将领说:“你说的办法我们不是没有想过,最大的问题是,那条峡谷已经废弃多年,恐怕已经荒草丛生,如果敌军用火攻的话,我们谁都别想活着回来。”
其他人不由得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大漠之王大笑,“你们也还真行,来了也不派人侦察一下,大漠里的水是最珍贵的商品,长年也不下几场雨,那地方要是能长草算是奇迹了,他想用火攻都没条件。”
景峰沉声道:“阁下敢肯定吗?我死倒没什么,要是带累了将士们,可就万死莫赎了。”
大漠之王看着他,眼睛里有了敬佩的神色,“果然是烨王爷,令尊当年的雄风犹在啊,放心好了,我虽然和皇帝有仇,却也不会拿将士和百姓的生命开玩笑。边关平静了,我也好做生意。”
景峰一拍桌子,道:“在下信了你了,改日就请阁下带路。若是得胜,在下一定不会忘记阁下的恩德,必定率全军相谢。”
大漠之王说:“谢倒不必了,我这次也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来帮你的。”说着一指琅轩,“打完仗,你们就赶紧滚回去,别妨碍了我所生意。”
景峰讶异的看向琅轩,不知道他的面子有这么大。琅轩排众而出,敛衽为礼,“我代中原的百姓多谢公子高义。”
沙漠之王连忙拉他起来,道:“当年你若不是你,恐怕我就没这么自由了,我这只是报恩来了。你这么大礼,我可受不起。”
琅轩笑着站起来,对着景峰说:“你一定很疑惑吧,等打完了帐,我就告诉你一切,不过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啊。那是我两个人的秘密哦。”
景峰大笑,“看来我只能快点打胜仗了,好分享你的秘密。”说的琅轩也笑了,大漠之王却目光复杂。
经过两天的精心部署,一切准备就绪,只欠景峰一声令下,攻击就会发动了。
第三天,还夜色蒙蒙的时候,景峰他们就出发了,偷偷在峡谷设伏。大漠之王带着琅轩和一队人马偷偷的靠近敌军驻扎的地方。点燃了几处营帐,就听见夷族人的惊呼,接着听见有人用夷语大声喊话,大漠之王低声道:“是左贤王,他是夷族的用兵奇才,我跟他交手多次,互有胜负,不过这一次他是输定了。过一会天亮了我们就边打边退,等到了峡谷,我们就安全了。”
琅轩点点头,也不说抢过几个火把就又点燃了几座营帐。琅轩平时连小动物都不忍心伤害,但是现在,他心中明白战争本来就没有对错之分,倒霉永远只有老百姓。只有胜利者,才能保护弱者。他爱他的故乡,爱那片土地,所以也只能用夷族平民的血来保护他所爱的地方和人民。尽管不情愿,却也无可奈何。
天亮了,大漠之王和琅轩边打边退,不一会就把敌军引进了他们的埋伏圈,等到左贤王发现上当的时候,也晚了。大军在景峰和众多将领的齐心指挥下,向敌军杀去,左贤王看见那光秃秃的黄土上还有几棵草,连忙下令火攻。可惜草太少了,难成气候,夷族的军队死伤大半,又被俘虏很多。左贤王在部下的拼死保护下,脱出重围,狼狈逃命而去。
左贤王在逃走的时候怨毒说:“穆景峰,不抱此仇,我誓不罢休。”说罢,连珠七箭,均指向帅旗下的景峰,景峰慌忙拔剑,一挥挡掉了六箭,只剩一箭,却怎么也避不开了。只得迅速的挪动身子,希望不要伤到要害。却被人猛推了一把,回头看,却是琅轩,那一箭登时射进了琅轩的左肩,伤得并不重,琅轩不在乎的把箭拔下,抛在地上,又运功点了周围的穴道止血。
景峰急忙问道:“你没事吧?”又怨恨的说,“谁让你帮我挡的,万一你有个三场两短,我岂不要哭死了。”
琅轩忙安慰他:“瞧你,不过是轻伤而已,又不痛,哪就那么容易死的,回去包扎一下就好了。”说完,身子却不禁晃了两晃,忙扶了景峰一把,忽然觉得眼前的阳光变得那么刺眼。再一晃就毫无知觉地倒在了景峰的怀里。
景峰吓坏了,忙大声地唤他,琅轩却一点知觉没有,脸色也渐渐的变了,毫无血色,惨白的吓人。大漠之王在这时候赶到了,一看琅轩的脸色,再一摸他的脉搏,脸色一下变了,咬牙切齿的说:“好狠毒的左贤王。”
景峰忙问他:“琅轩这是怎么了?”
大漠之王道:“那一箭上抹了剧毒的‘影魅’,此物剧毒无比,药性燥热,中者若是在七天内得不到解药,就会全身化成血水而死,凄惨无比。”
景峰一听差点昏过去,恨恨地说:“那解药呢?”
大漠之王说:“这解药要昆仑山上的千年冰魄与天山雪莲的种子才能解,只是这两样实在是难求,左贤王也只有毒药没有解药,他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说罢频频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