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蒲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冷不防听见谢南回漫不经心的声音:“你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许蒲顿时收回意识,尴尬地支吾道:“我……”他看到谢南回正弯腰拨弄电脑,灵机一动:“我在看你的电脑。”
谢南回津津有味地看看他,招手让他过来,一面侧身让开屏幕:“看吧。”
许蒲依然十分尴尬地走过去,他简直对自己无语了,没事盯着个大男人看什么看,比腿长吗?
屏幕上赫然是一篇论文,题目就占了整整三行,许蒲光看题目就知道他肯定看不懂了——他虽然英语成绩还过得去,但却纳闷儿地发现满页密密麻麻地英文他竟然除了is are were和thesis这几个单词几乎读不懂。
谢南回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关切地问:“看得懂吗?”
许蒲面无表情地心想你一定是故意的,一抬头居然看见谢南回抿起嘴冲他笑,英俊的脸上小酒窝一闪一闪,顿时有种如魔似幻的感觉……他恍惚地转回去,又盯着屏幕半响,终于恍然大悟,今天方程说他终于得到了世界上唯一有关式神的实验数据,这篇论文一定是集谢南回心血之大成的最终论证,看来谢大大今晚心情非常不错。
他真心替谢南回高兴,于是说:“恭喜你。”
谢南回轻微地一怔,神色随即变得古怪起来:“你真的看得懂?”
许蒲:“……”
他心想送上去让谢南回戏弄,再看不清这家伙的真面目我就真的是神经病。
谢南回却摆摆手,笑了笑:“抱歉。”他心情愉悦地坐下来,对许蒲说:“麻烦你等我一刻钟。”
许蒲于是坐回去不停地按遥控器,他心里烦躁,根本看不进去电视讲了什么,只是不停地把频道翻来覆去地换了一遍又一遍,满脑子都是待会儿怎么和谢南回说他要搬出去。
其实这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本来就是借住在谢南回家,事情解决了,他就应该要搬回去,但许蒲总觉得这件事有点微妙地难以启齿,说不清楚为什么。
谢南回其实并不算一个难相处的人,他在行为上十分彬彬有礼,虽然态度冷冰冰,很少说话,一说话多半是嘲笑,却并不会让许蒲觉得不自在,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况且这半个多月的相处中,许蒲发现谢南回其实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冷漠。
典型的闷骚男,外冷内热,这是许树的评价。而许蒲则想起微博里的一句话:这世上没有高冷的人,只不过暖的不是你。
确实是这样,随着两人的熟悉起来,许蒲发现谢南回对他的态度也在慢慢地发生变化,这几天几乎可以算是‘和颜悦色’。
他犹自出了一会儿神,听到关机提示音,看了眼时间,才发现十五分钟到了。
谢南回悠闲地走过来坐下,随口问:“什么事?”
