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时语塞。
“你的肺活量还真是挺小的,当年的三千米是怎么过的啊?”他促狭地说。
“没有人把肺活量专门用来接吻。”我磨着牙说。
“没事,多练习练习就好了。”
“练习什……唔”混蛋,这样会缺氧……算了,我又一次闭上眼睛,暂且让他得意一会儿。
反正,该我坑回来了。
我和他坐在阳台巨大的落地窗前,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你为什么要在那个木头城堡底下写字啊。”
他装傻。
“我都看见了,底下有张字条。”
“干嘛和我说对不起。”我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这个问题,我必须问。他欠我的,欠我很多年的。
继续装傻。
“你行,我回头就把那个东西扔掉。”
“算我怕了你。”他双手举起做投降状。
他抓住我的手,突然间和我十指交叉,低声说:“我怕你原谅我,又怕你不原谅我。……我错了这么多年,其实根本就没想过你还能原谅我。”
“只是,我放不开你。”
“……”
“我放不开你。乔藏也好,之前的那些人也好,聂美璐也好,我也以为忘记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自以为是个理智的人,可是唯有这件事情不能打破砂锅,这个问题是无解的。没有理由,我放不开你。”
我愣愣的看着他。
“真的。其实我很自私,我以为你会一直等我,因为我习惯你等我,这么多年,我自诩我们之间我才是那个主导关系的人。”
呵呵,感情他还这么想过?真看不出来啊。
“我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我踹他一脚:“你滚。”
他惊讶地看着我。
“你早知道我对你有意思,你,你还……”装的跟什么似的,真像啊,亏我还以为他清白无害。
“我……”他破天荒头一次犹豫着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你情商真低。”我闷笑了一会儿。
“是是。”他笑,是宠溺的那种笑容。
我一不小心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只要对我好一点,我就忍不住原谅他……我的要求还真是简单啊。
“挺幼稚的,”我说,“你这个道歉一点诚意也没有,放在个旧的木头城堡里面。你应该放在钻石做的里面,上面写上‘请求组织原谅’,笨死你。”
他反应过来我是在开他玩笑,过来敲我的头。
“我是笨蛋,那你和笨蛋在一起,不怕越变越笨?”他把我压在地毯上,眼睛紧紧看着我。
扑通。扑通。
我故作镇定的想了一会儿。
“不怕,反正认识你这么多年了。要笨,也早就笨了。”
他轻轻在我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好像我是什么易碎品一样,一碰就会碎掉。
“我欠你太多了,这辈子都还不完。”
知道就好。
“我说真的,你刚说到钻石,我们回头一起去挑戒指,好不好。”
我睁大眼睛。
“好吗?多大的都行,想要什么样的都行。”
“好不好?”
“惟光?”
“不好。”
“……”
“为什么啊?”困惑不平的眼神。
“不为什么。”我等了这么长时间,其实应该高兴才对。但是偏偏,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以为他说去买就要去买?
就算是求婚……也太简单了……我才不答应。
“我明白了。”
“等找个合适的时间,我正式向你求婚。”他一边亲吻我的耳朵,一边若有所思地说。
“……”
“所以,和我一起去挑戒指吧。”
谁说他情商低了,根本就是扮猪吃老虎!
“我看你喜欢瑞典,以后我们可以移民到那里。正好,在那里,同性婚姻可以获得同等的祝福。”
“……”
“不用担心阿姨那边,我们慢慢等,直到他们承认、同意,好不好?”
“……”
“好不好?”
“……”
“好不好?”
“……”他耐心的在我耳边一声一声说着,如同温柔的诱哄。
“好不好?”
“……”
“好不好?”
“……”
“好。”我点头。
我发现自己还真是傻,这一刻,居然会觉得,过往的一切都很值得。
我要名誉做什么呢,我要钱财做什么呢?如果,没有眼前这个人的话……
“你母亲那边……”
“我会解决的。”他的眼睛闪烁着光,似乎什么大事终于要完成一样。
“我都会解决的。”
“我因为你失业了,你得负责安排工作。”我说。
“不行。”
“……”
“我养你就好。”
这一次,我是真的无话可说。等待着,自己狂跳的那颗心,平静下来。
他说,他养我。
完了,我现在真的很认真的觉得自己做的很值得。
“惟光。”
“恩。”
“我们做吧。”
“……好。”
他就着压我在地上的姿势,细细吻我。
我抬起一只手,拥住他的后背,他停顿一下,睁开眼睛低笑。
“这么主动?那我不客气了。”
“等一下!”
