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去,看着战团里面你一拳我一腿的,自己插不进去,急得问:“怎么回事?有话好说,快停下!”
“等一会……我就快赢了……”林虎峰头也不回,连鞘短剑砸下。
“小可、没那么容易输……”风依涵泥人尚有土性,当然不能弱了气势,反敬一扇子。
“裴先生!”一个小学徒气喘吁吁奔来,来到裴回面前双手撑着膝盖直喘粗气,“我刚没找到您,呼呼……现在这个样子……这、这可怎么办啊?”
裴回左看右看,有主意了,双手拢在唇边,对准这两个打成一团的人,放声大叫:“重芳大哥!你、最、宝、贝、的、药、草、被、他、俩、踩、坏、啦——”
——什、么!?
这俩都是在王谢面前吃过亏的,闻言不由动作就顿了一顿,裴回就趁这个时候冲到二人中间,双手张开阻隔,板起小脸,异常严肃地道:“看看你们脚底下,都是药草!重芳都舍不得碰!就快可以采摘了,现在全毁了!”
“呃……”“这个……”两人立刻火烧火燎地往外头跳,两双乌溜溜的眼睛一起讨好地看着裴回。
终于分开这二人,裴回暗暗舒了半口气,在心里给自己加油:“你们之间可是结过什么仇?”
“没有。”异口同声,一致摇头。
没有就好。裴回另半口气也出来了:“为什么打架?”
“我是切磋!”林虎峰讪笑,“这不……一打起来就没注意……”
“原来是……”
“……原来是切磋。”裴回还没说完,身后有沙哑声音,和他正好重合。
林虎峰一蹦三尺:“大、大哥……”
风依涵欣慰地正准备重拾风度,一回头登时僵住:“菲、菲菲……”
宁芝夏双手环胸,神色平静。稍后面一点赶来的菲菲,虽然面带微笑,但那微笑的意思风依涵懂——敢丢少主的脸,你死定了。
林虎峰和风依涵两个人在小路上开打,打着打着就进了药田,看园子两个小学徒哪见过这阵势,吓得够呛,急忙分头找人,能管事的除了王谢就是裴回。一个学徒是找错方向,另一个因为走的不是一条路,中途和裴回错过,直接就跑到王谢院子:“先生先生,药园里打起来了!风少和今天来的客人!”
这院里除了王谢,还有风依涵的主人和林虎峰的兄长,正抱着小康哄逗。
宁芝夏立即向王谢抱歉:“管教不严,多有得罪。”
王谢赶忙摆手:“没事没事,我去看看。”顺手接过眨巴眼睛不明所以的小康。
越陌向菲菲使个眼色,菲菲立刻点头准备一同前往。
几人快到药园的时候,正好听见裴回那一声虚张声势的大喊。
宁芝夏陡然加快了步伐。
“大哥,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林虎峰蔫蔫低头,“那个,选错地方是我不对,我道歉,会负责药草的损失和赔偿。”先认错总是好的。
裴回看见宁芝夏过来,也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说实话:“啊,只要你们不打了就好,其实这只是一些白芥子而已,我就是想喊喊让你们停手。”白芥子味辛性温,豁痰利气,散结消肿,并不是什么名贵药材。
风依涵一打开折扇又赶紧合上——刚刚被撕成三半,着实难看——往旁走了两步,跟菲菲互相打眼色,询问少主的意思。
菲菲没说话,偷偷比划手势:“你惨了,少主很喜欢这两位。”
风依涵见了赶紧收敛神情,冲着宁芝夏施礼,先开口道:“这位兄台,何必动怒,小可与这位少侠一见如故,见猎心喜,故而互相切磋,不慎误入药田,冲撞之处多有得罪。”
林虎峰一听,顿觉这兄弟有担当、够义气!连忙打蛇随棍上:“大哥,其实是一场误会,我们不打不相识……”
王谢慢了几步,看看瞬间老实下来的两个人,又看看有些尴尬的裴回,招手示意裴回看向自己,给裴回挑了两个大拇指。
裴回先不是很明白,愣了愣,脸就红了,腼腆笑笑。
他事急从权,虚张声势,现在反觉得不好意思起来。
“没事先介绍,这是我的不对,两位别介意。”看这口径一致,也不见什么愤怒的眼神,实在不像有深仇大恨的样子,王谢连忙打圆场,“这位是林虎峰,这位是宁芝夏,都是我的好友,今天刚刚到的。这位是风依涵,在我这里学医。大家都是朋友,两位喜欢切磋练习再好不过,药园对面就有一个空场,本是用来晾晒药材的,只用了一小半地方,两位若未尽兴,可以尽情施展。这白芥子不是什么精贵物,不用在意,两位没有受伤就好。”
第六十章:厚脸皮
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自然要给主人面子,两个人一致摇头表示自己没事,也确实除了皮肉有些青紫之外再无伤痕。林虎峰打起来虽然猛,秉承着不亮兵刃的道理,只不过拳拳到肉。风依涵虽然觉得莫名其妙的就被缠上,但对方无杀意,他哪里敢先施展杀招?