他左手随意地搭在沙发上,手腕处戴着百达翡丽的Calatrava,非常简洁的设计,银白色的表面被分成了两个同心圆,蓝宝石的水晶透盖,典型的谢南回式风格。
他是一个从头到脚的都贴满独特标签的人,没有任何地方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重合,许蒲有时会觉得谢南回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太耀眼了,无论是相貌、品味,还是神秘的异能,都和普通人相距太遥远,他高高在上,是许蒲生平未见。
许蒲犹豫了一瞬,终于说:“我要搬回去了。”
话音落地的那一瞬,许蒲莫名有点忐忑,他感到他的神经在不自觉地紧绷,忐忑地等待谢南回的回答。
第24章
“噢。”谢南回应了一声,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在眼底落下一片阴影。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许蒲刹那间感觉到谢南回周身的气息骤然一收,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就这件事?”谢南回平静地问。
许蒲点头:“恩。”
他眼神看过来,无限深邃的蓝眼睛里一片风平浪静:“好,我知道了。”
谢南回不再说话。
许蒲千想万想,想不到谢南回的态度竟然这么冷淡,他一时有点反应过来,愣愣地看了一会儿,一种陌生的情绪慢慢地挤压进心脏里。
他觉得胸口很闷,透顶的失望一瞬间让他清醒过来,他刚才在犹豫什么?他走不走跟谢南回有什么关系?那微妙的难以启齿,他到底在失望些什么?失望谢南回没有挽留他?他明明知道谢南回情商为负。
许蒲觉得自己莫名其妙极了,不知道刚才自己那种无法形容的情绪,是在跟谢南回较什么真。那种情绪依然沉沉地压在他心头,他有点好笑地站起来:“恩,那我去睡了。”
“明天走?”谢南回突然说。
许蒲点头:“恩。”
谢南回也站起来:“我送你,晚安。”
他话一说完,就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许蒲心想从你家到我家就是一个社区的距离,我就一个背包的行李,这也需要送?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心里,突然轻松了一点。
这天晚上,许蒲没有梦到他在那条漫长得没有终点的黑色甬道里不停地行走,他站在一栋旧式西洋建筑里,旋转的木制楼梯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
一片裙角出现在高高的楼梯上,粉蓝的颜色,下面是一双漂亮的小腿,笔直均匀,肤色白皙,穿着一双精致的黑色小皮鞋,许蒲循着望上去,正是程馨。
那粉蓝的裙角飞扬起来,那双腿的主人小跑着奔到楼下,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响起:“你回来了!”
下一秒声音却有些颤抖:“……姐姐?”
许蒲随着她的视线转身,看到一对年轻的男女,那是年轻时候的李民和程逸。
李民脸色有些苍白,漆黑的瞳孔紧紧盯着程馨:“今天没去上学?”
程逸却抬脸对程馨盈盈微笑:“是啊,我今天和你李大哥一起回来的,专门回来接我的?”
程馨咬着嘴唇轻轻摇头:“对,我专门请假回来的。”她却是看着李民和程逸挽着的手。
李民轻轻将手肘抽出来,对程逸说:“送到你了,我就先走了。”
他转身推门离去,程馨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程逸上千亲亲热热地挽着她的手臂说:“一年多没见,我家妹妹又长漂亮啦。”
程馨想要问点什么,又怕真的问出点什么,她太喜欢李民了,宁愿被蒙在鼓里,也不能失去他,她勉强笑笑:“那是当然。”
程逸忍不住笑:“你这小妮子……”
许蒲冷淡地看着这一幕,心想他的猜测终于成真了。
场景变换,一片风和日丽的青草地上,李民和程逸面对面站着,程逸面色有些不忍:“一定要这样吗,小馨是我看着长大的亲妹妹。”
许蒲顿时如遭雷击,难道程馨是被自己的亲姐姐和李民一起算计杀害的?
李民叹息一声,握住她柔若无骨的手,拉起来贴在脸颊上摩挲:“我也舍不得……但如果让程叔知道了,他更加不可能同意你和我。”
程逸突然激动起来:“你叫我怎么忍受得了?!”
他悲伤地注视着程逸的眼睛:“都是我的错……但我没有办法了,谁让我喜欢上你了呢?”他轻轻地摸摸程逸的脸颊:“我只能选择你,任何时候,都只能选择保护你,小馨……是我对不起她,我做了这样的错事,我对不起她。”
程逸哭起来:“别说了,别说了,我们都对不起她。”
许蒲清楚地知道这是梦,但梦不会没有根据,这场景他也不可能见到过,那么他是通过谁的视角看到这一切的?
