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奕把它们描摹在一张纸上后,忍不住掩面叹息。
居然是莫尔斯代码……
简单过头了啊,差评!
被这点雕虫小技给瞒过去的25个保镖可以集体下岗了。段奕不怀好意地腹诽,一边不动声色地撕下素描纸,一点点撕碎后装进裤兜,又趁上洗手间时扔马桶里冲走。
然后,就到了五月。
废寝忘食导致吃饭作息不规律的二爷,某天在通宵奋战后起身,接着身形一晃,咣一声倒地,昏倒了。
这下吓坏了负责照顾的佣人,急忙通知了家庭医生来检查。
医生来检查了,说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轻度营养不良,疲劳过度,叫他按时吃饭,好好休息。
傍晚的时候,段老太太也来了。
段奕心里一沉。
他被关在杭州,就因为这么一点小事,老妈千里迢迢飞了过来。
看着老太太紧张的神色,他有些犹豫了,“妈我真没事,太无聊了所以就盯着一件事做,不小心玩过头了。”
老太太眼一瞪,见儿子胡子拉碴,还吊着点滴,没忍心抽他,坐在床边叹气,“你说你这是何苦。”
“妈,”段奕犹豫了下,择日不如撞日,干脆摊开了说吧,“对不起,我一时冲动了。”
段老太太听儿子认错,神色刚刚柔和,又听他说:“本来想慢慢来,徐徐图之,结果让你们吓了一跳……不过我的选择不会变的,妈,除了他我谁也不要。”
段奕看着老妈脸色越来越难看,连忙一鼓作气地说了下去。“小树是个好孩子,又是个孤儿,以后我俩就全心全意孝敬您二老。没女人来抢你儿子,还多了个儿子,多划算。至于孩子,科技这么先进,说不定哪年就研究出了两个男人生孩子的办法。实在不行,不还有小松小梅?您要喜欢子孙满堂,以后让小岚阿卓多生几个,也不缺我一个人……”
啪一声脆响,段奕脸颊受了冲击,火辣辣地疼,一下子愣了,没反应过来自己哪句话惹怒了母上大人。
老太太看他那木楞样儿,急火攻心,又是一巴掌下去。一向在她跟前嬉皮笑脸的儿子,现在只是一声不吭挨抽,老实得像是失去了斗志,反倒更让人又是愤怒又是心痛。
“胡说什么,啊?什么叫不缺你一个?你爸是不对,把你说放出去就放出去了,在美国十一年,受了那么些不良影响,回来都不爱喝绿茶了。可再怎么说,你也是妈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啊……妈怎么能放着你不管?”
老太太终于没忍住,眼泪绕了个圈,涌了出来。也许是常年教养成的习惯,哭得无声无息,反倒让段奕更心疼,更愧疚。
“你说你们一个个儿的,干什么不好,非要搞这种断子绝孙的勾当。修聿是迷途知返了,你怎么就不肯懂事。”
段奕垂着眼睑听着,突然觉得累。他果然太天真了,以为嘴炮真能拯救世界呢。
老人家根深蒂固的观念,怎么可能轻易转变。
老太太还在絮絮叨叨,段奕却一分钟也不想忍了,“妈,我累了。”
老太太看着儿子疲倦消沉的模样,心里恨死了那个男模,最后下定了决心,“我回去就把你和小柳的结婚证办下来,婚礼就订在六月。”
段奕有气无力地笑笑,抬眼看着老妈,“你想办个没有新郎官的婚礼?别这样,妈,段家丢不起这人。”
段老太太发狠拍扶手,“那我就去收拾那小子,叫什么,云嘉树是吧!”
段奕心里一松,忍不住笑了,“他姓迪斯雷利。”
迪斯雷利的私生子身份,昔日的枷锁,现在成了护身符,人生真是奇妙啊。
看着老妈阴沉脸色,段奕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妈,你不希望我幸福吗?”
段老太太反手紧紧握住儿子的手,紧得一直颤抖,声音哽咽,“我怎么不希望……可是,两个人过日子,不是只有爱情。你还年轻,现在图一时痛快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妈不希望你老了后悔!”
