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甩脑袋,清醒过来,原来刚才美好的一幕不过是场梦,他不是展睿,他是咪缇,更正确点说,他是灵魂待在咪缇体内的展睿。
当一切以为是真实的美好残忍化作虚无,巨大的失望紧随而来,压在心头上,胸口闷郁不畅。
“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展战抱起他,摸着他的脑袋问。
对了,他刚才在这里做什么了?好像是与谁通过电话,是跟苏浩宇吗?好像是的,似乎爷爷发怒了,奇怪,他怎么就睡着了,展战应该没有察觉出什么吧?
咪缇看向放好的座机,展战见状,坐在沙发上,“那话筒是你玩摔出来的吧?真是调皮。”
“你听见话筒里的声音了吗?”咪缇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常无异。
“声音?哦,有啊!”
肌肉神经皆一瞬间紧绷,趾甲悄然露出锋芒,“是吗?什么声音?”
“呃……嘟嘟嘟的声音。”
利爪划过展战手背,咪缇跳到地板上,回头冷笑,“不错啊,会开玩笑了啊!”
展战倚靠在沙发上,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很倦怠,没有去理会沁出血丝的手背,闭上眼睛,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以及一丝其他的什么。
“我很累,不知道你又在为了什么事与我闹脾气,还是说,你希望我听见了什么声音?”
“我没有闹脾气。”咪缇皱眉,他怎么了?
“没听到什么就算了,我就问问,没别的意思。”
走了几步,犹豫几秒,感觉这样扭捏了,像个放不开的羞涩姑娘家,咪缇回到展战身边,绕着他关心道:“累了,就进房间去睡,这里睡着不舒服。”
“不用,就这样躺躺。”展战伸手抱住咪缇,倒在沙发上侧躺着,下巴轻靠在咪缇的毛毛脑袋上,声音逐渐变成小声咕哝。
“……晚点,我还要出去。”
咪缇不敢动,怕吵醒浅眠的男人。舔爪子的动作愕然停止,耳听平稳的心率,惊慌不安一闪即逝,往热源靠的更紧,爪子抱紧展战的手臂,昏昏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室内已是漆黑一片,身下的触感以及自己所见告诉他,这是客房。中途咪缇有醒过来,知道是展战睡醒后,把他抱回房间的,但由于实在是太困了,眼睛仅睁开一条缝看清抱自己的是展战,接着安心的又睡死。
这一睡就睡到天黑,他陷入睡梦中的时间与日剧增,以前,一天二十四小时只要有睡足十二小时,他就会很有精神,而现在,他几乎一天到晚都在睡,醒来的时间越来越少。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宁愿往好的方面想。
“该死,要怎样才能回去?”看着日渐消瘦苍白的原身,咪缇烦躁的咒骂。
“你在做什么?”不知何时,展战站在了临时病房门口。
打开房内灯管,亮眼光线驱走室内黑暗,展战直走向咪缇,提起放地板上,皱眉训斥:“不是告诉过你,不允许踏进这间房。”
“知道了。”一听就是敷衍,展战拿他无可奈何。
咪缇走出房间,“我饿了。”
展战回房换了套衣服,关上房门,“今晚出去吃。”
窝在温热的安稳的怀抱中,咪缇想,也许他已经深深眷恋上了这种感觉。
“如果,我逼不得已欺骗了你,你会怎样?”
