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血神子,这与其说是一个人名,倒不如说是一个称号,凡能号称血神子者,俱是那血神宗内定下任继承之人,堪为血神宗少主,如今能叫他与鬼屠联姻,必然是已然确定下来,从此就只有这一位少主,也只有一位血神子了。
徐子青听完这些,又询问道:“此二人如今的修为如何?”
凌迁眼里有一丝忧虑,但这也是他早已探得之事,就说道:“鬼屠阴山本是金丹后期巅峰修士,就在一年前突破至元婴初期,如今据说境界已是稳固下来,再过不得多少时日,便同血神子完婚。而血神子他年纪较长,早在百年前便已是元婴老祖,十余年前再度突破,已至元婴中期境界了。”
两个年轻魔头在两尊巨擘魔门里都是一等一的佼佼者,仙道门派天才虽多,但可以同他们相比的却没有几个,这于仙道而言,并非好事。
更何况,如今他们更要结合,到时两大魔门也联合起来,仿佛有阴谋酝酿其中,让人只觉得半点疏忽不得。
徐子青得知这个,倒并无太多忧心,那两人一直在倾殒大世界,还可以将修为提升到如此地步,必然奇遇连连,资质超凡,可他与师兄在这等事上绝不畏惧,那鬼屠阴山也好,血神子也罢,未必能威胁他与师兄。
他如今想的却是,联姻之事突如其来,莫非真是人魔所示大劫?可若是没有引子、由头,也绝不可能至于如此。
既然想起,徐子青便也问出。
凌迁又道:“联姻之事,确是有缘由的。”
徐子青神色一肃:“详细说来。”
凌迁点点头:“此为魔门内部消息,晚辈所知亦并非十分明了,只是隐约听说,那血神宗得了一座奇矿,产出一种异铁,对魔道功法突破有绝佳妙用。那血神宗里,就有不少‘血神子’都借助此矿顺利突破,潜力最高的那位,就是如今的血神子了。因此事,血神宗内门里元婴修士暴增,对那鬼灵门造成不小压力,后来鬼灵门不知从哪里打探了来,主动寻上血神宗,去寻求这种异铁,为的,主要就是那在金丹后期巅峰卡了许多年的鬼屠阴山了。”
那时血神宗提出要求,鬼屠若是突破,便要嫁入血神宗,成为血神子的道侣,只因这异铁炼制之法,只有血神宗核心方知,若是鬼屠不肯嫁,就是外人,自不能允——这法门霸道,鬼屠若是不能借此突破,只有一死,倒是不怕她去泄露。
鬼灵门垂涎此法,鬼屠也是心气绝高之辈,不肯落于人后,最终鬼灵门顺水推舟,鬼屠也应允了婚事。
由于这种种缘故,才有了两宗联姻之事。
凌迁又道:“鬼屠突破以后,婚事已成定局,就有不少小型魔门在各地同仙道小派争执厮杀,为的便是掠取足够血食、精粹神魂之类,作为婚宴上进献之物。”
所以,在近年来,邪魔道越发躁动。
徐子青总算明了,他叹了口气:“那两个宗派联姻的良辰吉日,乃是何时?”
凌迁说道:“尚有三月余。”
徐子青想了一想:“那奇矿所在,尔等可曾查探而得?”
凌迁苦笑:“这却不得而知……如今除却那血神宗外,便是其他的魔道宗派,也不知晓,晚辈手下许多暗线时时查看,也是毫无头绪,到后来还有打草惊蛇者,便直接被迫害而死。若非那暗线机灵,将线索引到一个小型魔门身上,恐怕那暗线所在暗哨,也要被血神宗拔除了。”
徐子青也知道那奇矿既为引子,定然不会轻易探知,如今询问过,也不过是让心中有数。
他就安抚道:“此事自仍要查,但诸位身家安全亦极重要,可徐徐图之,修行不易,万勿轻易毁损。过一段时日,主宗将有数十人前来相助,到那时便宜行事。”
凌迁闻言,感激不已:“多谢两位巡察使体恤!”
