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还想着他,忽然屏幕一闪,上面写着【郑大官人来点,接、不接?】
白恩顿了顿,眉眼为不可查地柔和下来,点开【接】。
【白先生,你做什么呢?】
郑和欢快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白恩轻轻叹口气,他忽然觉得在C国的时间恍如隔世,不过只离开一周而已。
“我再和你打电话。”白恩声音带笑。
【那么你猜我在做什么?】郑和丝毫没有听出白恩的变化。
“嗯……”白恩思考了会,问道:“你在吃东西?”
【呃,】郑和拿下正往嘴旁放的大白梨,撒了个小谎:【你擦错了呦。】
“怎么会?”白恩笑道:“我明明听到‘吧崩吧崩’的声音了,难道你旁边有个小老鼠,一直在偷吃?”
郑和一时无言以对,最终,他装出一副很惊讶的模样:【白先生你简直料事如神!太厉害了!我身边真的有个大耗子!巨大个,very big!】
“哦?”白恩轻轻问道:“那你帮我问问小老鼠:他的名字是不是叫郑和?”
郑和不受控制地红了脸。
两人科插打诨了好一会,基本上说的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零零碎碎的生活小事,郑和也是真牛逼,白恩明明心情不好,等挂了电话的时候嘴角的笑意久久不散。
电话最后郑和跟白恩抱怨‘他都不给自己打电话,电话费好贵’什么的,白恩虽然知道话费会因为两部手机的路途多少而出现些许差距,但到底有多少他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多么大数额的一笔巨款,直接让桑北给郑和转账一笔钱,桑北拿出笔记本噼里啪啦开始记账,问道:“这笔钱是做什么的?”
白恩道:“电话费。”
桑北:“……”
桑北深呼吸好几次,道:“您是想二十四小时通电话,并且连续坚持两年吗?”
白恩问:“你是什么意思?”
桑北道:“您刚才说的金额,足够支撑以上步骤让郑和在这个地球上的任何一个角落和你打电话。”
白恩听完,轻轻一笑,道:“哦。”
有那么一刹那,桑北想拿起自己手上的笔记本朝着白恩那张很有韵味的脸上狠狠砸一下。
不,这样的话电脑很容易砸坏,应该在此之前将文件刻录下来。
那么,是不是需要重新申请一盒光盘呢?可这部分的支出比上个季度高出好几个点,应该节约一下。
可要怎么节俭呢?
天生抓不住重点的桑北又一次在脑回路的岔口上走歪,并且一路烟尘弥漫地飞奔地越来越远。
第31章
一百一十三
白恩在J国也有些自己的产业,不多,都是早年留下来的,现在差不多都已经承包给了其他人,仅占初股和一些低限度的决定权而已,他因为白老爷子的关系好几年没踏进J国国土,现在好不容易来一次,桑北干脆把这几年的公司动向以及事宜整理好文件给白恩送过去。
白恩对于工作无可无不可,他也是想不出除了工作还有什么理由能够正大光明地暂时离开老宅子,便找了个白家名下的房子当工作间用。
“白先生,白先生?”
白恩睁开眼睛,看向正打算推醒自己的桑北,皱眉:“怎么?”
桑北道:“您面色很不好,是哪里难受吗?”
“不,”白恩摇头:“就是集中不了注意力,脑袋有点疼。”
桑北十分担忧:“您刚才不是已经吃过药了吗,怎么还会这样,白先生,我提议您应该去看一下医生,正好您在本家这边。”众所周知,白家有最好的治疗精神类疾病的医生。
“不要说了,”白恩用手撑着额头:“我不会告诉老爷子我这段时间病情加重的消息的,你也不要私自行动,知道么。”
“白先生,白老爷子只是方式用错而已,他是您的父亲,而您现在的病情真的很严重。”桑北自幼在白家本家长大,和白老爷子的关系说得上亲近,他这些年一直尝试缓和白老爷子与白恩之间的紧张气氛,可惜收效甚微。
“正是因为他是我的父亲,所以我才不能让他看不起。”白恩十分冷静的说道,放在桌子上的那只手却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
桑北见白恩毫无缓和的态度,将桌子上已经散乱的文件收拾好,从口袋里拿出两颗镇定用的药物,道:“您还要在J国待多久?”
“再一周吧,怎么也要等润泽走再说,我不想让他看出端倪。”白恩道。
“唉,”桑北叹口气:“如果泽少爷知道您的良苦用心,就不会处处和您作对了,白先生,我觉得这些话您应该和泽少爷说清楚,省得让泽少爷和您的关系越来越冷漠。”
白恩冷哼一声:“为什么要我说,他不会自己用心去感觉吗?他蠢成这个样子我有什么办法?”
