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指挥千军万马驱逐敌国铁骑的睿智谋士;
朝野上把持朝政的年轻丞相;
惊鸿阁教众心服口服的公子;
那么多身份,温舒只愿是君凰当初遇见的风雪里飘摇无依的弱质少年。
朝夕相处,却不敌君凰和另一个人的一个月。
君凰执剑指着他的咽喉,恶语相向,“我真后悔当初救了你。”
温舒惨然一笑:“君大哥,我们打一个赌吧……”
以他的命,赌他的情。
第一章:病骨支离
金色琉璃瓦的屋檐上挂着未消的积雪,夕印手上端着托盘,急匆匆地行过长廊,碗里那药汁漆黑地令人看了心头发憷。
看了一眼阴沉的天气,她心里的担心一点点积累 。这样阴冷的天气,公子不知又会难受成什么样子了。
她摇摇头又自嘲地一笑,她担心死有什么用,偏生他在意的那个人不会看上一眼。她们这些人的心急如焚肝胆俱裂千言万语也比不上那人轻飘飘的一个眼神来得管用。
如今,公子和那人的关系彻底破裂,水火不容,公子便是没有这一身的伤病,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人竟丝毫不念及公子的感受,将公子气成这样。
夕印走到门前的时候,追云使段卓心浮气躁地在古钱纹棂花槅的扇门外绕圈走。
段卓见到夕印,立刻换上了一副讨好的模样,“夕印姑娘,这几天,四川唐门和金钱帮的人连挑了我们惊鸿阁在洛阳、大兴、大名的好几个分堂。属下不知道如何处理,想请公子拿个主意。”
“哼!堂堂惊鸿阁的追云使,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妄称什么武功武林排名前七,文武双全的 剑客。不知道公子病了吗?惊鸿阁又不是我们公子的,劳心劳力落得自己一身伤病还不讨好,他是欠了你们惊鸿阁什么了?有事去找你们阁主啊。”夕印狠狠瞪了他一眼,径自越过他推开门,真气得想把手上这碗药泼到他头上,如果不是担心重新熬上三个时辰公子会受不住。
段卓暗暗苦笑,知晓这丫头护短,可得罪她的是阁主,拿他出气算什么事。罢,委实也是他们窝囊。
“夕印,带他进来。咳咳……”
段卓心里一个咯噔,声音好生虚弱,看来公子果然是病得不轻啊。
“公子……”夕印气得直跺脚。
“你是嫌我……说话,咳,不够累吗?”
“是。”公子的脾气向来说一不二,夕印不敢违逆他的意思。
夕印领着段卓进了内屋,掀开无华的墨色珠帘,只见藤椅上坐着一位容貌秀逸的男子,年纪看上去不过年过弱冠,他身着一件月牙白锦袍,通身清逸无尘,秀雅的身姿依靠着椅背。
夕印一声惊呼,“公子,你怎么起身了?”
温舒扫过来一个凌厉的眼神,她立时噤了声。
“段卓,说吧。什么事,咳……”温舒的唇色淡到晶莹剔透,苍白的脸比落雪还要皎洁几分,显然只是在强撑。
段卓飞快地抬眼又放下。温舒这样好脾气的人竟然也被阁主惹毛了,也不知阁主到底做了什么罪该万死的事,阁主这次真的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简略回禀了事态,询问道,“公子,上一次与潋月教一战,我们惊鸿阁虽然险胜,但阁中精锐大多伤重,元气还没有恢复。阁主又……不知所踪……”段卓忖度一番,还是用了不知所踪这个词。
“咳咳……咳”温舒突然轻声咳嗽起来,自嘲一笑,分明是个病骨支离的文弱书生,却偏天性傲气,容不得自己在人前示弱。
不知所踪……呵,谁都知道阁主被他囚禁在涣水之滨,却不说破,段卓倒是有心了。
君凰拿剑指着他的情形,恍如昨日。
温舒的心绪不自觉地飘远。
“温舒,温舒,我真后悔遇见你。这么多年,原来我一直看错你了。我一直以为你虽然心机深,有城府,到底是有底线的。你对付其他帮派的手段虽然阁中上下颇有非议,说你太过残忍狡诈,我也从来没有当一回事。我以为你不是不分好歹,不辨是非的人。为什么要杀沈笑笙,他做错了什么?难道就因为我对他好,你便要对他下如此毒手?”
