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蒲顿时泪流满面地心想谢大大你天生就是来打击我自尊的吧,方程明明是只教了我没有教你你只是路过旁听啊……
木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起着变化,温度急剧升高,许蒲一时觉得竟然拿不住,谢南回吩咐道:“拿给我。”
许蒲有些迟疑:“很烫。”
谢南回说:“我不怕烫,拿过来吧。”
许蒲:“……”他只好把木牌放到谢南回的手上,刹那间谢南回的手掌升起一道淡蓝的薄膜,隐隐有光华流转。
“是电磁屏蔽。”谢南回漫不经心地说,“隔热效果很好。”
果然是大神,许蒲在心里赞叹,能够自如地控制波,就等于控制了这个由物质波和电磁波组成的世界,某些人就是好命投胎开了外挂,与生俱来就有这么逆天的本领。
按照谢南回的说法,程馨和李微是血亲,她们的精神连接度很高,通过催眠李微而间接达到催眠程馨的效果,唤起被她遗忘的记忆。而许蒲又是程馨的主人,这些记忆,将直接投射在他的身上。
一切准备就绪,许蒲缓缓地陷入冥想状态,他能感觉到谢南回的精神在对他施加压力,这是他在寻找连接点,许蒲并没有排斥,他尽量全身放松,让谢南回的探入更加容易。
他闭着眼睛,却能看到有雾气在眼前浮现,他知道,他已经进入到程馨的记忆中去了。
许蒲看到五岁程馨,扎着两个小小的辫子。一晃眼小小的程馨长大了,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一蹦一跳地背着书包去上学。再然后变成了青涩的少女,柔软的腰肢如同春天里低垂的柳条,被风托得轻盈。
这些画面以飞快地速度在他眼前倒退着闪现,许蒲生怕放掉了重要内容,竭力用自己的精神控制速度,试图将它放缓。
那些美丽得如同春天里绽放的花朵一样的美好的青春在他眼前一闪即逝,有如岁月如刀的同感,抓不住的年华和幸福,将程馨毕生的遗憾深深地刻进许蒲的脑海里。如果时间可以倒流,她宁愿永远活在十五岁以前,没有遇见李民的时候,那时候她是父母宠爱的小公主,学校里的女神,有很多很多的朋友,有很多很多喜欢她的人。
可她自己,把这一切都弄丢了。最后,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许蒲看到的画面不过是昙花一现,他似乎觉得这一秒很漫长,但他同时也清楚地知道,涌现这些画面的,不过是一瞬间的长度。因为他和程馨的精神联系,又因为他也处于半催眠状态,才会显得那么的清晰,清晰得他能够体会到早逝的少女,无声的哀恸。
随之而来的是片黑色空洞,许蒲知道,这是程馨记忆的断点。
她的人生被分成两段,十五岁以前她是无忧无虑的天之骄女;十五岁以后遇见李民,从此美梦交织着噩梦,被她刻意地忘记。
许蒲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一大片的黑块上,大脑某个部分开始隐隐作痛。谢南回在用强烈的脑电波刺激程馨,他和程馨精神相连,也能感觉到一点。
黑色在慢慢地淡化,霎时间里面的景象瞬息万变。许蒲紧张地集中注意力,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终于等到它渐渐地稳定了下来,又变成了之前那种浮光一现的画面。
许蒲不断暗示自己放慢速度,那画面慢慢地拉近、放缓,如同倒转的镜头在推进。许蒲透过眼前一层若有若无地雾气,看到那些曾经消失在程馨脑海中的记忆。
如同他梦境中的一样,干净的海滨城市,人烟稀少的街道,明亮的光线,被海风吹得飘起的鹅黄色窗纱。许蒲明显感觉到程馨的心绪变得不同了,青春期的少女有了许多无法言说的哀愁,这种哀愁使她变得更加美丽,如同一只易碎的水晶雕塑,极其地清澈,又极其地脆弱。
画面在许蒲有意识地控制下不断向前推进,某个时间许蒲脑中突然有根弦仿佛被震响,余音传达到大脑深处,许蒲顿时意识到,这是关键的一九九三年。程馨离世的那一年。
确确实实如同他从男人角度出发的猜想,李民在出国学习期间,爱上了程馨同父同母的姐姐,程逸。
她比程馨年长,不同于程馨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模糊的青涩,她已经有了一种成熟的气质。李民被她深深地吸引的同时,对于程馨的愧疚和怜惜,又促使他不愿说明真相。他一如既往地给程馨写信,他甚至对程逸说明了一切祈求她的原谅,直到他们双双回国。