桑北道:“您和白老爷子也是这样变得生疏的啊。”
“我和他不一样,不要把我和他相提并论,这根本就是两种生物。”白恩疼得又是颤抖,不耐地说道:“把药给我,五点的时候将车准备好,下午白家有聚餐,我必须回去。”
“是。”桑北对于白家那三辈人的病娇程度已经无话可说了。
一百一十四
令白先生没有想到的是,他的病情会迅速恶化到连一周都无法隐瞒的程度。
“哗啦啦……”
没有人的盥洗室,白恩将水扑在自己脸上,抬头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如纸一般雪白的脸色,自嘲了笑了笑。
浓重的内眼圈和裂开口子的唇瓣,白恩整夜无法入眠,头疼欲裂,总有一种有人在暗中窥视、随时会上来刺杀自己的错觉和繁闹却没有人的四周。
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向死亡。
还有什么比这些更恐怖呢?
白恩想要寻死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他的手腕曾经有一条痕线很惊人的伤疤,他曾经吞过一瓶安眠药,他甚至无法正常的念完大学,在第四次因为出席率而留级后,教授告诉他:我们很想拯救你,但你似乎并没有敞开心扉,这所学校不需要你这样的学生,你应该改变。
于是,白恩的毕业证上至今‘肄业’。
对于一切都产生不了兴趣,唯一的消遣就是发呆,有时候连视角随意的落脚都做不到,那种无法言语的绝望是白恩永远的追随者。
太痛苦了。
白恩将手撑在面前的镜子上,水滴顺着皮肤滑到镜面上,缓缓将镜里的白恩分割成两部分。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一半陷入疯癫,另一半却保持理智。
白恩无法直视白老爷子,因为如此的痛恨那个拥有他一半基因的自己。
一百一十五
白恩永远记得他第一次与白老爷子相遇的场景。
新修好的庭院,桃树弯曲的深色枝干的长出粉红色的小花,挤在一块,美得花团锦簇。
他从车上走下来,视线从自己那双褐色圆头皮鞋上转到面前高大的像个巨人一样的男人,意外的,他第一眼就知道这个人是他的父亲。
微微抿起嘴角,露出个略带腼腆的微笑。
他记得母亲临别的嘱咐,而且,他并不讨厌这个男人。
“先生您好,我是白恩,你是我的父亲吗?”白恩刻意抬高了声音,为了让自己显得很有风度。
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男人却皱起眉头,盯着白恩的视线……阴狠。
他看向旁边的人,问道:“这个就是我的儿子?”他并没有放低声音,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略带恶意的询问。
那人点头:“是的。”
白老爷子又看了看白恩,领着人走了。
白恩看着父亲远走的背影,满脸是疑惑和难掩的悲伤。
从头至尾,他的父亲,没有和白恩说一句话。
盥洗室里的灯管闪了闪。
“……他根本就不是我的父亲。”
白恩恶狠狠地看着镜子自己和那个男人十分相似的脸,声音低沉地又重复一遍:“他不是我的父亲,他不配!哈,哈……咳咳。”
他捂住嘴,趴在台子上拼命地咳。
仇恨越来越浓,他的头痛随着那股火焰愈加严重。
身体沉重,他慢慢地滑落,眼前慢慢地暗了。
漆黑一片。
一百一十五
“润泽,你父亲呢?”宴会上,白老爷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让他身旁的白润泽一怔,扫视了一遍大堂,又退到阳台上去看庭院,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回来道:“爸爸似乎并不在这里,也不在花园。”
白老爷子利落的说道:“那你就去找找他。”
“是。”白润泽很不理解白老爷子这个命令有什么含义,他的爸爸有不是三岁小孩,还能走丢不成?
白老爷子似乎会读心术一样,道:“你父亲这几天气色不好,刚才我看到他和很多人交谈,一转眼就不见了,啧,身体越来越不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把他给掏空了,没出息!”顺便轻蔑地添加了句:“可别藏在哪个角落里死了。”
“好的。”白润泽点头。心里一惊,他自然是看出爸爸有点不对劲,只是碍于对方那比珠穆朗玛峰都高的自尊心没有办法点出来而已,就是不知道从过年到现在只见过白恩两面的白老爷子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走到监控室,两个保镖正在里面值夜班,他们看见白润泽进来,连忙站起来打招呼:“泽少爷,您怎么来了?”
白润泽走过去点点头,手搭在其中一位保镖的肩膀上把他按下去,道:“没事,我就是过来找人,我爸呢?他在哪里?”
保镖们连忙点开录制内容开始地毯式搜找,五分钟后,白润泽找到那个位于二楼右边走廊里的盥洗室。
“当当当。”他敲了敲门。
并没有人开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白润泽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没错啊,确实是视频里的房间。
“爸,你在吗?”
白润泽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依旧没有人开门。
一个不好的念头闪过。白恩这么讨厌白老爷子,不会没有经过允许就擅自走了吧?
