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门他才惊觉自己走的远了,他该往回走,可是那门不知道有什么吸引力,他的目光就是没办法从上面移开……
各种片段在脑海里飞速交织着,梅管家的话也似点了复读一样重复响着,惟公卿静静的看着那门板,片刻之后,他拿掉了门闩。
该面对的,总是要面对。
他打开了门。
夜深,人静。
门外只有皑皑白雪,不见一个人的影子。
如果是江沐,应该会派人紧盯着他吧,果然是他想多了……
还把自己吓成那样。
惟公卿笑着摇头,他刚想关门,眼角的余光就撇到墙的那边,有一个人影晃动……
今晚无云,月光铺满大地,在白雪的映衬下,一切都那么的明亮,即使角落也看的清清楚楚。
所以那人一动,他立即感觉到了。
惟公卿向那边看去,只见一个人在雪地中慢慢磨蹭着,逝府后门已经清扫过,由于雪太厚,就只扫出一条不算宽的小路,那人不在路上走,偏偏往雪里走……
只是个路过的人而已,可是……
大半夜来趟雪,难不成脑子有问题?
惟公卿正想着,那人突然加头,俩人的视线不期而遇,惟公卿没看清他的长相,就看那人嘴一咧,冲着他笑了下……
那一刹,寒意从脚底涌起,惟公卿吓了一哆嗦,等他定睛再看,前方哪还有人……
视线下移,惟公卿就觉得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刚才那人走过的地方,不见一个脚印……
雪地干干净净,连个痕迹都没有。
惟公卿猛的转身,大让在他背后咣当合拢,他瞪着眼睛喘气,刚才到底是错觉,还是……
他见了鬼了。
连灵兽都存在,鬼神更不可能是莫须有吧……
天寒地冻,他惊出一身冷汗,再看那满地白雪,如今只觉得阴森可怕,惟公卿不敢再做停留,加快脚步回了房。
这一夜,他又没睡好,满脑子都是那诡异的笑容,惟公卿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
第五十九章: 噩梦一场
那人回头的时候,惟公卿就觉得浑身冰凉,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宁死都不想尝试的感觉,似曾相识,但是他的记忆却在排斥想起。
他是真的怕了,回房之后身体一直在抖,他很想去梅管家房里,或是任何一个有人的地方,可是他连再打开门的勇气都没了。
这一夜,他又稀里糊涂的混了过去,第二天,梅管家看到了一张更为可怕的脸。
惟公卿今儿连重新收拾的心情都没有了,见到这幕,梅管家默默的回房去收拾他的小包袱,在逝修回来之前,他恐怕得夹包跑了,不然他一定会被逝修生吃了的。
气温还在上升,满地都是雪水,就连空气都一样潮湿,也不知是环境所致,还是那晚真的受了惊吓,惟公卿的喉咙一直很不舒服,大夫来瞧了瞧,他说惟公卿这伤可能是留下了病根,和风湿的原理一样,每到下雨阴天都会疼上一阵,不过他这情况是特别严重。
大夫给他开了副安神静气的药,让他不要操劳,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他还问了惟公卿的伤从何来,惟公卿只是说不小心伤到了。如果不是疼的厉害,他不会让任何看到这疤,比起他的长相,这个特殊的疤才更容易给江沐提供线索。
惟公卿趴了两天,这期间为正事儿梅管家只来打扰过他一次,那是第二天晌午,惟公卿正在吃饭,梅管家跑来说有花匠应征,问惟公卿要不要留着。
他们府里现在还缺厨娘,缺护院,缺很多种类的下人,唯独不缺花匠,人都没弄好呢,哪还有心思伺候花草,他让梅管家把人打发走了,这事儿就算告一段落。
惟公卿的身体在第三天有了好转,可是心里的恐惧却仍像水潭中的落石一般,沉淀在底,无法忘却,每每想起,他还是会有种浑身发凉的感觉,这种怕和江洒找上门来完全不同。
同样的夜。
折腾了几天,他难得早早睡去,今晚多云,月亮在云朵间嬉戏,不时露出一角,又很快被云层遮挡,大地灰暗,偶尔会有一丝光亮,还不等照亮周遭便又消失不见。
逝府。
安静如初,下人们都忆沉睡,换班看守的此刻也正抱着棍子打着呵欠,月光亮起,照亮惟公卿的房门,门前,一道黑影赫然矗立,月光飞快消失,那影子也很快重新融于黑暗……
房门戛然开启,冷热空气在地面碰撞,卷起白雾,紧闭的床幔轻轻晃动,冰冷的空气让床榻上的人不安的动了动……
月光骤然亮起,刺目的光与这过低的温度让惟公卿猛地睁开眼睛,月光照亮了屋内的一切,床幔之中,一个人正低着头看他,那眼神冰冷阴晦,惟公卿一抖,那人咧嘴,露出个渗人的笑容……
惟公卿张嘴尖叫,可他没发出任何声音,两眼一闭便昏死过去。
记忆无论排斥,在重新遇到后也会被迫想起,他终于知道那种恐惧为何熟悉……
庆丰县,那个被控制的屠户,视线交错,那一眼,让他终身难忘。
……
阴森的笑容,惨白的牙齿……
惟公卿突然睁开眼睛,他看到的不是卧房漂亮的雕花木床,而是黑蒙蒙的一片,但不是特别黑,隐约还有一点亮,眼前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试着动了动,身上不知被什么压着,他动弹不得。
他不知躺在哪里,一股股的凉意顺着脊背往他身上冒,像是床榻大小的冰块,他快冷死了……
他猛的打了个喷嚏,他这才发现身上只穿着内衫。
看样子,逝府外看到的可疑人物不是江沐派来的,可这事情比江沐找上门更加棘手。
这似乎和江沐一直在追查的案子有关。
只是他不懂,为什么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总会找上他……
加之江沐之前的态度,难道小侯爷应该知道些什么?
