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蓝茗是个眉目清秀的,这时也冲我跪倒:“蓝茗此生为奴为婢,愿一生侍奉少爷。”
“沐少爷,我劝您别管这事,这是我们家少爷的意思,人也是我们少爷的,不听话就要好好教训。您还是多回去看看老爷,别让外面人说您什么才是。”那护院壮得很,说着一手就将蓝茗拎了起来。
我点点头,也不生气:“好得很,我这就上徐府看望徐伯父,顺道问问你家少爷,这么好的话,是不是也是他教的。”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另一个精瘦的护院就忙拦到我前面,对我拱手:“沐少爷,多有得罪,大人不计小人过,是我兄弟口无遮拦,您千万别告诉我家少爷。小的在这给您赔不是了。”
“看来还是有个会说话的,我到不一定会记得这事,不过这次出来,也是有去拜见伯父的意思。这蓝茗,你们只管卖去。都是一样的。”我说着,招呼平儿过来驾车。
平儿向我膝行几步:“少爷,您不救蓝茗,他只有死路一条了!”
“少啰嗦。”我冲他使了个眼色。
平儿不明就里,回头看看已经绝望的蓝茗,又看看我,他悄声对蓝茗说:“等我。”一咬牙跟上了我。
去徐府的路上,平儿对我很不解,心里有些怨言,连沫乐也不知想着什么,不说话了。平儿要救蓝茗是因为他们以前都在徐府做事,都是认识的,很可能还是好朋友。但沫乐也有责怪我的意思,他责备我没有救下蓝茗,他幼时被家人卖到南倌,可能看到蓝茗,更能联想到自己的身世。
就像小木头一样,小木头就是几个月前,沫乐夜里偷偷用自己的钱接济的那个小孩。
我脱人打听了那小木头一家,一家五口人,无以为生计,走投无路,只好将小木头卖到南倌去,被沫乐救了下来,他当时生活都是拙荆见肘了,却能一直接济小木头到现在。连我自己都惭愧。他是不希望有人重蹈他的覆辙吧。这条没有办法回头的路,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多难走。
我拍拍他:“放心吧,蓝茗会没事的。”
沫乐没答话,估计并不相信我。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需要个小厮。”
我笑了,当然明白他的意思:“那就买一个吧。”
“我觉着蓝茗瞧着就挺好的。”果然,沫乐淡淡地说。
我掩着嘴就止不住笑起来。
到了徐府,我让沫乐留在车上,只带了平儿进去。
徐伯父瞧着比年前精神的很,徐伯父对我算是尽心尽力,让我很是亲切,是一个真心可以依靠的家人。他询问了我私塾的进展,聊了些生活上的琐事,嘘寒了一番。
大约半个时辰,我就另去春晖轩找徐嵘棋,棋少爷了。
他便是蓝茗的正主子了。
嵘棋似乎知道我要来,已经备好了酒:“为兄知道简行必会到我这,早在此候着呢。”
我笑道:“堂兄真是有心了。”
“说来惭愧,刚才的事我已经听下人们说过了,是我管教无方,那蓝茗本是个冥顽不化、不识好歹的石头,不必为他多费心,简行若是喜欢,为兄这有更懂事的。”
话是如此,但大抵那两人是不敢告知出言不逊的事了,我也不想多言。
“堂兄不必如此。既然堂兄已经知道始末,我就不多说了,我初来乍到,本不该厚颜来求堂兄事情的,但怎奈只觉得蓝茗十分讨人喜,还望堂兄不要吝啬,将蓝茗送与我。”
“哈,好说好说。”嵘棋牵强的笑了,“但你真的不看看其他的了?保证你忘记什么蓝茗、红茗。”
徐伯父为人正派,但他儿子做的这些事,徐伯父也应该是默许的吧。在文人骚客、官场贵族中,留恋风月场所乃是风流之举,玩弄几个小厮书童是再正常不过。
最后,我还是拿着蓝茗的卖身契,从徐府领回了惊魂未定的蓝茗——他被送到南倌没一个时辰就又被带回了嵘棋住所。
我进了徐府良久,出来撩开马车的帘子,沫乐却还是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困倦,急忙问我:“怎么样?”
