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茶碗被重重地甩在地上,碎成了几片,发出清脆唐突的声音,惊得一旁的刘盈和鲁元吓了一跳,
“母亲……”刘盈下意识轻呼一声。
吕雉双目一瞪,怒火冲天地道“看看!这就是你一心想要维护的兄弟!背地里狠狠向你捅刀子的兄弟!平日里将我说得那些话全当耳旁风,如今他差点害死了你姐夫!你难道还不明白吗?你们永远不可能是兄弟,你们是敌人,你死我活的敌人!”
“母亲……”刘盈吓得站起身,仍强辩道“如意只是个小孩,这事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闭嘴!”吕雉痛彻心肺地怒叱“若与他无关,皇上会将赵国独给了他!那可是你姐姐,姐夫的封地啊!你怎么……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不争气的儿子?!”
“母亲,”鲁元从惊惶中回过神来,忙站起身,快步走向母亲的同时向刘盈递了一个眼神,让他不要再多言。
“母亲可是气糊涂了,这样的话若是让旁人听去岂不又生乱子。盈弟天性仁厚,兄友弟恭正是父王所乞望的,母亲何苦将气洒在自家人身上,便宜了那狼子野心的贱人?”
鲁元的一番善解人意地劝解让吕雉的心情总算平静了少许,她轻轻搂了搂女儿的肩,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只是苦了我儿你,”
鲁元强笑道“苦什么,好容易又回到母亲身边,女儿很开心。何况,张郎也活着。”
此言一出,鲁元的眼圈顿时红了。
吕雉长叹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搂着女儿轻轻拍了拍,心里气恨贯高造反害主,害得女儿失了封地,还差点失了丈夫,虽然他最后一人承了下来,但吕雉的心里到底气难平。皇上灭其九族时,她也没按承诺偷偷保住贯高的一脉香火。
“对了,你……还没动静?”吕雉突然想起鲁元嫁给张敖已有三年,至今末孕,不由试探道。
鲁元顿时羞红了脸,低垂眼睑,轻轻摇了摇头。
吕雉疑惑地眨了眨眼,小心问道“近日他可曾去过你房?”
“嗯,”鲁元娇羞地点点头“隔着帘子说了一会儿话,想是受了惊吓,精神不大好。”
吕雉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的词“隔着帘子?你们……如今说个话还要隔着帘子?”
鲁元被母亲突然拔高的声音吓得缩了缩脖子“母亲……”
“一直都是这样吗?”吕雉心底一沉,骤然想起那日路过鲁元寝宫听到两个宫女闲聊,当时没在意,现在想想竟是另有一番寓意里面,于是压着怒火又问了一句
“……是,”鲁元被母亲眼里的怒火烧得心头一颤,还是怯怯地点了点头。
吕雉有强烈想打人的冲动,看看鲁元,又看看刘盈,她怎么就生了两个这种软弱的孩子呢!
“传秦家令!”吕雉面无表情地下令。
家令:汉沿秦制,凡公主下降,必选宫人年老者傅之,谓之家令。
不一会儿伺候鲁元的秦家令来了,还不等她跪下行礼,就被吕雉一声厉叱“跪下!”吓得惊惶失措。
“闻公主言,这么几年来,驸马竟是与公主隔帘相见?”吕雉问。
秦家令无辜地眨了眨眼“遵守礼仪乃奴婢的职责之在。”
“职责所在?”吕雉怒极反笑“好一个职责所在!让公主无法诞下子嗣也是你的职责所在吗!”
“……皇后娘娘,”秦家令惊悚地看着吕雉“奴婢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吕雉冷嗤“看来你更懂戚姬那个贱人的意思!”
秦家令惊愕,眼底快速闪过一丝慌乱,脸上仍是一副尽忠职守的表情“奴婢听不懂皇后娘娘在说什么,奴婢只是尽一个奴婢该尽的职责。”
“好!我待问你公主下嫁三年,你不让驸马见公主也是尽一个奴婢的职责!”吕雉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叱道“说!是谁给你的这个权力!竟然让堂堂公主受你一个奴婢的挟制,是不是戚夫人指使的?说!”
秦家令被吕雉的强悍吓得脸色刷白,浑身哆嗦,紧咬下唇,再说不出强硬的话来。
“母亲,没有证据,你,你这是欲加之罪。”刘盈一听母亲毫无根据就诬陷戚夫人,忍不住小心提醒。
气得吕雉对刘盈大吼“闭嘴!你懂什么,这关系到你姐姐一辈子的幸福,没有子嗣……”
“母亲……”
母亲当着自己和弟弟的面,这样审问奴婢,让鲁元倍感窘迫和尴尬,涨红着脸,轻轻扯了扯吕雉的衣袖。
看着自己两个性子柔弱地孩子,吕雉不得不哀叹一声,最终摆了摆手,让他俩一起退了下去,自个继续审问。
得到去赵国的恩准,刘如意兴奋了好长一段时间,这与历史上的记载有偏差,会不会是一种转机呢?刘如意不能确定,但仍然很高兴,虽然戚夫人极度不开心,但并不妨碍刘如意积极准备行装。
临行在即,刘如意倒时想去看看刘盈,之前他也让戚军去过,可惜被吕雉碰见,狗血喷头地骂了回来,也是,任谁都不可能不介怀。怎么看他都有趁火打劫的嫌疑,可刘如意不想失去刘盈的兄弟情谊,对母亲之间的争斗波及到他们,刘如意对此深感无力和无奈,他一直在努力可效果并不明显和理想。
眼看出发的日子快到了,刘如意的舅舅病了,病得很严重,重到戚军有可能不得不留下来照顾父亲。
得知这个消息,刘如意顿时懵了。
第46章
历史难道终将无法改变?