我真后悔遇见你。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他的全心付出,也抵不过他和沈笑笙一个月。君凰对他执剑相向,说,他真后悔,遇上自己。
段卓躬身等着温舒的答复,却发现这位公子爷竟然在走神,疑惑地出声,“公子?”
温舒的右手死死扣着藤椅的扶手,用力地骨节发白,圆润光华的指甲嵌入藤椅中,几乎滴下血来。
听他一声唤,温舒回过神来,又是几声咳。
“公子……”夕印走过去,心疼地扶住他的胳膊,为手上触到的湿冷吃了一惊。
“药……”他 着气,说话吐字都有些艰涩。
夕印急急掏出药丸给他服下。是药三分毒,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愿意看他这样糟蹋自己。
段卓看着他这幅模样,有些心惊。
温舒淡漠到尊贵的面容,清贵的身形,以及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的镇定冷静,常常让人忘记了他是怎样一个病弱的人。
早知道这个无所不能的清俊男子只是个虚弱的病人,真的看到他病发,段卓还是有些骇到了。这个身体孱弱的男子,便是整个江湖武林乃至朝堂上下的传奇人物,公子温舒。
以十三岁的幼龄高中状元,入朝为官数载,十七岁那年便随军出征,与西南一战中,温舒智计叠出,两万大军逼退敌方十万人马,一战成名。
圣上曾言,温舒一人,胜百万雄师。
这样惊才绝艳的人物,却在二十岁的盛年退隐,入了江湖第一的惊鸿阁。皇帝本忧虑武林动荡不安,危及江山社稷,对于惊鸿阁的存在很是忌惮。朝廷招安,惊鸿阁众人不从,险些被朝廷屠戮。温舒出面和皇帝立下合约,有他在一日,惊鸿阁绝不干涉朝廷一步。两年来,惊鸿阁在他领导之下,逐步壮大。
公子温舒,在惊鸿阁教众眼里,是神明一般的存在。
“公子身体不适,还请好好休养,保重身体,属下先告退。”段卓非常清楚,许多事本来便是仰仗温舒处理,何况阁主如今不能理事。之前摄于惊鸿阁实力的各大教派蠢蠢欲动,接下来恐怕少不了会有几番恶斗,以现下这帮残兵,是抵挡不住的。惊鸿阁的未来,就指望在这个男子手里了。
“不妨事,此事不能再拖下去了,立刻将……阁中所有明处的财产转到暗处,不动产不用管了。”温舒在夕印的扶持下勉强直起身,抬起一张白晃晃的脸看着他说。
他的鬓角被冷汗打湿了,几绺墨发贴在颊边,平添了一抹脆弱魔魅的……美。
不错,就是……美。
羸弱的,动人的,妖娆的……美。如同罂粟,有毒却令人忍不住飞蛾扑火。此时的温舒,卸去了那神一般的气场,因为病弱而添了柔美。
段卓突然间喉头发干,狼狈地别开眼。没想到他竟然看一个男人看到失神,生平头一遭,他竟然因为一个男人 有些发烫。他平日里自制力极佳,自诩是坐怀不乱的真君子。难道说其实不是,难道事实是他比较喜欢的是男人?
