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意外的懂事,司徒澈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很久,点了点头:“一起走吧。”
“去哪儿?”
“爬屋顶。”
仙人之身就是不一样,司徒澈卖力地用小手小腿爬上来,就看见社坐在屋顶上朝自己招手。
……真不爽。
“神君,星星好漂亮。”兔子君看着满天的星星,笑着朝他说。
“你一个仙没看过星星么?”司徒澈倒是没什么兴致,想起清尘的广告,也帮忙给地府挖人,“地府的夜空也很漂亮,媲美定云天的星夜。”
“星星啊……我喜欢月亮多一些呐。”
社不知是不是没听见,只顾着在看星星。
“神君好像很喜欢吃苹果。”社看了一会,低下头看着正在削苹果的司徒澈。
“你这算是没话找话么?”司徒澈费力地拿着水果刀,“兔子,你用法力把皮弄没了,快点。”
“哦……”兔子自认倒霉,一边碎碎念,“到底是谁把你惯成这样的啊?”
“哈?哪来的废话啊?”司徒澈接过苹果,开始点名批评道,“就算是睚眦也不会像你这样嫌这嫌那的,虽然我跟他说用法力比较方便,但是你也知道他很固执,但是!也没你这么多嘴……”
“神君你在说什么?”
司徒澈也觉得他说得没头没脑的,咬了两口苹果,“睚眦总会请我吃苹果,不过他喜欢用他的碧水青龙剑削皮,我说用法力比较快,可他说那样比较好吃……好像还真的耶,你弄的就是难吃!”
社倒没反驳,看着司徒澈皱着脸嫌弃地把整个苹果吃掉,慢慢开口:“睚眦殿下对神君真的很好呢。”
“孝敬兄长是应该的。”他在兔子的衣服上擦了擦。
社又问,“神君喜欢他么?”
“喜欢啊。”
司徒澈点头点得很干脆。
看着社不可置信的眼神,仿佛他说了什么惊世骇俗话语,他勾起一抹笑,桃花眼下的泪痣添了一分邪魅,他轻声说:“神爱世人,当然也包括了睚眦。”
社睁大的眼睛垂了下来,声音很轻,但是他还是听见了,“神君,真的是定云天最没有感情的神啊。”
司徒澈却不恼,像是他说的是什么正常的事一般,他躺在屋顶上,星光溢满了他漆黑的眼眸,“小社儿,你知道么,神不自由。”
拥有无上力量的神,并非仙人所想象般逍遥。
“你们总说我没有感情,而定云天的神全都没有感情。”他笑了笑,“不是没有,而是不能够有。拥有感情的神,是遭到天妒的。”
他闭上眼睛,声音透出一丝无奈,“定云天诞生的神只,自小明白了「规则」是我们不能触碰的,一旦越距,下场就是废除神籍。神之所以为神,在于我们得到了上天的恩赐,也就是神籍,没有了神籍的神,神力削弱,也会被其他种族排挤的,融不进去,也脱离不得,这就是背叛上天的后果。”
“你是在说睚眦殿下么?”
“睚眦他是知道的,他是父神最引以为豪的儿子,结果青苍天君还是不留情面地废除了他的神籍……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看着明亮的月光,呼出一口气,“神没有感情啊,所以哪有什么父子之情,神控制着世界,拥有感情的话会不公平吧?”
社侧着头看着他,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眼中凝着哀戚,仿佛一眨眼就会落泪般,社轻轻地说:“神君不觉得,这样对神原本就是不公平的么?原本神是有感情的,可是你们却要抑制住,这样的天道是不合理的,不是吗?”