直到见我领了蓝茗,嘴角竟不易察觉的有了一抹微笑。
天色渐暗,马车匆匆行驶着。
“累了吧,靠着我休息一下,到了我喊你。”我对沫乐拍拍我的肩。
沫乐也不矫情,就倚着我的肩小憩。马车还算大,蓝茗坐在我们对面,泪痕都没干,惶惶的不敢看我们。这孩子怎么看,都是呆的。
我有心逗他,小声问:“你可知,上了我这马车是什么意思吗?”
蓝茗眼神游离,低垂着头,蚊子般的声音:“小的知道,小的会好好侍奉主子的。”他还没从白天的惊吓中缓过神,我仿佛自己十分罪恶,只有大声呵斥一声,估计就会把他吓得一哆嗦。
“我家家规很严的,你可乖巧听话?”
“小的听话,什么都听,什么都做。”他恐我对他不满意,急急道。
“那你会劈柴吗?会做饭吗?会洗衣裳吗?每日寅时就要起床烧水,伺候主人起床,做好饭菜,你吃饭不能上桌,一天只能吃一顿,睡在外堂,随叫随到,任打任骂,决不能有怨言。如果稍有差池,就把你吊到黑屋子,饿你三天三夜。你能做到吗?”
我越往下说,蓝茗脸就越白了,迟疑着点点头:“小的、小的能。”
“胡说!”我立着眉,佯怒,“你如果都能做到,为什么堂兄会把你卖到南倌?”这蓝茗确实瞧着不像乖张之人,却不知因何惹怒了堂兄。
“小的没胡说,小的什么都听少爷的。”蓝茗急急为自己辩解,连连摆手。
“说实话!”我皱着眉,压低声音说。
蓝茗到底年纪小,说话已经有了哭腔:“他、他把他那话放在……弄得小的胀胀的疼得很。小的不想……每次都唤我去,小的跑了,又被追回来……”
不想蓝茗把事情说的这么明白,后面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沫乐也休息不成了,他拦住蓝茗的话:“好了,知道了。”
用眼睛狠狠瞥了我一眼,沫乐一定觉得我猥琐极了。
连平儿也撩起帘子,说:“少爷,你怎的这样,他胆小的很,非得吓他。”
蓝茗听见平儿为他说话,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冲着平儿的方向,擅抖着下巴,终于哭了。
我看着小家伙,忙安抚他:“没事了,别哭,在我家没人敢这样对你。”
我没有办法,也觉得自己做了坏人,就把平儿叫进车里哄蓝茗。我还把新买的酥糖拿出来示好:“是我不好,这盒糖给你,其他人我都不给。”
好不容易才哄住抽泣的蓝茗。他们俩早在徐府应该就认识了,能看出来,蓝茗比较依赖和信任平儿。
所以,我也就自然沦为车夫了。
晚上回去,免不了被洪叔唠叨:“才知道回来,这么晚了,哪里看得清路。”
对于蓝茗,洪叔叹了口气:“这么小,能做什么?又是个不中用的。”
平儿连忙答道:“有我呢,我会做很多。蓝茗有我带着,差不了。”蓝茗自从下车就一直像个尾巴一样跟在平儿后面,这时,也急忙点点头,肯定自己的存在价值。
第八章:害羞
自此,家里变成了五个人。因为我做过一次坏人,蓝茗对我警惕的很。我问他一些职责之内的事,他都会一一回答,再问其他的事,他就会张着两只大眼睛看着我一言不发,估计平儿嘱咐过他这样做。
上课的时候,我看见平儿拉着蓝茗坐在后面,因为没有多余的桌子,蓝茗和平儿是共用一本书一张桌子。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权作没看见。不过,洪叔肯定又要怨言几句了。
新衣服做好后,沫乐虽然没有对我说他喜欢与否,但我还是能感觉出沫乐很珍重这件衣裳——竹子的暗花,低调的青蓝色。只要沫乐不张口说话,不走路,静静站在那就是个俊美的翩翩公子哥。
“真是俊。”我忍不住真心赞道。
沫乐扭头娇嗔地撇了我一眼,好吧,娇嗔是我自己看出来的。他只是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他一边整理旧衣服,一边清清冷冷地说:“人人都喜欢俊俏的。”
“有什么不好吗?”我察觉出一丝不一样的感觉。
“没什么,很好。”
我和沫乐在屋里等蓝茗盛饭,等了好久都没有不见蓝茗来,我说:“小家伙这么不可靠,我去瞧瞧去。”
快要走到厨房时,看见蓝茗端着满满的饭菜颤颤巍巍地走来。
我一见,忍不住道:“怎的一次端这么多?”