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一招之间定生死,输就是输,赢就是赢。
林虎峰不全是野路子,功夫一是宁芝夏教的,另一是与野兽搏斗,生死之间练出来的。风依涵则不同,他弃文从武,底子不是从小锤炼起来的,基础就差了些,能入了少主的眼,凭的不是纯武力。林虎峰一发狠,他还真有些难以抵抗。
因此他二话不说把自己搭档卖了:“小可是读书人,这打打杀杀并非小可长项。不过小可有一名小厮,唤作阿魏,筋骨粗砺……”说话时拿眼瞟着菲菲,见菲菲点头默许,便掸掸衣上尘土,继续笑道:“他和虎峰或可一战。”
“好极了!”林虎峰登时雀跃起来,满眼期冀看着宁芝夏,等大哥点头。
宁芝夏拱手,向风依涵道:“风少今日损失都算我账上。舍弟皮糙肉厚,万勿客气。”这是同意了。只要不是没头没脑的乱打,他也愿意林虎峰多多与人尝试过招。
同意就好。林虎峰才不在乎自己是否会受伤,到是裴回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低声问王谢:“他俩要不要紧?”
王谢很是淡定:“没关系。”
林虎峰听见裴回说话,得意地冲对方挤眉弄眼,心里说:小爷我可是给你做好事了,你看我都是对着他脸打的,到时候他青着眼圈绝对没脸见秦姑娘!像小爷这么机智的人真是太聪明了。
风依涵没有错过他这眼神,暗暗疑惑:难道真的是小裴先生爱慕秦姑娘?这位林少侠才拔刀相助?
裴回当然不明白,只以为林虎峰在炫耀自己没事,皱了皱眉头:这次是没事,谁能保证以后都没事?江湖人真是不让人省心。
约定次日清晨一起切磋,众人散去,王谢发给看园子这二位小学徒每人三枚大钱压压惊,这事就轻轻揭过。
“容翔容翔,今天我还和你睡一个屋么?”看看天色晚了,林虎峰忽然问。
“重芳大哥应该是安排了一个单独的院子吧。”
“你是不是不喜欢跟我一起睡?”
“不会啊,怎么这么问。”裴回一脸疑惑。
林虎峰凑近:“前几次不都是和你一屋的么,这次怎么把我安排到别处院子了?”
“小康和我一起睡的,你要是不嫌挤,就一起睡呗,不过现在庄子上地方很多,我院子里就有空房间。”
“我什么地方没睡过啊,咱俩一起睡,晚上和你说会儿话。”林虎峰藏不住心思,下午自己的事儿,务必要跟裴回表表功,顺便好好打探一下小先生的爱慕进展如何。
他也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裴回身子弱,肯定打不过风依涵,秦姑娘要是喜欢能打的,裴回很是吃亏,因此自己有必要好好教教小先生的拳脚。
“喔,那我和重芳大哥说一声。”裴回暗道正好趁机问问,林虎峰是不是对秦姑娘一见钟情。
晚间各自休息之前,王谢依然延续了以往老妈子风格,过来照顾越陌。
林虎峰要和裴回一起睡的事情,越陌自然也听说了。尤其又从风依涵口中得知林虎峰“光辉事迹”,拿来与王谢共同分享,王谢哈哈一笑:“虎峰呆愣愣的,想不到这方面开窍倒是不慢。”
越陌微微抬起腿,好让王谢拿布巾更进一步给他擦身,王大夫伺候起人来那叫一个细致周到驾轻就熟,尤其是擦身之后力道适中的推拿,他很喜欢:“嗯,依涵形容,那就是认定依涵横刀夺爱,自己过来替兄弟兴师问罪——这里有些痒,帮我抓抓……对,就是这里……再往上一点……”
“伤口发痒就是好了。我再给你抹点药油。”王谢轻轻搔他腿上伤疤四周,笑道,“这小子怎么会认为容翔爱慕秦姑娘的?”
“不知道……”越陌双腿本来没有大碍,下地走两步还是可以的,但王谢横竖不准,说“反正也是要治,恢复的时候一定是躺在床上度日,也用不着走路,不如顺便把腿一起治了吧,这疤不好看,留着何用?况且现在腿脚不保养好了,二十年后暗疾显现不还得我治么。”
他来找王谢相认的时候,右腿被捅的窟窿快长好了,就是留下两个伤疤,大的如鸡卵,小的有拇指肚大小,造成这伤口的是一根三棱峨眉刺,这种兵器不但锋利,造成的伤口是三角的,很不容易合拢,即使合拢,肌肉也会有所移位变形,外表看不出来,日后便是隐患。
王谢怎么能让这种隐患发生?趁着手快,越陌迷药药效未过,将腿上结疤之处重新动刀整治一番,敷上秘制药粉,务必保证从里到外都可以恢复如初才行。
这也就造成越陌连下地走走都不许,只能躺着任对方动作。
这次受伤的整个情况,越陌简单向王谢提了提。原主是追人进了树林,对方埋伏人手杀原主,混乱中点起火来。原主马匹受惊,又被三人围攻,连挑三人后,原主身上已经挂彩。第四人亦即原主本来目标,此时持峨眉刺偷袭,原主避过要害,但也从马上摔了下来,立刻诈死诱敌,将对方杀死,大腿血流太多没有力气,正奋力往回爬,落入前三人之前所作陷阱中,迎面砸下的并非普通木桩,而是熊熊燃烧的枝干。原主拿手去挡,勉强躲开脑袋,于是托着起火的枝干片刻,直到……
直到原主力竭,生无可恋。
越陌说来平淡,王谢听着甚为感慨,转身就把越陌全身都检查了一遍。理由是:“横竖要休养,不如全都调养了罢。早年练武之人一般都会留下些暗伤,年轻气血足时不显,一过知天命之年就会统统爆出来找你麻烦。还好你出身好,能够及时保养,没落下什么暗疾。”
王谢擦过这条腿,重新拧了布巾,换另一条腿来擦,感受着皮肤下流畅的肌肉线条,啧啧赞叹,“趁着现在你不能动,我还能摸几把占占便宜,以后我可打不过你。”
越陌动动脚趾,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明知故问:“为何我要和重芳打?于我有什么好处?”
