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煜一脸嫌弃地将人推开,正正身上的喜服,“周子扬,求人办事也要有个求人的样子。”
周子扬面上狰狞了一瞬,“秦煜,子恒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能拿他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
秦煜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有答话,翻身上马,大摇大摆走在了迎亲的队伍前面。
花轿里的人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自从知道太子要拉拢哥哥,有意收他进府之后,全家上下便没了一刻的安宁,爹爹日日垂泪,爷爷也整日里唉声叹气,最后也不知哥哥想了什么法子,竟要他跟秦煜假成婚,秦煜身在兵部,职位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却因非常时期而受到太子器重,秦煜是太子的人,嫁给秦煜和进太子府本质上来说并没区别,太子自然也不会出手去抢自己得力手下的心上人。
想起一身喜服骑马走在轿子前面的人,周子恒的心莫名的有点乱了……
一拜天地,天地却被眼前的盖头隔绝在外。
二拜高堂,秦大人秦夫人却连着秦府的门都进不了。
夫夫对拜,可惜只是一场做给旁人看的假象。
被喜郎引进新房,安静坐在喜床上的人,摸着床上的一堆杂果,脸上有些热,下意识地想起身走走,身心疲倦却又兴趣索然,纠结一番最终还是安安分分呆坐在床边,也不知在想什么,一时竟出了神。
092.假戏真做
夜色渐深,终于从酒宴上解脱下来的新郎,推门进房,看着床边安静得过了头的人,低声笑道:“难为你坐得住。”说着上前揭开他头上的喜帕。
眼前忽得敞亮开来,本就有些紧张的新夫郎看着身前烛火下更显得俊秀非常的人,顿时更加六神无主。
周子恒容貌本就不差,新婚之夜,盛装打扮一番,更添了几分雍容妩媚,秦煜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面上却无半点异色地给人除去沉重的金冠,将人拉到桌前坐下,“吃点东西吧,也饿了一天了。”
周子恒见他神色坦然,也想起自己这桩不过是做戏的婚事,今天也的确被折腾坏了,肚子早就饿了,强打住脑中那些纷乱的思绪,任命地端起碗开始慰劳自己,不经意间抬眼,却见对方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他不由得尴尬了一瞬,默默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吃相,再看时,身边的人已经自顾自地端起了其中一杯合卺酒,似有意似无意地缓缓饮下,周子恒忙低头又吃了两口,却觉得有些索然无味,不多时,对方已经将另外一杯酒推到他面前,漫不经心道:“喝点,别噎着了。”
他心中别扭,可对方已经喝了,若是现在挑明,反倒显得自己矫情,于是也懒得再想那许多,他端起精致的凤盏,一口就灌了下去,被口中辛辣的酒气呛了两下,便更没有了吃饭的心思。
秦煜见他放了碗筷,含笑问道:“吃饱了?”
周子恒低低地“嗯”了一声,秦煜点点头,“时辰也不早了,歇了吧。”
周子恒出声应下,半晌却见对方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不觉心下忐忑,“你怎么还不走?”
好整以暇坐在桌边的人闻言起身,非但没有离去反倒刻意凑到近前,“洞房花烛夜,你说我该去哪里?”
周子恒看着身前低头俯视着自己,笑得让人头皮发麻的人,“你……你你……我们……你……不是说好的?”
秦煜低笑两声,抬手捻住夫郎的尖下巴,抬起那张上了脂粉很是漂亮的脸蛋,“说好的什么?拜了天地,入了洞房,连合卺酒都喝了,莫不是你想耍赖?”
周子恒心头一跳,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哥和我说,不是真的!”
他话音未落,已是被面前人拦腰抱起,秦煜抱着怀里人坐到床边,将人半个身子揽在怀中,“嫁给我就这么不情不愿的?”
