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梁君秦都要给他封红包,一般是两个,一个里面装个几百块钱让他放枕头底下从年三十晚上压到初七;另一个直接转到账上,对沈越来说是笔不小的数目。
“那这个事儿就这么算了?”
“先让警察查着吧,要不然你心里老不舒坦。你这个月找邱律没有?”
沈越最不爱这个事儿,“每次找他都是那一套,听得都烦了,算了吧。”
梁君秦当他是讳疾忌医,“不行,这个事要谨慎,还是要去的。”
沈越摸进他的睡衣,下体轻轻蹭着他,眨巴着眼睛媚笑,“哪儿那么多小心翼翼的,您看我不是一直都挺好的。”
偏偏梁先生很吃色诱这一套,他把沈越抱起来上楼,房门一关把人顶在门上就扒裤子。沈越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投入,特别热情,主动跪下来给梁先生口活。那东西顶到喉咙深处,引起一阵阵生理性反胃,刺激得他眼泪水直往外面冒。梁君秦看着心疼,要拔出来,沈越嘤嗯了一声,很不高兴,撒娇说饿。梁先生觉得他是吃了春药了,狠狠按着他的脑袋往里面捅,最后射在嘴巴里。
沈越站起来去浴室漱口,梁君秦进来从后面抱着他,把衣服脱了,说要不要洗鸳鸯浴。于是转战浴缸继续厮磨,中途梁先生没忍住,托着人的腰就着热水从后面进去,沈越疼得哭,茹头被浴缸的边缘磨得发红。梁君秦最听不得他这时候哭,哭起来要人命,他咬着沈越的脖子耍流氓,“宝宝还饿不饿,咱们管够。”
两个人像是交尾的鱼类,激烈地把浴缸里的水撞到外头,弄得地板全是湿的。沈越自作自受,摇着脑袋细细地求他,“不要了,够了够了……真的不要了……”
他湿淋淋的头发贴着脸,一滴滴水顺着脖子淌下来,梁君秦恨不得舔个遍。直到水温渐渐变凉,高朝来的逼仄而尖锐,沈越浑身哆嗦,死死扒着梁君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几分钟他的脑袋是空的,瞳孔的神散了,但维持着这个动作不愿意放开。梁君秦喜欢他这样依赖自己,仿佛他的生命哪怕剩下最后一种本能也会向自己靠近。
但上了床沈越慢慢恢复理智,开始不认账了,“过年回来之前不能再做了。”
梁先生由着他,“好。”
“做多了不好,肾虚,腰酸背痛。”
“是是是,不做了。”
“就算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也不能这么消耗身体。”
“好,宝宝说得对。我虚心接受批评,以后一定好好改正。”
沈越点头表示接受了,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困了。”
“那就睡觉。”
“抱。”
“抱着呢,乖,好好睡。”
隔了两天工商局那边没消息,警察也没回话,沈越心里做好了准备欠款的事情是回不来了。但是他没有想到最后时机出现了一点回寰的余地。
李景明来找沈越,要租沈越的那个美术廊做场子,年初的时候作为他们那个合作项目的展会场地。李景明也很老实,承认他们这个展因为打擦边球所以好多展馆怕大过年的惹麻烦不想租给他们,哪怕租金再高也不愿意。李景明只好来找沈越,说他们不介意收费高一些,现场管理人员、布置维护全部不需要沈越这边出,只用他这个场子就好。
沈越觉得这个事情有点冒险。李景明这次合作的是一批很前卫的职业艺术家,有几位在业内名气还很大。但沈越不希望自己的场子里到时候出现涂着奇怪油彩的裸体女人、对着自己生殖器画画的大爷或者表演濒死艺术的爆炸头小年轻……
李景明可能不了解内地情况,但沈越记得很清楚好几年前曾经轰动一时的现代艺术展,两个艺术家因为拿着真枪对着俩电话亭的布景道具开枪,吓得观众不轻,最后展会被中途叫停,当场让警察带走了几个人。*
(*1989年北京现代艺术展肖鲁枪击电话亭事件。)
“我可以保证不会有违禁物品或者过激行为。我那些朋友都很清楚这边的规矩的。而且听说你上一个展承办方拿钱走了,我们可以出多一点钱,五千一天,租一个星期。你就当帮我这个朋友一个忙,怎么样?”李景明说。
沈越有点心动,狠狠心答应了。
“太谢谢了,沈越。”李景明说,“我们都快山穷水尽了。”
沈越摆摆手,“你们还是小心点,过年查得严。”
“我知道的,我那些朋友很多年交情了,不会有事的,你放心。”李景明很开心,“我听吴江说你最近在准备申请念博士啊,打算去哪里念啊?”
