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公卿的反应十分迅速,他咬紧牙关,凸起的指节向他太阳穴砸去,尽管小侯爷的身体力量薄弱,但这些技巧惟公卿都记得,有些时候,大脑直接反应快过他的思绪。
重华的眼珠微微一斜,惟公卿这突如其来的一拳被他硬生从空中截断,他的手包裹着他的拳头,在惟公卿用力的时候,重华一松手,那手掌紧贴着他的手背滑到腕间,然后这么一握……
惟公卿就觉得自己的神经被那家伙用力扯住,浑身上下通电一般瞬间没了力气,那拳头也是软绵绵的垂了下来。
“吸。”重华没有执着的撬开他的嘴,他往后退了些,然后按着惟公卿的脑袋,下一瞬俩人的嘴巴就再无间隙。
那家伙的舌头蛮横的顶了进来,嘴里那点空气全被扫了出去,惟公卿皱着眉头往后躲,可是重华的力气很大,他的头发都被弄乱了,也没能与他分开分毫……
他的呼吸全被堵上了,被逼无奈,惟公卿含住了他的舌头……
这个吻并不激烈,甚至没有多少情绪,只是霸道又蛮横,还有,这家伙亲人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
就算惟公卿想从这吻里找到点感觉,被他这么看着他也实在是提不起兴趣,重华那双眼睛像照妖镜一般,被他看着就算不是妖怪都不仅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类。
换做是谁,亲吻的时候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都会浑身不自在。
这了一会儿,重华放开了他,他第一个动作不是回味,而是掏出丝绢,开始擦嘴。
惟公卿留意到这丝绢不是刚才那条,那条是白色的,这条是奶黄色。
他又不是大姑娘,随身带着这么多丝绢干什么……
他更不可能是古代的刘谦,身上备着这些准备变戏法,虽然他长的不错,但是以他这种过于平静的性格,登台之后怕是会无限冷场……
这家伙只会盯着人看,要么就是一惊一乍的转头。
重华擦的还是很用力,比刚才擦手的力道大了很多,他的嘴唇都被他蹭的歪到一边,可是他还是面无表情的蹭着。
他对这个吻,似乎很反感。
惟公卿刚才憋了够呛,要不是重华放开了他,他差不多已经缺氧了,惟公卿喘着粗气看他,既然这么不情愿,你干嘛还亲上去,让彼此都不自在。
‘你干什么?!’气儿顺了惟公卿才吼了句,可是重华连看都没看他,扭头就往外走。
“帮你。”
帮他?
就算他是男人,但他也是被占了便宜好不好?!
惟公卿真想学习逝修狠狠的骂上一顿,可这舌头一动,他突然发现,他的嗓子不疼了。
那种辛辣干涩的感觉不见了,反倒犹如饮过清泉,甘甜,滋润。
就连呼吸都不是那么困难了。
他愕然的捂着脖子,这转瞬的变化不是他身体突然好了,而是重华的那个怪异的吻。
是他么……
惟公卿顿了下,他重新拾起脚步,跟上重华的速度,只是心中还是十分纳闷,到底是巧合还是真是重华所为。
……
到了洞外惟公卿才发现,天不仅亮了,还下起了雪,前几日反常的高温不见了,外面依旧是冷的甩出鼻涕都能冻成冰棍的气温。
尽管还穿着重华的外袍,里面也有花匠的棉袄,可是他还是连连打了几个喷嚏,连鼻头都冻红了。
很冷,他示意重华快点离开。
可说是离开,哪有那么容易。
他们是在山上,还是深山之中,目光所及全是树木及铺满地面的白雪,景色壮观靓丽,却是让人欣赏不起来。
那花匠竟然把他带到这里来了。
惟公卿只想快点回府。
不过刚走一步他就站住了,‘你,认得路吗?’
重华也停住了,静静的看着他。
惟公卿咳了一声,他换了个问法,‘我的意思是,你分的清方向么?’