“当神得到力量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清楚自己的使命。”司徒澈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慢慢地说,“睚眦是最痛苦的一个,他受到了迷惑,可是他却是最希望维护天下苍生的。”
“天道,是什么呢?”社的喃喃自语一字不漏地传入他的耳中,“感情和保卫天下有冲突么?如果守护着天下的竟然神因为天道而受罚,那还不如将天道彻底毁灭了呢。”
司徒澈抬起手,看了眼社,决定用最近新学的一句话回答他:“你还小,以后你就会懂的,小白兔。”
“……可是神君不是因此而痛苦着么?”
他看着社,社正疑惑而坚定地看着他,似乎不问清楚不罢休,他笑了笑,“我不是在想这个,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早就已经清楚了。”
自从他从失魂海底离开,他早就做出了天道与个人之间的抉择。
“我只是,今天被人族狠狠地打了一耳光。”他淡淡地说,目光中带着羡慕,“甚至真的动摇了,有那么一瞬间想毁灭天道。”
和无视血缘的定云天相比,他更喜欢被父母珍惜着的人界。
天道存在,他便会不自由,睚眦也不自由。
“那样的话……”社坐直了身子,向前倾着,眼中闪动着火光。
既然知道自己受到了束缚,挣破就好了。
司徒澈轻轻的一句话,浇灭了他的念想,“可是你要明白,天道是为了天下而存在的。为了一己之私而破坏这一切,算什么啊。”
“我只是很茫然罢了,人族是个伟大的种族……如果我生作人族就好了,或者早知道我就喝了孟婆汤再下来转世好了。”司徒澈坐起来,看着远方低声说道,“可是我终究是神,和睚眦一样,融不入这世间,我跟人类还是不相同的。可是就是所谓的‘感情’让人界接纳了我,这很讽刺吧?”
社不做声,他想起了叱咤风云的睚眦殿下,除了阳曜神君,天下人都知道他废除了神籍,都知道他深深地迷恋着阳曜神君。可是因为他是定云天最冷情的神,注定得不到回应。他开口:“神君,是没错的啊……睚眦殿下也不该因为这种事被废除神籍。”
“是他活该。”
司徒澈站起来,低垂着眼睛,右手覆上右眼下的泪痣,“是他活该,他就该废除神籍。”
社微微一窒,站在他面前的,是司徒澈,也是阳曜神君,同样是狻猊殿下。他从来没有改变过,这般云淡风轻,事不关己的姿态,温暖的举动下封存着冰冷的血液的神……所谓的,定云天最温暖的神。
“你这种神……绝对会遭到报应的。”社看着他的背影,大声地说道,“忽视别人感情的你,始终会有一天会体会到爱而不得的痛苦!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没有心!”
“仙、鬼、人、妖、魔、精怪都有感情,为什么神就不可以有感情?没有心的神有多可怕你了解过吗?就像今天你稍稍感受到情感,就沉默了这么久!”
司徒澈的步伐停了停,回过头来,勾人的桃花眼半眯,却是在微笑着,“所以说,我现在不就是得到报应了吗?你可满意?”
社还想说话,司徒澈已经爬下了屋檐。
他知道他自己在做什么,他从在定云天开始,就知道了,自己也许会不得善终的。从狻猊天君到阳曜神君,再到现在的司徒澈,何尝不是一种惩罚,来自天道的惩罚。
司徒澈躺上床,手上还留有苹果的香甜味,他安心地笑笑,闭上了眼睛。
开始,有点想睚眦给他削的苹果了。
第十七章:撕逼大战
那夜之后,小兔子还担心司徒澈会不会因此而对自己有想法,窝在角落偷看了好几天,见他还是该干嘛干嘛,才放心地跟司徒澈玩成一团。
时间过得很快,司徒澈在这半年光景又入了一两次宫陪公主玩,以为能见国师,沈姬玉偷偷告诉他,国师会在明年出关,让他放心地跟自己玩。司徒澈琢磨了一下,总提国师也让人生疑,便装着孩子逗着公主。
细细打听,沈青若今年八岁,沈凌天七岁,沈姬玉比自己大三岁,还是个六岁的小屁孩,再问明白了上次那番话是她的母妃教她的,这才松了口气。
小姬玉,虽然你有个变态的哥哥,但是中荣国还是有希望的。
“小社儿,你看这是什么?”
