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队继续说:“方大师是研究组的组长,这次任务由方大师总控,小许和小唐你们两个负责调查组的,全力协助方大师。”
他目光转向方程:“方大师,破译公式的进程怎么样?”
方程缓缓点头:“目前完成了五成左右。”
赵队凝眉深思一会儿,对谢南回道:“奥古斯特先生,这个任务对于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我以中国科学界的名义请求您,尽力帮助我们的研究组完成破译公式。”
谢南回态度自然地点点头。许蒲却突然想到,这是中国的机密,而谢南回虽然身在中国,且是中英混血,但他的国籍却依然属于英国,这样的场合,他怎么会被允许出现?
他大脑飞速运转,按照谢南回的学术风格,肯定会要求将这个消息全球共享,学术无国界,这条重量级的可能最终将影响整个世界、改变人类生活方式的数据应该在全球科学家的智慧下共同研究;但他竟然没有,甚至答应全力为中国服务——这是为什么?
许蒲看着谢南回平静英俊的脸庞,感到十分的不可思议。
赵队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真诚道:“谢谢。”
他又继续道:“目前先利用可以运用的部分进行破译,小许和小唐,你们的组员需要紧急培训,视情况加入到破译工作中来,方大师麻烦你先安排一下这件事,人多力量大嘛。”
方程和谢南回都属于编外人员,是零番队千辛万苦请来的大神,赵队对待他们的态度显得十分的客气,不敢像对许蒲和唐诗诗那样直接指使。
这一天是二零一四年三月三日,一项浩大而史无前例的工程开始运转。
晚上许蒲和谢南回一同回公寓,谢南回现在身负重任,回家洗过澡就打开工作台上的电脑开始加班。许蒲虽然也被指派了任务,但和他一比简直是闲人一个,十点半左右他洗完澡准备回房休息,一打开门,看到光秃秃的床,才想起来床单被套都被他洗了晾起来了。
现在是冬天,不可能那么快干,许蒲走到阳台去摸了摸,果然还是湿的。他欲哭无泪地走回客厅,无可奈何地打断正在全神贯注地工作的谢南回,颇有些尴尬地问:“还有没有多余的被子床单什么的?”
谢南回好一会儿才把视线从电脑前移开,想了想:“没有。”说完他就转了回去。
许蒲在这大冬天里简直体会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他心想大概今晚只有打开暖气凑合一晚了,明天得赶紧去搬一套来。他突然想到其实可以现在就回他自己的公寓去搬过来,或者干脆直接在那边睡一晚算了,都不碍事。
他又重新走回客厅,正在斟酌措辞,听见谢南回低沉悦耳的声音说:“你可以睡我的床。”
许蒲觉得自己一定出现了幻听,他狐疑地看向谢南回,他漂亮的蓝色眼睛正盯着屏幕,侧脸轮廓格外的英俊逼人,专心致志地在做自己的事,看都没看他一眼。
就在许蒲认定他一定出现了幻听时,谢南回盯着屏幕,右手一边用鼠标在电脑上建模,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我今晚熬夜。”
许蒲这才领会了谢南回的意思,他今天晚上打算熬夜工作,不会回房睡觉,于是把床让给了他。
他此时穿着一套棉质家居服,刚洗过的头发的发梢还在滴水,挺直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认真工作的神态看上去居然有种温和的错觉。
许蒲想说这样不好吧,却鬼使神差地说成了:“那麻烦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居然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他虽然觉得不好意思霸占谢南回的床,但说出口的话也收不回来了,他抑郁地推开谢南回的房门,立刻一抖,当即就想走回去,但他一转身,就看到谢南回刚好侧过身子拿水杯,目光淡淡地落在他身上。
