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存在的世界——死去的作者

作者:死去的作者  录入:07-12

“我跟他们说你们干好事了,救了一个落水儿童,所以我们来专门采访你们。”那个帽子男看人都走完了,略带得意地说。

林程冷声质问他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我给你们留面子,当然也是希望你赏我们一个面子。”

林程没有说话,开始往屋里走,陈蓝就跟在他后面。期间镜头一直跟随着他们,直到镜头里的门被快速地合上。陈蓝利落地插上了插销。

从二楼的窗户望下去,就看见一个扛着摄像机的人和帽子男站在他们的院子里,假模假式地到处照着。陈蓝和林程都呆在屋子里,不说一句话,默默地和下面的人对峙着。

等过了很久,天光渐暗。陈蓝忍不住开口说道:“他们只有两个人,看来我们的行踪没有被直接曝光。”

林程把目光从窗户外收回来,外面的两人受到了村民的热情招待,正捧着饭菜开吃。他说:“即使不接受采访,他们以我们正在同居的新闻标题都可以吸引眼球。由我们为什么要制造这些关于异性恋的新闻来发问,也可以引导舆论走向。”

“可是我们不是故意的,没有目的啊。要不然我们去澄清事实吧?”陈蓝焦急地说。

林程垂下头,语气沮丧地说:“如果真实没有意思,人还是愿意关注起伏跌宕的故事,何况把一个事情往黑暗的地方想总让人有种智商上的优越感。”

陈蓝看着坐在窗边的林程,外面的光越来越微弱,让他的样子越来越灰暗,直到模糊成一个剪影。他腾地一下站起身,从楼梯下去,拉开插销,双手打开了大门。外面的两个记者手里端着碗,愣着没有反应过来。他侧过身子,让他们俩进来,两人对视了一下,犹豫地进了门,正见到从楼梯走下来的林程。

陈蓝把大堂的灯打开,是那种从屋顶垂吊一根电线连接的白炽灯,光线很暗,但那个记者还是很尽责地扛着摄像机录制。林程以疑惑的眼光看着陈蓝,陈蓝没有回应,向着摄像头开始讲:“我叫陈蓝,四川成都人,毕业于XX大学,他叫林程,和我是大学同学。接下来我要讲的可能会摧毁你们想写新闻头条的假想内容。我不讨论社会现象,我要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林程大学的时候就喜欢一个女生,我是他们共同的朋友。近段时间那个女生订婚了,你知道,就是那种合乎社会规范的婚礼。他很痛苦,都是我在后面出馊主意,觉得如果给林程和那个女孩一个平等的机会,靠爱能不能挽回一些东西。可是没有,除了他被革职我们一起被挂名讨论我们什么都没得到。根本不存在公平,我拿荷尔蒙跟你们讨论你们都只会认为它是氵壬秽的。”

那个记者慢慢放下了手中的摄像机,帽子男不置可否地看着陈蓝。“我们怎么知道你是在说真话。”

“你哪儿听得进去真话,你只会相信你愿意相信的,那些愿意相信的部分充斥着你的升职计划和你的臆断。”陈蓝激动地说。

“你他妈的说啥子(什么),老子(我)不是狗仔队,老子是搞(做)新闻的!”那个帽子男激动地反驳着,甚至忘了说普通话,方言都冒了出来。

“算了。”林程走过来对陈蓝说,“没关系的。”然后又转过头来对着两个记者鞠了一个幅度很小的躬,认真地说:“我相信你们有自己判断事实的准绳,我们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你们请回吧。”

那个一直没有开口,自始至终扛着摄像机的人给了林程一个镜头,然后问:“你们俩真的没有在一起?”

陈蓝和林程同时点了头,这个时候,陈蓝有些明白,他永远不可能跟林程在一起。他不可能撼动林程的价值观,正如同他们撼动不了其他人的价值观一样。

因为天色已晚,那两个记者没有离开村庄,而是选择在临近的一户人家借宿。陈蓝自从他们走后一直没有开口,他有些讶异自己在点头的时候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为什么会因为林程不可能跟他在一起而感到失落。正巧林程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在想什么呢?”