蓝茗只顾专心走路,没瞧见我,被我说话声一震,居然脚下一绊,眼看就要摔趴下。
“小心!”我急忙上去,一把扶住了蓝茗。却没接住饭菜,噼里啪啦全飞在地上了。
我也没责怪蓝茗,因为我还没说什么呢,蓝茗的身体就整个都在颤抖,克制不住的。
“没伤着吧?”我放开手。
蓝茗瑟缩着退离了我几步:“蓝茗知道错了。”
“人没伤着就行,碧环她们还没走,让她们再重新做几个菜就行。”为了以示友好,我还佯装慈祥地摸了摸蓝茗的头。
蓝茗小心地看着我面上神色,他眸子干净清澈,回看着我,拿着食盘的手指,一根根偷偷蜷缩在袖子里。
我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不成想一抬头,看见沫乐站在后面。我的手还停留在蓝茗的后脖颈。
我收回手,开玩笑地冲着沫乐笑道:“看来我们要晚一点吃饭了。”
沫乐点点头:“不打紧。”
等了些时间,我和沫乐才吃上饭,但不知为什么,气氛怪怪的。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终于显现了出来。
“这个时候,你不应该待在我房里。”沫乐在昏暗的灯下习字。他其实是很爱读书写字的,来我这后,已经反复读了三五本书,字也写了好大一摞子。
“那我应该去哪?”我走上前,俯下身从后面轻轻搂住他,把脸贴在他脸侧,“别写了,这么暗,伤眼睛。”
“好不容易把个俊俏的孩子弄回来,在我这个老家伙房里过夜,岂不委屈……”
“沫乐,说什么呢?你在吃醋啊?”我居然并不生气,好笑地看着他。
“谁不喜欢俊俏的?谁能免俗?我从来不会为这个吃醋,我又有什么资格,不然当年,不用那些小姐夫人们整治,自己就把自己酸死了。”
沫乐的话,说的我心里闷闷的发疼,不是因为他不相信我,而是他这样平淡地提到自己的过去和贬低着自己。
我缓了缓:“原来,我在你心中这么不安好心?我是看着蓝茗这孩子可怜,举手之劳把他救下而已嘛。”而且,还不是你自己说想要个小厮吗?
“你要那么好心,为什么一而再地和他拉拉扯扯!”沫乐“啪”把笔撂下,说完,可能觉得自己失态,又捡起笔继续写。
我看他那字,已经没什么章法了,明显心不在焉。还说自己没吃醋,鸭子嘴。其实还是在乎我的吧。
“白天是个误会,他在我眼里只是个孩子,对他,我绝对没有那种想法。”
“你不用和我解释,我和你又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你摸着我的心,看着我。”我抽走他手里的笔,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我凝视着他,“看到了吗?我的眼里只有你一个人……”
“别拿这套伎俩哄我,我又不是初出茅庐的傻子,留着这套去骗别人吧!”他想把手抽走,却被我硬生生拉住,转而又叹了口气,“其实,你何必哄我呢。童儿的身体柔软,哪是我可以比较的。我本该流落街头,慢慢饿死冻死,能留在这,我该管好自己的嘴,暗自庆幸才是。是我不识抬举了。”
“以后不要说这样的话。你是怪我来的太晚了吧。我永远只对你一个人好,再不会有其他人,你以前吃过的苦,受过的委屈,再也不会有了。让我用下半辈子弥补这些吧。好不好?”
