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
然后他就被惯性和某种不知名的力量轻轻一送,连气带晕地给撞翻在了墙角下。
“哎我说,你们怎么还在这儿看着啊?”叶菱皱着眉把前面那根烟吐掉,转而又随便摸了一根塞进了
嘴里:“赶紧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啊,哟对了,那个你,那个英雄救美的小子——”
他甩着烟卷,遥遥指向了莫翔:“流了这么多血,你怎么还站着啊?”
结果似乎是为了验证他的话一般,莫翔低头看了看血流不止的手臂,然后就向天翻了个白眼,居然直
接仰头倒了下去。
于是一屋子的人都如同上了发条般繁忙了起来,陆明宇他们几个连拖带拽地把莫翔送上了救护车,救
护车呜呜地甩着警报奔向了远方,前面的车辆都忙不迭地开路让行,如果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车上坐了
个急病突发的倒霉人,救治稍迟就要蹬腿去见阎王。
此时天色已经越来越暗,细密的雨丝如烟幕般笼罩着世界,看着这越来越浓重的乌云压顶而来,几个
人未免都为了这即将到来的大雨而感到担忧。
现在天气变化颇为异常,一周之前其实就有报道说要降场百年难遇的大雨,不会在这种时候就恰好被
他们赶上了吧。
还在车上的时候莫翔就醒了过来,他长吁短叹着满脸恼恨:“谁让你们打120了?要是被我家老爷子
知道,我耳根子都得被磨出茧来。”
只有刘轩伟在一旁苦口婆心:“哎呀翔子,你这张英武帅气忧国忧民美轮美奂的胳膊要是留疤了以后
可怎么追卓妍啊——”
空气忽然凝固了起来。
连学究都偃旗息鼓地不敢再乱说话。
莫翔慢慢把完好的那只手扶在了额头上,他的动作如同幻灯片里被一帧帧播放了出来,整张脸的表情
要多纠结就有多纠结,但是还真的非常明显地透出了红晕,声音几乎是从唇缝中挤出来的:“谁要追
大炕啊。”
“哎呀你别一口一个大炕的叫人家了,你那点心思都快用大字报的形式粘在脸上了,若是这时候还有
人相信你的话,就比宇宙迟钝王宇子还要迟钝了,而这件事情发生的概率比刘一飞出现在叶老大饭局
上的概率还低——”
“你那些白烂话还没说够啊”,陆明宇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闭嘴歇着吧。”
于是刘轩伟乖乖闭嘴了。
就在这几个人各怀鬼胎的迥异氛围之中,陆明宇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
他连忙从裤兜中翻出手机,诺基亚那个小的可怜的屏幕上的“陆筝”两个字格外清晰,连铃声仿佛都
成为了他的催命符,让陆明宇心烦意乱到不知如何是好。”
卓妍在背后看了一眼他的手机,却是一句话没说就缩了回去。
莫翔在一旁蹬了他一脚,咬牙切齿地说:“还不快接?听起来吵死人了。”
刚刚按下了接听键,陆筝难得低哑带着些焦急的声音就冲进了他的耳朵:“快下雨了。你在哪里?我
去给你送伞。”
如果是在平常的话,听到这样的话陆明宇不知道该有多开心,但是现在他的脑海里乱成一团,旁边还
多出来个眼神一直没有从他身上移开过的卓妍。
不知为何,他就是不想对陆筝说实话,刚准备随便编个地址,就听陆筝比平时更加急切的声音挤了过
来:“我听到救护车的声音了。你受伤了?”