徐子青见状,就叫他先行退出。
待人走后,徐子青才对云冽说道:“师兄,不如自明日起,我两个出去走走?”
云冽略略点头:“也好。”
师兄弟两个,就决意要亲自去瞧一瞧,这北域中的人俗风貌。
再说另一头,甲二奉徐子青之命,自北域回归,到东域去寻他几个弟子,以维护那些弟子安危。他身为星奴,早将身家性命系于徐子青身上,自不敢有半点违背,就用心寻访起来。
因他又大乘修为,赶路起来极是便利,比起跟随徐子青、云冽等人同行,就还要快上数倍,而他渡海之时,亦无需行船,只消自行用了本命神通,就很快到达了所欲前往之地。
甲二已知徐少主有四个弟子,炎华与云天恒,一个重伤,一个为其疗伤,必不会离开五陵仙门,胡雪儿修为最弱,即便呼唤,怕也不会那般清晰。最为可能遭遇险难的,便只可能是为胞弟寻药的月华。
604、
有了这个推测,甲二便择出月华的气息,开始推算起来。他虽不及徐子青与月华之间牵绊颇深,却可借助自身与徐子青之牵绊间接搜寻,加之他原本境界比徐子青更高,故而测算起来,也颇为迅速。
而且,他既已知晓徐子青先前推算详情失败,如今便只是算一算那月华所在大略方向,这一算,自然就算了出来。
很快,甲二划破虚空,隐匿遁行,短短几息工夫,就到了一处荒野之外。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竟不曾发现月华的踪影。
……莫非是算错了?
不,以他修为,不当如此。
那么,大约便是……被蒙蔽了罢。
只是究竟是何物,居然可以扭曲那天机测算?
思及自家少主下令时那一抹慎重,甲二心里也有些焦虑。
他取出那缕气息,再度推算,再度划破虚空而行。
如此再三,周而复始。
足足测算有一个多时辰,甲二终是发觉,自己原来正在方圆百里之内不断挪腾,不曾远离……果真,是被什么物事影响了那测算的结果,才使得他总是寻不到确切所在,反而只能在一片地域里兜圈子了。
不过,既然是兜圈子,那被扭曲的目的之地,理应也就在附近了。
左右也不算十分广大,他不能推算出来,便一一去寻就是。
如此想着,甲二定了神,又将神识外放,一瞬间就把这百里之地尽数笼罩进去!
——他每一个角落,都不会放过!
月华眼见异状陡然爆发,心中急跳。
他现下知晓是自己方才误会了虞展对炎华之念,出言叫他死心,本以为是体谅于他,孰料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如今的虞展书生受了刺激,才引出这般景象。
焦急之余,月华不知如何补救,只好快速说出“只消师尊应允即可再见炎华”之事。与此同时,他却越发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书生了。
像是轻不得重不得,一个不慎,就叫人心惊肉跳。
——纵观无数年月,月华还从不曾如此心境动荡,可见做一株清净白莲与化形为人,仍是大有不同,也难怪炎华去一趟人间,便对一位凡人情根深种,居然做出那等逆转阴阳毁损根基的大事来!
