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欢接过衣裳,但依然愣了半晌没有动作,君墨情先穿好了衣衫再回头看他,他还是那样赤裸地坐在石床上。
看了看外面,君墨情略带调侃地道:“怎么了?今晚还要在这里继续等人?”
话中之意再明显不过,吟欢瞬时涨红了脸,慌忙地将衣物一股脑儿地穿上。
虽然他皮厚得可以,但昨夜的放浪形骸是无论如何也不该给君墨情看到的。
吟欢穿上衣物,思索了一番后,他慎重地走到了君墨情面前,低着头道:“昨夜……对不起……”
听见这话,君墨情倒是没有想到,他还以为吟欢会反扣他一个乱发情的罪名。
“你……”
“要嘲讽也请等我说完。”
吟欢打断了他的话,“我……对昨晚的事,有印象……”
君墨情点点头,“所以?”
“可我绝对、绝对、绝对不是故意的!”
吟欢说着,还不自觉地摆出了发誓的姿势,“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些话也绝不是我的本意,你是秋恒的……嗯,喜欢的对象,在我选择客人的范围之外,所以我应该宁愿憋死也不会找你……那个那个。”
老有兴致地听他把话说完,那话中的言辞令君墨情觉得想笑,可是内容又让他听着刺耳。
“然后呢?”
“然后?然后……啊!我知道了!”
“什么?”
吟欢话题一转,整个人也跟着精神起来,让君墨情看得莫名其妙。
“是秋恒,秋恒呀!”
吟欢觉得自己这么想,就能吧事情全部都串起来,“我和你一起,然后秋恒觉得我抢了他的位置,所以接着昨晚来提醒来了!”
“……”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
吟欢越说越觉得可能,“反正是双胞胎,他要附身也不是难事,我最近也没去他坟上拜拜,他生气了。”
秋恒会生气?就那以前的性子?
君墨情不信,更觉得吟欢的话是无稽之谈,不过他没有作声,放任着吟欢一个人继续苦恼。
“没关系、没关系,我回去给他上柱香,解释解释就没事了,和以前一样就好,嗯嗯……诶,墨鱼,我们快些回府,让我去看看你给秋恒弄的牌位,我要拜一拜。”
吟欢主动拉起君墨情,拽着他就往外走,君墨情倒也没有阻止,就这么顺着跟了出去。
两人同骑一匹马,吟欢是第一次坐,君墨情就让他坐在前面,自己护着他,由于吟欢已是满脑子的祭拜,根本就不曾察觉两人的姿势是何等的暧昧。
“你说以前也有这样的事发生过?”
君墨情不着痕迹地问。
吟欢想着自己的事,也不经意地回答:“算是吧,可没有这次过火,最多也就是胡言乱语一下,吓到了店里的朋友而已。”
“这样啊……”
君墨情若有所思,双手环住吟欢的身体,昨晚的感觉似乎又悄悄地回来了几分,他没有让吟欢察觉自己对他的异常反应,而吟欢也完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丝毫没有察觉,两人就这么一路回到君府。
君府因为主子的彻夜未归而显得有些慌乱,下人们一边安抚着小主子,另一边又担忧着,而当主子骑着马出现在君府前,他们才得以松了口气,可没过多久,君府又忙开了。
吟欢与君墨情两人一回到屋子,一人一句话,简单安慰了小谦诚后就各自回屋,做了同样的一件事——沐浴更衣。
两人奇怪的行径令人起疑,而下人们更是从他们的衣物上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大家暗中明白,谁也没有挂到嘴边,就是小丫头们有些窃喜,这样是不是说明银票可以留下了呢?
谁也没问出口,当然也就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041
君墨情也算想得周到,等吟欢沐浴完毕,随后就有人端来了膳食让他填肚。
吟欢也记不得自己饿了几顿,只知道肚子空得慌,一见到食物就原形毕露,扑上去也不管是什么就往嘴里塞,大有饿狼扑虎的架势。
待他吃饱满足,另外又来了人,说是君墨情唤他有事,于是在他的带领下,吟欢向君墨情所在的屋子走去。
起初吟欢以为会是去君墨情的寝室或是外厅,结果都不是,小厮将他带向另一条陌生的道路,来君府这么久,吟欢从未走过。
这条道路有些区别于君府其他的小道,虽然四周花卉景色依旧,但是却安静祥和,给人另一种平静之感。
大约走了一会儿,小厮打开了一扇房门请他进入,而他自己则守在门口,没有进去的意思。
吟欢照他的话独自进了屋,屋内弥漫着一股香味,可有些暗、又有些阴冷,让人不想待在这里。
“死墨鱼,搞什么鬼?”
在这阴森森的坏境里,吟欢不禁打了个寒颤抱怨道。
他语音刚落,屋内的暗处竟传来了人声与脚步声,“我听到了。”
“……!”
