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笑颜与平静只是装给他看,只是这时的白诺才明白。随后的半月,虽是极力掩饰,最终还是病倒。无论是名医还是名贵补品,完全没作用。帝君骄傲,可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形神渐瘦……
弥留之际,那句“公子,好好的!没有小竺……好好的!”还有神往的那句“公子,你来接小竺了吗?”让一向自诩薄情的帝君,竟怔了半晌……心中一块,被刺痛!
自古,才子佳人似乎才是绝配。可是自己,却偏偏爱上了那个名为自己皇弟的男子,不是恋上,而是变态的爱上!是的,是变态!可是,那时等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难以自拔了!
登帝位,然后撩拨相逼!却不想,只是将他推得更远!他逃避,以婚姻逃避!
所以,他耿耿于怀,所以他将恨意转移!只是……
目的达到了!那人痛苦了,那人眼神表明了心死的事实,可自己,臆想中的的快感,却不见得有多少!
“白翰,翰……如果你还在,肯定恨死我了……这么多年了!我带着恨意,却被骄傲折磨!翰……”
“黎哥哥……”记忆中那个男子叫自己的时候,总是嘴角上翘,露出天使一般的微笑。还有说出“你放手!”时的冷漠与寒冷!定格下的,却是他冷硬的面容和略带忧伤的眼神……
最终站在灯火通明的云城之巅的帝君闭上了眼。疲累的揉揉眼角……
看来自己真是老了,竟会心软了,竟会回忆了……
“白诺……”
“白公子……”陵一剑挥断锁链,看到了缩在角落没有动静的白衣男子。
“白诺?你怎么样?”颢绕过陵,来到白诺面前,白诺却完全没有理会“白诺……”颢握住白诺的肩膀,使劲摇晃着“你醒醒……”
“小竺?小竺……白诺一把勾住颢的脖子,紧紧的抱住颢“小竺,是你吗?我就知道……就知道,你一定不舍得留下我一人!小竺……”
“白诺,我是南宫颢!白诺,走,跟我走!”颢费劲的挣开白诺的双臂,颢仔细检查了白诺身上的伤,倒是都进行了精细的包扎,所以伤也没多大碍。“不!”白诺突然推开颢“你不是小竺!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小竺!”瞬间暴怒的白诺一时间让颢无法适应。陵急忙上去一个手刀砍向白诺后颈。“国主,白诺有些不对劲,先带他走!”
颢抱住瘫倒在地的白诺,眼中尽是心疼还有愧疚!不是他,这个人还是云城备受艳羡的第一公子;不是他,他还和自己小孩儿过着平静无忧的生活。怎会如现今这般憔悴与无措!白诺!对不起!这一切,错都在我!我欠你的,我只能尽我所能去偿还!
陵在前面开路,颢则背着白诺,一路乘黑前行。一路上飞檐走壁,倒没遇到阻碍。两个多时辰后,他们才到达原时辰驻扎地,可是那时一众使臣已经离去。“国主,让我背会儿吧!”两人在原地休息半晌,陵侧头看着脸上有些许汗水的颢,但此时的颢,给人的感觉更加真实,更加有真情实感……
“国主……这样的环境下,我们还这样悠闲,还是第一次!”陵说道,不否认,在经历这么久的深思熟虑,他觉得没必要隐瞒很多事情“你有怀恋过吗?小时候……心中,没有权利、没有斗争,双手,也还没有沾染血腥……我会常常回忆!国主……”陵的语气在这样伸手难见五指的夜空下,配以大作的狂风,似乎真的不适合说出这么感性的话题……可是偏偏,这是陵第一次,这般无保留的正视这一切,还有与这个男人有过的点点滴滴。经过这么长时间的分离,和生死难料,他学会的,唯独是敞开与明言!或许,此番分离,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坦诚
“呵……这不像王兄会说出的话……”忘掉烦忧和正处的环境,颢竟然也来了兴致和陵逗趣“这样的经历让我知道,我真正在意的是什么,王兄也是一样的吧!”颢接道。这样的谈话,是他在以前做梦都不敢想的……
只是,一切都太晚了!
陵听闻此言,竟不由自主的攥紧了双手。是紧张吗?还是害怕他会说出,终于发现,之前的在意是多么可笑?
“走,先离开云城再说!”颢打住话头,同时起身背起白诺。颢回头对着陵恶劣一笑“王兄,我们来比赛吧!看谁最先到达目的地!”说完已经提劲向前掠去……
陵宠溺一笑,便也跟了上去……
渐渐云城灯火远去,周围愈加黑暗,只能凭着感觉,找着方向。
只是这时的两人却像小孩子一般带着些许赌气的成份。陵竟分神的回忆着,曾经这般孩子气的比赛是在什么时候?