陈蓝说:“我在想你严肃起来的样子和被公鸡追着跑的样子实在是太不一样了。”

林程有些无可奈何:“你才是行为分裂吧,我觉得你刚才的举动不像是你平常能做得出来的样子。”

陈蓝反问他:“你觉得我以前什么样啊?”

“有些……懦弱吧?”林程皱着眉头,迟疑地说道。

“算了,不跟你一般见识,我们根本不是活在一个世界的人,我非常遗憾你没跟我住一个寝室,没办法亲眼所见我各种勇猛的行为。”陈蓝硬生生地说完这些话,然后推着林程上楼,自己往回走的时候一阵心虚,好像在记忆里自己也没做什么事,就是一天趴在寝室的床上玩电脑。

林程发现自己很喜欢站在二楼的窗户往外望,虽然现在四周黑黝黝的看不清楚,但依稀可见一个人赶着一群鸭子经过老宅的门前,他一边用竹竿驱赶,一边口中发出一些奇怪的回环往复式的短音。林程觉得很有趣。

在一楼的陈蓝拨打了陈靛的电话,陈靛表示一切都好,家里没有被记者围攻,然后他问陈蓝怎么样,陈蓝想了一下还是没有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出来,怕他哥担心。最后要挂电话的时候陈靛突然喊:“等等,我记起来了,昨天妈打电话来,说村里老张家儿子结婚了,听说你回了老家,就让你带着彩礼顺便参加一下意思意思。”

“那我是直接送红包还是要去买鞭炮什么的?”陈蓝问。

“你跟着二叔去吧,二叔应该会准备的,你直接送个红包就好了。”陈靛在那头说。陈蓝也只好答应。然后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农村里两个男的会怎么结婚呢?然后是入洞房……该不会这个世界没有入洞房这回事,所有人都是精神恋爱吧?

对于城市来说现在还太早,陈蓝辗转反侧,无聊地打起了俄罗斯方块。这回楼上没有再发出声音。

8、王半仙

第二天陈蓝很早就起了床,林程还没起来。陈蓝想起昨晚他们都没有吃晚饭,所以赶快生火做饭。这次比较顺利,他用打火机点燃了一张纸,然后引燃了稻草,小心地用火钳夹着稻草,往里面添柴,并且把下面的通风口留了出来,不让柴把它埋住。把米淘好,加水放在大锅里,他用锅盖盖住,接了水到门外洗菜。正巧看见正在小路上走着的那两个记者。

陈蓝看了他一眼,又埋下头继续洗菜,空心菜上很容易带有蚂蝗,所以要仔细地洗。但其中一个记者却向陈蓝这边走来,他说:“我跟村民说这个新闻不在电视上播,它是直接给市长看的。”说完之后就转身走了。陈蓝停下洗菜的动作,举起右手挥了挥,跟他道别。

林程是循着香气下来的,虽然只有白米饭和一个菜,不过因为太饿的缘故,他们还是吃得很香,吃饭的时候陈蓝跟他说了参加婚礼的事,林程点头,“那我要跟你一起去吗?”

一起去就代表是家属了,毕竟林程也不是这个村子的人,但是又不可能留他一个人在家,所以陈蓝说:“应该没关系的,就当是去打牙祭(偶尔吃一顿丰盛的饭菜),别人说什么我们不理就是了。”

他们一起去到二叔那里,二叔正准备出门。“二叔,你是准备出门干什么啊?”陈蓝问。二叔看见陈蓝爽朗地笑着说:“不是小张要结婚吗?我去给他取日子。”

“你给他们定日子?”

