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襄樊没待几天就走了,学校里的课耽误不得,时间紧促,忙于照顾齐宋,没有心思考虑邵弈桓,人家已然安定下来,又何必自讨烦恼呢,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守着信里面的人就已经足够了。临走前,江言叮嘱好了梦蝶,让她多陪陪齐宋,回来的这几天,齐宋都没跟她说过什么话,这次他真地被伤的很深。离开时,江言抱住齐宋,俯在他的耳边对他说到,尽管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会失去,但是我要你记住,我是真的,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放弃你,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第九章
申请海外教学的材料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凭借这几年的教学经验,加上江言本身条件也不错,通过是早晚的事。江言申请的是去英国伦敦,她喜欢这个带着浓厚古典文化气息的城市,在那里,会感觉生活在另一时空,忘却身后事。闲来无事,可以于黄昏时分坐在露天咖啡馆里,望着几个世纪前的大街上人行穿梭,面前一杯热咖啡、一碟曲奇饼干,眼前一轮将落的夕阳,好不惬意。喝完咖啡,起身在某条历史悠久的河流旁边散步,看着各种建筑,各式雕刻,就像行进在历史里一样。
离开之前还有好多事情没处理完,上午约见了一个菲律宾人,以前江言做他的汉语老师的时候发现他很有生意头脑,当时正筹划着在上海开一家什么店,无奈被繁琐的官方手续绊住了脚,语言不通,地方不熟悉,一直未能施行。江言知道他的小心思之后,主动找到他,间接透露出自己也想创业的打算,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由于彼此熟知,对对方都比较放心,合作进行的也还算愉快,一起开的西餐厅日常运营交给对方打理,江言就负责走走程序,打理餐厅和官方之间的关系,解决后顾之忧,剩下的就是每个月过来看下账本,核对自己的收入。
那是江言刚开始正式教学不到一年,学生和老师合作赚钱的事在对外汉语教学中并不是没有,不过都是一些有十几年教学经验的老教师们才敢干,像江言这么年轻就敢冒风险的应该还是第一个。她不缺钱,只是觉得生活的太过安稳并不是太好,偶尔冒一下风险,到浑水里滚打一下也没什么坏处。再加上当时听说了邵弈桓要结婚的消息,内心一度很空虚,经常发愣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于是决定让自己忙碌起来,和社会多些接触兴许就没工夫关注身上的伤口了。
上午来到餐厅,停好车后和合伙人见了面就直接表明了来意,由江言的哥哥江序接手这里的一半所有权,对方没有什么异议,他清楚在中国做生意,没了当地人的扶持,想做大做好很难。解决好了这里的事,江言又开车一路驶往浙江,见了江序一面,把相关书面材料交给了他,还嘱托他打理一下投在股市里的一部分钱。随后江序下厨,算是提前给妹妹送行了。
“什么时候走还没定吗?知道大致日期也行啊。”江序搅着鸡蛋问到。
“正式聘用通知还没下来呢,录不录用还不知道,”江言靠在厨房门口,看着江序忙碌着,从小就是江序照顾她,以至于现在江言连个蛋炒饭都炒不好,“以后要真走了,你没事多回去看看爸妈啊。”
“还用你说,你嫂子在家就是专门照顾二老的。不过有些人、有些东西是不能代替的,你也要经常回来看看,”“滋滋”的声音随着白烟冒起来,江序把一条鱼放进了锅里,“还有,你也知道他们现在最惦记的是什么,老大不小的了,留心一下身边的人,有合适的就别再错过了。”
“知道了。”
长兄如父,在他面前江言一直很听话。
“消息到了之后我会回家一趟,要带什么东西吗?”江言问到。
“我这儿有套小裙子,一个朋友从欧洲专门给雯雯寄过来的,待会儿你带上,回家的时候给雯雯。”雯雯是江言的小侄女,生的聪明伶俐,继承了江序的所有优点,是他也是她的掌上明珠。
聘用通知书是五月份下来的,江言有两个多月的时间准备,七月底过去报到。手续基本都弄好了,就等那一天到来了。现在江言回到了襄樊,打算在家好好休息,陪陪家人和朋友。
齐宋已经去了北京,他和“浪子”的事成了整个出版社茶余饭后的谈资,即使老板很欣赏他的业绩,再三挽留也阻止不了他离去。到了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没有嘲笑的目光和歧视的眼神,至少可以活的轻松一点。
五月的襄樊已经开始透露出丝丝炎热,每天傍晚,江言不是陪妈妈出来散散步就是带着小侄女到处逛着玩,从汉江吹来的风驱散从外面世界带回来的尘土,神清气爽,在夕阳西下之际尤为惬意。平时白天就和梦蝶出去逛街,在市中心的咖啡馆里一坐就是一上午,几天下来断断续续地买了很多东西,多是送给家里人的,她马上就要走了,很多东西都用不着,带着也麻烦。嫂子属于典型的贤妻良母,很少逛街,更不要说买什么奢侈品,江序深谙女友和妻子的区别,见惯了橱窗美景,经历了风花雪月,找个会持家过日子的老婆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为了感谢嫂子对父母和哥哥的悉心照顾,江言一直待她如亲姐姐一般,这次回家没事就把她拉出来逛街、散步、聊天,谢谢她这些年替江言尽了一个女儿的义务。
“临走了也没再见邵弈桓一面。”江言主动提起来,这些年成熟了很多,有些话题不再刻意避开。
此时正和梦蝶坐在咖啡馆里,对面的梦蝶正摆弄着手上的第二个结婚戒指,她和林木早就离婚了,再和谐的婚姻关系,一旦经济基础崩塌,就会面临严重的冲击。现在的老公是个香港来内地做生意的富商,她去北京看望齐宋的时候认识的,那人长期奔走于北京和香港之间,很少着家,符合梦蝶的两项要求。
“相见不如不见。”
“或许吧,现在肯定一家人其乐融融吧,看来我也是时候定下来了。”
“家?你没听说吗,关于邵弈桓?”