幸甚,这书生虞展像是耳根子不硬,在月华提及能有机会见到炎华之事后,他竟生生平静下来,再不同先前那般形貌可怖,闹得个天翻地覆。
只见那动荡不休、几近凝聚为实质的恨意缓缓平和,就如同一层瞧不见的波浪般,在那虞展周遭缠绕,也仿佛将他浸泡在一重深水之内,只有他这一尊人影浓墨重彩,偏生却五官模糊,似乎俱被扭曲在恨意之中。
然而那骤变的天色,却仍旧晦暗,还有更多鼓荡情绪,思念悔恨,滚滚如潮,往四面八方溃散,不多时后,又有更多七情六欲汹涌而回,同样聚集在那书生虞展的周围之处。
终于,在半个多时辰之后,书生那越发乌黑的唇,越发气流翻腾的双眼,也都回复到和方才一般,只是他面色更白,好似带上一层惨淡荧光。
此时这书生的气势,比起刚才更为压抑,也更为强大了。
月华由身上禁锢敏锐察觉,书生的力量,似乎也更加可怕。
他到底是如何造就?好似一提及炎华与从前之事,就要变得喜怒不定起来。
猜测再多,月华也不会想起人魔之事,他只是十分警惕,留心这看起来极似一尊魔头的书生虞展。
而虞展稍稍冷静之后,捧着那内中蕴养一个胎儿的光团,哑声开口:“带我去你的宗门,寻你师尊。”
月华意欲摇头,却发现摇头不得,便直接“想”道:“师尊如今与师伯出门巡查去了,并不在宗门。”
虞展呼吸有些急促:“那炎华呢?”
月华道:“炎华倒在,你一身诡异,却进不得五陵仙门内门。”
虞展的气息又有些不平稳。
月华续道:“师尊不允,我便不能带你前去,否则要被阻拦于宗门之外,对你毫无益处不说,还会有损小竹峰一脉清明,于炎华更是不利。”
直至月华说起了“对炎华不利”的字样,那躁动的书生,才再度压抑了住。
虞展捂住了脸,低声询问:“那你师尊,又在哪里?”
月华开口:“师尊已往北域。”
正这时,那虚空之外,忽然传来一阵爆鸣。
像是有什么极其强悍的神通,轰击在这被七情六欲缠绕之地,几乎不几次攻势,就把最外围那层扭曲的气韵,都尽皆破坏了个干干净净!
虞展猛然抬头,将右掌伸出,悍然一抓!
与此同时,那虚空里也正是有一道力量洪流冲刷而下,很是厉害,就被这无形的巨爪生生捉住,抓了个“粉身碎骨”。
这一刻,又有个人影缓缓出现,凌空站立在高空之上。
正是甲二来了。
原来他用神识看过半天,总算是发觉这方圆百里都被一种扭曲的力量掌控,让里面的情景尽数也被扭曲得不成原形,才总是让测算之力被弹到他处。他意欲进入者扭曲力量之内,却发觉其推拒之力很是强大,若是他强行接近,自身也是警兆横生,好似要受到影响。
他忽然明白月华大抵就在其中,只是被人阻拦,就干脆用出己身神通,连番轰击,才总算将最外层撕出一条裂口,再轰击几次,终于瞧见了那扭曲力量中心之物。
果然,就有那静立不动的莲妖月华!
当是时,甲二再度出手,则被人接了下来。
但他却趁机而入了。
此时,双方对峙。
甲二先看一眼月华,瞧他似乎并未受伤,显然只是被人困住,尚且不曾对他不利。而对面那一人,倒是并不识得,只觉得相貌怪异,应是魔道中人。
既然是魔道,那么多半就是敌人了。
这般想着,甲二就开口道:“你这邪魔,困住我万木峰月华公子,所为何来?速速将他放了,否则,休怪我出手无情!”
虞展听他这般言语,隐约仿佛见到多日前他刚刚知道三娘就是连兄,尚不及欢喜,连兄便被“仙人”带走,半点不曾为他停留,心里忿恨之意,登时急涌而出,竟顾不得先前月华所言,眼中气团一个爆射!
刹那间,一股绝强之力,自虞展周身迸发,那力量极是诡异,无形无影,却带着一种震荡人心之能,眨眼之间,就到了那甲二面前!