许蒲一个激灵,硬着头皮转回去,站在门口做了半天的心理准备,才轻手轻脚,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地走进去,生怕弄脏了谢南回的地板谢南回房间的空气。他愁眉苦脸地站在床边,深吸一口气,咚地倒了下去。
他拉上被子,立即闭眼睡觉,阻止自己去想这是谢南回的床谢南回的被子谢南回的枕头谢南回的床单,但他一呼吸就能闻到被子里淡淡的气息,这是属于谢南回的味道。大概每个雄性骨子里都有点原始的占有欲,许蒲本能地觉得不适,他想着自己竟然睡了谢南回的房间谢南回的床只觉得罪孽深重,深深地觉得自己简直是罪人。他心虚地坐了起来,想到自己的睡衣是今天才换的,刚才也洗了头和澡,才稍稍心安了一些,重新躺下。
他翻来覆去,满脑子的念头,最终也熬不住两天没有好好休息,陷入了睡眠。
三年刑警生涯养成了他睡眠警醒的习惯,半夜里,他突然听到外面有响动,想要睁眼,却怎么也睁不开,他试着起身,却觉得身体被沉沉压住,动弹不得。许蒲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多半遭遇了人们常说的“鬼压床”,也就是科学上的睡眠瘫痪症。他使劲地摆动四肢,张嘴要喊,意识却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到底喊出来没有。他以为自己的四肢已经得到解脱,下一秒那种沉沉的感觉再次压了回来,他才惊觉刚才只是他的错觉,他并没有真正醒过来。
直到砰地一声门被推开,一个高大身影快步走了进来。
第26章
许蒲顿时觉得四肢一松,被压制的感觉瞬间消失,他满头大汗地醒过来,失神地仰视着眼前站立的高大人影,灯已经被打开,他神智还没有完全清醒,艰难地分辨了一会儿,才认清是谢南回。
谢南回却突然一推,许蒲被推得猝不及防地翻了个身,听见谢南回说:“翻身,不然你又会睡眠瘫痪。”
许蒲目光十分惊奇:“你怎么知道?”
谢南回睨他一眼:“我听到你在叫。”
许蒲一怔,通过敞开的房门看到客厅并没有光,刚刚应该是谢南回准备睡下产生的响动,他本来就警醒,感知能力上升后更加敏感。他尴尬地说:“打扰到你了。”
谢南回语气突然一变,阴沉沉道:“许蒲,你为什么总是这么客气?”
许蒲刚醒,脑袋还不是很灵光,反应不过来地看着他,谢南回沉沉叹了口气:“睡吧。”
许蒲本来就是被蓦然惊醒,此时确实困得眼皮打架,来不及多想,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他隐约感觉到身边的床一陷,有人躺在了他身旁。
大概是因为中途被打断过的原因,这天晚上,许蒲并没有做什么梦。
早上许蒲是被晒醒的,海滨城市即使在冬天也有充足的阳光,许蒲习惯睡前将窗帘拉好。他眯着眼睛抵御阳光直射,慢慢想起他现在是在谢南回的房间,顿时惊得从床上一跃而起。他在房间里踱了一圈,想起来谢南回的床单被子被他睡过,肯定都是要不得了,于是两天里第二次,被子折好放一边,把床单枕套全部拨下来,准备待会儿送进洗衣机。
许蒲注意到床的左边有压痕,而他醒来时睡在右侧,不由无奈,他睡觉一向安稳,没想到在别人的床上反而不规矩了。
他占了谢南回的房间,想到他有洁癖,不敢再占用他的洗手间,于是走到外面去。客厅里不见谢南回的人影,许蒲看到玄关处他的大衣也不见了,墙壁上的挂钟显示现在才七点半,不由疑惑谢南回这么早跑哪里去了?
许蒲慢吞吞地刮好胡子出来,正看到谢南回在玄关处弯腰搬东西,旁边已经码了一摞,他赶紧过去帮忙。谢南回大清早开车出去,分别买了两套被子、床单一系列的床上用品,许蒲有点哭笑不得,一边帮他搬进来,一边说:“你一个人搬这些东西多麻烦,为什么不叫我?”