“听说什么?他怎么了?”
“他们家出事了,他现在整天混迹在狐朋狗友之间,一副浑浑噩噩的德性,你不知道吗?”梦蝶有些吃惊,之前一直以为江言是怕伤心才故意不谈邵弈桓的情况,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上海很少回来,你们也没跟我说过,我怎么知道?他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上次见到他的时候不是挺好的吗,还准备结婚呢?”看着梦蝶的表情,江言意识到问题有点严重。
“我以为齐宋都告诉你了。看来他是怕你知道了难过。”梦蝶有点犹豫该不该告诉她,马上就要离开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让她了无牵挂地开始新的生活要好。
“你快说啊,”江言有些着急,既然齐宋不告诉她,说明对她影响不会小,“他现在在哪?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别再问了,这一页你耽搁的太久了,现在好不容易要翻过去了,何必呢,再说了,就算知道了你有帮不上什么忙。”
“我清楚我要的是什么,你快说,就算你不说,这事我早晚会想办法知道的。”
“唉,江言,你这样迟早会害了自己,”梦蝶叹着气,没打算再瞒着,她知道江言有多固执,对邵弈桓十几年不变的爱就是最好的例证,“他爸妈离婚了,具体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他跟着他妈,他爸的公司关门了,现在他是天天泡在酒吧,跟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潦倒落魄,和从前你认识的那个邵弈桓俨然两人。”
“他妻子呢?为什么不管他、不劝他?”
“什么妻子?婚礼取消了,他还没结,他爸妈倒先离了,家里乱成一锅粥,还结什么婚呐。”
这么说是上次在超市相遇后不久的事了,天啦,都过了这么长时间了,我还以为他一直过的挺好,上次见面他还那么快乐阳光,一切正常,没想到随后就出了这么多事,这打击到底是有多大以至于连他那么坚强的人都承受不了,落到梦蝶说的颓废的地步。江言越想心里越着急,急于把一切都弄清楚,急于见到邵弈桓。
“你知道他在哪吗?”
“你想干吗?别傻了好吗?”梦蝶急了,“马上就要走了,别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行吗?”
“我要找到他,不能就这么丢下他一个人。”
“你都不曾拥有过他,何谈丢下?去英国,别再管这里的烂摊子,他是死是活和你都没关系,去找你的荷兰人,过你自己的日子,因为这个只在你生活中存在过一个月的男人,你已经耽误的太多、错过的太多了。”
荷兰人叫斯科特,美裔,家里开着一个船厂,是在上海出差的时候认识的江言,他的朋友在江言那里学汉语,和邵弈桓相比,斯科特没什么不如他的地方,金黄的短发,白皙的皮肤,最吸引人的是那双眼睛,迷人的深蓝色,悠远深邃,有度地陷在长长的睫毛下。他的汉语很好,对中国文化也很了解。初次见面就被江言独特的气质和深刻的内涵吸引,在他眼里,江言是典型的东方女人但又不同于所有一般女人,时而理性时而感性,在任何时刻任何场所都把尺度把握的非常好。江言能去英国,有他一半功劳,如今他已经在英国打理好了一切,只等江言过去。
“我和他还没什么。”
“所以你现在就是要努力让你们有什么,人应该往前走,可你为什么老是回头看呢?从前的邵弈桓不会给你什么,现在的邵弈桓就是会给,也不能再给你什么了。别在关键时候犯傻好吗?齐宋不告诉就是在为你好。”
“你不会知道那一个月他对于我的意义,他给了我勇气,在我最无助最失落的时候替我找到了自信,那时候我是多么地心灰意冷,他就像太阳,给我最欠缺的阳光,教会我怎么自信地生存在别人的鄙视下,梦蝶,这不仅仅是喜欢那么简单,这么些年了,我清楚他对于我意味着什么,我不能丢下他不管,我也丢不下,就算只是简单的知恩图报我也应该去帮助他。”
“你会后悔的,”梦蝶看着她,“听朋友说他经常待在一家叫‘黑猫’的酒吧里,相信我,你帮不了他什么。”
“我要试试。”
“亲爱的,我怕你再受伤,”梦蝶担忧地看着她,握紧咖啡杯,腾出一只手来握住江言的肩膀,“如果你一定要去,叫上我,那种地方不适合你,我不放心。”
“谢谢。”江言表情凝重地看着窗外,她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但不管是什么她都没准备放弃。
第十章