甲二见此人不识好歹,他也隐约生怒。
到底他也曾是一个宗门里的强者,虽因宗门被灭而堕为星奴,但也并非是人人可欺,如今区区一介魔头,看起来不过是化神、出窍的境界,居然就敢对他这般强硬,让他如何能不恼恨?也就立时出手。
然而甲二却没想到,他所以为的邪魔,却不是一般二般的魔头。
尽管他一记神通打出,与那股力量短兵相接,但那力量非但不曾被他压制,反而顺势缠了上来,霎时间,一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自神通之上反馈回来,居然倏忽间就进入到他的身体之内……
这一刻,他先前那稍许的恼怒,忽然化作了冲天怒火,就连他的双眼,也在其影响之下,变得如血一般赤红。
心中翻滚怒气,心境动荡不休,好似,好似这种仇恨要让他立时冲回五陵仙门,先去杀灭两位少主,再去寻到周天仙宗,大搅一番风浪,要杀死周天仙宗一应修士,要叫那周天仙宗也有破门之难!
——不,不对,这太过了。
甲二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血来。
这时候,他的心智才猛然清明,刚才那些恨意怒火,才被他驱赶大半,剩余的少许,已不能动摇他了。
诚然,在宗门被灭后,他不得不被周天仙宗所俘,但是殉门而死还是屈身为奴,却是他自己选择后者。为能保命、再求仙道,乃是他自愿屈就,他虽对周天仙宗也有几分恨意,但这恨意并不能让他妄动,他也不会因此动摇自己的心境,更不会试图做出什么对己身不利的事情来!
可是刚才那一瞬,他竟像是无法控制地放大了这早已被他放下的仇恨,着实不可思议,那股力量,绝对十分古怪!
甲二再看向那“邪魔”时,就越发慎重起来。
这也是甲二刚才太过掉以轻心,虽说虞展如今也的确还未成就真魔,可他却能够将境界高于自己之人的心境动摇。
只要人心里有一丝七情六欲上的破绽,他的力量就可以趁虚而入,让人防不胜防——人魔之危险处,且远远不止于此。
徐子青与云冽走在长街上,一路慢慢打量北域风貌。
在此地,凡人不及东域富足,面上往往都有忧色,而各大商铺里,多半都为那境界较低的仙道中人看顾,但每过不得多久,便有人上门索要财物——除却那原本就把持此地的大型宗门外,还有许多小势力之人,也都集结起来,贪婪无比。
那些个仙道中人苦着脸,却是不得不给,一个不慎,那商铺就有捣乱之辈,叫他们苦不堪言。
徐子青越看,眉头便皱得越紧。
然而如此欺压之事,在这北域之中处处皆有,在北域中人眼里看来也是寻常,半点也无需大惊小怪的。
605、
虽然心中不忍,徐子青却也明白,他此时可不能轻举妄动,若是一个不慎打草惊蛇,那就是他的过错了——大事所在时,小节上难免就要有所隐忍。
过得片刻,徐子青不再看往此些情景,转头看向云冽:“师兄,你我二人到此地的坊市一行,如何?也瞧一瞧魔头们如何交易。”
云冽自是应允。
两人很快再寻凌迁打探,得知了这一处城池中坊市之地。
原来这些魔头们并不同于仙道中人那般将各种物事大喇喇摆在光天化日之下交易,而是转为暗处,倒是不足为奇——便是仙道修士,不也有地下坊市?只是魔道中人大多都喜好鬼祟行事罢了。
于是这里也有数处地下交易之地,称为“暗坊”,也叫“魔坊”,就是众多魔头们私下里交换所得之物的地方。
不过要进入这种地方,却不同于仙道那边还得有信符、令牌等通行之物,此处只消披上一件“影篷”,把周身气息收敛住,再自行找到入口,就能够进入。
入口所在自然是凌迁告知,两件“影篷”也是凌迁差人送来。
不多时,两人来到一处暗巷,把一件黑漆漆的长斗篷往自己身上一罩——登时从头到脚都被遮蔽进去,再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即便是用神识打探,也只能见到一团扭曲雾气而已。
徐子青和云冽互相看了一眼,也是不能瞧见,不过彼此为双修道侣,自有另一种联系,却是不怕走丢的。
随后,他们晃身而行,很快就来到入口,倾身跳了下去。
这暗访正是附近诸多暗访中最隐秘也最大的一个场所,下去后,就能察觉到一层薄薄的魔气飘浮,隐约就有克制仙道功法的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