“欧洲吧,现在还在准备阶段,没有确定。”
李景明显然是有备而来的,掏了几张名片出来给他,“我以前在那边留学过的,法国几个学校我有朋友在那边,还有一些教授我认识,你需要帮忙跟我说,我可以跟他们联络。”
“好,谢谢,到时候有需要我肯定会找你的。”
李景明春风得意,“不用客气的,吴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12、
沈越总算在过年前踏踏实实把工作交代完了才回家。家里面的老人好几年没见着他,都很亲切和蔼。沈越是母亲家族这一辈里最大的,也是念书最好的,一直受宠。几个表妹有已经嫁人的,还有带着孩子的,沈越跟着升辈分顺带也做了一回舅舅。
年三十的晚上,小孩子们来讨红包,沈越意外发现梁君秦给他包里塞了封好的红包,应该是用来给人的,里头的数都不是很大。还有一个特别大的上面写了他的名字,沈越把它扔到自己枕头底下了。
过了午夜之后小孩子在电视机前闹,外头都是放烟火的。沈越在走廊里抽了支烟,给梁君秦打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来,“喂。”
沈越说,“您还没睡呢?”
梁君秦的嗓子有点哑,“几个老人家刚睡下,咳咳咳咳。”
“您少抽点。”
“红包看到了吗?”
“看到了。压枕头底下了。”
“嗯,岁岁平安。”
沈越轻轻地笑,“那我祝您长命百岁,福寿绵延。”
梁君秦哼了一声,“你那儿干什么呢这么吵。”
“放鞭炮呢,小地方放点鞭炮反正没人管。”
“你妈还好吧?”
“挺好的,我劝她和我爸离,等过了年就把事儿办了。”
“你个小孩子瞎掺合什么。”
“我是觉得都分居十年了,彼此都没有那个意思了,何必再拖着。”
梁君秦说,“这种事不应该你来做,大人有大人的责任,不必你负责。”
沈越抹了把脸,蹲下来把烟碾了,“我也就是最后临门一脚。我妈打算今年在老家这边买房子,我前几天专门陪她看房子来着……反正我今年也要毕业了,能给她减轻点负担。”
“那你要不要在家多陪她两天?”
“不用,初四我们就回去了,她还带初三呢,要补课。”
“行吧,那你早点回来。我本来是要带着梁睿去他爷爷奶奶家,反正也不远,他说他年二十九还要自习,我只好把老人家带过来了。你早点回来,我看什么时候一起吃个饭。”
沈越以为是要和梁睿吃饭,“高考生最重要,您就随他吧。”
“嗯。反正他是大了,不让人管了。”
梁睿最近念书非常用功,梁君秦很少见他这么拼命。他是觉得梁睿到时候考不出个什么东西出来他就把梁睿送出国去算了。最近留学潮兴起,几个朋友家的小孩儿都往外送,先不管回来是海龟还是海带,比在国内念个三流学校还是要好一点的。
在梁君秦的观念里,男孩子养的糙一点没什么。他还是梁睿这么大年纪的时候家里也没人管,还不是一样也这么长起来的,兴许扔到国外锻炼两年能长长。
沈越说梁睿不想出国,想自己考个重本。梁君秦觉得他只要能自己考得上,出不出国也是尊重儿子的意思。
隔天梁睿下了自习回来,梁君秦去接他,在车上问他,“你不想出国?”
梁睿吓了一跳,“啊?”
“你要有本事能考好,我也不想送你出去。”梁君秦说。
梁睿眼睛亮亮的,“我考得上的!上次模拟考我进了年级前二十,我们班主任说如果能一直这么稳定,重本线肯定没问题。”
“那行吧,等你考完了再说。”
梁睿头一次得他老子这么好说话,“爸,其实出国真没什么好,我们班那小子不也去新加坡嘛,问他那儿有什么好的,他说那儿华人多能说中文。我看出国也就那样儿。”
“嗯,你自己有主意,我反正管不了你。”
梁睿嘿嘿笑,有点得意。
梁君秦把车子拐到友谊商店,停了一下,说,“你等着,我拿个东西。”过了一会儿他提了个小袋子出来了,梁睿眼尖,认出是个挺高级的首饰牌子,他心里掂量着那小盒子大小,猜是什么东西。梁君秦乜了他一眼,问,“看什么?”
梁睿小心翼翼试探,“您……给沈哥买的?”
梁君秦把小袋子撂抽屉里了,“没你事。”
梁睿扁扁嘴,不说话了。大过年的好不容易梁君秦心情还不错,他不想再在这个事情上跟他吵了。但他心里像是有个小刷子总是挠啊挠,痒的很,有点好奇年纪已经四十岁的梁君秦怎么能顶着这么一张威严冷酷的脸在沈越面前谈情说爱。他以为,像是梁君秦这样的大人是不会再谈恋爱,更不会把小情人带到儿子面前来吃饭。
以前梁君秦也有很漂亮的情人,他知道几个。但那时候梁睿太小还不是很懂事,只当是父亲的朋友,是后来想明白过来父亲和那些男男女女之间暧昧敏感的小动作以及周遭的哄笑声意味着什么。其中有一个梁睿还记得,是个保健公司的中层,特别成熟有味道的女人,跟着梁君秦有一段时间。后来那女人几次私下里送他非常贵的礼物,梁君秦慢慢疏远了。
梁睿以为沈越不会是一个例外。但是这几年很多人都知道有个沈越,被梁先生养在身边,亲手调养,颇费心思。梁睿有时候怕,他爸可能就要栽在这么个公狐狸精手上。他怕梁君秦会被人笑话,这样他也觉得丢脸。
“爸,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你说。”
梁睿没憋住,“您……是不是要和沈哥……”他没想好怎么形容,国家法律规定同性恋之间不能结婚,“定下来?”