段卓 了,额上也沁出细密的汗珠。
幸好温舒和夕印都没空注意到他。
温舒说话虽调理清晰,脸色却渐渐苍白下去,再不说完,他怕是说不完了,“唐门和金钱帮活动范围之内的分堂,不,尽量各个分部的人手都调回总部。惊鸿阁今非昔比,此时不宜跟他们硬碰硬。他们继续闹事,我们不用管,拿到了也只是一个空壳子。我们要的,只是将损失降到最低,其他日后再说,退下。”
“是,属下告退。”段卓被自己方才的猜测骇了一大跳,再也不敢多看他一眼,逃也似的离开。
阖上门转身离开,依稀又听见房内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第二章:渊渟岳峙
君凰,小字流晔,惊鸿阁现任阁主。
断水剑出,惊鸿一舞,谁与争锋。惊鸿阁主,不过二十五岁,就有如此功力,武艺上的天赋果真极高。别人苦练三十年,也不敌他一二。
君凰容貌俊美,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那双璀璨的桃花眼,三分魅,三分邪,四分狂傲不羁,没有人能抵抗那样的笑容。可惜,君凰不爱红颜爱儿郎。这个消息甫一传出时,千万江湖侠女名门闺秀绝色天仙的芳心碎成了一地。而当温舒和君凰成双入对的消息传出来时,千万江湖侠女名门闺秀绝色天仙的芳心则彻底碎成了粉末渣渣,风一吹,便散尽了。
没错,谁都知道君凰的惊鸿剑法冠绝天下,谁都知道风流成性的君凰是个断袖,且和温舒有一腿,谁都知道公子温舒是惊鸿阁的智囊,惊鸿阁因了温舒,在武林中才有今日的声势地位,除了少林寺方外之人不涉足红尘,整个武林几乎唯惊鸿阁马首是瞻。
人人都道君凰三生有幸,得温舒相助,却极少有人知道,如今温舒才是惊鸿阁真正发号施令的人,而君凰将温舒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
涣水之滨,石室内。
君凰盘腿坐在地上行功一周天,缓缓睁开眼睛,失望地叹了一声,俊朗的面孔闪过一丝苦恼,丹田内依然空空如也,此时连一个小混混都可以将他打趴下。
只要沈笑笙没事,他将全身功力拿来替他续了心脉,也算值了。不过他的内力,没有三个月的时间,大概是恢复不了的。三个月,凭温舒的才智手段,可以做多少事?只怕到时候,只要他一声令下,他连惊鸿阁的门都进不去了吧?其实不用说三个月,便是如今,也是如此吧,所有人对温舒唯命是从。
他察觉到头顶上落下一道炙热的视线。
温舒一袭白衣翩然,通身洁爽清透,他肩上围了一圈雪白的狐裘,衬得他清淡如月的容貌更多了一分矜贵之气,他只是慵懒地倚着石门,便是浑然天成的优雅。
“君大哥,你想通了吗?想通了我就放你回去。”温舒站在昏暗的石洞口,勾唇微笑,笑意温润。他身后是半山腰的云遮雾绕,映着骤亮的光亮,他的脸庞似乎内蕴了极亮的光芒,万千华彩马上就要透了出来。
距离上次丹阳谷决裂见面,时隔半个月。
君凰别开眼,身子一歪,懒懒地靠在石壁上,“想通了。”
温舒面色一喜,刚要开口,又听他说,“我一直没什么想不通的,温舒,再来一次,我也绝不会让你伤害他。”
“就算沈笑笙要取我性命?”
君凰挑眉,不假思索地反驳,“笑话,他杀你,你不杀他,就不错了,他还能杀得了你?沈笑笙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温舒你别再颠倒黑白,我不会信。”
温舒眸子一黯,早知道他不相信的,他宁愿深信一个认识一个月的沈笑笙,也不愿意相信他。不再与他争辩,温舒缓缓走过来,步履悠然。
温舒在石凳上坐下,“君大哥,我要你跟我回去。”
“不可能。惊鸿阁有你没我,我说过。”君凰嘴里叼着石壁边缘生长着的一株小草的叶子,横在口中嚼啊嚼,神情桀骜。
他有些回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温舒是怎样的情景,当年,他带人入京为金钱帮的老太爷贺寿,雪地里偶遇一个绝色少年。
那人的背景纤瘦清癯,一身雪白的大氅披在身上,像是要融化在雪地里,给人的感觉孤傲寂寞又哀伤,那人唇边勾着的那抹虚无缥缈的微笑不知怎么的就触动了他的心。
他发誓,他虽然 ,当时,却绝对没有对温舒动了别的心思,只是情不自禁想要照顾他。哦,当时他还不叫温舒,他叫舒予。
他想不到,这个他随手捡回来宠爱有加的文弱少年竟是那般显赫的人物,甚至在惊鸿阁陷入困境时挺身而出,救他于水深火热。最原来,他不是什么无亲无故的少年舒予,而是闻名遐迩的公子温舒。多么荒谬,他妄图做英雄,却成了狗熊。这只是他们之间产生隔阂的开始,那,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温舒的存在,成了束缚他人生的急于挣脱的枷锁?