他仍旧没得到重华的回答,因为重华没理他,继续往前走去。
在重华转身的一刹,惟公卿分明感觉到他散发出的嘲讽。
惟公卿不觉得惭愧也不尴尬,没办法,谁叫他之前认识的那头灵兽,连家的方向都分辨不出。
山路很不好走,但好歹有树扶着,惟公卿跌跌撞撞跟他出了山,同样的路,重华像是感觉不到脚下的坑洼枯草般,他如履平地,惟公卿倒是连滚带爬。
出了山,就能看到宽阳城了,不过距离还是有些远。
惟公卿认为,告别了崎岖的山路,接下来的路就会好走很多,可他很快发现,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重华的衣衫和惟公卿平日穿的是两种类型,惟公卿比较喜欢简单大方的,衣摆从不过脚踝,这样方便一些,而重华的却是那种雍荣华贵极其讲究的。
阔袖长袍,兽毛滚边,衣摆拽地,几乎拖行。
重华比惟公卿高,他穿这衣衫,兽毛边擦着地面却不会碰到,漂亮的皮毛随着他的步伐轻轻摆动,看起来贵气十足,而到了惟公卿这里,这衣袍直往腿上裹,特别是在这大雪天里,他快寸步难行了。
在山上直挂树枝,好容易到了平地,这拖地的衣衫开始绊脚,他几乎是一边举着这衣袍一边往前走的。
这两天很暖,之前下的雪融了一半,今儿突然又冷了,雪水凝结成冰,到处都是光滑的冰面,而冰上又铺了一层雪。
惟公卿的注意力都在衣服上,就没有留意脚下,走了没几步脚下突然一滑,他连挣扎都没有直接跪到了地上……
膝盖骨像是碎了一般,疼的他闷闷一哼。
手掌被蹭的火辣辣的疼,他没看自己是否受伤,拍掉上面的雪,很快爬了起来。
惟公卿不喜欢输,也不喜欢被人看笑话,更不会让任何人看穿自己,在人前,他永远都维持着他淡定从容的模样,不管是身受重伤还是情绪激动。
很显然重华没有嘲笑他的意思,他只是看了他一眼,连停都没停就继续往前走。
惟公卿以为他小心一些就没问题了,可这下像是开了先河一样,每走几步就摔上一跤,在现代,除了冰场上能见到这些冰外,路面上连积雪都看不到太多,惟公卿身手了得,却从没和这些冰打过交道……
他没办法保持平衡。
他根本都站不住。
短短的向步路,他摔的人仰马翻,他甚至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重华在面前走,他就听后面扑通扑通的,每次声音响起他都回头看,然后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惟公卿爬起过程,等他稍微起来了就回过头去,可这脑袋才一转过去,后面又是一响……
这个过程是重复的,后来重华干脆不动了,就在那看他摔跤。
惟公卿这辈子都没这么尴尬过。
重华那平静的眼神比嘲笑更让他受伤,他猛的吸了口气,孤注一掷终于成功的站了起来,重华的视线跟着他上移,可还没等摆出个好看的造型,脚下一滑就又摔了下去……
重华的脑袋跟着他低下。
重华的举动彻底惹恼了惟公卿,他第一次没办法维持自己的形象,他激动的吼道,‘看什么?!没见过人摔跤啊!’
重华的表情没变,反倒是吼完之后的惟公卿觉得更加尴尬,他有种把脸埋到雪里的感觉。
这时他听到了吱嘎吱嘎的声音,那是雪被压实所发出的,他面前,多了双靴子。
和这衣袍是同款的,靴口带着毛皮滚边的。
惟公卿没好意思抬头看他。
重华一伸手,把人提了起来,他拽的是惟公卿后面的领子,这一下有种提狗崽子的感觉,惟公卿尴尬无比,可他要是挣扎,那四肢摆动的样儿更像是不屈服的狗崽子了。
再说他又站不稳。
他只能低着头,祈祷这辈子再也见不到重华,或者他有本事把他杀掉,直接来个杀人灭口什么的。
他正想着,重华就松手了,没有了支撑惟公卿又要倒,他条件反射的抱住重华,后者顿了下,然后默默的环住了惟公卿的腰。
重华还是看着前方,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走他的路。
惟公卿往腰间看了眼,可很快他的注意力就被牵走了,地面还是很滑,他的脚像摆设一下乱蹬着,不过每次他要跌倒,腰间的手臂都会收紧,把他牢牢抱住,直到逝府,惟公卿再也没摔一次。
……
站在逝府门前,惟公卿算是松了口气,他道了谢,逃也一般的往里走去,今儿丢人丢的够多了,他实在不想再和重华多说一句,不管那家伙是谁,是什么人,他知道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惟公卿都不想再看到他。
可是走了一会儿他突然觉得不对劲,这一回头,发现重华也跟了上来……
他有些莫名其妙,不得不停下,‘有事?’
“我要住在你这里。”重华简单扼要的宣布。
这根本不是征询他的意见,这已经是做出的决定,他这里又不是客栈,说住就住,这家伙这笃定的语气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为什么?’他这是打算讹人么?
他以为重华不会回答,可后者的眼珠往后一错,又很快的转了过来,“因为我的宅子还没盖好。”
顺着他眼珠看向的方向,惟公卿看到了逝府外正在施工的地方。
难不成,这家伙就是他们未来的邻居……
‘感谢你今日出手相救,但很抱歉,我不能收留你,你还是另寻他处吧。’
“我住这里。”惟公卿婉转的赶人,可他这客套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重华的态度很明确,他要住这儿。
惟公卿不懂了,他这是什么风水宝地吗?
‘为什么偏偏要住我这儿?’