段奕眼前浮现出了二十年后的云嘉树,那时他四十八岁,云嘉树四十二岁,正是最有男性魅力的时候。再过四五十年,他们就能演一部中国版的基阳红了。挺好,列入人生计划里吧。之所以是计划不是梦想,因为计划是一步步做就会实现的,梦想却是不确定的。
他笑了,安抚拍拍老妈的手,“我快三十岁了,做什么难道自己不清楚。一生目标太长了,如果分解成短期项目,我的所有项目里都有他。”
“你怎么就……执迷不悟呢?”段老太太扯了抽纸擦眼泪,甩开儿子的手站起来,“没法跟你说了,你再多待几天,好好想想吧。”
段奕目送老太太离开卧室,沉沉叹了口气,“我是得好好想想。”
二爷装病得了报应,真的病倒了。
果然是平时太过不爱惜身体,一下子烧得昏昏沉沉,连续几天卧床不起。
这就苦了上官仁派来的接应人员,只能继续等下去。
上官仁也没瞒着,直接告诉了云嘉树。后者只是担忧,“压力太大了吧,我能为他做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上官仁看着屏幕上强颜欢笑的青年,皱眉想还是得尽早回国一趟,“小树,你要有心理准备。”
云嘉树愣了愣,表情渐渐坚定起来,“我会等他回来,他要是敢反悔,我就捉他回来,他要是想跑,我就打断他的腿。”
上官仁:“……我帮你。”
云嘉树立刻灿然笑开,“就知道哥哥会帮我的。”
上官仁在心里为段奕默哀,为了我家宝贝弟弟的笑容,你就认命吧。
所以说女王大人是被弟控兄长和二货恋人共同掼出来的。
《夺天》已经上映,从首映日开始就引起了热烈关注。此后票房节节看涨,男一号欧小鹏,女一号莫小芸一炮而红。导演兼编剧黄晶也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新秀。
夺天讲的故事挺简单,就是流落江湖的魔教未来继承人四处闯荡、认识朋友、卷入阴谋,最后成功打败坏人抱得美人归,还洗白了魔教的狗血武侠剧。
但全篇情节构思精妙,尤其主角后来引为挚交的神秘面具男子,其实是主角同父异母的哥哥,亦正亦邪,对主角的手足情分,引为知己的情谊,和对权势的掌控欲彼此纠结,这个复杂的角色被刻画得入木三分。
当主角最后和面具男决斗并一剑刺穿他的胸膛时,男人端丽嘴角浮现一个无奈而看透世事的疲倦笑容,他说:“若你我不是兄弟该多好。”
画面切入二人策马同游大漠,乘舟共醉,把酒言欢,不顾自己安危拯救对方种种场面,最后定格在连接两人,汩汩不绝流血的剑上。
随后男人倒下,主角和闯荡江湖时认识的武林盟主的千金成婚,洗白魔教,一生得意。
结尾时风吹千树,寂静山谷中一座坟茔,供着把生锈的宝剑,鬓发花白的主角在坟头倒酒拜祭,喟然长叹,“若你我不是兄弟该多好。”
黄晶的本意只是写一个忠孝不能两全的武林故事,没想到在奇怪的地方红了,主角和反派获得了年度最佳cp的称号。
唯一遗憾的,是面具男从头到尾没露过脸。明明看下半边脸是个帅哥。
剧组得了导演和投资商的耳提面命,没人透露这个角色身份。杨肃虽然不爽,但想到曝光了等于帮敌人炒作,也不乐意说出去。
黄晶倒是和云嘉树提过几次,出名要趁早,不如趁这机会出道得了。可云嘉树干了快十年模特,对这事有阴影,说什么也不愿意,反而开始联系学校,打算继续读书。
惹得黄晶长吁短叹说他浪费。
第四十七章
云嘉树从指北星的办公室离开时,天色很晚了。SOHO大楼的地下停车场里一反常态有些喧闹,一群人围在他的车位边,见他拿着钥匙走近了,保安一脸歉意迎上来,“不好意思,先生,这是您的车吗?”