兔子在一旁嚼着萝卜,打着瞌睡,被点名还懵懵懂懂的,看了一眼:“什么东西?”
司徒澈手一甩,刚好落在角落的篮筐,社一看,毛都竖起来了,红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那一团黑色的物体,“那是什么!!!”
粘稠而向外散发着恶气的东西,像烂泥一样,还发出嘶嘶的怪声。
“在路上捡到的灵体。”
社一听立刻从篮筐里奔出来,三窜两窜地颠进司徒澈的怀里,眼睛还在不停地往后瞅,水润水润的,可爱透了,他瞪着司徒澈:“给小爷搞什么呢!我告诉你,就算你是神也不许仗势欺仙!”
捡?现在都成了一人类了,还给他乱捡这些东西!
“你是仙还怕灵么?”司徒澈打了个响指,整个房间的妖物被清洗一空,温度也回复到正常,他松了口气,带着兔子到院子里溜达。
上午去练了字,人在心不在,看得沈氏直摇头,直道“你只管去玩算了!”他一听心情很好,连连称是,于是被沈氏撵出去一顿好打,最后还是耷拉着脑袋继续练字。
七岁的碧如时不时要随着她母亲学些女红,学着绣花做蒲团的,虽然不在他身边,但会把她的成品诸如香囊、枕套之类的捎给他,他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鸭子,把它好好地收起来了。碧如不在,沈氏给他又安排了几个丫鬟和老妈子,生活便腐败起来了。
年近岁末,府里给唯一的孩子司徒澈做了许多新衣裳,沈氏从皇帝那头得来的赏赐也足,便挑了好的料子给他添置过冬的衣物。司徒澈不挑,本来嘛,他对这些杂事要求不高,活得下去就行,可话到了沈氏耳边可不一样了,沈氏抱着他直心疼,想这么懂事的孩子多宠他也值得,又给他多买了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司徒羡之也是忙,想来年底人间也是习惯清算年度事务,把堆积的事项处理和总结一年来的工作等等,在家的时间也少,沈氏虽说担心他身体,也不好过问。司徒澈担心她的身子受不了,自作主张让婉儿帮着处理家里的事,让沈氏又好气又感动,搂着他不撒手。
秦氏和沈氏的肚子也逐渐涨起来了,两个圆滚滚的肚子看起来喜气洋洋的,秦氏比沈氏早怀上,现在已经七八个月了,府里的人都说会生男孩,沈氏比她迟一些,可是肚子却比她还大上一些,司徒羡之恨不得天天守在她身边,宫里也派来有经验的婆子,天天围着她转。
相较之下,秦氏的庆园显得有些清冷,司徒澈看着秦氏临盆的日子也不远了,心里多少有些难受,天天去她的院子瞎转悠,想着陪着她说上些话,可是秦氏也没给好脸色给他看。想来也是,他身为嫡子,就算他怀有善意,秦氏还是会不舒服。
司徒羡之也许是产生了恻隐之心,看着孤独一人守着院子,盼他来的秦氏,让她的娘家人多走动,反正大将军一家也是他们邻居,翻个墙就到。不过好歹秦氏是他娶过门的妾室,又是皇帝指的婚,他还是会去坐坐,跟秦氏说些体己话。
“神君,谁告诉你我喜欢吃草的?”司徒澈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兔子扔在一旁放养,社受不了他这饲养宠物的方式,挥舞着小短爪。
“兔子就该吃草!”司徒澈很专制。
社很不爽,但又害怕司徒澈把他烤来吃,三瓣嘴动了动,抹了把泪当锻炼身体,在草地上跑来跑去,倒也和谐。
今日他给自己挑了一件月白色的混沌纹袍子,粉脸泛红,还带着婴儿肥的司徒澈裹得厚厚的,虽然笨重,倒也可爱。只是一双桃花眼不减当年艳色,多了些邪魅,看得一众丫鬟移不开言,连连说他以后不知会招惹多少女子。
其实他真的很热,而且嫌弃衣服上的混沌,把跑得老远的兔子提回来,拽了一下他的耳朵:“小社儿,你先变成人形好不好?”