谢南回停下来,认真地反驳他:“不麻烦。”
许蒲顿时噎住,不知道怎么接话,跟神沟通真是有压力……
接下来谢南回直接用行动证明了他为什么说不麻烦,他把两套物品归好类码成两摞,附有挂钩的被子放在最上面,然后一手一个,直接就拎了起来。
他轻轻松松地向前走几步,转身冲许蒲一笑:“看明白了?”
两摞床单被子都只是堆着的而已,没有任何捆绑联系,许蒲目瞪口呆:“你用异能把它们……”他顿了一顿,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半天才说,“黏在一起?”
谢南回把其中一摞放到他的房间门口,许蒲愧疚得无地自容:“我住在这里真是太给你添麻烦了……”
他话还没说完,猛地被谢南回陡然看过来的目光止住,那目光太强烈,许蒲不由自主地噤声,方程说他和谢南回磁场很合,更容易感应,此时此刻,许蒲确实非常清晰地感应到了,谢南回浑身笼罩的低气压。
谢南回身高逼近一米九,混血儿高大修长的骨架让他比许蒲高出一截,得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许蒲。他脸庞俊美无铸,一袭笔挺的黑色长呢绒大衣,配上一脸的肃容,如同高高在上的北欧神明一样充满了压迫感与威慑力。许蒲心脏狂跳,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怎么了?”
谢南回锐利的目光直直盯着他,语调冷慢:“不用跟我这么客气。”他说着客气话,却像是在下命令一样。
许蒲的突变方向是感知能力,他敏感地感觉出谢南回身上的气压如同实质般在压迫他的神经,让他不由自主就产生了服从的冲动。
太奇怪了。许蒲及时克制住,胆战心惊地想,谢南回不愧是异能者中的佼佼者,他一向自诩意志力强大,竟然也差点败在他手下。
许蒲不由心想他是不是不知不觉中惹怒了谢大大?但他本意仅仅是想道谢啊……许蒲觉得自己真冤。
强烈的气压骤然一收,许蒲松了一口气,想说点什么,却怕又惹怒了谢南回,只好绞尽脑汁地斟字酌句。谢南回站在他五步远处,一身黑装肃然,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要怕我,这样不好。”
许蒲一瞬间很想笑,他怕谢南回?他不是懦弱无能之辈,这双手自他十八岁进警校起即拿枪,他用这双手,击毙过罪犯、结束过坏人的生命,他的出身和所受到的教育使他成长为一个正义而勇敢的男人。他相信不会有度过不了的困境,于是从很早之前就不再害怕任何事。
但如果要说他真的一点都怕谢南回……许蒲心里有点虚,他坚信这只是敬畏,如同对他的父亲长辈,只是对强者自然而然地尊敬而已。
他紧紧抿着嘴唇,许久没有说话,谢南回却挥了挥手:“OK,”他轻声说,“我说错话了,对不起。”他是天潢贵胄,连做个讨饶的动作都显得优雅无比。
许蒲本来并没有生气,虽然谢南回这句话确实很挑衅一个男人的自尊,但他脾气好,心胸一向很宽广,根本没往心里去,他只是突然想起了从前在刑警队时热血激荡的日子。他的手枪,他的任务,他破釜沉舟的决心和毅力,那令人神往的一千多个日夜,从不枯竭的勇气和不断进取的使命是他毕生无法忘怀的荣耀,如同至高无上的奖章。他心中涌起强烈的遗憾。
许蒲赶紧回神:“没有的事。”他微笑道,“我是挺敬畏你的,你很强。”
谢南回一怔,表情有些不自然道:“不要跟我见外,不要跟我那么生疏,你会让我觉得受伤害。我们好歹是……”他蹙着眉冥思苦想,也没想出一个词来形容他们的关系,只好生硬地说:“我们有同一个兄弟。”
谢南回也有绷不住的时候,匆匆说了一句我去做早餐转身就走。
许蒲简直憋笑憋到内伤,想抓住机会嘲笑一下谢南回毫无长进的中文,仔细一想竟然发现自己也形容不出来他们的关系,顿时笑不出来了。
中午时许蒲接到傅汶节的电话说有消息了,零番队现在从上到下全体警戒状态,翘班出去是不可能了,他请傅汶节帮他扫描一份。
傅汶节笑着揶揄:“许警官,我开的是古董店又不是复印店,哪儿来的扫描仪啊?”