程馨知道,她通通都知道,她知道她最爱的人一边和她的亲姐姐两情相悦,一边仍然对她深情款款。但她装作不知道,即使假的,她也想让这一切多停留一会儿。
她看着李民在离开她的房间后和她的亲姐姐牵着手开车离去,心中已经没有愤怒。程馨觉得这段关系无比的莫名其妙,她不能理解姐姐为什么能容忍,她没有愤怒,只有已经麻木了的悲伤,还有恶心。
也许是李民再也做不到对她戴上深情的面具,也许是程逸再也无法忍受男友和妹妹的关系。程逸的生日那天,悲剧发生了。
九三年派对还不多见,那一天程逸当众拉过李民,在他唇上深深一吻,以此宣誓主权,他们都是留过洋的人,在场的也都是年轻一辈的朋友,都只是起哄。程馨只觉得一口恶气哽在胸口,如同钝刀划过骨肉一般的痛。
她死死地盯着李民,他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她觉得自己整颗心都已经是血淋淋的了。
许蒲看到这里已经很不耐烦,这些纠纠缠缠的儿女情长让他像在看电视狗血八点档一样,但关键的剧情就在后面,他有预感,程馨就是在这一天出事的。
程馨喝醉了,她眼神迷离,有些站不稳,还在继续拿酒瓶倒酒。以许蒲的经验判断,不久后她就无法再维持神智,会醉得不省人事。
这就说得通了。许蒲心想,程馨有很不错的武术底子,只有喝醉时才会毫无抵抗能力。
他是以程馨的视角看到整个画面的。派对办在一艘游轮上,九十年代程逸就已经学会这样奢侈了。程馨回到自己的房间,倒头就睡。
她似乎忘记了锁门。许蒲职业病地想。
下一刻,许蒲的猜想就被验证了。
有人走了进来,程馨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一个同样满身酒气的男人,是程逸的同学。
许蒲心一沉,顿时猜到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剧烈地挣扎、踢打,程馨酒后四肢无力,头脑也不够清楚,只能凭着本能去攻击,她无助地不断推开男人伸进她衣服里的手,害怕得瑟瑟发抖。许蒲只觉胸中一腔怒火凶猛地燃烧,但他必须要保持冷静的精神状态,只能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看着一个女孩子在自己眼前被欺辱,这是任何一个正义的男人都无法忍受的事。但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许蒲悲哀地想,他还是没能救得了程馨。
程馨终于挣脱了男人的桎梏,全身发抖,光着脚跑到门口,她用力打开门,顿时觉得全身血液都冷透了。
程逸和李民就站在她的房间门口,李民神色似有不忍,程逸却很坚决。看到她跑出来的一刹那,两人表情都是一致的难以置信。
深夜的游轮上,温度极低,程馨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姐姐,和她曾经的恋人,觉得江风把全身的血液,都吹得冷透了。
她眼中涌动着泪光,即使被李民抛弃,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他会和她的亲姐姐一起,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哪。
程馨觉得眼泪仿佛都要流干了,她眼神空洞地看了一眼程逸和李民,夺门离去。
程馨在派对结束前,就提前坐着小船上了岸,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走,走到双腿发麻,再也没有力气。她本来就还醉着,只是极限处被刺激得清醒了,她心中涌起强烈的恨意,恨李民变心,恨她的亲姐姐那么残忍,更恨自己懦弱无力。
她的痛苦、她的怨恨,都根本无法说出口,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条快要溺死的鱼,明明在水里,依然无法呼吸。
第30章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没有一丝的光,程馨茫然地走着,心脏被冷冽的风割得鲜血淋漓。
她感觉到酒精已经侵袭到大脑,她无意识地走到了后山上,远远地看着山下别墅一片漆黑,父母已经睡了。
她一屁股坐下来,身上掉下一个硬硬的东西,她捡起来,是一把刀。
她从游轮里跑出来时太害怕了,害怕得全身发抖,冲进厨房里拿了一把刀就跑。
这是天意吗?