梁君秦沉默,深深看他,“说了没你事儿。你只管高考。”
梁睿没胆子再说话了。车子停在家门口,梁君秦下车,说,“你别和你爷爷奶奶乱说话,我和你沈哥的事情以后你就明白了。”
梁睿心说,你根本配不上沈越!
李景明初三就回来了,因为香港法定假日只有初一到初三。一大早上他蹑手蹑脚回到吴江的住处,做贼一样溜进房间脱了衣服就缩到暖和的被子里。吴江睡得正好,迷迷糊糊看到他,把人揽过来,说,“这么早就回来了?”
李景明点点头,很兴奋,亲亲他的嘴巴,抱着他胡子拉碴的下巴啃。吴江随他闹腾。两人小别胜新婚,大早上在被子里打架,顺便檫枪走火。
情事完了之后吴江才说,“我今天陪几个亲戚去上香,你去不去?”
“你的家人吗?我去会不会不妥当?”
“都不是年纪很大的,几个女人。老人在家打麻将呢。”
他们吃了午饭出发开车接了三个年轻女人到莲花山去上香。这是吴家的传统,初三上香许愿,菩萨保佑一家太平。
路上遇到堵车,上山十分钟的路堵了一个小时,全是人。女人们在车子里聊天,觉得李景明带着香港强调的普通话很有意思,不停逗他说话。吴江也开玩笑说,你们几个笑话人家,到时候让人家帮忙从香港带东西的时候别后悔啊。
李景明闹了个大脸红,摆着手说不会不会的,能帮得上我肯定帮你们带的。
吴江每次都被他这样的正经像逗笑,“你还当真了,她们几个一年少说去香港两次,工资只有那么一点儿,还和人家富婆一样血拼。银行卡永远是透支的。”
上山的时候有点晚,几个女人嘻嘻笑笑去买了东西上香,中途买了一桶泥鳅到佛寺外面的净水溪放生。李景明帮她们提着那桶蚯蚓,心有戚戚看着里头攒动的黑色条状生物。吴江用手里的香烛香纸换了他那桶泥鳅,“现在佛寺也真是会赚,一桶泥鳅两百,人在这头放生,他们去那头再捞起来,一样卖,循环利用促进GDP发展。简直是又环保又高效。”
一个女人在前头听到了,转头嗔道,“得了吧,你们这些男的就嘴巴上说说,祖宗烧香哪一次是管过的?那还不是我们这些女人灰头灰脸给你们挣福分嘛。”
李景明煞有介事把吴江扯过来,说,“我觉得其实挺好的,香港不给这样的,那些河涌不允许随便乱投放东西。要不然政府会罚款。
“还不是也就走个形式?”
李景明自己捞了一小兜泥鳅,蹲在溪水边一条条捉起来然后放了,笑,“自己心里舒服就好啦,挺好玩的我也是第一次见,你要不要来试试?我放一把,就当给你攒福气。”
吴江这回心里舒服了,回望四周没人注意,在他脸上亲一口,学他的香港普通话,“保佑李景明先生和吴江先生恩恩爱爱,岁岁年年。”
李景明笑喷,脸红红的,像溪边开的桃花,很好看。
年尾沈越陪父母去办离婚手续,做财产分割的时候两个人当着公务人员大吵。沈父说你这么急跟我离婚是不是就是为了买那套房子放在自己名下?免得当婚姻共同财产。沈母破口大骂,我自己挣钱给自己买房子你管得着吗?从前那套房子三分之二房贷都是我还的。你出过一分钱吗?还蹬鼻子上脸了。
沈越好不容易把这二老劝开了,好歹最后一面大家和和气气分手就算了。回去路上沈母抱怨这辈子没嫁好才落到今天这个结局。沈越给她一张卡,说,“别气了,离都离了,您还跟谁生气呢?这里头二十万,就当给您新房子装修基金吧,别丢了,密码是姥姥生日。”
沈母问,“你哪来那么多钱?”
这是梁君秦给的压岁钱。沈越含含糊糊,“我工作那么些年了,还攒到这点?您甭管了。”
沈母终于高兴了,把卡收着,拍拍他肩膀,“还是我儿子好,没白养。”她扯了张纸把眼泪鼻涕抹了,又说,“事先说明我不花你的钱啊,就当先存我这儿,给你结婚的时候用。到时候还要买房子的,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人不会理财,到时候没房没车哪个姑娘要你。”
“给您您就花吧,结婚还远着呢,我又不是女孩子,晚一点结婚有什么关系?”
“什么还远着,你今年也要27了啊,抓紧点,身边有没有喜欢的?”
沈越想着梁君秦的脸,有点犹豫。
沈母眼尖,“什么样儿的?”
“谈不上很喜欢……”就是一个老王八蛋。
“哎呀那都是时间可以培养的,先说说是什么样儿的?妈给你把个关。”
沈越笑笑,“算了吧,等以后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