沫乐呆呆的看着我的眼,微微蠕动了唇,有一瞬,我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最终他没有发出来任何声音。
我耐心的等着。
“做不到,就不要说,说了又做不到,这种人,最最可恨。”没想到,沫乐竟然这样说,在微弱的灯下,似乎有什么从眼里滑出。
“我会让你相信我的。”我轻轻捧起沫乐的脸,吻着他的额头、鼻子,最后是嘴唇。沫乐经历太多,说什么海誓山盟,他也不会相信的,他需要的是不离不去的陪伴。
我抱起沫乐,把他放在床上,我亲吻着他,手伸进了他的衣服里,他的手搭在我后背,我能觉察出他的紧张。
我知道他想要的不是激情,而是温柔。我们间的第一次,我想以后回忆起来,都可以是暖暖的。
我的手游离在他的皮肤上,感觉到他的战栗:“别怕,我不会弄疼你的。”他愿意把自己最隐秘羞耻的地方为你展开,他的疼痛你的快乐,我怎么舍得?
我越来越为沫乐着迷,他一颦一笑都牵着我的心。
我心疼着他的过去,心疼他的伤腿,心疼他的白发,心疼他的倔强,心疼他的隐忍……我经历了起伏生死,才懂得平淡的真谛。抛开世俗,我想好好珍惜呵护眼前这个人,一辈子。
第九章:呆掉了
第二天,我在天亮的同一刻,就醒了,我没有睁眼,静静地享受这一刻的美好,慵懒的身体,舒服的床铺,最重要的是,身边熟睡的人。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我想,我没有比这还满足的。
以前,他并不会起很早,但只要我一动身,他一准儿也就起了。我让他多睡一会儿,他也不肯。
昨天晚上的画面清晰地印在脑海,我不断地回想着,想到自己没有做好的地方,就暗恨自己,下次要记住。想到沫乐的表现,他当时有脸红,对没有记错,是红了,心中又抑制不住的激动。
渐渐地,又想到刚认识沫乐的时候,点点滴滴,种种场景,历历在目。
想到和洪叔约定的婚期,又开始犯难,怎么样才能让洪叔接受沫乐呢?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样反反复复的回放着,思虑着各种事情,心潮起伏,丝毫没有睡意了。
等感觉再睡下去就要延误上课时,我这才翻身支起上半身,看着沫乐安静的睡眼,用眼神细细描摹着他脸部的轮廓,怎么也不够。可能是累了,沫乐没有因为我的起身而醒来。
就说他昨晚脸红了嘛,现在还红着脸呢,一定也像我一样,还沉静在昨晚的美好中呢。强压下想要用手抚摸他的脸,亲吻他的眼睑的冲动,狠狠心,轻手轻脚地起床穿衣,感觉自己像做贼一样,竟然真的没有惊动沫乐。想让他多歇息一会儿。
我本来想吩咐蓝茗今天不要去上课,让他候在门口,等沫乐醒来,就去拿吃的。但又害怕蓝茗看出什么,惹沫乐不自在。思前想后,还是自己从厨房拿了饭,深吸一口气,悄悄潜回沫乐屋里,等他起来吃应该不会太凉。
上课还是迟到了,一天的课也上的心不在焉,终于捱到散学。急急忙忙就往沫乐屋里赶。
沫乐已经起来了,穿着中衣,身上还披着件衣裳,头发是半湿的,正在那吃早就凉掉了的菜,屏风后面应该是没有收拾的浴桶,显然他刚洗完澡。是我想的不周到。
“这菜已经凉了,不要吃了。”我说。
他脸色有些潮红。看样子,他是一直睡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