搞什么鬼!?
吟欢惊讶地抬头,站在那里的果然是君墨情这个家伙!
说人坏话被当场捉住,这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吟欢干脆一撇头,也不去澄清什么,等着君墨情先开口和他说话。
而君墨情也不负所望,既往不咎,转起另一个话题,他把吟欢带进了屋里,点上蜡烛,吟欢这才明白他的用意。
“你说要上香,我只是照办,我想如果要骂,你该骂自己才是。”
屋里什么都没有,唯一的摆设便是一个佛坛,佛坛上摆着供品和排位,还有点燃的香烛,说不上豪华奢侈,但该有的都一应俱全。
吟欢见后决定不追究君墨情这次,看着弟弟的牌位,他由衷地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君墨情默默地看着他的变化,眼神也逐渐融入了柔和,经历了昨夜之事,他已经充分肯定,自己对这个名叫吟欢的小倌起了兴趣,不是喜欢,只是兴趣,尽管他不是自己欣赏的类型,但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总能恰到好处地拨动他心中的某个部分,就像是一件新鲜稀奇的玩具摆在眼前,而君墨情却始终不知道解答这玩具秘密的关键究竟在哪里。
吟欢知道君墨情在场,可这是他的府邸,他也不可能赶他走,于是就在他的注视下,吟欢点燃了一炷香,然后朝秋恒的牌位拜了拜,再将这香插入牌位前的香炉内以示敬意。
就在君墨情以为这样就算完了的时候,只见吟欢双手合十,朝着牌位鞠了个躬,之后又口中念念有词地独自说起话来。
“秋恒啊,哥哥我不是故意要抢你的位置,你在天有灵,也该看看清楚……只是帮你相好选老婆,帮你儿子选娘亲而已,不要生气、不要生气,下次清明我会多给你烧点纸钱。”
“你儿子很可爱,和你就一个模样,也很孝顺、很懂事,你不要担心,我会替他找个好娘亲,保证不会嫌弃虐待他的。”
“还有啊,你的信我都交给你相好了,牌位也给你立在君府,以后我就不替你另立牌位了啊,隐巷的气氛不太适合家中摆牌位……如果还要我替你办事,就托梦给我吧,可以的话我一定替你办到,你在那边也要好好过日子,不要再像以前那么傻了,听见没?”
吟欢的声音虽然很低,但君墨情还是听取了大概,吟欢说话的口气让人觉得很可笑,但是听了内容却令人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这个时候,不知为什么,君墨情忽然觉得吟欢很悲伤,十分奇怪,他分明还是那个调调,怎么样也和悲伤联系不到一起,可君墨情就是那么觉得。
“好了,秋恒,你不用担心你相好被我抢走,他喜欢的是女人,等他成亲,我也就回去隐巷,所以不要再附身我了,很可怕的……多也不说了,请你以后继续保佑哥哥吧!”
吟欢不顾君墨情的视线,自己把该说想说的都诉了出来,完毕后又拜了拜,这才算是结束。
“好了,我们走吧。”
吟欢吸了口气转过身,依旧是笑着脸。
而那一瞬间看在君墨情眼里,他只有一个感觉——真的很碍眼!
“哪有那么多事好笑的?”
他不禁开口问。
“咦?”
吟欢被问得莫名,一时间也不知道他说些什么。
君墨情看了吟欢一眼,就算是不明白,但他的嘴角依然不由自主地抬起,实在是“无药可救“了。
“不,没事。”
君墨情垂下眼,不再追问,“我们走吧。”
“好。”
吟欢也不强求他告诉自己,耸了耸肩后也就跟了出去。
两人的这场奇遇对谁也没说,只是吟欢告诉了君墨情带走自己的是福家少爷,可置于发生了什么他真的不记得了。
告诉他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吟欢觉得福家的那位不怀好意,可能会利用婚礼早出些乱子,希望君墨情刻意提防,因为那个时候,他应该已经不在君府了。
“你不愿留下?”
“事前就说好的,不留。”
“……那么什么时候走?”
“你成亲的那一天。”
“嗯,好。”
这番对话让君府所有期待吟欢留下的人失望了个透,经过了这么久,吟欢还是执意要走,而君墨情也丝毫没有挽留,可能真的是两人合不到一起吧。
失望归失望,但正经事还是不能拖拉,因为年后就要娶亲,君府上下在过年时也忙开了,备喜礼红绸,布置洞房客厅……在忙碌与喜庆之中,很快,离别之憾就逐渐被嫁娶之喜给替代了。
042
坐在院子的角落里,欣赏着渐渐被红色所包围的君府,吟欢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倒不是闲着无聊,而是真的很累人。
“银票、银票,你看,我这喜字有没有贴歪?”
