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踹他,把抽屉里该拿走的拿走,里面不外乎是几件衬衫,还有牛仔裤,收拾起来很方便。
“等一下哥,这里头有个储物箱。”他指着柜子里面说。
“打开看看,用不上的就直接扔掉。”我正在埋头叠衣服,抬了一下头又低下,接着叠。
“哦。”
他打开储物箱,说:“恩……还是点衣服……”
“还是衣服?”
“恩。”
我揉揉眉心,我当时干嘛把这么多衣服锁在一个柜子里,我有病啊?
“不过,这衣服型号好大呀,不像是你穿的。你该不是连自己的衣服多大号都不知道吧?”我抬眼去看,他正抖开一件白色衬衫。这衬衫是手工制作,精致合身,即使是现在也依旧能在市面上看到影子。
不过他说的对,这确实不是我穿的型号。
“都是贵的咋舌的名牌,哥你原来喜欢这种?可是不对啊,我原先也没见你穿过这样的衣服。”
“哥?”
“扔了吧。”
“啊?”他很惊讶。
“扔了。”我挥挥手,不想再重复。
“不过时啊,干嘛要扔?你现在也可以穿。”他很是不解。
“我不喜欢这种衣服。”我说。
“不喜欢还买。”他痛心疾首,“哥你真是太败家了。”
我走出这屋子到阳台拿一个小箱子,回来装衣服。看见傅闻意正在发呆。走近了看见他手里捧着一个小盒子宝蓝色的丝绒盒,盒子周边镶着一圈金边,在阳光下闪闪的,很是漂亮。
盒子是打开的。
不用他说,我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哥,……这个,是你的吧?”他问,声音小心翼翼。
“不是。”我回的干脆。
“……我在储物箱里发现收据了,是你的。”
“说了不是就不是,”我冷淡地说,“扔掉。”
“啊?”
“刚才就跟你说都扔掉,”我叹气,“所有东西放在储物箱里一起扔了算了,这些衣服我也不想拿了。”
“大哥,你要扔这个?”他难以置信。
“要我重复多少遍?我自己扔。”我伸出手想去拿,他一侧身不让我拿。
“哥,这是戒指!”他的眼中有显而易见的愤怒和不解。
“……”
“早就想扔了,不过是一直没找到。”
“你他妈要是想扔干嘛装在储物箱里锁起来?!”他的声音充满愤怒和不解,就好像是我扔了他什么贵重的东西一样。
我看着他,这个男孩子有时候真的倔强的像头小驴。他毫不妥协地看着我,期望我能“良心发现”。
半晌,我屈服:“随你,我不要了,交给你处置,想留着还是卖掉都行。”
“为什么呢?”他发问。
“……”
“为什么不送出去呢,里面还刻了字。”
“……”
“ttsy,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是,你当初买的时候是想送出去的吧?”
“闭嘴。”我轻声说。
“哥……”
“别再说这件事,戒指随你处置。至于衣服,都扔掉。”我扶在门上的手没有丝毫停顿,然后走了出去。
至于傅闻意最后使怎么处置那些东西的我不知道,只不过那天晚上一直没给我好脸色,真是小兔崽子,害得我已经不想给他做饭了,任凭他露宿街头好了。
可是想归想,最后还是按照他的意愿做了一桌饭。
总算他还有点良心,吃完之后一声不吭的去洗碗。
第二天中午罗震回来,两个人腻歪了一会儿,家长里短的说了一圈,我才知道罗震也是个居家的男人。什么衣服洗了没洗,这两天吃的什么,花浇水了没有,这两天几点睡的,听得我哭笑不得。简直就差问一句有没有背着他做小动作。
傅闻意跟了他,实在是不亏。
诚然跟他们在一起是自在的,这自在却很短暂。晋烈不会放任我离开超过三天,他的占有欲强烈的可怕。我盘算着什么时候回去。
这一夜我没有睡沙发,而是睡在了那间屋子里。躺在床上,隔着着黑暗碰到一个方形的东西,打开床头灯一看。
宝蓝色的盒子,精致的镶着一层金边,上面的装饰在灯光下仍能散发出淡淡光华,我触到盒子的手稍微顿了一顿。
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正是戒指的收据,上面还有一行傅闻意写上去的字:真的不想要的话,就自己去处理吧。不管有没有送出去,其实都不应该丢掉。我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你自己的戒指自己处理比较好。字体还是一贯的纤细潦草。
这孩子真是。
我慢慢打开了盒子,就着微亮的灯光看。两枚一模一样的戒指,很简约。我戴着不合适,其实当时也不是买给我自己,但还是拿出来套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略微松垮,果然是大了一圈。
这两只戒指是一模一样的,从大小到款式。一只里面刻了字,另一只没有。
就像两只银色的圆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我褪下手上的,竖起来细细地看。
里面是刻了四个字母。
TTSY。
第三十三章:又见
第三天我回到J市。
晋烈现在允许我拉开窗帘,很早以前他就不再反感我养植物,拉开窗帘晒太阳。甚至他自己也会主动拉开。
我不知道是我改变了他,还是他自愿为了什么而改变。
他有时候总会露出一种焦急的神态,暴躁、阴鸷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明显,但是我看着他的时候,他又会压抑这种暴躁。问他怎么了,他不会回答,只会拍拍我的肩。
但是大多数时候他又很平静,温和的平静。
他骨子里是个浪漫的人,节日里会送花。我一个大男人,要什么花?他也说我爱你,深情款款,眼神真挚。
我淡淡回:“恩。”
他不逼我做什么,甚至在我爱不爱他这件事上,他也表现得洒脱。
然后有一天他问我:“我父亲,想要见你。你怎么想?”