白润泽苦了一张脸,白老爷子和白恩吵架时,那战斗力他是知道的,不把能砸的东西都砸了那是誓不罢休的。
“爸!爸你快点开门!”白润泽这已经不是‘敲’而是‘拍’门了。
拍完,他趴在门板上听了会,面如死灰。
完了完了,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白润泽可以预测得到自己惨淡的明天了。
随手将手指上两只宽的戒指与黑框眼镜相连做成一个简易的连声器,将领带边缘用于固定形状的铁丝抽出,弯成三百六十度角后卷起来,一边控制好听筒的位置一边将铁丝放入开锁孔处——
这是他十岁那年学会的技巧,让一个退伍的军人当家庭教师,总会教孩子一些莫名其妙却很实用的东西。
一个轻轻地‘咔嚓’声传出,白润泽拿着铁丝的手慢慢抬起十五度,向外一抽。
门锁开了。
他探头看去,打算如果没看见白恩,就直接联系保镖搜查,先瞒着白老爷子把白恩找到再说。
首先入目的,是盥洗室铺着的瓷砖上是一层不薄的流水,再往前,他的爸爸,那个脾气古怪的白恩竟然闭着眼坐在地上,湿润的黑色睫毛在苍白的皮肤的映衬下有种脆弱的美感。
水龙头并没有关,将台子积满的水不断溢出,沾湿了靠在旁边的白恩那件白色衬衫,微微透明,露出纤细的锁骨和形态优美的脖颈。
白润泽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显而易见的白恩的虚弱,而是——
“爸!你疯了吗?还是喝酒喝得连性格都忘记了,这么诱惑做神马?我是您儿子!”
他像是忠贞的少女一样张开手掌捂住自己的胸,想了下,还是将手捂在小弟弟上,然后绕在白恩身边咋呼了半天,愣是没发现白恩已经晕厥。
不怪他没有发现,而是他深信一个道理:变态如白恩,没有什么能够打到他。
第32章
一百一十六
清晨五点半。
白晨暮衣冠不整,像个幽魂一样在长廊里转来转去,轻声喊着:“老师……老师你在哪里?”
而他的老师,那个天生黑发黑眼的亚裔男人正跟着和其他亲戚们挤在一起等待医生的结论,俗称:凑热闹。
“我爸好端端地怎么可能会晕倒呢?”白润泽坐在椅子上,一脸困惑地询问护士。
护士翻了翻病历单,很正经严肃地说道:“我们提取了白先生的部分血液和分泌物,初步认定应该是药物摄取过多引起的血压降低和头痛,因为白先生并没有醒过来,我们没有办法知道病况程度,所以无法确定主要原因。”
伊凡一晚上没睡,此时困得睁不开眼睛,白润泽顺手拿出口袋里准备好的纸巾给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拉着他坐在自己膝盖上,伊凡嘿嘿傻笑了几声,把头埋在白润泽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白老爷子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粘白润泽粘得死紧的伊凡,放低了声量,问白润泽:“你父亲的人来了吗?”
白润泽点头:“已经到了,我约在七点半过来。”
“嗯,”白老爷子道:“我这边过年来的人多,我可不能让他们看到我的儿子竟然如此不中用!”
白润泽不赞同的看向白老爷子,刚想开口,他怀里的伊凡不舒服地动了动,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再抬头,不知何时白老爷子已经走了。
“砰!”
门突然被人踹开。
白晨暮冷冷地扫视屋子里的众人,问道:“我的老师呢?你看到他了吗?”
白润泽暗自‘啧’了一声,他从第一眼就看不惯这个长了副女人脸的叔叔,管不住自己的床头人,天天跟个弱智一样找来找去,道:“大半夜的他不在你房间里,你还能厚着脸皮问别人,真是真爱无敌、可歌可泣。”
“别和我废话,老师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麻烦你说话小点声好吗?这里还有人在睡觉!”
旁边的人以为白润泽这是担心自己重病的父亲,谁知下一刻,白润泽捂住了怀里人伊凡的耳朵。
众人:“……”
白晨暮没那闲功夫和白润泽闲扯,他见老师不在这里,扭头就要走,
从转角端着茶水走过来的家乐满脸疑惑,问道:“晨暮,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去睡觉?”
“老师……老师!你去哪里了?”白晨暮愤怒地喊道,用力扇了家乐一个耳光,家乐被打得跌坐在地上,而白晨暮像是用尽浑身力气一样瞬间像个被抛弃的野猫那样可怜,收起了身上的刺,露出个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一把拽着家乐的衣领就深深吻下去,甚至没有看到家乐手上冒着热气的茶水全数泼在了自己身上。
“哎呀。”白润泽没有表情地说完,将手搭在伊凡的眼睛上。
伊凡在白晨暮踢门的时候被吓醒了,目睹白晨暮和家乐嘴对着嘴,疑惑地问道:“泽哥哥,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白润泽笑得无比阳光:“交换口水,”末了露出个嫌弃的表情:“伊凡你可不要学这个,恶心死了,别人嘴里的蚜虫呀、细菌呀都进你的嘴巴里了,然后你又把那些东西吃掉,会生病的。”
伊凡被吓得闭紧了嘴,脸埋在白润泽衬衫上蹭了蹭,过了好一会又怯怯地小声道:“如果……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