闽扬敢确信,他那是幸灾乐祸。抬起被振麻并微微打颤的双手,小心捧起黑陶碗,灌下一碗沁凉井水,舒爽叹息。
在那之后,闽扬不知道张顺他们有没有对秦大人下手,他的生活只能用暗无天日来形容。但所有付出都是有成效的,短短几日,闽扬又明显长高了。而且在全标骑围场十圈跑中,他们从死狗升级为土狗,抹着汗湿的花猫脸,拖着疲累的步伐,一步步小跑到终点。
这之后的某日,和大家一起出 操后,闽恒突然出现在教场:“今日,有个任务给大家。”
众人一听皆变成野猴子,呲牙的呲牙,蹦高的蹦高,张远祥跑到闽恒面前笑问:“从事,什么任务呀,你快讲。”
“张小营,规矩。”闽恒没有笑,但眼中含着笑意,他知道这群手下都憋太久了。
人称张大营的实际职位是小营的张远祥笑得更欢,跑回他的小营队列中吼道:“全体!”营队一下子安静下来,整齐站好。另一边的张顺也同样吼道,标骑全体人员整齐化一,安静等待闽从事讲话。
“这次的任务是抓鹰,要活的,工具方法你们自己想。”只有二狗听到这个任务很开心,其他人一脸苦大仇深,因为他们不会抓活的。
“未时出发,现在大家解散去准备吧。”闽恒吩咐完,转身到其他骑营去联络感情,以免他们妒忌他们能外出,顺便嘱咐一下营地安全。
二狗嗷了一声,“大网,要用大网。”声音及大,然后七嘴八舌与队友比划起来。
“从事说让咱们自己想办法,也就是说不能从军备处里拿东西。”张顺扣着脸上的麻坑提醒大家。
“嘿,这容易。”尖脸小个子中间孙合笑着一张狐狸脸。
闽扬还是第一次接触这种有意思的事,从前在家里,父亲从来不让他们做捉鸟狡兔之类的事,说那些有辱斯文。所以,跟着二狗去辎重营找物资,受到奚落也没能影响他的好心情。
与此同时,大营大将军府,褚君浩展开王府来的家书,家书中只谈了府里的花草,湖里的鱼,还说今年的春茶特别好,让下人给他带了一斤。冰莲娟秀的小字干净整齐,信纸间还残留淡淡的茉莉花香沁人脾肺。
褚君浩不由轻笑出声,冰莲这般轻轻柔柔,干干净净最美好。又仔细看了遍家书,并把信纸抵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提笔回复,“来人,这封给周伯,这封给冰莲公子。”
“是。”侍人接过,恭谨退出。
褚君浩从椅子上站起来,背手踱到窗边,他想:是时候带齐宣看看真实的战场了。
据说最迅猛的鹰都出自一座仙山,而这座山却在三国交界之地,他们首先要绕过银角国的边防,潜行并穿过密林,才能到达三国交界之地,所以他们这次不能骑马,只能用双脚来丈量一下银角国那片土地。
可能每个男人身体里本就流淌着寻求刺激的因子,就算这般接近敌军,他们没一个感觉到害怕,众人三五一群,二人一伙,趁他们换防间隙偷溜过境,有更大胆的,如闽恒他们那些老兵,是趁守卫把脸转向另一边时偷溜过去。
偷渡过去的闽扬慢慢爬到一颗大树后,把自己隐藏起来,松了口气,暗叹:这活儿也需要技术,天不能太亮也不能太黑,太亮容易被发现,太黑看不到地表情况容易弄出声音,而且每个岗位更换都有间隔,还要估算一次能爬过去几人,分别把人安排到各个地点。
一声口哨,闽扬抬头,只见张顺在向他招手,闽扬点点头,继续向前爬,爬出守卫监视的范围后才站起来。
“不错小子,脚没抖。”张顺拍了他一下,眼露赞赏。
闽扬不好意思笑了笑,侧头看向一旁喘着粗气抹着冷汗的二狗,很是得意。
等人聚齐后,大家继续西行,张远祥先带领一队人呈扇状散开,作为斥候他经验相当丰富,当然在敌人家后院观光游玩也不在话下。