程馨仰头躺在松软的泥土上,眼泪不断地流下来。
酒精已经占据了她的主要意识了。
听说人死得越惨,就越有可能变成厉鬼。如果她变成鬼了,是不是就可以为自己讨回公道了?
她拿着刀的手不断地抖。
她真心爱着的李民,还有她从小就仰慕的姐姐,他们两人的形象在她眼中不断地闪现。
你真的很没用。
有个声音在无声地谴责她。
被最亲最爱的人背叛,天都塌了,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听说穿红衣服死的人也会变成厉鬼,可她穿的是白衣服啊。
那就用鲜血染红它吧。
程馨哭得不能自己,手中的刀却一寸寸下移。许蒲几乎能够感觉到冰凉的刀片贴着颈间肌肤的颤栗感。
到此结束了。
许蒲听见程馨在脑海里无声地哭泣,她看到了被自己抛弃的一段记忆,她是多么地后悔,如果可以重来一遍,她一定不会选择这最傻的方式,来报复她的姐姐,和她曾经的恋人。
程馨身形的轮廓逐渐悬浮在半空中,一点点清晰起来。
她终于找到了杀死自己的真凶,却无法报仇。她那么地渴望着的生命,是被她自己放弃掉的。
根本不值得啊。
那些经年的怨气,是她二十一年里徘徊阳世的唯一支撑,被真相轻轻一击,就这样慢慢消弭了。她一身的鲜血淋漓从袖口开始褪色,血肉模糊的喉咙愈合出新肉,被血污遮住的面容也露出来,现出无比哀伤的一双眼睛。
二十一年来的坚持,是如此的可笑。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生命可以重来,她一定会选择好好地活下去。
程馨确实是自杀的。许蒲失神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李民和程馨从法律上来讲,他们无罪;可从道义上,他们残忍地扼杀了一个年轻女孩子对生命的全部憧憬,罪无可赦。
他兀自出神间,听到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年轻护士歉疚的声音传来:“一个小时的探视时间到了。”
谢南回走过去轻声说了句什么,把护士打发走了,然后走到许蒲身边来,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好了吗?回神了。”
许蒲意识到自己被程馨的情绪牵连太久,这是方程说过的大忌,赶紧回神。谢南回看着他一脸的自责,慢慢说:“你第一次尝试和式神精神连接,这种状况很正常,你不用自责。”
许蒲被他这么一安慰,心里顿时宽慰不少。他看看时间,果然已经一个小时了。
床上的李微缓缓地睁开眼睛,看见两个大男人杵在床前,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茫然道:“?”
她随即想起来许蒲和谢南回来疗养院看她,结果她竟然就这么睡着了,顿时非常的不好意思:“对不起……我不小心睡着了,你们就一直在这儿守着?”