他四处寻找,发现一棵枝叶繁茂的槐树,程馨躲在后面,背靠着树干,哭得不能自己。
她全都看到了,听到了,她知道李民和程逸要做什么。
他想走过去,安抚这个悲痛欲绝的少女,却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消散,画面破碎,他醒了过来。
视线回拢在天花板上,许蒲回过神,发觉自己躺在谢南回的客房里,他翻身下床,摸到那块木牌,突然有点无力,他能找到真相,但他能为程馨报仇吗?二十年前的老案子,程家有意庇护这个女婿,而现今李民已经成了市长,他找出真凶又如何?凶手依然无法绳之以法。
许蒲沉默许久,低声说:“我……会找出真相。”
今天是工作日,依然要上班,许蒲决定趁早上这会儿时间搬回去,反正九点钟上班,他和谢南回的住处相隔不过十分钟的脚程,全当晨跑了,而且就算迟到也没有关系。
许蒲有点好笑,他一向严格要求自己,现在连迟到都不当一回事儿了,果然是给零番队懒散的氛围惯的。
他出房间去洗漱,一推开门,就看到谢南回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顿时有点尴尬,难道他要背着包从谢大大眼皮子底下搬走?虽然细想一下这样确实没什么不妥,可许蒲总觉得有点诡异。
他收拾好自己,把床单枕套一股脑拨下来扔进洗衣机,满意地看着滚筒洗衣机运转起来,回房把包背出来,他站在客厅,对谢南回说:“我走了。”
见谢南回要起身,许蒲连忙又说:“就十分钟的路,不用送我了,这段时间多谢你了,再见。”
谢南回仍然坚持的走到许蒲跟前,许蒲心想你什么时候这么热情了,没想到谢南回突然伸手,许蒲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背包已经被他给剥了下来。
许蒲愣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道:“???”
“不要走。”
谢南回用一种低沉的嗓音缓缓吐出这三个字,许蒲只觉浑身一阵颤栗,随即心想他一定带错了耳朵。
他直接把许蒲的包放回客房,堵在门口不让他进去,看着他淡淡地说道:“还没有结束,你不要急着走。”
许蒲抓狂地心想你昨晚干嘛不说,面上却不敢质问,只能默默地噢了一声,看看纹丝不动的谢南回,又憋屈地补了一句:“那还要继续麻烦你一段时间了。”
谢南回闻言居然冲他笑了一下,混血美男深邃的蓝眼睛里盛满愉悦轻松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走回沙发上坐下继续看报纸,过了一会儿,低沉悦耳的声音才从报纸背后轻飘飘地传来:“不麻烦。”
许蒲只觉心脏再次猛烈地扩张了一下,他怀疑地顿了顿,随即有点担忧地想着最近心脏舒张压有点不太对,下午是不是要请假去医院看看。
一进零番队,许蒲就觉得气氛不太一样。还没到九点的工作时间,大楼里并没有多少人,但目之所及,同事们都脚步匆匆,路过几间办公室,里面的零番队队员都在安静地个做个的,走廊上偶尔有同事在小声交谈,许蒲没有刻意去听,他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和谢南回说了一声,径直走回自己原来的办公室。
他没搬到谢南回的独立办公室去给他做助理之前,和唐诗诗一个办公室,平时唐诗诗常常要磨蹭到午饭时间才姗姗来迟,今天却意外地坐在她的位子前。
许蒲有点惊讶,随即心里一沉。
他快步走过去,在唐诗诗旁边拉了把椅子坐下:“今天这是怎么了?”
唐诗诗滑下屏幕给他看:“喏,听说是在长白山和墨脱的信息站接受到了一段可疑的电磁波,正在全速破译呢。”她不满地撇撇嘴:“全队都收到了邮件,我早上在被窝里刷微博,瞬间查了一下邮箱,没想到正好看到这封邮件,赶紧就来了。”
许蒲连忙去开自己的电脑,登录邮箱,果然看到一封标红邮件,他点开来,弹出一个附件。零番队内部网速极快,叮地一声提示,附件下载完成,许蒲打开文档,匆匆拉了一下,发现足有十几页,顿时没了想看的心情。
文档上开头被标红的几行是说明,下面则是一大串乱码一样的字符,后面十几页全是这些东西,许蒲看得头皮发麻:“这玩意儿怎么破译?”