云嘉树点头,人群让开了,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那辆紫蓝BMW上。车头被撞瘪了一角,车头灯罩都掉了。
几米外停着一辆大切诺基,车尾一样惨不忍睹。只是撞完了就挪开,连现场也不保护,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京城贵胄多,云嘉树虽然拉着迪斯雷利狐假虎威了几次,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他现在也没心情跟人扯皮,脸色就不太好看。
保安看见他脸色不好,忐忑地才要开口,一个穿短袖的少年把他推开了,战战兢兢地自首,“对不起,大哥,是我不小心把您车撞了,我会负责的,保证给修好!”
他的同伴,更准确地说是恋人,也挤过来,小姑娘眼睛红得眼影都挡不住,应该刚哭过,长得也算是眉清目秀,大概也是知道自己闯了祸,要多乖巧有多乖巧,“是,是我撞的,对不起。”
云嘉树低头看着俩小朋友争相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两个人都很年轻,也就十五六岁,驾照都拿不到的年纪,出身应该不错,应该也有人护着,所以没人报警。
似乎是因为小两口吵架,所以男孩子一时失控了。然后两个人都为了保护对方,抢着要承担责任。
那少年穿的短袖还是伊卡洛斯的,虽然段奕辞职很久了,可他还是习惯性对这牌子有好感。
云嘉树突然就心底一片柔软,笑笑说算了。
这话一出大家都松了口气,那少年很是感激,反复保证给他修好,“我姓刘,叫刘思豪,豪利行就是我们家开的,大哥你就放心吧!”
云嘉树看着凄惨的车头也不想开上路,就依言把车钥匙给了刘思豪,又把助理的手机号留给他,谢绝了送他回去的建议,直接出去等出租车。
他运气很好,才走出停车场就遇到一辆。
晚上十点多,路上还是很喧嚣,云嘉树靠在后座上,有些茫然的看着花花绿绿的街灯映在漆黑夜空,灯太璀璨,夜太深沉,既凄凉又耀眼。
司机是个中年人,絮絮叨叨说个不停。接着车速突然减慢了,云嘉树随口问了一句:“怎么了?”
视线里出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背景是出租车司机那张全无特色,平凡至极的脸。
在他来不及做什么时,车厢里响起啵一声闷响,像是下午黄锦打开香槟酒瓶塞的声音。云嘉树觉得胸口一阵冲击刺痛,想要抬手拔掉麻醉针,可药物生效太快,他很快失去了知觉。
再醒来时一阵白光刺得眼睛疼,云嘉树眯了下眼,才坐起身来。
这是一张很大的圆床,床单,薄被全是黑色。房间也很宽敞,床边三步台阶往下,厚软的羊绒地毯一边到门口,另一边延伸到黄龙玉的石雕屏风边,隐约能看见屏风另一边是个巨大的浴池,再过去是落地窗。
厚重的银灰遮光窗帘将窗外挡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倒是灯火辉煌。
云嘉树动了一下,隐约有金属脆响,然后低头默默看着环绕在右脚踝的银色铁链,另一头延长出去,固定在地板里。
……这算是他绑了段奕几次的报应?
连衣服也被换了,从内到外都是中世纪的贵族服饰,纯白丝绸衬衣,黑色紧身长裤,蓝色天鹅绒的过膝外套,金线滚边,蓝宝石和玳瑁点缀的衣扣,密密麻麻的维多利亚风格刺绣。
云嘉树一瞬间觉得自己成了某个少女闺房里的bjd娃娃,还是九头身限量版的。
他下床走了几步,距离大门还有七八尺的地方,铁链就绷紧了。
好在没有等多久,门就开了,呼啦啦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青年他不认识,旁边的狗腿倒是眼熟,金丝眼镜的斯文败类,脸色很是憔悴,正是最近的倒霉人物李治同学。
云嘉树走回床边坐下,两腿交叠,玉雕似的赤足暴露在凉嗖嗖的冷空气里,声音倒是比空气还冷,“难得你现在还能有闲情逸致,抱对了大腿的缘故?”