我打字的手停住了,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他知道?”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自己说。
“我告诉他了,”他对这个根本是无所谓的态度:“他一直知道我喜欢男人,我想这个东西遗传。他也是。”
“……”
“你其实见过他情人。就是叶圣安。”
我顿时想起一个有着桃花眼的风流男人,那男人看人的时候带着一股狡黠的味道。上一次见面大概是几年以前,但是我清晰的记得他说“你来我这里”。我皮笑肉不笑:“一般有爱人的人会到处沾花惹草吗?”
晋烈侧了侧身,道:“他们两个都是变态。”
我不太能理解这种奇异的“爱”,因此不知道怎么接口,只好沉默着。
“你怎么想的?”
“什么?”
“苏惟光,”他转过来看我,双手覆上我的肩膀,眼睛直接的盯着我:“你应该告诉我你是怎么想的,我的脾气不好,耐心也不多。我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我沉默。
“我妈那边。”我吸一口气说。
“你不能有女朋友。你没发现叶汀很久没联系过你了,我给她介绍了更好的。”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没强迫她跟那人在一起,她自己也满意得很。”
“……”
“至于你母亲,她会接受的。”
“晋烈,”我打断他,“你是不是觉得,你能左右我的人生?”
“……我只是想让你安心和我去法国。”
“为什么是我?”
他捂住我的眼睛:“不要胡思乱想,这种问题你知道没有答案。”
我看不见他的脸上是怎样的表情。
我也始终没有看透过他。
“随你吧。”我轻叹。
他比谁都清楚我经不起折腾了,我快奔三的人了,经过这几年,实在没有力气再疯狂的追逐什么。
“你答应我了?”他问。
我答应了吗?会答应吧。他没问我是不是爱他,但是他执着于我跟他去法国,就好像是完成某种誓约一样。
“我答应你,”我说,“你要什么时候动身?”还有这么大的一个乾风,又该如何安置?晋烈,你没有莽撞过,为什么这么急着回法国?
像是猜到了我在想什么,他说:“你在法国等我一阵,乾风还是要管的,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我会去找你。”
“到时候,我们就在法国一起生活。好吗?”