“受伤的不是我”,陆明宇不耐烦地简短回道:“市中心二院。快点过来。”
说完就毫不留情地挂了电话。
而职业工程技术师范学院的校址恰好和二院只隔了几条街,在陆明宇挂断电话的一瞬间,一辆救护车
就鸣着长笛从陆筝身边呼啸着驶过,几日前的降雨积压的水坑早已满布着泥泞,在路过他身边的时候
,那些泥水就从滚卷的车轮边掀飞到了陆筝身上,如同从天而降了一盆混凝土熔铸而成的泥雨。
坠了一身。
莫翔一直闭目养神般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直到陆明宇挂断电话的那一刻,他才说了一句陆明宇日后
每次想起,都锥心剜骨而又痛彻心扉的话——
“——我是求而不得,你是得而不惜。你比我还要可悲。”
这可真是莫翔这辈子说过的最正经的一句话了。
正经的甚至没法在上面打上“莫翔制造”的可笑标签。
救护车成功开到了医院,莫翔被送进去清洗伤口外带缝针,而他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之类的已经都在
赶来的路上了,剩下的事情已经不需要他们这些外人跟着添乱了。
陆明宇深深呼吸了几口略带着泥土味道的空气,感受着绵绵雨丝从天际落到了他的眼睑,在挂断陆筝
的电话之后,无法忽视的是从心底里蒸腾而上、一丝一缕占据着心脏的喜悦。
好像知道这世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了一般。
这世上还有其他人会关心着他、在乎着他。
只有这唯一的一个请求罢了。
而当陆筝跑到市中心二院门口的时候,就见少年正低垂着眼,把头深深埋在了膝盖里。
在他背后站着一个女孩,那个女孩高挑而美丽,乌黑的秀发在夜风中飘荡而起,如同水妖在海底织成
的密网。
明明并没有挨在一起,他们却仿佛在雨幕中相互依偎,没有什么能把他们分开。
陆筝微不可察地放慢了脚步,他已经微微拧起了眉头,只是他自己并没有发觉。
他以原来的步速走到了陆明宇面前,把张开的伞遮在了他的头上,语气中已经沾染了一丝难得的慎怒
:“怎么不去里面等着。”
——因为我想马上就见到你啊。
但陆明宇说出口的却是:“——嫌你太慢,去里面等着就来不及了。”
言毕他就接过了陆筝手里的另一把伞,和他并肩走进了风雨里:“赶紧回家吧。”
走了没几步就感到背后有人跟着,那个人亦步亦趋,根本就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于是陆明宇只能
无奈回头,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那句话也有一半是对你说的。卓妍,赶紧回家吧。”
雨已经越下越大了,那个海妖一样的女孩全身都被雨水打透了,湿润的衣服牢牢贴在她的身上,让她
的身体变得曲线毕露:“我不回家。”
她忽然摊开了手,给陆明宇看她掌心上横七竖八的依旧还在流血的伤口:“被啤酒边缘割开来的伤口
……我们家没有药箱,没有人会帮我包扎,我也没有换洗的衣服。”
“那就去亲戚家啊。”
陆明宇完全不知道要如何招架她了,看她这么淋着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只能把手里的伞往她那里伸过
去,但他手里是把单人伞,于是也只能自己也迈过一步和她站在了一起:“实在不行我们就先帮你找
间旅店,你要什么衣服我帮你买过去……”
在这偌大的雨幕之中,他们两个单薄的剪影因为站在一把伞下而显得温暖起来。
陆筝孤零零地站在一边,感到漫天的风雨和冰霜都化为利刃将他钉在了原地。
——孩子总会远走高飞的啊。
——到时候,还不是会剩下孤零零的一个人么。
——你到底在期盼着什么呢?
陆明宇实在没有办法了,于是只能转过脸来,万般无奈地对陆筝求情:“能不能先把她带去咱们家?
给她包扎好,再让她换套衣服就让她回去……”
“不行。”
陆筝忽然回道。
他很少有这么斩钉截铁的时候,每一句话吐出来仿佛都能结成一块冰凌,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底:“
我不同意。”
那根本不是啤酒瓶的碎渣所割开的伤口的模样。
倒更像是被某种利刃故意沿着皮肤的纹理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切了过去。
陆明宇试图继续商量:“不会让她呆太久的,等雨小了一点之后就把她送走……”
“不行。”
陆筝再次强调,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
于是卓妍后退一步,漫天大雨马上将她笼罩成了一座雕像般的雨帘,她微微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不
知该如何形容的苦涩笑意:“你们回去吧。我会再想办法的。”
“你要想什么办法?”陆明宇随口就接了一句。
于是卓妍忽然开心地笑了:“就在这里等着就好了,总会有人愿意把我领走的。实在不行就算晕在路
边,说不定也有好心人想要我帮他暖床的啊。”
她甚至还把被雨淋得湿透的额发偏到了耳后,歪头露出了一个令人觉得很不舒服的、状似天真的微笑
:“我不是你们口中的大炕吗?这些都是很正常的回答吧?”
“你胡乱说些什么呢”,陆明宇烦躁不已,上前几步把伞遮在了她的头上:“走了,先跟我回家。”
陆筝倒也并没有再次出言反对,只是沉默着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家的路上走过去了。
陆明宇却觉得他的后背看起来更加佝偻了一点,连步伐都比平时要慢上许多,也更加摇晃了——
——是错觉么?
16、风筝
是不是错觉根本无从知晓,因为陆筝在进到家门之后就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在房门和空气发出一声
刺耳的磕碰之后,就再也没有半点声响传出了。
徒留陆明宇在门口皱眉:“……怎么了啊,都不做饭么。”
在刚刚那场演变成武道会的饭局上根本就没吃几口饭,陆明宇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他相信卓妍也
是一样——虽然她只是呆呆站在原地,湿透了的全身依旧还在往下淌水,脚底很快积成了一个小潭。
只是眼神跟随着他的身影,片刻不肯稍离。
现在就是再迟钝也没法忽视了。
他只想问卓妍一句,你喜欢我哪里?
我改还不行么?
但他还是伸手推开门,把卓妍送进了洗手间,一面挠头一面叹息:“我先把地板擦擦,你也先去洗个
澡吧,我们家也没什么女人的衣服,你不嫌弃的话,我就给你找一套我的让你先穿着。”
卓妍如同被冰冻住的瞳仁儿突然绽放出了春暖花开一般的水光,那是根本藏也藏不住的,因为被理会
而产生的微弱笑容,像烛光一样摇曳:“对不起,但是我还是想问……你妈妈呢?”