“可……可可可我又不喜欢你!”周子恒情急地挣扎道。
没等他挣脱,对方便又一把将人捞了回去,那只空出的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旧荷包,瞧见荷包上针线实在差得不像话的牡丹花,周子恒的脸腾得一下就红了,对方却仍旧不肯放过他,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既然不喜欢我,干什么送我这么丑的荷包?为什么给我送药?为什么找秦夫人的难堪?为什么记得我生辰?为什么在庙里的姻缘笺上写我的名字?”
“你你你……你胡说!那不是我!我才没有干那些没羞的事情!”挣了几挣,对方却死活不撒手,他一时也急红了眼睛,想起自己那些谁都没说过的小秘密竟一个不落地全被他知道了,他便直窘得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呵,有那么难承认吗,胆小鬼?”
周子恒一把按住对方正解他衣带的手,“你你……你别乱来!我那是为了谢你那天救了我!”
闻言,秦煜毫不留情地拍开那只碍事的爪子,“谢我啊?你觉得光那些就够了吗?”
“那你还要怎样?”周子恒心慌意乱地攥着腰上岌岌可危的衣带,一脸委屈地道。
“自然还要你以身相许……”
“啊!混蛋你……呜……”
筹备婚礼本就匆忙,周家爹爹一乱也忘了教导儿子夫夫之事,直到下。体撕裂般的剧痛传来,周子恒这才痛叫一声,猛然清醒过来。死死压在他身上的人,低头亲了亲他布满细汗的额头,哑声道:“很疼吗?忍一忍。”
这边秦煜正懊恼自己太过心急,却听身下人带着哭腔道:“为什么作弄我?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作弄我?”
他心中一软,低头亲亲他漂亮的嘴唇,叹息道:“我若是不喜欢你,为何要处心积虑让你引起太子的注意,为何要百般算计要太子起意收你入府?为何拐了无数个弯子让你哥求我陪他演这一场大戏?你说,若是个不相干的哥儿,我何须费这些许心思?”
周子恒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半晌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说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秦煜一脸坦然地点点头,“以我和你哥的关系,要娶他的宝贝弟弟,若不耍点手段,估计下辈子也不用想了。”
周子恒脑子里一片空白,有点被欺骗后的生气,也有些被表白的欣喜,还有更多他自己也不明白的茫然失措,只是这些最后都消融于对方狂风骤雨般的肆意掠夺中。
翌日,清早醒来,发现自己正光溜溜地被人抱在怀里,周子恒脸上一热,抬头看向神情专注地瞧着他的人,有些慌乱地道:“后天回家要怎么说啊?”
秦煜捏捏新婚夫郎的俏脸,“有空担心后天,不如担心担心现在如何喂饱你夫君。”说着翻身将人再度压下,热烈地拥抱起来。
手上十指交握,枕上青丝相缠,十里红妆嫁了他,这场世人眼中的戏,有两个甘心入戏的人便足够了。
回门之期,眨眼便至,秦煜拍拍夫郎的手,“不用怕,你哥若是问起,便说是我强迫你的。”
周子恒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深吸一口气跟着身边人迈进了国公府。
却说周子扬三日来可以说是寝食难安,弟弟身边的小侍传来的消息含含糊糊,他也不好亲自前去,终于熬到现在,眼见着相携而至的两人,察觉到两人身上说不出的和谐之感时,他脸上不由得扭曲了一瞬。
一边的周夫人似是也发现了儿子的不同,两人尚未来得及开口说话,他已然迎了上去,一把拉住儿子的手,“子恒,你们……”
周子恒瞧见爹爹仿佛一眼看穿的神色,低下头没敢说话,脸上却不自觉多出一抹动人的胭脂色,赵氏见状,顿时大惊失色,捋起儿子的衣袖,果然左臂上的丹砂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
心中未定,边上将一切看在眼里的周子扬,口中一声暴喝,一把拔出腰上的佩刀:“姓秦的!老子杀了你!”
秦煜没动,周子恒面上一慌,忙扑到他身前拦住暴怒的哥哥,“哥,不怪他,是我心甘情愿的,是我勾引他的!跟他没关系!”