在解放路和长虹路交界的地方,有很多供年轻人消遣的店,一楼是一些西餐厅、小超市,二楼内容比较丰富,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桌球厅和网吧,还有各种桌游会所和游戏厅。再往上就是一些无聊的写字区了,一些租不起高档写字楼的小公司都在这里办公。最核心的地方是在这些建筑的地下,有三四家酒吧和两家歌舞厅,每天晚上过了十点,衣着暴露,扎满耳钉,浑身刺青的男男女女鱼贯而入,里面的声音尖锐刺耳,随着色彩炫目的灯光弥漫着整个空间。里面的多是常客,就算一两个新人闯入,也不会有谁刻意注意,都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忙自己的事。
“黑猫”是靠西边的一家地下酒吧,说是酒吧,其实是一个酒吧舞厅的混合产物,担心去的太早没开门,江言和梦蝶到的时候已经过了晚上十二点了,要找的这家店并不难,一只大大的黑猫窝在招牌上面,背景是粉色和绿色的灯光,两只眼睛用紫色的灯光点缀,深夜看起来还真有种神秘、幽异的感觉。
江言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显然不习惯,刚进去,就被四处扫射的灯光刺的睁不开双眼,好久都还没适应过来,迎面扑过来的浓重的酒精味熏得她有点反胃。梦蝶看来常来这种地方,在吧台上找了两个座位,老练地叫了两杯江言没听说过的酒,拉着江言坐了下来。
“我没看见他。”四处张望的江言对梦蝶说到,“你确定他常来这里?”
“急什么,这个时间还太早了,”梦蝶轻微摆动着身体说到,“说不定你看到了他,只是认不出来而已,他的变化很大。”
“请问,”江言朝正在调酒的年轻男子大声问到,她怕音乐淹没了她的声音,“您认识一个叫邵弈桓的人吗?”
“你是说桓哥吗?”调酒师说到,“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叫邵弈桓,我认识。”
“对,”以前听他的一些朋友叫过他桓哥,当时他们还是同桌,“他现在在这里吗?”
“在里面房间里,要我帮你叫一下吗?”调酒师挺有礼貌,可能是看出来了江言是不经常出入这种场合的乖乖女,没有调戏她,倒是和梦蝶眉来眼去了好久。
“谢谢,麻烦您叫一下,就说一个老同学找他。”江言有点紧张,不知道待会见面了该怎么先开口,来的时候她没想那么多,只想快点找到他。
另一个房间,调酒师打开门,冲着围坐在一起玩牌的人叫到:“桓哥,有人找!”
“谁啊,没空!”一个沙哑的声音传出了,看不出是谁发出的。
“两个女的,一个挺辣的妞来过几次,还有一个保守人士,没见过。”
人群中的几个女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其中一个有着瘦削脸庞的女人抬起头来,看着门口方向,浓浓的烟熏妆也遮盖不了她那疲惫透支的神态。
“我出去一下,顾辰你帮我先玩几轮,马上回来。”一个人扭过头朝着瘦削女说到。
这是才能看清他的面目,第一眼看上去有些微胖,肚子也比从前胖了一圈,胡子很久没刮了,硬碴碴地,很密,一直长到了耳边,眉头一直皱着,双眼透露出疲惫不堪的神色,好像好久没休息了似的,他拖着鞋带松开的球鞋,懒散地朝吧台方向走去。心里还在纳闷着会是谁耽搁了他一手好牌。
“你们找我?”他朝着江言和梦蝶问到,灯光太暗,看不清是谁,“你们是谁?”
“我是江言,你不认识了?”江言看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那么像邵弈桓又那么不像,说实话,她没想到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从外表到声音,再到神态,甚至那目光,都和她认识的那个邵弈桓出入很大,仔细研究才确定就是他本人。
“哦,没看清,”看着江言他有点意外,“找我有事吗?”
“我……”江言欲言又止,太多话想说,竞不知道先说哪句了。
犹豫了一会儿,江言一直看着他,好像受伤的是江言自己,无尽的担忧和委屈透过双眼望着邵弈桓。
“出去说吧。”见江言一直不开口,邵弈桓说到,说完立刻走了出去,留下江言看着他的背影,随后快速小跑跟了出去。
“要我陪吗?”梦蝶拉住她问到。
“不用了,我想单独和他说会儿话,”江言扭过头说到,“你在这儿等我,自己小心点。”
出了门,走上街道,站在一副巨大招牌旁边,上面写的是无痛人流的广告。午夜街上还有很多车辆来来往往,这里紧邻人民广场,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霓虹灯四处闪烁着,配合着不停的车辆声音,黑夜宣誓着主权。
邵弈桓点燃一支烟,看着随后出来的江言。就他对她的了解,这里实在不是她该来的地方。
“说吧,什么事?”
“我听说了你的事,最近几年发生在你身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