唯一吃苦的还是闽扬与二狗,深入敌后不能生火,所以除了硬饼子外还有他们途中射杀的生肉。看着其他队友茹毛饮血,他差点把胃里的硬饼子吐出来,灌了口水,继续把硬饼子往嘴里塞,低垂头,想做个眼不见为净。后背温热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抬头对上他哥的目光,回以微笑让他放心,这点苦算什么,以前他受得苦比这多,更何况现在还和兄弟们在一起,他只感觉到开心,真正的开心。
他们在十多日后终于到达目的地,这里长年寒冷人迹罕至,山顶冰封直冲云霄,轻薄的云缓缓流动,犹如仙境,难怪会有传说说仙人居住在此。
“真的,是真的,你们怎么都不信呢!”二狗又开始一堆真的真的,“传说山上隐居着世外高人,他们会仙法,医百病,据说凡加卡王为能与仙人相遇,每年都会到这山上祈福。”
“唉,你都说是世外高人,哪有仙,还真的真的?”李铁嘲笑他。
“会仙法呀,会仙法不就是仙人。”二狗急道:“真是真的。”
“好了好了,我们信我们信了。”张顺摸着他脸上的麻坑,暗中给兄弟们打眼色,众人会意,一致点头,二狗才停下他一嘴一个真的。
不远处鹰啸苍穹,从山崖顶俯冲直下。众人屏住呼吸,停下来看这惊险刺激的一幕。
“头,你看。”李铁拉着张远祥指了指山崖,张远祥见之欣喜。
“从事,从事。”他刻意压低声音,喊道:“你往那边看。”
闽恒抬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崖壁上一窝小鹰张着小黄嘴叽叽叫着,“就它们了,大家准备。”
16.军情
山上的路很崎岖,大家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较为宽阔的崖壁休息了一下,然后找到隐匿地点,几人轮流监视这窝鹰两日,基本掌握它的习惯,等老鹰离巢,大家开始分工合作,动作很快,熬制粘稠的桐油,按照二狗的方法把工具都准备好,还有一小队去较平稳的地方设夹子,闽扬跟着闽恒几个来到鹰巢下方蹲守,等到前方人给出信号后,再爬上山崖直接把小鹰崽掏下来。
张顺带上二狗一行人到开阔的地点设置粘网陷阱,他们先将大网支起,又把熬到浓稠的桐油刷在树枝上,将之前抓到的一只兔子邦在大网下,再将涂了桐油的树枝在兔子四周插好。
“这样就行了?”张顺拍掉手上的土问道。
二狗点头,“我爹就是这样干的。”非常有信心。因为下了双重保险,老鹰冲下来抓兔子,树枝会直接粘在老鹰展开的羽翼上,它便很难再飞起来,而前面有网,它顾着翅膀向上扑时,一定会撞进网里。
张顺点头,带着人找地方隐蔽,守株待兔。
另一队的比较简单,只是将夹子固定好,在上面放只死兔子,然后集体溜到树林中找野果子充饥,完全不用人看着。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走,等到日头偏斜,老鹰果然上了钩,闽恒听到手哨,组织人员开始攀登崖壁。
“叽嗷……叽嗷。”隐约从草丛里转出一声声微弱的叫声,闽扬一愣,侧耳倾听,寻音找去,只见一只头上灰白,黑褐色羽毛一尺来大,喙部还泛着黄的小鹰崽斜趴在草中。那双黄褐色的眼睛,让他心湖一动,如此锐利的眼神,在逆境中的无谓,与梦中的一模一样。
闽扬越看这鹰越喜欢,跑上前要把它抓到,小鹰不肯屈服,用喙用爪对他进行攻击,“叽嗷……叽嗷。”一直大叫。
闽恒见弟弟走远,迟迟不归,怕他有危险也跟了上去,见到弟弟被小鹰抓得狼狈样,眉头紧皱,脱下自己外套,抖开一扑一罩,动作迅猛,干净利索,小鹰便被他罩在衣服里,只能闷在衣服里叽嗷。“傻笑什么呀,得用脑子懂不懂。”