许蒲温和地笑笑:“你这房间位置挺好,从窗户看出去风景很不错。”
李微歉疚道:“耽误奥古斯特先生的时间了。”
谢南回大概也是心里有鬼,飘渺地看了眼窗外的天色,语气格外温和道:“没关系,这里的风景确实不错。”他站起身看了看表,客客气气地说,“我们只预约了一个小时,刚才护士已经来催过了。我们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许蒲也跟着站起来,向李微道别:“好好休息,下次再来看你。”
他心里却无限自责地想,这个下次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走出疗养院大门,刚好一辆黑色别克停下,许蒲本来就是5.0的视力,感知能力进化后隔着防晒玻璃也能看出来里面的人,正是李民夫妇。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来面对这对夫妇,他到华占以后受李民夫妇帮助良多,他曾尊敬他们。他们确实没有犯罪,但年轻时所作所为已经不能再用从前的眼光来看待,实在是非常之纠结。
是非多,许蒲远远看了一眼,速度开门上了车。
多日来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虽然结果和许蒲预想的差太多,但毕竟是解决了一件大事了。过去的已经无法改变,程馨的怨气已经消散,多多少少是好事,至少她今后不必再怀着仇恨而活。
回程的路上就显得十分轻松,许蒲有一搭没一搭地和谢南回聊着天,他大多数时候只是无可无不可地恩一声,许蒲摸摸鼻子,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没话找话十分尴尬,索性闭嘴。
他打开收音机,正在播放一条新闻,说到非洲某些地区出现大量相似病症,劝阻人们近日避免到非洲旅行或出差。
多半是流行病毒。刹那间许蒲脑海中仿佛有根弦被拨动,一个念头倏然即逝,快得抓不住。他尚未察觉到什么异样,一直在副驾驶上靠坐着的谢南回突然倾身向前,将音频往回播。
“据报道,非洲多个地区出现大量相似病症,医护人员正在进行观察研究。请各位听众近期尽量避免到非洲出行……”
女主播的声音重新响起,许蒲察觉到不对,疑惑地问谢南回:“怎么了?”
“感觉不太妙。”谢南回说。
许蒲询问地看着他,谢南回也注视着他的眼睛,用很慢很慢的语速重复道:“我感觉不太妙。”
他一直是个很理性的人,很少用感觉来描述一件事。许蒲心里一惊,他已经有点把谢南回的话奉为圣旨的倾向,顿时有些紧张:“是不是要发生什么事了?”
谢南回难得迟疑,然后极其认真地看着他:“如果你有什么特殊的预感,一定要立即告诉我。”
他随即又补充道:“我并不能预言,这只是我个人的感觉而已,也许什么事也没有,纯粹是我多心,你不用太紧张。”
许蒲问:“关于这条新闻的?”
谢南回也只是点点头,不打算多说,反而叮嘱许蒲:“你不要暗示自己一定会发生点什么,暗示得多了,预感就不准确了。”
许蒲心里不安的感觉也在不断放大,他说不清楚为什么,只是本能一样的,对这条消息做出了某种反应。
车进入市区,谢南回才说:“去盛记,方程请我们吃饭。”
许蒲眼看就要错过去盛记的那条路,立刻猛打方向盘,无奈道:“你怎么不早说啊。”
谢南回无所谓道:“有关系吗?”
他们到了喜来登,许蒲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方程怎么突然想到请客了?”
他知道谢南回和方程曾经是同学,曾在世界闻名的大学里同窗过,估计当时他们的大学同学没人能想到,自己的同学里竟然会出了这么两个神棍一样的人物。
不对。许蒲又自己否定掉,谢南回是专家,方程才是神棍。
谢南回表示他也不知道。
推开门,许蒲惊讶地发现唐诗诗和许树还有许树的女友竟然都在。这他就不明白了,方程曾在英国留学,和谢南回是很要好的兄弟,那他和许树认识也不奇怪,但唐诗诗是怎么回事?如果他是以零番队这个由头请客,许树也就说不过去。
许树一看他们俩一起进来就乐了:“我说你们俩一天不找女朋友,俩大男人成天在一起干嘛呢,被催婚催的不够?”
他自己现在有了女朋友,天天软玉在怀,就特别喜欢取消谢南回和许蒲两个单身汉。
这更像是一个普通的朋友聚会。
唐诗诗和许树的女友聂叶叶聊得兴致盎然,许蒲自诩人际圆滑,也看不懂这饭局是什么格局了,他入座后低声问许树:“怎么个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