他问完,重华突然向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
然后他看着他的眼睛说,“因为你需要我。”
第六十三章: 客人重华
多么感性的台词,多么煽情的动作,即便是这种平静的眼神,被他注视也会让人心头悸动,当然,前提是惟公卿得是个怀春的少女。
他早就过了思春的年纪,所以对着近乎肉麻的话没什么感觉,惟公卿刚想说他不要浪费力气用什么美男计了,那手腕又是一疼……
仍旧像是浑身的神经都被扯了下,他甚至听到神经崩断的声音。
他疼的呲牙咧嘴。
重华放手了。
“你需要我。”
惟公卿捂着手腕,视线从重华的背影转到下方,这是被江沐扭断的右手,虽然伤已经好了,但是直到现在这手也不敢用力,他写字写久了胳膊都会疼,手更是直哆嗦。
这是只有他才知道的事情,连逝修都不清楚,为什么重华会知道……
视线重新回到重华脸上,他看到的还是平静似水的模样,这一刻惟公卿突然明白,重华所说的需要,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
对视片刻,重华的目光转向惟公卿的脖子。
惟公卿早就养成了习惯,只要穿上衣服就把领子拉高,他的衣服也全都是高领的,包括内衫,因为这里面,有一道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的伤疤。
重华在看他,惟公卿下意识的捂住脖子,重华的眼珠慢慢上移,对上惟公卿的眼睛。
“我可以帮你。”
重华说的模棱两可,惟公卿却是明白了他所要表达的意思,看着重华那双深如潭水的眼睛,他突然拍了下手……
接连摔了几次,掌心火辣辣的疼,这一拍痛感更为强烈,让他也更加清醒。
惟公卿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声音落下,梅管家从暗处现身。
这阵子养成的习惯,惟公卿只要一击掌,梅管家就知道他是在喊他。
“主子……”
‘给他安排客房,他是我的客人。’惟公卿打断了梅管家要说的话,吩咐完了扭头就走。
梅管家迟疑的对着他的背影说了声是,然后那视线转向突然冒出的重华。
惟公卿失踪了。
梅管家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今儿他和往常一样在惟公卿门外等着蹭饭,可时辰都过了他还没出来,惟公卿从不迟到,他很准时的。
梅管家怕他身体再出什么意外,连忙冲了进去,可是房间里并没有人。
问过府里的下人,谁也没见惟公卿出去,昨夜下了一场大雪,门前的雪地是干净的,没有一个脚印,那就证明在下雪之前惟公卿就走了。
梅管家很担心,当然他是担心自己把人搞丢了逝修回来和他拼命,他发动府里的下人出去寻找,自己打算到官府报案,可才一到门口,就遇到了惟公卿。
他身边,还多了个男人。
他们刚才说的话他全听到了,什么你需要我,什么我可以帮你……
这大庭广众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惟公卿就不怕逝修知道?
梅管家知道他喜欢男人,也知道他和逝修的关系,他经历了无数思想斗争和心里准备终于接受了这个可怕的现实,反正那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和他梅管家又没关系,可是!
逝修前脚一走后脚他竟然就领了个野男人回府!
大半夜的不知所踪,大白天的卿卿我我!
他是喜欢男人,他是离不开男人,他都不挑嘴的!
所以说以后自己还是要加强防范,对惟公卿他不敢掉以轻心!
梅管家脑中,有个小人此刻正严丝合缝的把胸口捂住。
他怕惟公卿觊觎自己。
纵是心中翻江倒海,梅管家也没一点变化,他是很有职业操守的管家。
他冲着重华微微颔首,十分专业的说了声,“您这边请。”
……
回府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
坐在温暖的浴桶中,身上的寒意逐渐被热水驱逐,惟公卿若有所思的摸着自己的脖子,指尖顺着那细长的疤痕来回游移着,水珠不时落下,发出幼小的滴答声。
他的喉咙不疼了,就连因气候而复发的病症也不见了。
这不是错觉,重华身上有一种奇异的力量。
他就像一台空气净化器,他周围的空气都是干净清新的,是他从未嗅到过的气息,无法形容的美妙,每一个细胞都在膨胀,贪婪的吸收那些气体。
重华的身份不明,他的目的也有待商榷,他知道的太多,包括他惟公卿的事情。
重华不简单。
他不该把他留下,可是他还是这样做了。
在秦云杉已经宣布他再也没办法说话后,有一个人能给他康复的机会,不管那人是谁,甚至不管府出任何代价,惟公卿都不会放弃。
他想恢复,他想说话,这种无声的日子他够了。
还有他的手。
摊开的手掌举到半空,这右手和常人没什么区别,但只有他才知道,这手已经是废了,要是上一世,被上面知道这事情,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废人是没有用的。
手在空中握成拳头,惟公卿看到它在微微的颤抖着,他一拳砸在水中,水花直接溅到木桶之外。
这个身体太没用了,除了年轻,一无是处。
任何一个人都能给他带来伤害,他几次险些丧命,可能是没用的人运气都会好一些,在关键时刻他总会把命保住。
他不想再这样,窝囊,废物。
他想变强,至少变回过去的自己。
可是,用这样的身子,他能做到么?
他突然想起了那变成干尸的花匠。
花匠要他的力量。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在江沐眼中他也只是个寻常人而已,需要人保护,脆弱到可以轻易捏死。
可是……
低下头,他抚摸着自己光滑的胸膛。
他记得花匠的手插进去了,可别说伤痕,连道红印都没有。
这有那些黑色的烟雾是怎么回事儿,到最后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什么注入了他的身体,飕飕的,但在结束之后,他感觉到了舒适和满足。
他看看自己的手,突然冲着前方甩了下,他记得江沐就是这样做的,可是他面前除了溅起的水花什么都没有,没有黑乎乎的灵体,也没有劲风利刃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