王谢“叭”地响亮一口,亲在越陌膝盖上:“嗯,咱不打。”他明白轻重缓急,目前养伤要紧,自然不会此时挑动对方。即使对方现在全身赤衤果,两腿间那物触手可及也一样,若有接触,无非是清洗清洁而已。
越陌也深谙此理,接着之前话头:“虎峰喜欢切磋,明早我会让阿魏全力以赴。”
“你觉得他俩功夫如何?这个我不懂。”坦承自己不懂,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王谢清理了越陌的创口之后,重又敷上新药。
越陌评道:“阿魏武功高过依涵,要胜虎峰怕是也要费些功夫。只是切磋一事,毕竟比不得生死相搏,虎峰手上没有人命,关键时刻阿魏必胜无疑。”顿了顿,惋惜道,“今晚我本还有安排,可惜虎峰去找裴回了。”
“安排?”
“既然虎峰要切磋,我也好抽查一下手底下人的功夫有没有退步。”但是犯不着为此去打扰到裴回。“现在也只是看看芝夏的警觉。”
王谢亲了一口越陌额头:“以前你眼光就周到,现在更长远。没关系。”
“嗯,所以我一直都很看好重芳。”越陌不吝赞美。
“天涯果然眼光足够长远。”王谢厚着脸皮,夸奖越陌。
“过奖过奖。”
两个人毫不顾忌,彼此说着大言不惭的恭维话。
越陌目送“依依不舍”的王谢离开房间,自己阖眼睡了一阵。
自从准备动刀,打算在庄子里长住休养以来,他便将公务安排到了夜间,一是掩人耳目,白天人多眼杂口杂耳杂,每天书记官进进出出的未免令人生疑,无意中泄漏口风就更糟;二是白天有更多时间与王谢小康相处。除了家信和皇帝制诏外,他白天不想理会任何公务。
他两个轮值的书记官,牧昼和牧夜,跟着改了作息,趁月而来,踏露归去。
今夜自然也不例外。
牧夜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个子不高,身形极瘦,眼皮沉重,平时总是耷拉着,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他整理了需要越陌批复的公文信函等,收在一只乌木盒子中,揣进怀里。主人要他提早一个时辰到,那便是子时三刻——平时都是丑时三刻,定这个时间是王谢再三坚持的:“子时调养身体,务必休息,不然我就喂你迷药”。
越陌当然赞成,他很乐意王谢这么紧张自己,更乐意为两个人长远计,好好保养身体。
只是今夜忽然早传书记官来,是什么意思?
少主的心思真难猜。
第六十一章:小夜谈——日后的黑历史
进入于飞庄并不难,如今这儿明里暗里的关键之地都有越陌人手接管着,牧夜轻轻松松见到越陌,开始汇报,越陌则口述回复,由他记录。
公务处理完毕,牧夜正要行礼退下,忽听越陌问:“阿夜,你半路上可以感觉到什么异样?”
“异样?”牧夜不明所以。
越陌便令菲菲唤今夜轮值的暗卫。
“主人。”不多时一名黑衣男子悄然进屋,单膝跪地行礼。
“牧夜过来这一路,你可以看到有何异样。”
“禀主人,牧夜经过前方院子时,院中客人曾随后出来探看,见牧夜一直进了这里才转身回去。”
越陌叫他退下,再看向牧夜,淡淡道:“我的书记官几时如此懈怠了。”
牧夜鬓角不由滴下冷汗,立即双膝一软,跪在地上。
越陌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下去罢。”
“是。”
至于牧夜回去之后如何发奋,搁下不提。
宁芝夏并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尤其是在别人家里。他只是听到动静出门观察片刻,见是莫公子的人,便不再查探。
他却不知,本来越陌的意思是如果林虎峰警觉,自然有一场比斗。而此时林虎峰住裴回的院子,离得较远,不在一条路上,因此这个计划没办法继续实行。
江湖上没听说过有莫越这姓名的大人物,倘不是隐世,必然化名。宁芝夏且看风依涵与菲菲之间互使眼色,就知道必是莫公子的手笔,虎峰能得他栽培再进一步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