闽扬点头,跑过来要看小鹰,闽恒小心展开衣服,一手抓住他的两只脚另一手攥住小鹰翅膀,小鹰顿时老实了。
“二哥,你真厉害。”
“别拍马 屁。”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很受用,微笑着把小鹰递给弟弟。“拿好。”
闵扬接过小鹰,才发现它左边的翅膀有些不对,“它受伤了。”
闽恒看了看,“嗯,估计是从崖上掉下来的,据说母鹰会在小鹰长好羽毛后把它们赶下巢,锻炼飞行,这只可能是体弱的,被淘汰了。”
“挺好的呀,不弱。”闽扬掐了掐小鹰的背,觉得它不算太瘦。
“行了,知道你喜欢,这只就算你的了。”闽恒笑看弟弟,这是第一次看到弟弟有喜欢的东西。想想以前在家,他们兄弟都被父亲管得很严,不能这般自由,失去很多快乐。
“那太好了,谢谢哥。”
“先别忙着道谢,这鹰可不好养,养死了不许哭鼻子。”
“我才不会哭,而且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它,保准养不死。”
再回驻地,大家一合计,发现战果不错,一共抓到两只大鹰,四只小鹰。二狗摸了摸大鹰鹰爪,断言道:“这两只都是五年以上的鹰,用于侦查警戒没问题。”又看了看闽扬怀里抱着的小鹰,安慰道:“没关系,把他翅膀固定好,出不了一个月就能长好的。”
“真的?”
“真的真的,当然是真的。”二狗猛点头,又看了看两只大鹰,“熬鹰比较难,短则一日一夜,长的也要三日夜,养雏鹰就比较简单了。”
“行了,回了营再说,现在抓紧时间休息,明日一早原路返回。”闽扬安排好,“找东西把它们罩起来,到时候别让它们叫唤。”带着这些活物,过银角边防哨卡时有些难道。
齐宣在驿馆中坐立难安,他今日接到大将军通知,明日一早开始巡营,首站是与赤龙国相临的东营,此地乃赤龙与银项国唯一相通之处,是兵家必争之地,据说赤龙仅在此地就驻扎了百万雄师,要不是褚君浩两年多前重伤了敌方统帅,估计他们早就守不住这片家园,可是想想,赤龙那位统帅已经养了两年多的伤,什么伤也应该养好了,如果此次去往东营遇到危险怎么办?
还有,他父亲一直反对褚君浩做大将军,朝堂之上没少为难于他,他们一直都怀疑褚君浩会借机抱负他们,所以这次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可是他作为西南大军的督军,对此次出行不能有异议,毕竟这是他的本职工作。唉,怪只怪他当初思虑不周,只想着借褚君浩的势来升职,却没想过他会不会借机下黑手。
齐宣就这样怀着忐忑心情,跟着褚君浩到达东营,见到东营的冯将军,他才放下心,这位老将军是位中立派,为人相当正直,不会对作女干犯科之事坐视不理。当他终于睡过一个安稳觉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可能是多虑了,而且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因为不管是路上,还是到营地后,褚君浩一点也没有藏私,调兵遣将都是当着他的面,甚至注意避嫌,挑选的侍卫大多都是他带来的人,大将军轻骑而行,每次启程都会派人先问过他的意见。而且通过这小半年的观察,他觉得褚君浩这人并非如父亲他们所担心的那样,拥兵自重狂傲无礼,他反倒是谦和有礼,对老将军们也非常尊敬,并没有拿大将军身份来欺压别人一头的意思。从对边防驻军的布控来看,也是处处为了银项国着想,时时防范他国入侵。
难道是他们都受皇帝影响太大,总觉得别人都包藏祸心,无法相信?