“君大哥,等你三个月后恢复功力,我再不会阻拦你什么。如今,你还是跟我回去的好,或者你是想要让我亲自动手?”即便是说着威胁的话,温舒的口气还是那么地和缓从容,脸上的微笑依然令人如沐春风。
君凰受不了他永远这么老神在在淡定从容的神态,“温舒,我身边的人你一个都不放过,好了,现在沈笑笙不会回来了,我身边只有你,你满意了?”他抬手支起额头,身子侧卧在石塌上,宽肩蜂腰长腿,那身姿看起来极富张力,极具诱惑,一双顾盼风流的眸勾出笑意,那笑意看似邪魅看似温柔,实则冷酷至极,“在这里不是更好,这里没有人打搅我们,更能尽兴不是吗?”
那瞬间,温舒脸上如同被针刺到的神情,漆黑的瞳仁墨色流转,翻涌着哀伤、失望、自嘲无数复杂的心绪,而后尽数湮没在那双幽泉般的丹凤眼里,湖面平静没有波澜,“君大哥的提议甚好,只是,抱歉,我认床。”
“你!”君凰刚想发火,一想他若是发怒等于是败给了温舒,便强压着只当自己没有听见,扬唇一笑,“罢,悉听尊便,反正我现在打不过你。想要我怎么样,还不是你温舒说了算。”
过了一会儿,温舒极轻的叹息声飘散在石室内,那叹息盘旋在虚空中,若有回声。
“是,君大哥明白便好,我的人容不得别人染指,这一点,也希望君大哥记住。”话里依稀 笑意。
君凰终于被激怒了,可见,还是温舒魔高一丈。
他走到温舒面前,欠了欠身看他,温舒往后躲了躲,背后就是那张石桌,他的背抵在了石桌上,退无可退。
君凰一手按着石桌,将温舒整个人圈在了怀里,两根修长有力的手指捏住温舒的下巴,他指腹上结着一层用剑之人才有的人薄薄的茧子,指腹滑过那细瓷一般的肌肤,温舒不禁颤栗了一下。
“你的人,谁是你的人?温舒,你会不会太自以为是,太可笑了?你以为你和我上过床,就是我老婆了吗?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事!”温舒手掌握拳按了一下腹部,又闪电般地缩回,垂在身侧,面上神色不动,还是那副闲适的模样。
太自以为是,太可笑……呵呵……
骂得好!他这辈子做的最可笑的一件事就是爱上面前这个没有心的混蛋。他的确不知廉耻,痴心妄想了。
嘴里说着那么无情的话,君凰猛地低头,覆上那略略苍白的晶莹剔透的两片薄唇,温柔地 着。
一个巴掌重重地落在他脸上,他被人狠命推开。
君凰挨了打,反倒是心情极好。温舒竟然动怒了,这个巴掌挨得太值了。
他扶着石壁顺了顺胸口的气,用力压 下的热意,不在意地拭去唇边的血,挑眉笑道,“怎么,你不喜欢?”
温舒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当他是什么,勾栏院的小倌吗?
“咳咳……”惺甜之气猝然自体内逆流而上,温舒急忙转身掩口,掌心是血。
君凰看得一愣。
手指握了拳放下,温舒抬袖拭去唇边的血,也笑,“喜欢,我自然是喜欢的。我没有资格管你,我也从来不愿意逼迫谁,君大哥你知道的。”他只会让人纵使满心不甘,也得俯首称臣。
“温舒啊,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简直比女支女立贞洁牌坊还要荒谬。任何时候任何事都是你替我做决定,你将我强行关在这里的时候,你下令杀了林风眠的时候,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思,我什么时候有过选择的权利?惊鸿阁实际上早就易主了,不是吗?”君凰踱步过去,在石塌上躺下呈大字型躺下,偏头冷笑。他漆黑的眼睛里似 冬日湖面上的浮冰碎雪,那眼神,凛冽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