“不是的,就是村儿里有个王半仙,村里逢年过节都去看望他,平常有喜丧什么的就让他帮忙取个日子。老张老早就拜托他了,今天才有个准信,让我去帮忙取。”二叔解释道。

陈蓝皱着眉头忍不住说:“现在怎么还信这些呀……”林程用胳膊肘顶了顶他,示意让他尊重下习俗。

二叔不介意地说道:“王先生的年龄比我母亲都还大了,却什么都清楚。一把年纪但是思想还是很先进的,前段时间好像还在钻研物理。村里人都尊重他,他又是研究周易的,所以就是取个吉利的意思,而且至今他算过的卦没有一个不准的。”

陈蓝忍了一下,其实算命的一般都会一点心理学,而且很会察言观色,一个村里的人都那么熟了,根本不用掐指一算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他想了一下自己的处境,觉得还不妨一试,看看那个王半仙究竟都知道些什么。于是他拦住二叔,说要代他去拿日子。

走在路上的时候,陈蓝刚想给林程解释用意,林程就抢先说了:“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不过不要抱太大的期望。”

“哪有什么期望,你没看出我是个多相信科学的人吗?世界的变化我都是用的平行空间来解释的,而不是用的穿越。”陈蓝说。

林程轻声地挪揄他:“听起来太卖弄了。”

到了二叔所指的村小学旁边的独立的两层小楼那儿,林程说他不进去了,让陈蓝出来的时候再告诉他是噩耗还是喜讯。陈蓝回头望了一眼站在小学操场旁的林程,进了屋里。

王半仙家里没有半分故弄玄虚的味道,没有供奉什么神仙,也没什么旗帜黄符。进去的时候半仙还在戴着老花眼镜看书,是一部大部头的书,纸页已经泛黄了,得知陈蓝是为小张拿结婚的日子,他就和蔼地交给陈蓝一张折好的纸,陈蓝看了一下日子,是三天之后。

然后,他就站在那里,不好意思开口。

“你眉间阴云笼罩,最近祸事不断对吧。”半仙看了一眼陈蓝,首先开口道。

陈蓝没觉得有什么惊讶的,封建迷信的来头本来就非喜即丧。这句话很模棱两可,是惯用的开场词。

“要不你直接说我遇到了什么吧。”陈蓝问。

半仙笑着摇摇头,对陈蓝一副死守科学的模样感到好笑,“你不是这儿的人。”

陈蓝不假思索地说:“我是这儿的人,读初中才出去……”说完他想到了什么,睁大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那你肯定知道我该怎么回去吧。”

“你真的想回去吗?”

陈蓝问:“当然,你为什么会认为我不想回去?”

“如果把虫洞比作人体从口腔到下身的一段路程,食物从口而入直到被消化出来,东西肯定会被分解发生变化,你觉得你从虫洞那一端过来直到这里一点变化都没有?你还没察觉到自己对蜻蜓感情的快速衰退?自我欺骗没什么意义。而且,不是每条路都可以往返,你听说过排泄出来的东西再回到它本来的样子?”半仙把书 翻了一页,慢条斯理地说。

陈蓝想到林程,心慢慢往下沉,“那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这是一件你知道,但我不知道的事情。”半仙摇摇头。

这样的对话不免让人火大,陈蓝很不喜欢一个人知道所有的事但就是不一次性解释清楚,反而藏着掖着假装高明的样子。所以他急切地想让王半仙把话说清楚,一个用力,他从床上坐了起来。他疑惑地看着周围的环境,他在老宅的床上。“我在做梦?”陈蓝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走出了屋子,看到林程正在大堂坐着,好像在包饺子。林程看他起来,就说:“这是二叔送来的,我看你睡得那么沉,就没有叫醒你。二叔已经把写着日子的纸条拿走了。”

“写着日子的纸条?我真的去过王半仙那里?”陈蓝问。

“是啊,从那里回来之后一句话都不说,躺下就睡。”林程用筷子把肉夹到皮里,两只手指细细地捏着褶皱。“对了,你还带回来一包粉末。”