齐宣压了压翻腾的思绪,把注意力集中于工作上。查看了军粮与军饷,又探访过士兵,倒让他发现有个校尉与中郞将串通吃空饷的,找到冯将军与褚君浩,“你们看看吧,这多出多少人啊?近千人的军饷都被这两人贪污了。”
褚君浩接过账册仔细查看,看完后真诚道:“督军大人,这事是本将失职。”
“哪里哪里,是属下失查,罪过罪过。”冯老将军忙道。
齐宣看看他们,如果按照父亲办事方法,他一定会抓住这点参褚君浩一本,可如今他却知道军营的生活艰苦,当今又是多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他独自在西南也不好得罪他人,何不卖给他们一个人情。便道:“本官也不多说了,冯将军尽快将这两人处理好,这事就算过去了。”
冯将军与褚君浩对视一眼,都颔首抱拳道谢。
齐宣二十几岁终于有了些自豪感,暗自高兴许久,他想他也可以建立自己的人脉关系网,今后对父亲也有一层助力。
闽扬他们可算是日夜兼程,每晚只睡二个时辰,终于在第八日赶到银角与银项边境,他们等待时机偷渡过去。
“等等,从事,你看他们的军旗……”张远祥碰了碰闽恒的肩低声道。
闽扬拨开头上的草向烽火楼上望,只见原本两展军中多了一张黑底纹有白角兽的军旗,“银角王旗!”他眯了眯眼,暗道:不好,看来银角要有大动作,“快点,得赶紧回去通报。”
“是。”全体人员把这个字压在喉咙中吐出,像用力把杀伐前的亢奋深深压了下去。
闽扬与二狗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找到了兴奋,对,是兴奋,他们终于有上战场的机会,真刀实枪的与敌人厮杀,成为一名真正的男儿,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
可是天不遂人愿,回到西营,两倒霉的孩子被闽扬放沐休假遣回驻防营。美名曰,让他们好好休息,之后驯鹰的任务还要交给他们完成,可他们两都知道,这几日标骑一定会出危险任务,比如探听敌方王旗是谁领兵等等。
“哥……”
“别废话,这是军令。”闽恒皱着眉,拍着弟弟的肩,“让你回驻防营就回,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嗯,是这样,再说,别看他们王旗到了,可什么时候开战也不一定啊,也许等你们沐休回来,这仗还没打起来呢。”闽恒的同帐从事笑道,“别担心,有的是仗给你们打的。”
“是这样没错,现在你们主要任务是驯鹰,能不能侦查不急,传信到是要加紧的。你可知,能在战场上争分夺秒对战事可起着决定性作用。”
闽扬被说服,回帐找二狗转述上级指示,安下心等睡醒后回驻防营。望了望身边小草窝中用一条脚站着的小鹰,想起那双眼睛,嘴角不自觉扬起,他想他要先回趟大将军府,再去虎 骑营。
——番外四·完——
青尾国篇
01.乌山义匪
乌山山脉南北走向,银项、青汝、青尾三国以山为界。乌山镇坐落在银项国与乌山青汝峰、青尾峰遥遥相望,众所周知三国交界之处,如要繁荣定当商客云集,如要贫苦定当恶势力纵横。乌山镇却出人意料的保持一个平衡,因为青汝峰与青尾峰上住有义匪。
说来这义匪从前可不是什么好人,五年前他们只是边境上讨生活的流寇,在这三不管地带杀人放火为恶不做。自从有一天,青汝峰上好像来了个特有本事的人,打败当时的大当家,收服他手下一众小弟,从那时起青汝峰的山匪开始不一样。
他们不会再随便下山祸害乌山百姓,每月只是向商贾们收取一些银子,然后当起了这些商贾的保镖,保证他们不受任何势力的伤害。然后,青尾峰的山匪不高兴了,他们认为青汝峰抢了他们生意,两峰开始长达半年多的厮杀,也可以称之为抢地盘。青尾峰老大被砍死,其他势力开始入侵青尾峰,最后青尾峰老三战胜其他人,势力纷争情况才有所缓和。最后青汝峰和青尾峰达成协议,乌山镇东归青尾峰管理,镇西归青汝峰管理,如有其他势力侵入,两峰会一共抗击。
大家说了,这种收保护费的也称不上义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