那边站在窗前的花梨正在贴红色喜字。
“唔?很好啊。”
吟欢大致一瞧,觉得没什么问题。
得到肯定后,花梨这才放心,又跑向另外一边,继续自己的工作。
转眼间,这新年就要过去,而元宵之后没多久,君墨情的新娘、史家的大小姐就会嫁入君府,聘礼什么的也都已经送了出去,真是好啊!
午后的太阳暖洋洋的,吟欢坐趟在长凳上,哈欠连连地眼皮子直搭上。
花梨见了,觉得可能是他太空才动不动就打瞌睡,所以干脆趁空与他闲聊起来。
“银票,这样可不行啊,你整日这么睡了吃、吃了睡,会走形的。”
吟欢闭着眼睛,懒懒地挥了挥手,“没事没事,我辛苦了这么久……是该休息的时候了。”
“欸?哪有这么说的,你还年轻得很,总不见得将来就这么吃吃睡睡吧?”
花梨呵呵一笑打趣道。
“谁知道呢,还说不定真是这样……”
吟欢昏昏欲说,已经没有了回答的兴致。
他睡了,花梨可真的就无聊了,所以小丫头想尽了办法,希望能提起吟欢的兴趣,“银票银票,你别睡,陪我说说话呀,这样好不好?我告诉你天大的一个秘密,但前提你不能告诉少爷。”
小丫头说话的语气让吟欢觉得可怜,尽管不想再听,可他还是尽量振作了精神,“哈啊……真是输给你了,好了,你说吧,我听着,也保证绝不说给少爷听。”
“银票,你真好人!”
花梨欢呼雀跃,贴完最后的喜字,兴冲冲地坐到了吟欢的身边,开始她的故事。
“这事千万不要告诉少爷,是我们下人之间的秘密!”
“好好好,我不说,发誓。”
吟欢也算是敷衍,他不觉得下人间相互传话会有什么真实性可言,但既然人家要说,那他听听也无妨。
相反,花梨却慎重其事,她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闲人,这才附耳在吟欢身边道:“其实啊……君府里进来闹鬼……”
“……哈啊?”
“你不要不信啊!”
花梨看见他的表情,基本就能猜到他所想,“我说的是真的,君府下人里有两三个都看到了。”
“……哦。”
吟欢心想,不过是两三人,也有看错的可能,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可花梨讲得起劲,他不好意思打断,也只有继续听下去的份。
“虽然不知是个什么模样的鬼,但一定是厉鬼,因为听说他穿着红衣裳……夜里总是在暗处游荡,啊,对了对了,听说还很爱笑很爱唱呢!”
鬼会笑?还能唱?这是厉鬼?
吟欢越听越迷糊了。
“那这鬼的来历呢?死在君府的吗?”
吟欢随意附和了一句,谁想到身边的花梨却一脸严肃,不说话了。
她的沉默引起了吟欢的注意,他立刻问道:“丫头,怎么了?别不说话啊!喂……”
花梨抬起头,认真的表情倒也令吟欢吓了一跳,“其实……茗青说……”
“嗯?”
“他是秋恒!”
“什么?”
这下吟欢真的是被吓到了,“你说什么?”
花梨知道他心急,也立刻解释道:“是茗青说的,因为见到鬼的那人记下了那鬼哼唱的歌曲,茗青说他知道,是以前秋恒公子经常唱给小少爷听的安眠曲。”
“这……”
算偶然吗?“可还是没人见到脸是吧?所以说还是不能就此定论。”
吟欢还是不愿相信,因为……
“秋恒不是厉鬼,他死的那会儿穿得根本不是红色。”
抬头望向天空,吟欢轻轻一叹。
那天,秋恒没有带走任何东西,穿着一件素袍,甚至连头发都没有束,他在看着他,一直在看着他……
“银、银票?”
“……!”
被花梨出声打断了思考,吟欢恍然一怔,“啊?啊……对不起。”
“怎么了?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花梨担心地问。
“哈哈,没什么。”
吟欢干笑着,同时也起身打算离开这里,“我想……我真该出去走走。”
“啊?喂,等等……那秋恒……”
花梨措手不及。
而吟欢显然开始逃避,随意挥挥手,假意笑着,一边走一边道:“我想是认错了,他不会在这里的,你们也不要瞎说了……”
“喂、喂、银票,银票!”
花梨出声唤他,可吟欢始终没有再回头。
被这么忽视,花梨气呼呼地鼓起脸,甚至不觉已经有人在慢慢靠近。
“坏银票,人家好心告诉你,你却不信,真是……”
“花梨!”
“……!”
这、这个声音……不是吧?
花梨瞬间僵直了身子,不敢回头。
“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
“快回答!”
听那人的口气,花梨知道他已经忍到了极限,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她还是硬着头皮转过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