病急乱投医,陈蓝把装着粉末的纸打开,看着那些白色小颗粒不知道该怎么办,然后他想到,王半仙应该确实知道什么不会骗自己,于是捏起一些粉末,兑在水里喝了下去。

然后陈蓝的身体确实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拉肚子了。

9、最后一段时间

林程坐在床尾,看着拉了一天肚子躺在床上虚脱了的陈蓝,关心地责备道:“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你知道那些粉末到底是什么成分吗,怎么这么草率就喝了,还说自己相信科学呢。”

陈蓝想反驳,但全身无力,都不想张口说话,他张了张嘴,又自认理亏地闭上。林程把被子往上拉,盖住陈蓝的肩膀,然后又伸手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觉得应该没什么大碍了,就准备起身回房睡觉,结果陈蓝一个鲤鱼打滚又爬了起来往厕所里冲,林程无语地拿着手纸跟在后面,厕所里没有纸可陈蓝又健忘。

林程在厕所外喊陈蓝的名字,让他伸手出来拿纸,可是半天得不到回应,林程想了一下,里面的厕所是一个大坑,就前面有两块砖头垫在土上,他每次上厕所都觉得不安全,陈蓝又脱力,说不定一晃神就掉了下去。他一着急就冲了进去,看见陈蓝可怜兮兮地把手伸着,但是手不够长,身体又使不上劲所以没法拿到纸的样子,简直哭笑不得。等陈蓝上完厕所,林程看着佝偻着,脚步虚晃的陈蓝,伸出手拉住他的右手往屋里走。陈蓝不太配合:“我还没洗手呢。”

“我也没洗手行了吧。”林程不由分说地拉着他,“那粉末是王半仙给你回去的药?你当嫦娥奔月呢?”

“又来了,看在我这么痛苦的份上,你不毒舌了行吗?”陈蓝难受地说,然后一捂肚子,拿走林程手中的纸,又冲向了厕所。

其实拉肚子拉到最后特别难受,特别是在陈蓝根本没吃多少东西的情况下,他只是忍受不了那种剧烈的排便感,其实根本就上不出来什么。林程皱着眉头,站在路上等着他。无奈地说:“就那么想回去吗?”

反正陈蓝半夜也没少折腾,林程就没有回二楼,一直到清晨,他看着还没下水煮的饺子,觉得陈蓝现在情况不好,不应该吃这么油腻的东西。可他折腾了半天也没把火生好。所以走小路到二叔那里,所幸乡下人都起得很早,二叔一早就在那儿砍猪草,剁得又快又利落。林程在旁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二叔。

二叔抬头看是林程,就打了个招呼,问他陈蓝呢。

林程解释完事情的始末,二叔进屋端了两碗粥,还有一些咸菜。林程去接二叔都不让,怕小路难走烫着他,所以只让他拎着咸菜。

二叔稳稳地端着两碗粥走在前面,又打开了话匣子:“那篮子有没有吃药啊。”

“有吃带来的药,可是他好像很难吞药,刚吃进去就吐出来了,后来我就把药掰成两半,他吃了半边说什么就不肯吃了。所以我也没勉强,现在他好多了。”

“嗯嗯,那就好。”二叔进门看了一眼正在熟睡中的陈蓝,然后轻声说:“那我就不吵醒他了,我去找找王先生,问问他给篮子的究竟是什么。”

“好的,二叔慢走。”林程说。

二叔笑呵呵地回过头跟他说:“好,你这个娃儿还懂事,篮子人不错,二叔看着他长大的,给你打包票(做保证)。”

结果陈蓝睡到临近中午也没起来,林程也又困又累,但是又怕他起来太饿,所以只好又去生火,半天生不起来他气愤地抬脚往灶台一踹,结果听到了一阵轻笑。陈蓝裹着被子跟林程挤着坐到灶台上的一条长板凳上,跟他说:“生火是要技巧的。”有了上次的成功后他很顺利地生着了火,然后教了下林程要注意通风口,把灰漏下去别堵着了,然后坐在一旁看林程烧火。其实撇开生火这个步骤,烧火还是挺有趣的,正当林程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陈蓝在他耳边轻声说:“昨天谢谢你了,你肯定没睡……等会儿吃了饭就去睡一会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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