李治眼里的惊艳还没褪去,就被讽刺得体无完肤,脸色变了变,接着还是冷静下来扶了下眼镜,“介绍下,这位是云嘉树,在《夺天》里扮演司空印。小树,这位就是裴少。”
不需要任何说明,裴少两个字,足够说明一切。
云嘉树眼神一沉,他隐约记得段奕提过,齐影现在真正的上司,就是裴少的祖父,真真正正,只手遮天的人物。
虽然不清楚细节,看来是大名鼎鼎的裴少被李治同学当枪使了,看起来被使得还挺甘之如饴。
裴少二十出头,五官精致,发丝柔顺,可惜脸色不是太好,有点纵欲过度的青色。风度倒是绝佳,笑得像个翩翩佳公子,向云嘉树伸出手,“云先生,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云嘉树坐着没动,只觉得落在身上的视线充满占有欲,有些厌烦。
他只是两手环胸,微微上挑了眼尾看裴少,明明是从下仰望的视线,却充满了睥睨的意味,“什么事?”
仿佛他不是被绑过来关在陌生的房间里,而是在自己的会客厅接见客人。
裴泽坤愣了愣,嘴角玩味的笑意扩大成了真实的愉悦笑容,直勾勾盯着云嘉树再也挪不开视线,他觉得全身都跟着热了起来,抬手一挥,叫其他人全部退下。
李治看着他神情不对,上前一步低声说:“裴少……”
裴泽坤根本不给他机会,冷冷吐出一个字:“滚!”,他的属下和李治一起又呼啦啦地退了出去。
李治出门前回头深深看了一眼,云嘉树一点没变,精致而靡丽的服饰衬托下,仿佛是从油画里走出来的天鹅堡的王子殿下,让人……想要撕碎。
大门咔嗒一声关上了,莹白灯光照得这混血青年肌肤像羊脂白玉,眉目如画,即有西方油画的精美细腻,又有东方水墨的写意优雅,裴泽坤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云嘉树……”
云嘉树其实只是迟钝,外加厌恶,所以不知所措和畏惧的情绪现在还没有来得及造访。
他刚开始犯愁如今这处境怎么脱身时,就看见裴少迈步上来,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虔诚低头,两手捧脚,亲吻上他的足背。
云嘉树:“……”
这是恶作剧吧……
不对哪有人为了恶作剧就一脸沉迷亲别人脚的?
绝对是恶作剧吧……
温热柔软的触感从足背和脚趾间传来,其实跟狗狗舔的感觉差不了多少。
云嘉树呆住了,外表看上去却只是冷淡和厌恶,镇定地低头看着裴泽坤。
裴泽坤亲了几下,抬起眼睛仰望,见那人俊美傲慢,又带着几分不耐烦的冷漠神色,心脏又热又涨,像要裂开一样,咚咚跳得快从胸腔里掉出来。脑浆也快被烧糊了,只想放纵沉迷,被女王大人狠狠践踏。
为了不被厌恶,他恋恋不舍地放开了云嘉树的脚,依然跪在地毯上,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对你一见钟情,云先生。”
云嘉树:“……”这人脑子不正常?
他低头打量裴泽坤,高高在上的京城名流,金字塔顶端的贵公子,坐在云端上俯瞰众生的人物,动动手指就能把他摁死。如今却跪在他面前,满脸的谄媚、卑微、讨好,就差个能在身后招人疼爱,摇来晃去的尾巴了。
不愧是大人物,当个抖M都当得这么雷霆万钧。
见云嘉树不说话,裴泽坤又继续说:“我比段奕好多了,段榕先是有能耐,可段家根基太浅。段奕爷爷虽然是元勋,可惜草根出身又英年早逝,哪儿比得上我们几百年的世家。云先生,只要和我在一起,这辈子你都会很幸福!”
云嘉树终于没能忍住,笑了。
无名指上的结婚戒指还在,所以他很安心。虽然不知道怎么才能脱身,不过,总有办法,比如,收服面前这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