“……”我沉默。
他的眼睛划过阴影,还是那张阴鸷的脸,在阳光之下隐没了。
“我要见我妈。”
“可以,那是你母亲,你当然可以见她。”
我闭上眼睛,我是真的不懂。
“你到底看上我什么?你不是讨厌我的吗。我害怕你知道吗?晋烈,很早以前我就怕了。”害怕了镜花水月,害怕了誓言背后的真相与虚伪。
“……离开这里,一切都会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的确,是应该重新开始了,一直停在这里总不是办法。
“离开这里。是啊,应该离开。”我喃喃地说。
我在房间中停留一会儿,抬头望了望墙角的隐蔽处。
如果可以离开,这些东西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我一直不敢回来。我知道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我让一个曾经以自己儿子为豪的母亲从天上落入了地狱。我怔怔的看着家,这里面有着我最亲的人,我发誓我会保护他们。然而还是伤害。我一直在伤害。
我在门外徘徊了一会儿,就像是要印证我的预感一样,门开了。我看见了母亲愕然的表情,然后那表情又变得难以言说,隐藏着节制的苍老哀戚。
她穿好了外衣,显然是打算出去逛街买菜,我的脚步停顿在门被打开的一刹那。我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她无言的让开,侧出半个身子。略微臃肿的身子让我眼眶发酸。
“妈……”我哽咽了一下,走进去。
“我去买点菜。”她没看我,走出去关上了门。
晚上我看着一桌丰盛而熟悉的菜色,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妈从买菜进门之后不发一语,一直在厨房操持。待到天黑,她才又从厨房现身。
我拿起筷子,竟然不知道如何下口。
“妈,你也吃啊……”
“你吃吧。”
她看我动了筷子,一会之后才开始喝汤。
我以为一直都会这样沉默的时候,她说:“我知道你和叶汀散了。”
我正在夹菜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你还知道回来。”她轻轻说,声音里没有半丝谴责。只有无望。
“妈……对不起……”
她不接我的话,过一会儿又说:“散了也好。你明明不喜欢女人,这不是耽误人家吗。”
“我和你爸这几个月想了很多,”她摸着手上细细的戒指,“你都是这么大的人了,干什么自己心里都有数。你长到这么大,什么事情都没让我和你爸操过心……除了这个……妈也知道,这个东西不是那么轻易能改的。我就是想想自己唯一的儿子……,我心里难受啊。”
“对不起妈……我知道……对不起”
她摇摇头,道:“是我和你爸以前不够关心你,小意自小没了妈,我这个做姨的怎么也得好好照顾他,这些年……的确是亏待了你。”
我咬住嘴唇。
“那天,我让小意陪着我一起去买衣服,看见叶汀那孩子和另外一个男孩子手挽手走过去,俩人挺亲密的。我就明白了,”她叹息,“妈原来的想法,耽误人。”
我失措地摇着头。
“可是儿子,”妈握住我的手,“我是你妈,做妈的现在还接受不了这个……”
我回握住她的手。
我点头。
“为什么是那孩子呢,还是个有妇之夫。”她突然说。
平静的水面好像扔进了一颗炸弹,我再怎么努力平静还是抑制不住自己。
“在他结婚之前,我们就散了。”我说。
“真的?”
“真的。”
“可是我觉着不像啊,”妈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手,“你知道吗儿子,那孩子前两天来看过我。”
我瞬间睁大了眼睛。
“他怎么会……”
“妈虽然老了,不懂你们之间的事情,可是儿子……天底下的妈都是盼着自己的孩子好的。”
我不说话。
“他来了之后,给了妈一样东西,让我交给你。我原本想扔了,可是看完东西之后,妈还是没扔。”
“你先吃着,我去拿。”
我听着妈走进卧室的脚步声,一时间恍然。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饭到嘴里都吃不出味道。
他怎么会来?
“就是这个,还装在盒子里。”我从妈手里接过来,镇静地打开。
“还挺漂亮的。”
我完全没有听见妈在说什么,打开盒子的一刹那,大脑中瞬间涌进了汹涌的时光。所有的一切,都好像随着这盒子被重新开启了。
城堡。
木头做成的,棕色的。城堡。不精致,也不是很美观,是很多年以前做成的。这应该是那人最简陋的一个作品,但是能看得出用了十足的心。很旧的东西,可是我知道自己想要。
一直都想要。
之前我在白家见过这个,当时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原来并不是。
城堡的门,还是我帮忙改的。我当然记得,我从来没说过自己想要这个,也以为他不会知道,然而……
他竟然知道。
就像我喜欢他,我爱他,他也知道一样。因为是无关紧要的东西,给出也不觉得遗憾。是的,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何必呢。”我轻声说,看着这样东西,百感交集之后又是怅然。
“白家家大业大,白经远身在名利场。你这孩子心地单纯人也简单,和他在一起,怎么行呢……”她说,声音是苍老的哀凉,心疼的看着我,又仿佛自责。
“他……说过什么没有。”我低声问。
妈摇摇头。
屋子里一片寂静,我问:“爸他……还是不肯原谅我?”
“……”
“我知道了。”我平静的拍了拍妈的手,歉疚的笑,“没事,反正我也习惯了。”
轻而易举就被原谅,才是不可思议。
傅闻意打电话叫我出去,说三个人好久没聚在一起了,正好罗震回会来了,一起吃个饭。我向来由着他们,去哪、吃什么,自然也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