“干嘛?”社最烦他,总让他变兔子,有事又让他变回来,红眼睛直瞅他,写满了不情愿。
司徒澈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太热了,这衣服太白了,随便放的话容易弄脏,你替我穿一会呗?”
“我又不傻!”兔子的眼睛鼻子嘴都挤在一起,气哼哼地说,“再说了,就你现在这么小,我穿得下才怪!”
司徒澈才不管他那么多,把袍子一脱,让兔子顶在头上。
“我不干了!气死我了!”社不甘羞辱,抱着他的袍子大声说。
司徒澈摸了把他的耳朵,坏笑着说:“那你就走啊?”
兔子爪子一松,袍子掉到地上去了。
司徒澈不知社在想什么,坐在秋千上哼着歌,晒着太阳相当的惬意。
身为土地公的仙人,社,是不可能逃出这个世界的。那次夜谈之后,兔子相当打击,还想离家出走,回天庭跟老爹撒个娇,但是他刚施展回程的法术就被魔族的结界弹回来了。
于是只能灰溜溜地钻回筐子里偷偷地哭了。
根据这次离家未遂,他判断这个世界应该是属于只进不出的,除非找到罪魁祸首,否则仙人只有消亡这一个选择。他自己倒好,因为是转世为人,找根绳子一吊就准时回家。不过,这么做只怕会惹恼紫玉,从上次两人不愉快的会面,他多少感觉到紫玉或者说是他背后的离暗集团,是想他留在人界的,无论他是否站在他们那边。如果他一走,兔子只能变成兔子肉火锅,乱炖一通泄愤。
这边在埋汰兔子呢,那边兔子就跑到他身边,说了句让他吐血的话:“神君,你好会调情……没有感情真是可惜了。”
“什么鬼!?”
司徒澈一朝他耳朵说话,兔子觉得轰轰作响,赶紧跑远一些。
“神君你不冷吗?”兔子怕他又欺负上自己,把衣服叼过来,远远看着像一只小白狗,司徒澈有些无法直视。
“我是烈焰之躯,到了人间还是暖宝宝。”他把兔子抱上膝盖,给他揉耳朵。
“神君……我是个仙人,你别总把我当成兔子好不好?”社被揉得毛都炸了,水灵灵的眼睛不满地看着他,“我已经四百岁了。”
司徒澈不以为然,把他扔到地上,抬眼戏谑道:“四百岁,还没到我五分之一,今年我都……我算算,两千三百岁左右吧。”
“你这老妖怪!”兔子吐了吐舌头。
司徒澈很无辜,“神都是差不多这岁数啊?睚眦两千岁,瑶荷也两千一百岁了。”
社想了想,“神君你有这么老吗……头发也不见发白。”
司徒澈摆摆手,“有些神仙显老啦,比如说寿星公,比我还小一千岁。”
“那些时间是怎么过的啊?”
“神没什么欲望,不需要进食,时间流逝得也快,在藏书阁看看书,修炼一番很快就一年了。”司徒澈想了想,又说:“况且那时魔界和天界分庭抗礼,还没有像现在一般偏安人界一隅,睚眦跟你差不多……比你还小些,就率领天兵对抗魔族了。”
社摸着下巴,“总觉得现在天界很悠闲呢。”
“他们这么安宁,是因为睚眦啊。”
正说着,肩膀一痛,原来是一个小石头砸在他身上,他忍着怒火环视四周,除了他俩连根毛也没有,他瞪着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