门在身后关上,展战抱着他走在无人的走廊上,“不知道。”
“如果,我死了,你会伤心难过吗?”若是以前,这样矫情的话,他绝对问不出,可是现在,他却迫切的想知道,似乎唯有这样才能……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清冷的声音在寂静中透着一丝茫然。
48.和尚
展战找了家干净的小饭店进去,点了几个菜,嘱咐几句,把咪缇单独留在座位上,自己找厕所小解去了。
咪缇坐在位子上,泰然自若地接受着来自四周的好奇注视,毕竟一般平常人家里是难得见到暹罗这种贵族猫的,昏昏欲睡起来。
有人刻意叩响玻璃窗的声音吵醒了打盹的咪缇,他抬头,眼睛迷蒙往旁边看,位子上依然是空的。他动动耳朵,循声扭头看去,玻璃窗外,一和尚打扮的老头正对他露出善意的微笑。
咪缇看见他的嘴巴在动,可是一个在外边,一个在里头,他无法听清老头在说什么。以为老头与那些骗人的假和尚是同路人,便有了不想理会的心,谁知道这老头是不是饿慌了头,想拿他下锅呢。
老头见他要扭过头去,忙屈起手指叩玻璃窗,声音虽不大,但是像有个小人在耳边敲钟一样,一声又一声的,烦不胜烦。咪缇现在极困,只想安静睡觉,可这老头摆明不让他睡,吵得他不得安宁。
展战怎么还没回来?
他扭头瞪老头,无声传递一个字,滚!
老头摇头叹息,可又不想放弃,他想,既然他与这位小施主再次见面,就是他们的缘分,无论如何都想与他谈谈,于是张嘴努力转达自己的意思。
小施主,你出来一下好吗?我有要事想与你谈谈。
咪缇被老头的固执勾起了好奇心,盯着他嘴型看了一会,爪子指着自己无声说,你让我出去?
他不知道老头到底有没有听懂,只看见老头点点头,朝他招手。
可能是老头的笑容没有带任何恶意,可能是好奇老头想做什么,也可能是等展战等的有点无聊了,咪缇犹豫了几秒钟,跃下椅子,朝门口走去。
咪缇站在老头几步远处带着警惕望向他,毕竟不熟悉这人,还是小心为好。老头没介意,对他露出和蔼微笑,老头见这不是谈话的好地方,招招手,让咪缇跟着走。
咪缇踌躇不前,他刚才之所以敢走出来,就是想到这是饭店门口,四周都是人,一遇到不对劲,也好逃回饭店里去找展战。现在这老头叫他跟着走,他犹豫了,不是他胆小,而是现在这身躯容不得他逞能。
老头走几步见他没有跟上,转身对着他招招手,“来。”
我还不至于缺心眼跟着陌生人走,再说,你这是唤狗呢,咪缇内心不爽的腹诽。
像是感觉到了咪缇心中所想,老头捻起白须,脸上善意微笑不褪,“小施主莫要担心,老衲不会加害于小施主,只是有那不能在人前说起的事想与你谈谈,唯恐惊吓到不知情者,才叫你跟着走。”
咪缇直皱眉,这老头怎么回事,满口文邹邹,该不会是哪个古老时代穿越过来,或是深中古时文人的毒,不知今夕是何年何月的神经病患者吧?
咪缇有了回饭店的念头,老头又说:“小施主,想不想回到自己该回的地方?”
就是这么一句话,拉住了咪缇的脚步,他惊愕回头,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叫嚣,最终,渴望战胜了一切,他挪动着四肢跟了上去。
老头微笑着转身,一直往前走,未曾回头,似乎知道,那猫一定会跟上来。直到拐进一条无人走动的隐秘小巷。
“你是谁?都知道些什么?”走进巷内,咪缇这时候也顾不上安危,迫不及待问。
被困在这幼小脆弱的体内太久了,想要变回人类的渴望强烈到,哪怕知道前边可能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也不愿意放弃一丁点希望。
“小施主莫急,听老衲慢慢道来。”
“快说。”
老头没生气,捻着胡子,问他:“小施主在这躯体里待了多久?”