“怎么了?”能看得出他在忍耐。
“去……去床上。”我说。
他勾起唇角:“好。”
第三十九章:吐露
之后他说:“你知道吗,那天晚上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来找你。”
我在被子里说:“我怎么知道,反正我从来没懂过你。”
他点燃一支烟,黑夜里显得有点疲惫,目光映着指尖的一抹火红明明灭灭。
“傅闻意跟我说了。”
“什么?”我一下睁开眼睛。那个小兔崽子,又干什么了?
“他说我的东西,你都还留着。”
“忘了扔而已。”
“我不和你争这个,”他轻叹,“我跟他说,你哥现在和别人在一起,你即使来和我说,也不可能让他回心转意了。”
“他当时差点哭了,还狠狠的甩了我一巴掌,他说‘你稍微有点良心,就能明白他爱的是谁。你到底怕什么,承认你在乎他、承认你嫉妒别的男人和他在一起难道能要了你的命?!’他说,‘我真替我哥不值。’”
“之后他就走了。”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
“那天我就在办公室,什么都做不下去。我就想,我和你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你别说了。”我打断他。
“过去就过去了,有什么好说的。其实,不关你的事。归根结底,我和你不是一路的。”我轻声说。
他猛然扳住我的脸,看着我的眼睛说:“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
没这么想过,是啊。可是我们本来确实不是一路的。抛开性别这个问题不说,我想过的是安稳日子,但他喜欢冒险、喜欢征服。
我早说我和他不一样。
“你也没有告诉过我,你的事。”我指着心口说。
“我,”他隔着厚厚的被子从后面搂住我,“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
“你随便说吧。”
“你转过来。”
“恩。”
我转过去看着他,那双一向冷漠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点可以被称作温暖的东西。我一时间有些惊讶,他宽厚的手掌还紧紧握着我的。
“我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一个弟弟。然而,我父亲确实不止一个女人。大概是我五六岁的时候吧,有一次被司机送回家。家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瓷器的碎片,家具也是能砸的都被砸了。母亲一直在哭。”
“父亲很少回家,他在外面有很多情妇,狡兔三窟,总不会担心没地方住。”
“母亲后来就和我说,父亲之所以不回来,是因为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她一直怀疑就去调查,没想到,会查出一个私生子。那个孩子,就比我小两岁。”
“我那时候还不明白什么叫‘私生子’,也不明白父亲为什么会有别的女人,当然也就不能体会她作为女人的苦楚。直到后来,母亲自杀。”
他的声音低下去。
“白经远……”
“很老套的方法,也很渗人。她几乎把一整瓶药都吞进肚子里了,如果不是那天我上楼给她送吃的。没准现在,她就真的不在了吧。”他自嘲的笑一下,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破碎的冷漠。
“我原先说过他们两个人没有教过我什么是爱,这不是说谎。因为他们,都很自私。那时候,我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但是画画,是唯一能让我快乐的事。”
我不知道,原来白母,也有过这样偏激的时候,只能安慰的拍他的肩。
“他们之间的婚姻名存实亡。不过也没什么,天底下这样的父母多了,我并不是特别在意。”
“白经远……”
“恩?”