刘如意发了一会儿愣,突然将手里的茶杯猛得砸在地上,霍地站起身,十指紧握,仰起脖子,泄愤似的一阵长吼“啊!……”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啊!
不管刘如意如何悲愤,戚军都因为是戚家的嫡子长孙的身份被留下来照顾他的父亲。
走?还是不走?
刘如意苦恼了,头痛着。走,身边没有得力的,可完全信任的亲人侍卫,让他心里不踏实;不走,历史会不会照着即定的轨道继续前进,他悲戚的命运是不是将无法改变?
刘邦知道后,只温和地笑笑,让他自己决定,
戚夫人倒是很欢喜,立刻马不停蹄地游说儿子留下来的好处。
看着母亲兴致勃勃,搬出大量诗词劝说,刘如意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
“舅舅的病是故意的吧?”刘如意眼神不善地看着母亲,试探道。
“呃?”戚夫人一愣,表情不自然地瞪了他一眼“你说什么呢,这种事怎么可能故意!那可是你亲舅舅。”
刘如意心底一沉,母亲这表情摆明有鬼,就算不是她设计的,也与她脱不了关系。
好吧,这感觉一点也不美好,可舅舅的病却不完全是假的,有些事真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但,为了活下来,他不想再屈服。
刘如意烦恼地揉了揉额头两侧的太阳穴,淡定地抬起头“既然这样,表哥就留下来照顾舅舅吧,我独立上路。”
“什么?”戚夫人惊愕了,这和她的预想完全背道而驰!所以她立刻断然阻止“不行!你一个人上路太危险,我不同意!”
“母亲既然知道危险,为什么还要继续呆在这充满危险的地方呢?”怒火在胸口一点点地向上窜,那种努力向前走,原以为走到尽头就会有阳光却突然被人生生断去路的愤怒和绝望,让刘如意有些发狂。
戚夫人有些迷茫地看着刘如意“如意,你说什么?这里危险?怎么可能,这里有你父王,怎么会危险!如果你做了太子……”
“母亲!”刘如意第一次厉声打断了戚夫人的话“为什么你一定要固执地做这个不切实际的梦呢!我没有兴趣做什么太子!我只希望能好好活着,好好和你一起活着!你为什么……”
“啪!”
一记响亮地耳光将刘如意打懵了,
戚夫人打他了,
那个将他疼到骨子里的人竟打了他!
火辣辣地半边脸清晰地告诉他,这是真的,不是做梦。
“母亲……”刘如意不敢置信地看着戚夫人,甚至忘记了脸上的痛。
戚夫人也吓着了,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刘如意,惊惶地不知所措,语不成调“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只是,只是太生气,对,就是生气,我没想打你……疼吗?我不是有意,如意,如意……”
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刘如意的鼻尖一阵阵发酸,眼角也越来越涩胀,他轻轻摇了摇头“母亲,跟如意一起去赵国吧,离开这里,离开……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了赵国,你一人独大,没有人敢和你争,你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敢不听你的话,也没有人敢陷害你……我们可以生活得很快乐,很幸福。”
戚夫人被刘如意一番说得有些迷糊,她困惑地眨了眨眼,想不通平日里聪慧如神童般的儿子在关键的时刻,怎么就犯这样的傻气,她是恨铁不成钢,气急了才一时冲动打了他,她不是真的想打他。如意是她的骄傲,是她的一切,她怎么舍得打他呢。
小心地凑上前,戚夫人试探性地摸了摸被自己煽红的小脸,见儿子没躲心里一宽,轻柔地问“你,你不怪母亲呢?”
重点不是这个好不好?!
刘如意急忙摇摇头,几乎是急切地拉着戚夫人的手“母亲,和如意一起去赵国吧!”
“如意……你为什么要这么傻!”戚夫人心疼地摸着儿子娇嫩的小脸“母亲要陪着你父王,如果我也走了,谁还能帮你站得更高!我不能走,若走了,你父王把我忘了怎么办?没有你父王的眷宠,你就只能呆在赵国做个小小的赵王,我不能让你这么委屈,如意,你怎么就不懂母亲的心呢!非要去什么赵国……”
听着母亲喋喋不休地报怨,看着母亲眼里的坚定,刘如意的心一点点沉入谷底,无力改变历史的沮丧瞬间袭卷全身,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两个人想得完全不在同一条线上。刘如意只能垂下眼睫,暗然神伤,母亲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懒得去听了。
吕雉欲将秦家令阻止女儿女婿相见同房之事嫁祸于戚夫人的事,最后因没有证据也告吹,但对秦家令她可不会放过。
临行前一天,刘盈来了。
他是提前来送行和告别的。
面对刘盈,刘如意也曾想过要不要解释一下有关赵国封地的事,想想还是放弃了,怎么解释?没法解释,不管他母亲有没有动手脚,他都是占了便宜的那个人,越解释越显得矫情了。
刘盈低垂着头,双手不自地搓了搓“真得要走吗?听说戚侍卫因为家父的不能随行,这么远的路程,你一个人行吗?”