“三个月过一星期。”咪缇回忆了下,才想起。
“三个多月,尚来得及。”老头喃喃自语,又问:“最近可有什么变化?不管明显与否,细细说来。”
虽然不明白老头问这些做什么,但是凭着这老头能看出他不属于这个躯体这一点,就让他信了三分,看来,这老头大有来头,也许真是他的救命稻草不定。
这么一想,咪缇激动不已,看向他的目光里充满了希冀。他把最近的一些变化,一一告诉了老头。
老头听后,笑容没了,站在那儿不说话了。咪缇着急了,该不会是……
“小施主这是要与这副血肉合二为一了啊。”
“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点。”咪缇被忐忑不安的情绪包围住,暴躁问道。
“小施主这些天的变化,都是与这副血肉融为一体的象征,老衲不清楚小施主的魂魄是如何与这幅血肉的原魂魄调换。但是业已有违自然规律,小施主待在这副血肉越久,魂魄与血肉便会产生契合,渐渐与之相融,成为真正的归属。小施主现在的情况已经不能再拖了,否则将永远以这副血肉活下去,并被人界剔除,接受新的生死定律。”
老头沉重地说完一大段话,咪缇花了好长时间才艰难地消化完,修长身躯立刻不稳地晃了晃,眼里满是惊恐,心脏像是被谁掐住,第一次这么深入的体会到了绝望。
“我……要……怎……回……去……救……我……”嘴唇在颤抖,说出来的话支离破碎。
当面临着与死亡无异的事实,哪怕是再坚强的人,也会瞬间崩溃瓦解,咪缇不敢置信的摇头,不,他要回去,一定要回去,他不要变成猫,他还没有活够,还有好多事没有做,如果他真出事了,家里人一定会很痛苦。对了,他还没来得及对那个人说出自己的心意,还没来得及用手抚摸那个人的肌肤,亲吻那个人的嘴唇,不要,他不要忘记,不要忘记那个人,与其过去三个月的点点滴滴。
“小施主别急,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你有办法?是什么?快告诉我,救我,求求你救我。”面对犹如死亡的处境,咪缇忘却了自尊,只有一个念头充斥着,他想回去,想以一个人类的身份活着,他支起身子,前爪死死揪紧老头的裤脚,苦苦恳求。
“过程会很痛苦。”
“我不怕,什么痛苦我都能承受。”
“一旦失败,便万劫不复。”
“……我愿意尝试。”
是的,只要他能回去,什么办法他都原因尝试,就算死也不要失去人类的所有记忆,变成一只真正的猫。
“咪缇,你跑哪里去了?”从厕所出来,原本该待在座位上的小家伙不见踪影,可把展战吓坏了,在店内找了一圈没找到,忙付了账出来附近来回寻找,也没找到那小身影,一颗心直往下沉。
所以一看见咪缇出现,又惊又喜又是怒,从老头怀里接过,让他挂在臂弯上,当场就对着他屁股打了几掌。
“我让你好好坐着,你却给我跑出来,就那么不想听我话,就那么不想待在我身边,要离开是吗?好,好。”蹲下把咪缇放地上,“滚,有多远滚多远。”
咪缇本还愧疚自己让他担心了,可是一听他这话,不爱听了,也怒的忘记了场合。
“你发什么神经,我什么时候说过想要离开你的鬼话,你吃炸药了啊。”
老头见状,上前劝架:“两位施主请消气,有话我们寻个地方心平气和的谈,这个地方人来人往,实在不适宜。”
展战被这么一提醒,恢复了一些理智,这会儿,注意力才放到老头身上,警戒的看着他。
“你是谁?”
“阿弥陀佛,老衲从观音山下来,法号净海,一次下山,偶然撞见两位施主,窥出小施主体内异样,这次下山,再次遇见,便明了这是佛祖指引我与两位施主相遇,并给予相助。”
展战依然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老头,“观音山下来的和尚?”