见夫郎这般维护自己,秦煜眼中也不由多出一抹暖色,轻轻握住了对方的手,周子扬又惊又怒地看着两人之间默契的互动。
索性都说了,周子恒深吸一口气接着道,“哥,我喜欢他,那天他在树林里救了我之后我就喜欢他了,我知道哥不喜欢他,如果不是因为逼不得已,哥是绝对不会让我嫁给他的,所以成婚那晚,我逼着他跟我假戏真做!”
赵氏听闻,虽然吃惊却也没有太大的抵触,他一早就发现儿子有了心上人,还旁敲侧击地问过,却没问出个所以然来,但是自己这一向跳脱没个定性的孩子突然跑来跟他学绣花学做饭,身为爹爹难道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明白木已成舟,他这才开始认真审视起这个新婚的儿婿,容貌是没得挑,体格瞧着也是不差,年纪轻轻往后也不愁没有作为,自己单过,与父家没什么牵扯,虽然没有靠山,却也免了儿子在公公面前受气……
想到这些,赵氏觉得这新儿婿是越看越顺眼,听说儿子主动,不免有些担心地道:“子恒,你这孩子,别是一厢情愿哪!”
“爹爹……”秦煜刚待开口,却被身边的夫郎使劲攥住了手。
周子恒狠瞪他一眼,若是他不小心都坦白说了,他哥哥铁定要气炸了,“爹爹,你儿子天生丽质,美貌如花,他干嘛不喜欢……”
瞧着自家哥儿娇俏动人的小模样,再看二人交握的手,赵氏这回是彻底放下心来,“好,好,那便去见你爷爷去吧,爷爷可给你们准备了大红包呢。”
周子扬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爹爹乐呵呵地引了两人去后堂,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胸口,弟弟的脾气他是知道的,若不是玩真的,绝说不出那般惊世骇俗的话,可是姓秦的那混蛋,什么时候把他弟弟勾走的!他怎么越想越觉得自己被人玩儿了一道呢?
被蒙在鼓里的老爷子看见这般俊秀的儿婿也很是喜欢,与儿媳一一喝了二人敬的茶。
周子扬盯着面前人捧到跟前的青瓷盏,要不是爷爷在场,他恨不得砸花对方那张欠揍的脸,鬼才有心情喝他的茶!
周子恒见状,索性拿走了秦煜手里的茶盏,一把推到桌上,“我哥估计早上稀饭喝多了,这会子正想上茅房,怕是喝不进茶了,放那,过会儿他自己喝!”说着便拉起身边人站到了一边。
“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小混蛋哪!”周子扬火冒三丈地道。
老公爷见孙子这般不给孙婿面子,也不觉沉了脸,“子扬,你那是什么样子!”
闻言,周子扬心里更憋火了,他大爷的,这姓秦的才第一天到他家好不好,感情全家都被他收买了!
093.被珍爱的错觉
定州之围稍解,李傲天奉旨将军队就地扩编,庄辽也如愿以偿进了白虎军,定州方面一边加固防线,一边有选择地主动出击,夺取北方失地。
“三哥,也不知子扬是怎么想的,竟然把子恒嫁给秦煜!你说稀奇不稀奇?”张文昀郁闷地道。
李傲天听到消息时也很是吃惊,不过两人倒也般配,“有什么稀奇的,不是挺好?”
“好什么?秦煜那是太子的人,子扬跟他结了亲,岂不是也要被绑上太子那条船?”林昭吊着膀子皱眉道。
李傲天觉得这事有些复杂,却也不愿多想,子恒和秦煜他挺看好的,若是其中还有旁的什么隐情,也不是现在一时半会儿能弄清楚的,“我说你们俩不会大老远跑来就是跟我抱怨子恒的婚事的吧?”
闻言,张文昀忙道:“自然是来跟着三哥一起干的!”