许蒲想着那还是下班过后去一趟算了,又听见他笑说:“逗你的,隔壁就有台扫描仪,你等等啊,十五分钟后发给你。我说93年的案子你还在跟,管的也太宽了吧。”
许蒲苦笑一声:“受人所托,这案子简直折腾死我了。”
傅汶节笑嘻嘻地贫嘴:“那您继续折腾吧,我不打扰你办案了,省得待会儿告我一个妨碍公务罪。”
许蒲挂了电话,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开始赶任务部署,十五分钟后叮的一声提示音响,一封邮件进来。
许蒲先给傅汶节去了个短信说谢谢,然后打开邮件。
九三年报纸,扫描下来清晰度不是很高,而且许蒲拿不住报纸是在什么时候刊登的,请傅汶节从程馨死亡的那一天开始找了接下来一周内的份量,许蒲分辨许久,才在程馨死后的第三天的那份报纸的首版上,看到一个“程”字,他专注地去解读那一行标题,顿时心里一惊。
上面写着:企业家程冒冬小女儿自杀身亡。
许蒲只觉一盆凉水在这寒冬三月里兜头淋下,全身如同浸在冰窖中,仿佛能听到血液凝固的声音——自杀,程馨是自杀的。
他按照标题旁小小的指示翻到相应的版块,只留了大约五厘米大小的一块,他艰难地分辨了片刻,读出上面的大意是程冒冬小女儿程馨割喉自杀,疑是为情所困,程冒冬夫妇痛不欲生云云。许蒲看着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自杀,怎么可能?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么奇怪的案件,女儿明明是被谋杀,父母对媒体开放的消息却是自杀……他想起前天晚上做的梦,他相信程逸和李民不会亲自动手,但为了不牵扯到大女儿,于是连下手杀死程馨的犯人都不抓,草草掩盖住小女儿的死亡真相吗?
第27章
许蒲干了三年的刑侦,也算是见过世面。他感情上一边为程馨的遭遇抱不平,理智上一边在迅速地辨析着——首先这仅仅只是他的猜测,他并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只不过拜三年刑侦生涯所赐有了一些经验,所得到的信息有限,片面的组合并不能完整地还原出当年的真相。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是他的推测?
退一万步来讲,假如着真的是事实……许蒲心里只有唯一一个念头——一定不能让程馨知道。
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难,亲姐暗算、情人背叛,如果再让她知道连自己的父亲母亲都不愿为自己讨回公道,她才二十一岁,这样的人生对于她而言太残酷,也太不公平了。
许蒲有时候会想,真相往往被深埋在重重曲折之中,也许就是因为有时候真相太残酷,不如不要知道。
许蒲顿时产生了一个念头,二十一年的真相已经无法从报纸里挖掘出,但他还有一个证人,李薇。
一九九三年她已经出生,那一年她的小姨妈程馨出了什么事,也只有她能告诉他答案了。
李薇现在住在疗养院,她受的刺激太大,情绪很不稳定,而那个精神病院的医生和绑架她的人至今没有落网,李敏夫妇怕她再出什么意外,干脆给她办了休学一年,送她去了疗养院修养。
许蒲十分疲惫的揉揉眉心,真是多事之秋,哪里都不消停。
接下来一连数日,许蒲忙得跟陀螺一样连轴转,零番队现在统一开课,全员集体学习由C组开发的“破译公式”。这套公式虽然还只完成了百分之五十,但已经可以投入使用,许蒲作为A组组长,必须要到场学习。
这次在长白山信息站发现的未知名电波轰动了整个科学界,对于所有人而言,这是一缕希望的曙光,人类在在漫漫宇宙中的寻觅终于有了一线回应,于是这道电波被命名为“银河电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