他心想我看着都头晕别说破译,问题是我根本就没学过。
唐诗诗好笑地看着他一脸警戒,说:“你怕什么,我们又不是技术人员,不需要破译。”
许蒲顿时松了一口气,但立刻又蹙起眉:“我觉得要出事。”
唐诗诗点点头:“过会儿可能组长以上级别的要开个会议,到时候就知道了。”
许蒲恩了一声,说:“我先上去了。”
唐诗诗似笑非笑:“我怎么觉得你成奥古斯特家大神的保姆了呢,片刻都离不得。”
许蒲苦笑:“我不就是苦力吗。”
第25章
半个小时后,零番队高层集会,谢南回作为特聘顾问也在场。
偌大的会议室里,只有赵队、谢南回、方程、唐诗诗、许蒲五个零番队最核心的成员。屏幕缓缓降下,赵队按下遥控器,一束光从投影仪里发出,投射在屏幕上,依次现出几组数据,是长白山信息站当天的温度、磁场、电路情况等。
信息站建于长白山朱峰白头山,与卫星地球接收站类似,只能接受外来信号。信息站在波粒二象性和德布罗意假说的基础上建成,通过精密的捕捉和筛选机制,能够过滤出地球内部及宇宙射线发出的,与普通范围内波长频率相差范围三分之二以上的电磁波,主要功能是捕捉或接受外星人的电波。
国家从八十年代处就开始实施这一工程,经过漫长的三十余年,终于在二零一二年,传说的世界末日前建成。耗费了无数科学家和工程队人员的心血,有五十余名科学家死于实验事故与疲劳过度,工程队人员的牺牲同样堪比修建青藏铁路时。
而这一次,是开机以来,第一次捕捉到超出正常的范围的电磁波,国家非常重视,数据传回帝都研究院后,那边的科学家不知道发现了什么异常,并立即传回零番队,要求他们用尽一切方法,尽快进行破译。
这才是零番队对于整个国家而言最重要的作用,正如许蒲曾经质疑的那样,零番队的工作性质特殊,即使通过异能、心灵研究等方式侦破了案件,也很难有足够的证据将凶手绳之以法;
许蒲身为核心人员,在很早就意识到了这一点,零番队分为调查组和研究组,自建立以来就在进行一项名为“破译公式”的研究,旨在将电磁波的破译普遍化,系统地总结出破译方法。零番队与警队合作,只是为了在各式各样的调查中收集数据,系统地对电磁波进行研究,深化人类对电磁波的探索,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请来谢南回。
现在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了。
屏幕上分别用红色箭头和蓝色箭头表示增减幅,这段录入文档后长达十几页的电磁波以极强的影响力和破坏力降临长白山信息站,几乎使一半的电路陷入瘫痪,他们目前所看到的,是深埋在地底深处的应急电子系统所记录的讯息。
赵队用一根长钢尺点向屏幕:“这是今天凌晨一点的数据,接受到这段电磁波的机器因为超负荷运转而导致温度过高,继而导致电路大面积连爆,长白山信息站目前正在紧急抢修中。”
“各位,”他顿了顿,声音克制不住地有些颤抖,眼睛里射出狂喜的神采:“我们可能已经捕捉到了来自外星人的信号。”
众人都是一阵大惊,尤其是方程,他是道家弟子,外星人这个物种和他完全不是同一个世界,这个词太遥远,就像科幻片一样不可思议,新闻上时常出现关于它的消息,但往往立刻就会被证明是假的,只是人们生活的调剂。而现在,这个神秘遥远得如同远古时代一样的词竟然已经走进了他们的生活。这是每个零番队成员的使命和追求,他们被赋予这神圣的职责,如今似乎长久以来的努力终于得到了一丝回馈,那强烈的荣誉感令每个人都热血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