可是,他不是小侯爷……
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惟公卿就觉得旁边有什么,他下意识的瞄了一眼,然后猛的一哆嗦,要不是不能动他已经跌了下去……
他身边站着个人,正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黑暗中,那泛着寒光的眼睛犹如两团鬼火,清晰可怖。
那冰冷的眼神让他冷了个通透,连骨血都跟着泛着凉意。
“醒了?”那人见惟公卿醒了,也不再盯着看,而是转身点了根蜡烛,微弱的光亮照亮了一切,惟公卿赫然发现,这是个山洞,还是看不到洞口的山洞,可怕之处不在这里,而是满地的盆栽。
一盆盆紧密的挨在一起,偌大的花骨朵朝着一个方向垂着,像是颗颗无精打采的人头,一直延伸到黑暗之中,仿若没有尽头……
这种场面无论谁看了都心惊胆寒,直起鸡皮疙瘩。
这些植物他曾见过,就是霜美人。
裕河案子里出现的霜美人。
还没有结案他就跑了,他不知道那案子和那些花有没有关系,如今看到这些,惟公卿隐隐觉得,这两件事情是有关联的……
‘你是裕河人?’他动不了的原因是被树藤一样的植物捆在了石头上,他试着挣扎了,这些树藤坚韧不比,比铁链还坚固,他根本就弄不开,他正想办法,那人突然开口,那听起来十分平静的声音却是吓得惟公卿气儿都不敢喘,人也不敢再动。
“是。”
那人是背对着他的,自己又发不出声音,可是他竟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他咽了口唾沫。
他的嘴唇都是凉的。
‘裕河的案子,是你做的?’
“案子?”
惟公卿想了下,连忙换了个问法,‘裕河失踪了很多人,他们的房里都有这种花,那件事情和你有关吧?’
“哦,那个啊,是我做的。”
没想到对方这么痛快承认了,惟公卿愣了下,他不想再和那人对话,听他的声音他都毛骨悚然,可他还是硬着头皮飞快问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你把那些人弄到哪去了?’
“那些人……”这三个字,他说的十分缓慢,像是在回忆,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缓,那种恐惧的感觉也是绵绵延伸,“他们应该感到荣幸,被我选中,成为了我这些宝贝的养料,他们也只有在这时才有些用处,我的花儿,开的那么美,那么艳……”
从对人的嘲讽到提到花儿时的沉醉,他看不到他,却能想象他那一刻痴迷的表情,惟公卿的心已经悬到半空,昏迷对他来说才是解脱,能让人了逃离这恐怖的氛围……
可他又不敢昏过去,哪怕是闭眼都不敢。
惧怕让他透不过气,这会儿他已经说不出话了,他只能拼命让自己保持清醒与冷静,可是他不清楚什么时候会崩溃。
就连心理素质一向很强的他都受不了。
这种感觉太可怕了。
那人看着满地花草,眼神可谓痴迷,可是看着看着,那目光变冷了起来……
“人都是废物,是祸害,是没用的存在,凭什么人可以选择一切,他们喜欢,这些花草就得以生存,他们不喜欢,就可以随意践踏草木,剥夺它们的性命……这世间,最没用的,就是人!他们嫌弃我的花,他们瞧不起我每天与这些花草为伍,他们懂什么?只有这些花才能聆听我的感觉,只有它们陪着我伴着我!他们不懂,他们要心何用,要眼耳口鼻又有何用?!还不如,还不如去做肥料,这是他们唯一的用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长着手臂,对着墙壁放声大笑。
惟公卿惊恐的看着那逐步发狂的人,他在墙壁上留下一个狰狞的影子,他每个动作都能吓得他浑身一冷,他连闭上眼睛的勇气都没了……
“人都该死,我会把他们铲除掉,这个世间是你们的,我会把它还给你们,乖,不要急,我马上就能做到了……”
他一会儿癫狂一会儿痴迷,这会儿又蹲在地上和那些霜美人对起话来,他亲昵的用脸蹭着它们,可过了片刻,他又开始自言自语……
“可是,我的力量不够了……我需要力量,不然怎么给你们找那些营养丰富的肥料……不过没关系,我找到了他……你们别急,我很忆僦让你们吃的饱饱的,乖,马上就行了……”
那人说完,突然转了过来。
惟公卿猝不及防的对上了他的视线,那人阴沉的目光犹如鬼魅,他后退不得,只能看着他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你是今天到府里应征的花匠?’