“嗖~”利箭破空而来,暗夜中陵凭着触觉与听觉回身一剑,断箭落地。但往来的箭,却越来越多。颢负着白诺,显然行动不怎么利索,只能借助周边的树用作掩护。
“国主,看来真遇着麻烦了,不怎么容易解决啊!”陵语气轻松,带着调笑。颢将白诺置于一处较大的树后,便于陵并肩而站。狂风吹起黑衣下摆,两人将剑举起,双手握剑。两人侧头对望……
“王兄,看谁的剑快!”说完已经一剑刺出!两人已经飞身而上,格挡、飞身,无数支箭从耳旁擦过。
弩弓被架上,粗如手腕的弩箭向他们射来,颢旋身而起,借力向右侧的树避开弩箭,弩箭射向身后的一棵一人合抱大小的树,瞬间一声轰鸣,大树便已四分五裂!
“弩箭?”陵轻笑“果然厉害!”陵拾起射在树上的几只箭,合在一起便向黑暗处射去……
“啊……”几声痛呼,几人丧命。乘着这个机会,陵飞身向前,片刻与侍卫打在一起。陵打斗中,没注意到背后一箭,等他反应过来时,面前的剑也到了眼前。颢身形一闪便到他身后,陵感觉到熟悉的剑气近,随后身后一个温暖的身体便与他背靠背而立“王兄,将后背留给敌人,可是很危险的!”“你不是在吗?”两人对视一眼便挥剑向前,几剑下去,几名侍卫来不及痛呼已经倒地!
一个多时辰过去,数百名侍卫全数倒地,或死或活。衣袖或是发梢上也沾染了血迹,两人累极,背靠背而坐。雨丝开始小小的飘落,不多时两人的头上、身上湿透……
“王兄,看来精力还真是不如以前了!”颢轻笑着“就这么几个人,竟让你我,花了这么长时间……还累成这样!”
“是啊……”陵叹道“权势累人,也妨人,不是吗?”
“王兄,恨我吗?”颢心平气和,很多次,他自问,可始终没勇气面对、正视“恨我曾经的……囚禁和轻薄吗?”
“恨!怎能不恨!”陵轻声道,但却听不出多少怨恨,反而增添了一种无奈“没有那般,我依旧还是平平淡淡过活的王爷,依旧是兄弟心中可以依靠的将军,依旧是阿瑶心中的哥哥……你将我,变成只能存在于黑暗中的,不能面世的死人!还有……顶着不伦光圈的存在。你说,我,怎能不恨!”片刻沉默,陵接着道“可是……人性都是犯贱的吧!离开后,失去后,竟会怀恋,竟会回忆!你说……我,是不是,变态!”
“变态?呵……何止你一个!”颢平静接道“阿言曾问我,后悔吗?每每重回赋松居,仿佛都能看到那个不存在的身影,或站在窗前,或立于书桌后,或目光放空的凝望天空!那时的我,已经完全没了自己!在你自杀时,在你冷漠时,我后悔了!可是……我不能不承认的却是,如果在选择一次,我仍会那般!王兄……我们,回不去了吧!我知道……我知道……王位,我不在意。只是想在那个黑暗的斗争中保住自己,所以,权利便是必需品。王兄,没有权利的我,无法得到你,更无法保护你。可是,坐拥天下的我,却永远无法得到你的心,反而让你多次受伤!多么可笑,不是吗?”
两人俱是沉默,或许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或许是话题步入僵局,谁都不愿打破。
“王兄,到了这个地步,说一句实话吧!何必,做到这种地步?”颢终于问出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心中的郁结,这人的若即若离,这人的时而冷淡时而关心,这人的眼中的复杂,还有这人生死的相护!
“很小,我就心中发誓,这个漂亮的男孩儿,由我保护!”陵终于悠悠开口,似乎用了很大的勇气“我们的牵绊从出生时就已注定。十个时辰的差距,然后我为兄长!从小的相处,我看着你眼中的纯净,那时我想,这样的纯净,永远存在就好!所以,所有的争斗,所有的血腥,我来就好!可是……
没想到,让你染上血腥的,却是自己的母后!权势之争,从来不鲜,只是……
我看着你,培植自己的势力,我看着你,冷漠侵占你的眉眼,我看着你,阴谋算计样样高超……你要的,我给你!如果这样能让你停止伤害和血腥……
而且,我再了解自己不过了,为了母后,我压抑住自己的喜恶,装的热衷政治。所以,这也一举两得……
我以为,只有恨!我以为!可是……
到底还是失了准,失了一贯的理智。你不知道吧,每一次,我摸上肩上的齿痕时,头都会剧烈的疼!然后陷入那场风流中,无可自拔!那时,我才知道,我……我有了感情,不该有的感情!所以,也会小心眼的吃醋,也会不符年龄的赌气……你说,多可笑!”