“其实,你很恨你父亲吧。”
“……”
“但是这些,不是你的错。你可以安安心心做你喜欢的设计。你没必要,没必要活的这么累。”我放柔了口气。
“谢谢你。宝贝。”他停下来看了我一会儿,终于轻声说。
傻子,我在心里骂。
“我欠你太多。”
我在心底又忍不住苦笑。因为我不知道,这辛苦换来的短暂和平,究竟能维持多久。他从来没有提过那天的事情,虽然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回忆,但是这种平静让我有种隐隐的不安。
其实我很怕,怕到头来这一切,不是因为他爱我,而是因为他愧疚。
大概也是这些年兜兜转转的缘故,我想我是终于妥协,彻底妥协。当初的我,渴望的是一份他完整的爱,彻底的、纯粹的,没有纷扰的爱。哪怕不多,哪怕淡薄。虽然当年我伪装过,口是心非地说哪怕他不爱我。只是,也正是这些年,我才明白,不是因为这个人没有爱,而是我所想得到的那一种,他没有。
是的,我想要的爱,他没有。
看见他的时候不是没有心酸的感觉,大半辈子的气力,总能在他身上消磨殆尽。
“那是我自己愿意,”我摸着他右边的脸,“我要是不愿意,就是拿刀架在我脖子上,也不行。”
“惟光。”
“你用不着觉得愧疚,你也不必因为我……帮了你,委屈你自己的心。”
我的手指从他脸颊的位置滑到心口处,这个地方,真是神奇。我忍不住把头靠近他的心口,耳朵凑近。我想听听他的心跳声。
虽然和我的也大概没有什么不同。
可是,还是真的会有不同吧。
我爱的这个男人。
其实,即使我再不了解他,也依旧可以心无旁骛死心塌地对他好。我不想得到同等的爱,因为那太遥远了。
也或许是因为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资本。是啊,除了他,我已经一无所有。
“我上次说的那件事,不是骗你,”他用手把我禁锢在胸前,“我会和美璐离婚的。只要,再多一点点的时间。”
“你觉得我现在还会在乎这个吗?”我的笑容很坦然,“真的不用这样。现在,也很好。我看得出来,那个女人是爱你的。”
“说这种话的时候,你不会心虚吗?”他语气低沉,眸色顿时幽深。
“我是真的不在乎。就算在乎,又能怎么样。咱们马上都是三十的人了,好多事情都已经过时不候。知道吗,我见过傅闻意小时候没爹没妈的样子,没爹没妈是什么感觉不会有人比他再清楚了。我纵然不是什么圣人,还没卑鄙到要伤害小孩子。你有个孩子,这总是事实。”
“他也可以不是我的孩子。”
“别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我竖起手指,“别这么说。我们在一起,已经够造孽的了。”我的声音很轻,我突然想起了妈悲痛又愤恨的神情。只是想一想,还是很扎眼。是怕我想不开才会那么说吧,之前。其实他们,还是接受不了的。
“你以为这个社会对同性恋接受度有多高?去国外结婚未尝不是出路,但是谁能那么潇洒的一走了之。我们都有家人,哪怕你和聂美璐离婚,你还有你的父母。”
他的眼睛里闪过清澈的感伤和隐痛。
可能是休息不太好的缘故,他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你还是拒绝我了。”他摇头微微笑,笑得有点苦涩。
“我知道。我猜,你已经把心封闭起来了,你以笑脸对我。我却宁肯,你恨我。”
他说。
“我和你之间,谁说的请呢。你自己都说过想不清,又何必来问我。只是,我累了。”
“可是我还是不肯放手。哪怕再不甘愿,我都还是……,”我闭眼苦笑,“这就是可怕的执念。”虽然我爱你。
人大概最终都是会输给自己的吧。可笑的野心、执念,不负责任的自私的想法。停止不了的掠夺,无论是使用怎样的手段和方法。
所以你,也真的不用觉得自己亏欠了我什么。
我全手全脚,四肢都长在我的身上,不由你支配的。
我也不知道我的话他有没有听进去,因为他还是那样,对我的话不置可否。他总是胜券在握,所以这场战役里,我都不敢以为自己能够赢。
大概他是真的在乎我吧。
“你担心的那些,无论是什么,都不会成为问题。”
“你的本性还是变不了,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拿到手。也不管别人愿不愿意。”我叹息。
“我知道你是愿意的。”
他认真地说。
我于是也认真地思索了一下这个问题,说:“如果我说我不愿意……”
“你还是要答应,”他打断我,一双眼睛里盛满深邃的危险,“因为,你是我的人了。你不答应,也得答应。”
我笑:“这和强盗有什么两样,你是土匪吗。”
“我就是土匪,你也不得不认栽。”
说的也是。
“我不是在做梦吧。”我煞风景的说了一句。
他突然又沉默了。
“惟光,你总是在逼我。有时候,真想这样杀了你,再杀了我自己。”
他背过身去,我知道他是被我气到了。
再见到宋潇,真是很不容易。在酒吧里,我还是能看到陪自己度过很多年的这个哥们,他这几年多了点沧桑的味道,面孔还很年轻,眼神却显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