李傲天揉揉对方的脑袋,抬手拍拍林昭的肩膀,“给我打起精神来,仇,有三哥陪你报。”
林昭眼眶一热,狠狠点了一下头,在南疆虽有波折,但李傲天护着他,总是顺风顺水,回来后,原本不受宠的二房嫡子也成了众人眼中的香饽饽,令他也不觉有些飘飘然,所以,北方开战后,他二话不说就跟着领兵的大伯上了前线,这一去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战争,四面被围之下的孤立无援,敌人疯狂残忍的屠杀,面对死亡难以抑制的恐惧,无处可逃的狼狈耻辱,哀鸿遍野的孤苦百姓,还有一个无能软弱的自己……
“太医,陛下怎么样了?”端庄娴雅的皇夫,心急火燎地问向看诊完毕正凝眉思索的老太医。
“回皇夫的话,陛下无甚大碍,只是太过操劳,须得好生静养。”
闻言,他微微松了一口气,又望向静候一旁的儿子,“辉儿,你是太子,平日里也帮你父皇分担着些,莫叫他劳累。”
玉定辉恭顺地点点头,“儿臣明白。”
“好了,我儿也去歇息吧,你父皇这里我照看着就是了,你也去与大臣们交代一声,好定了他们的心。”
玉定辉跨出殿门时,眼中闪过一丝疑色,却在撞见迎面而来的玄衣人时,面上又立时换上惯有的疏离防备。
“参见太子殿下。”玉定辰垂首地道。
“摄政王免礼,二哥,太医叮嘱了,父皇操劳过度,需要静养,二哥也须多关心关心父皇的身体。”
“我且去看看,不会搅扰父皇休息。”
“那就好。”
看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玉定辰眼中的焦虑却更加浓烈,近来父皇的身体每况愈下,难道当真是劳累过度?可若不是,不可能让太医院上下众口一词,甚至他从宫外找来的大夫也持此说。
荒野上已成一片焦土,大帐中,李傲天心神不定地翻着桌上厚厚的一沓军报。
“三哥,近两个月各地的军报都在这里了。”林照大汗淋漓地将他吩咐的东西搬来。
李傲天冲他点点头,一把抓起埋头在故纸堆里的书生,“看出什么了没有?”
傅宇抬起头来,露出一双青黑的眼睛,“我说少爷,你想累死我啊……”
李傲天没好气地推给他一碗水,“少废话。”
傅宇抹了把额上的汗水,“原本我们反攻曹州不能说每战必胜,却也顺风顺水,可是最近似乎敌人就像知道我们的进兵路线一般,到哪儿都能遇见重兵,处处反压我们一头,如今防线未能推进,反而再度被迫后撤,不仅如此,从最近的军报来看,幽州、凉州、朔州三地似乎也有些不对劲的地方,可奇怪的是,锦州光州以及北边数城却是屡有战绩。”
“说明白点。”李傲天不耐烦地斜了他一眼。
傅宇有些迟疑道,“少爷,你且看幽、凉、朔三州主将都是摄政王的心腹,而锦州光州一带……据我所知太子的亲信居多……”
说罢傅宇便知趣地闭了嘴,李傲天眼中瞬息万变,就算他跟太子不和,却也知道玉定辉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跟西羌人勾结,可是现在这情形……不会是兰若语真的看上了太子,暗地里帮着他对付摄政王吧?他都交代表哥盯紧了兰若语怎么还会让军情泄露出去,搞什么!
檐上几滴寒露,窗外遍地枫红,园中已是处处秋意,房中一星灯火,桌上一沓经书,挂在墙上的观音图却怎么看都少了一丝禅意。
倚坐榻边的人,撩起肩头的一缕乌发,看着月奴颈间凌乱的痕迹,面带讽刺地冷冷一笑。
月奴耳后一热,却不敢表露半分,低声道:“主人……”
他话音未落,便被人一巴掌甩在了脸上,“贱人,御国太子床上功夫比西羌男人好是吗?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想死别拖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