“对不起……”颢的声音压抑着,仿佛在努力压制着什么,陷入回忆的陵这才注意到颢的不正常“国主?你怎么了?”陵抓住他的手,手心却早已汗湿“国主?”
“王兄……呵呵,快走吧!我离不开了!”说着左手紧紧拽住胸口“走吧……带白诺离开……我欠你的,无法还了。王位,只能物归原主了!”
“国主!你在说些什么?”陵皱眉喊道,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颢!颢!一起走!就算背,我也一定会带你走的!”
“不用了!”颢用尽力气推开陵,此时的天空有了些许天光,但大雨已至,瓢泼而下,让陵看不清眼前人的面容,但颢嘴角流出的猩红却让他感到触目惊心“带着白诺走吧!一开始,我就……没打算活……活着回去!我中毒已深,上个月的……解药,我就没吃……所以,这次……必死无疑!”
“颢,挺住!我带你回去……”陵死命的拽住颢,用尽毕生力气“南宫颢,我告诉你!你想撩拨完我就一走了之?”陵定定的看着颢的眼睛“休想!”
“国主!”“国主!”远处的喊声逐渐靠近。
“颢,撑住!有人来了!有人来了!”陵安慰着此刻已经接近昏迷的人……
“阿言?”深色宫装男子出现在眼前,陵喊道,一群人围住,伞遮住头顶“国主!”“国主!”
“国主怎么了?”一人发问。“先离开!”
又是两个多时辰的雨中行。
“王爷,现在已经到了炎朝边境,您可以放心了!”一下属回道。
“国主!”惊呼传来“国主,您要做什么?”
陵顶着雨跑进马车,看到的是吐出一大口血还在拼命挣扎着要起来的颢。陵上车一把攫住颢的手“你想做什么?现在好好休息!”
“你们都出去!”颢努力平复自己吩咐道,众人对视一下,便冒着雨远离马车,但仍然恭敬的跪在雨中,马车周围。
“王兄,听我说……”颢挣扎着坐起,陵扶着他“有什么话,等你好了再说!”
颢沉默了一下“现在不说,恐怕就没机会了!王兄,以后,炎朝这个担子,就交给你了!”
“住口!”陵的阻止却被颢打断“听我说完,也许,以后……”说着再次猛地咳出一口血“我的身体我很清楚。这次……王兄,这一辈了我做个无数错事,杀过无数的人!可,爱你,是我这一生中最美好的事……一直,逃避的是你,还有我!我以为……只是因为恨,可是……后来便是真的移不开眼来。王兄,这一生,我欠的人,除了白诺,唯独是你!让我离开吧……我已没有多少时日……你会懂的……”
“颢……”陵哽咽,但还是点头。他懂,因为在意,不想对方看到自己哪怕分毫的软弱!就像他曾经的别扭行径一样……
☆、此去经年
上次一役,云国大乱,军队起义。军、帝之争围绕大将军之死展开。帝君之军与大将军旧部于云城外大战,历时三年。由于年年征战不止,云国天怒人怨,为平息众怒同时保持国力,帝君只得选择和平安抚,并昭示天下,发“罪己诏”,祈臣民原谅。历时三年零两个月后,云国内乱结束。自此,云国国力大降,但仍居周边霸主地位,众国为属国。而炎朝则在接下来的五年里跃居除云国以为的第一大国,与云国关系维持正常。依旧五年一朝谏,陵带领十余名使臣前去朝谏。
虽是假装平静,但陵心中还是有怨恨,而帝君想着云国大不如前也只好安抚与道歉。
“南宫国主……”晚宴时,帝君与陵一同走到外面,看着夜色聊着天“上次前来,没能好好看看吧!”
“帝君,孤无法做到心平气和……”陵倒是直言不讳。
“你和他很像……难怪……”帝君悠悠道,毕竟已快到知天命的年纪,加上上次一役,劳心劳力,才几年而已,老了几十岁。“败在你们手里,朕倒是不冤!”
“败了又怎样?你输的只是面子和精力,赢了又怎样?赢了却失去了生命!有什么值得庆祝吗?”陵完全将心中愤怒表达出来,帝君低头一笑,有些无奈“可你却只能假装心平气和的和朕站在一起……他的倔强到达那种程度,还真是出乎朕的意外!”
两人无语望天,陵的眼中有怒气在流转,祁隆将军,他最敬佩的将军,还有……那个他最怀恋的人。
“终于明白他的无奈了,你太倔,和他一样……他曾说,他了解朕,因为很大程度上和朕一样。一样的独处高处,一样的失意人……在亲眼看到你,朕才理解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