“走了。”
陆明宇简短地回答了她,直接把她推进洗手间然后关上了门:“水龙头向右拧就是热水,先放一会儿
凉的才能变成热的,注意着时间,多洗一会儿可能就没有水了啊。”
“那你怎么办?”
卓妍的声音忽然隔着门板传了过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忐忑。
陆明宇正费力地用拧在一起的拖布抹地板,闻言也只是不耐烦地抬头:“我一会儿用桶接水,冲冲就
行了。”
拖到陆筝门口的时候他就停下了脚步,踌躇了半饷才上前敲门,语气依旧是强装出来的冷硬:“喂,
你在里面做什么呢?我把水放好了,你出来洗一洗吧。”
——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啊?
屋里没有半丝回音,仿佛他在和一抹冰冷的空气对话。
陆明宇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手在门板上搁置了不知多久,却还是无奈地放了下去。
他拖着脚步走到厨房,开始对着冰冷的灶台皱眉头,米袋里还有半袋多的米,煮一锅热粥还是没有问
题的吧?可是放多少水放多少米呢?先放水还是先放米?屋外的那些茄子土豆要怎么炒啊?葱姜蒜什
么的到底放在哪里?
结果在卓妍套着宽松的衣服,带着一身水汽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陆明宇仍旧对着案板上的一个土豆
咬牙切齿,旁边的地板上是面部全非的无法辨识出原来模样的蔬菜,他抡起菜刀砸在菜板上的样子仿
佛要将菜板砸成碎片。
卓妍在他背后站了一会儿,脸色时青时白地千变万化,最终实在忍不住地开口:“还是我来做吧。”
陆明宇侧过头将信将疑:“你会做饭?”
于是卓妍带着点羞涩和宠溺,微微咧开唇角笑了起来:“基本的都会做吧。”
她带着一身雾气立在门边,略显宽大的衣服堆在身上,裤脚边缘拖在小腿边露出纤细的足踝,脖颈处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地闪出一点细白的肌肤,整个人看上去朦胧而又神秘,如同来自森林里的仙子。
如果是平常的男生的话,这会儿已经完全地看直了眼了吧。
但事实上陆明宇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里,他只是斜倚在厨房的墙壁边,看着卓妍伸手拧开煤气罐,把
油倒进锅里,敲开蛋壳让蛋液流出,手掌翻滚舞动在菜板上的模样快得人无法看清,怎么看都是一副
非常熟练的模样。
陆明宇的思绪又渐渐地飘远了。
陆筝平时是怎么做饭的呢?
也是这么熟练的么?
他其实没有看到过陆筝做饭时的样子。
而且陆筝似乎在这方面实在没什么天分,做出来的食物的味道也只是停留在“可以下咽”的水准上。
可是习惯了之后……再吃其他人做的饭菜,却觉得难以接受了。
雨声越来越大了,那些厚重的雨墙打在窗棂上的声音如同分崩离析的乐队在奏着狂乱的交响曲,从楼
上向外看去,那些原本就不甚健康的白杨已经偃旗息鼓似地歪在了一边,即使挣扎着想要挺直身躯,
也敌不过这仿若要将天地也一并覆盖的倾盆大雨。
地上落满了灰败的叶子,它们随着冲刷而来的水流迅速地飘远了。
零星的几个行人也很快消失了踪影,五颜六色的雨伞从视线范围里渐渐消失了。
陆明宇却从心底升起了难以忽视的忧虑……这样的话,要怎么把卓妍送走呢。
卓妍自然是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她在厨房间自如地忙活着,仿佛将这小小的空间当成了她自己
的天地,握着汤勺的手在锅里慢慢地转动,滚烫的漩涡一圈一圈地漂荡起来。
陆明宇却越看越觉得不自在:“你的手……不觉得疼么?”
卓妍仿佛这时才想起了自己的手,眼里不免带出了一丝讶异:“没事,刚刚在洗澡的时候已经把伤口
上的血迹给冲掉了,现在已经不再流血了——”
“——况且,只是划伤了一点而已,其实不疼不用上药的。”
似乎是为了让陆明宇相信她的话,卓妍又补充了后面的半句。
气氛再次沉默下来,等到饭菜都端上桌子的时候,陆筝的屋里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如同不存在一般。
陆明宇的碗盘在他的心不在焉下不知碰坏了几处,总之他很快就在那样的嘈杂声中沉不住气了,他把
碗盘往桌子上一放,抬腿就向陆筝的卧室走去:“我去叫他吃饭。”
卓妍伸在半途中的筷子在那刹那间就停在了半空,静止了一瞬之后才探入了某盘菜品里。
她长长的流海垂落下来,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扣。”
无人应答。
“扣扣。”
还是静谧一片。
“扣扣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