“是。”
“听闻观音山出现几位假和尚进行欺骗勾当,不知老和尚是否这几位人中一员。”这话不是展战瞎编乱造,而是确有此事,都上新闻了。他把咪缇赶到自己身后,眼中闪过狠戾,只要一有不对劲,他会毫不留情制服这人。
净海知道自己突兀出现,是人都会生起警惕之心,并加以攻击。可是被人当成与那些骗子是一伍,这心难以接受,却又无法生气,只是闭眼拨动佛珠,念了句阿弥陀佛了,再次睁眼,已心平如镜。
“施主顾忌有理,是老衲唐突了。”
咪缇虽然气,但是听了老头的话,也觉得自己太冲了,毕竟,是自己错在先,展战因为担心才会冲自己发脾气。担心这老和尚被展战气跑,从身后走出,扯着展战的裤腿,得到注意后,小声地说:“你误会他了。”
展战这气还没消呢,不过看这和尚的眼中有着平常人没有的睿智,暂且相信了,以自己的身手,也不惧他作乱,转身冷着脸抿唇往前走。
老头见咪缇为了避开过往路人,走的幸苦,索性将他抱起,跟在展战的身后。
瞅着这距离,这环境,说悄悄话,前面的人应该听不见,咪缇扯了扯老头的衣襟,小声地说:“老和尚,我的事别跟展战说,等会儿我自己处理,你只需要按照我说的做。”
老和尚凑上耳朵,咪缇嘀咕嘀咕,老和尚想了想,点点头笑了,他只需要助小施主回原身,其他事确实不该他管。
49.习惯
“把人押上车,全体收队。”
在这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中,现场工作进行的有条有序。随着警笛响起,警车远去,街道再次恢复太平,围观人群散去。现场被清理恢复原样,依然喧嚣,依然繁华,十分钟前发生的激烈警匪战争已成过往云烟。
审讯完罪犯,已是半夜两点,展战微显倦意的走出警局,走到路口,望着比白天空荡许多的马路,止步不前。
为了抓住穷凶恶极的入室抢劫杀人犯,他已经两天一夜不曾闭眼,潜伏在罪犯的落脚处。睡眠不足的脑袋在叫嚣着要休息,身体也快要到了极限,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无处可归。
手伸进口袋,摸出一个瘪瘪的烟盒,里头空无一物,随手丢进垃圾桶,转身走进24小时便利店。展战拆开烟盒,抽出一支咬在双唇间,摸摸口袋,手臂无力垂下,望向几步远处的便利店,没了向前走的力气。
咔兹!
火苗在黑夜中窜起,展战怔了一下,随即低下头将烟头放在火苗上空点燃。
“那包Sobranie呢?”其实他更想说,心情不好跟我说说这句话,被他咽下去了。
“抽完了。”
“喜欢吗?我那还有,明天再给你拿一包,这些烟,你抽不惯就别抽了。”
“嗯。”
展战深吸一口吐出,烟雾缭绕,模糊了他的五官。莫磊收起火机,看着他的目光在克制下,还是流露出了担忧,深情,欲言又止。
展战,你的答案是什么?
“来一口。”展战仿佛没有看见他眼里的挣扎,丢了根烟过来。
莫磊摩挲着烟身,忍下了问出口的冲动,把烟咬进嘴里。摸出火机准备点烟,展战立刻凑了过来,两支烟头触碰在一起,白色烟雾在两人间徐徐升起,莫磊却能清楚看见眼前浓郁的睫毛,以及闇如最深夜色的眼眸。
展战抬起头,缓缓吐出一口烟雾,两指间夹住烟头垂下放在身侧。
莫磊喉头动了动。
“安静地陪我一下好吗?”
所有的话全部哽在了喉咙里,又全部咽了回去,莫磊微不可闻的苦笑了下,站在他身侧狠狠地抽着烟。
寂静的夜晚,空荡的路口,两人靠得如此近,中间却隔着无论如何也跨越不了的高墙,苦涩的味道弥漫在心尖,是无奈也是绝望。
烟蒂在垃圾桶里堆积,烟盒逐渐变空,两人身上都染上了浓浓烟味。展战扔掉最后一个烟头,转身面对着莫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