“有什么不行,”刘如意笑了笑“父王不是派了二百人随行吗,何况,周丞相会到封地五十里地来迎接,太子哥哥不用担心。”
“可是……”刘盈还要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说什么,只觉得心里不想让如意离开自己。
刘如意站起身,走到刘盈身旁,拉着他的手,漂亮的双眸眨了眨带着期盼“以后太子哥哥可以到赵国来看如意吗?”
刘盈的心霍然一痛,一把将刘如意搂入怀里,声音都有些哽咽“哥哥一定来看如意!如意也要好好照顾自己,听到没?”
“嗯,”刘如意点点头,他能感受到刘盈对他的不舍,轻轻环住刘盈的腰背,十指微微拍了拍“太子哥哥也要好好保重。”
刘盈“嗯”了一声,脸上的泪还没来得及擦,就听到有人惊恐失措地跑了进来。
“王子不好了,夫人病倒了!”
第47章
刘如意如雷重击,当场就跌坐在了地上。
刘盈吓得忙扶起刘如意,心里一阵欢喜一阵忧愁。
看到病床上病若西施,惹人怜惜、奄奄一息的母亲大人,刘如意真有找块豆腐撞死的冲动。为了阻止他去赵国,母亲可谓什么招都使了,哪怕是自己遭罪也在所不辞。
“如意,这去封地一事,依朕看还是等你母妃病好了再去吧。”刘邦暗自轻叹一声,转头语意深长地对刘如意说。
“是,”刘如意低着头应声道。不管刘如意心里怎么想,万事孝为先。
得知刘如意没有按计划去赵国,吕雉原本想松一口气的心又提了起来:这戚贱人当真没完没了!这么想生病,那就病死吧!
戚夫人的病突然加重,人甚至陷入了昏迷。
刘如意愕然地盯着母亲寝宫进进出出,紧张异常,惊惶惊恐地太医们,心里突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如果说母亲用生病来留下他,万没有把自己也搭进去的道理。眼下这种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弄巧成拙,被人趁机陷害了。
吕雉的嫌疑最大,当然也不能排除其他善妒的嫔妃。
刘如意一边暗底里留神这群太医们的动向,一边找来吕雉及各嫔妃身边的暗线调查,没有戚军在身边,刘如意第一次觉得做各种事情的不顺手。习惯,真不件好事。
刘邦因为戚夫人的病已经有十日没有上朝了。朝中大臣重重怨气,更有甚者,直言戚姬乃妲已再世,祸国于民。
没有找到任何线索的刘如意,听到这个传闻,心情越发沉重起来。
他之前早已已劝过刘邦,可刘邦根本不听,甚至还训斥他不够关心母亲。
顶着各种压力,刘如意这阵子过得很辛苦,好在经过这段时间的仔细调查也初有成果。
“要帮忙吗?”韩信一边沏着香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着。
刘如意摇摇头,疲惫得小脸带着浅笑,平静而沉稳,漂亮的双眸专注地看着韩信行云流水一般的沏茶动作,真是没想到这位战无不攻地大将军竟是个沏茶的高手。
因连日马不停蹄地暗查,刘如意可谓身心疲惫,这不,好容易有了头绪出来透透气,就碰到了韩信,受其邀到他别院小坐。
以其说是碰巧偶遇,刘如意倒觉得更像是早有预谋。
韩信挑了挑眉,眼神微微沉了沉,小小年级遇事就这般沉得着气,若不是心性淡漠薄情,就是心机深沉,真是不可小视。却不知这小人的心芯里是个通知历史的成年人。
“听说戚夫人的病一直不见好,前些日子碰巧遇到一位医者,虽比不得太医院那些个知识渊博,倒是个博学多广,真材实学之人。”韩信将一杯沏好的茶递给刘如意“试试也无妨。”
“候爷为何自己不去给皇上说?”接过茶,刘如意淡然一笑“母妃的病皇上甚是揪心,若真治好了,说不得有候爷想要的好处。”
韩信瞅着刘如意,笑得意味不明“好处?不要了我这条老命,我就烧高香了。”
刘如意笑了下,韩信装低调已经不是一年半年的事了,刘邦现已不将他放在心上,但他真会一直低调吗?
“候爷乃开国元勋,大汉朝的功臣,怎说如此气懦之话?”刘如意一番真诚地恭维后,不等韩信接话,迅速将话题转了个弯“我能见见那位大夫吗?”
“当然,”韩信放下手中的茶“只是这大夫有些怪僻,凡救治身份高贵者,必有一求。”
“何求?”刘如意非常淡定地喝了一口茶,问。这原在他意料之中,韩信此时伸出援手,没有所求他才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