“是。”
‘你为什么要找上我?’
他所谓的力量,是指要拿他做肥料吗?
这次,那人没有回答。
这时候祈祷奇迹也没用,没人会来帮他,那人不管走的多慢,还是在他旁边站定了,他那灰暗的表情,让惟公卿瞪着的双眼都开始哆嗦,如果他能放声尖叫,这对他来说都是一种缓解,可是他什么都做不到……
那人看着惟公卿的脸,端倪片刻,他笑了……
“我需要你的力量,把你的力量都给我,我就可以让这些花草鲜艳如初,我要抢过来,统统抢过来……”
他的力量?
他有什么力量?
惟公卿不懂这句话的意思,这时候那人突然冲着他伸出手,他还没碰到他,惟公卿那薄薄的内衫突然敞开到两侧,他的胸口露出出来……
那人的笑容愈发诡异,安静的山洞内意是卷起微风,那风越来越大,满地的霜美人随风舞动,叶子飒飒作响……
“都给我吧,你的力量,我需要,交出来吧!”
那人的眼睛突然瞪圆,全两手合十,冲着惟公卿的胸口插了过来,惟公卿就觉得胸前一凉,紧接着莫大的痛楚袭了上来……
那人的手,直接进了他两道肋骨之间,手掌没入一半,只剩拇指还留在外面。
伤口处没见一滴血,倒是有黑雾缭绕,隐隐的还透出几道黑色光柱,顺着两人衔接处亮起……
黑光之下,那人的笑容,诡异狰狞。
第六十章: 不知缘由
惟公卿的眼睛瞬间瞪起。
血丝爬满眼球,黑色的眼瞳完全凸起,像是快要从那白色中分离,他无声的尖叫,他的声音还有所有的力气都顺着那人插进他身体的手掌中流失……
惟公卿能感觉到有什么从他身体最深处源源不断的涌出,那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惊恐,像是生命在不受控制的流逝,可他却阻止不了……
头顶的人表情愈发狰狞,黑色的烟雾从他手掌已经蔓延到了手肘附近,他的笑容带着满足和享受,惟公卿就在那莫大的恐惧中逐渐失去意识……
他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眼睑慢慢收拢,只剩一条缝隙,露出那无神的眼瞳……
他的身体在抽搐,人已经彻底的没了力气。
没有了,所有的感觉都没了。
力气,痛苦,他的身体逐渐麻木,意识在消失,惟公卿有种解脱的感觉……
周遭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很暖和,让他想要永远的闭上眼睛。
他够累了。
尔虞我诈,担惊受怕,为了苟延残喘的活下去而不择手段,也是为了这种厌恶的生活努力活着。
过去的一幕幕在眼前重现……
觥筹交错,谈笑风生,为了讨好目标取得信任,酒杯流转,他在一个又一个男人怀中,他拥抱过无数女人,高矮胖瘦,年老年少……
灯光旖旎,音符流畅,美好浪漫的夜晚,疯狂刺激的欢爱,腰肢摆动,身体纠缠,美丽的假象背后是冰冷的武器,他用身体换取那人的命。
他和出来卖的没什么区别,只是女支子不用提心吊胆,还能享受。
他没尊严,没有人权,他只是个道具,一人供人支配的武器,反抗不得,连背叛的想法都不敢冒出……
这些记忆随着力气一同被抽走,他解脱了。
最后,他看到了冷酷的江沐。
他是想过安定下来,但是江沐注定不是一个能让人安心的人,不管他怎么努力讨好,他们之间永远是主仆,不会平等……
然后,他看到了逝修的脸。
那性子急躁,骄傲自恋的灵兽。
短短几天,他对逝修的感觉就不一样了,那家伙甚至对造成了影响。
让他动摇。
不管他和逝修之间的感情是什么,不过,我等不到你回来了,那个约定很遗憾……
还有,他不是他的妻,一直不是。
凡人的关系很复杂,一直不是。
也许梅管家的话是对的,在这府里的人活不过一个月,现在算算,这时间也差不多了……
果然人不能太依赖别人,他以为,有逝修在,凶神恶煞见了他们都会躲开,他不会出问题的。
错了吗?呵呵……
惟公卿笑了下,那眼睛也终于闭上。
可就在这时,全部画面消失之后,一双眼睛在他脑中骤然睁开……
那是双漂亮的凤眼,眼睛细长,眼尾上扬,带着贵气与雍容之感。
只是那双眼睛气势了得,胜过江沐,让人敬畏,不敢亵渎。
那眼睛看的惟公卿一愣,一个声音紧随其后在脑中响起……
你的命是我的。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我不允许你死,你就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