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殿下,您的大恩大德属下无以为报。现愿弃暗投明,誓死效忠五皇子!”须臾之后,太子一边一位兵士首先出列向亦岚抱拳道。
这时,亦岚眼中才出现了一抹笑意。他一直在等,等这第一个投靠他的兵士出现。因为只要出现了这第一个,接下来便一定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施予别人恩惠往往比握住别人把柄更容易令人拼死卖命。
很快,太子一方兵士已有近千人纷纷出列,甚至远远超过了得到恩惠的六百人。太子见自己这边兵士有近三成都去了敌方一边,顿时恨得咬牙切齿:“你想怎样?!”他向亦岚吼道,双眸中泛着嗜血的猩红色。
亦岚听了他的话,似乎是浅笑了一下,随即深邃的眸子犀利的直视着太子,道:“究竟是我想怎样还是殿下您想怎样?谋权篡位,如此不忠不义不孝之事也做得出来。此事若记于史册,以后的万民后代该如何评判你?你已是储君,还想要什么?!”
太子极少见到亦岚如此锐利的时候,听他这语气说话竟不由有些心虚,却还是极力保持着刚强的态度:“我既已是储君,那便是未来的皇帝!与其等父皇驾崩倒不如早些登基!更何况我若如今不趁早登基,这皇位可就不知会被谁抢去了!苏亦岚,你敢说你对我这太子之位从未觊觎过?!”
亦岚没想到太子竟会说出如此大不敬的话来,可他也并没多加辩驳,只伫立在未央宫门前,英气逼人。他承认他觊觎过,只是他觊觎的并不是太子之位,他要的,是皇位。只有坐在一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才能让在乎的人不受到伤害。亦岚怎会不知母妃是被皇后害死的?所以,为了母妃临终时的遗言,更为了给母妃报仇,他也必要坐上皇位!
太子见亦岚不语,顿时失了耐心,对身后的手下狠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本太子抓起来!先破重围冲进未央宫者,必有重赏!”
此言一出,几千士兵顿时一窝蜂的冲了上去,未央宫前被太子的兵士围得水泄不通。其实在这之前太子还是给己方军队布了阵局,述了战术的,却被亦岚的一席话激得乱了方寸,况且队伍中一下子少了近一千人,再精密简易的阵法也无法摆出了。亦岚布的包围圈外表看似简易,实则极为坚固难破。加上太子几千兵士被分散得七零八落,不成队伍,又找不到一个固定的突破点,所以自然是溃不成军。如今,孰胜孰负已成定局。
篡位(2)
未央宫前一阵腥风血雨过后,只有一片尸横遍野的景象,空地前一大片地砖都是血迹斑驳的暗红色。在皇位的争夺中,人命总是显得如是微乎其微,不足挂齿。
太子远远站在未央宫前,错愕地看着一堆堆尸体和依旧牢不可破的包围圈。明明完全可以起兵成功的,如今却惨败到全军覆没。愤怒、错愕与恐惧交织在一起,太子顿时说不出一句话,也迈不开一步路,只愣愣站在原地。只是他眼眸中的寒光却是愈甚,直视着亦岚。不过很快他便被亦岚手下的两个兵士擒住了,太子虽是被压着跪到了地上,却抬起了眼,眼中拼射出骇人的光芒,嚣张道:“苏亦岚!你不必高兴得太早!即使我今日起兵失败,来日也总会有天东山再起!就算我败了父皇也不会把皇位传给你的!我朝立储向来立长立嫡!你左不过一个不得宠嫔妃所生,既是庶出,有何资格继承大统?!”
“朕现在看最没资格继承大统的人是你!”突然,一个威严的声音传出来。原来是皇上在未央宫前听外头厮杀声音渐小才开了殿门走了出来。
见皇上来了,众人立刻跪下去叩头请安。太子努力想挣脱那两人的压制,边挣扎边叫喊着:“父皇!父皇!”
“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若朕提前不知你要夺权篡位,朕是不是就要毙于你刀剑之下了?弑君弑父,你倒是本事!”皇上怒斥道。
太子愣了愣,不料父皇竟是早就知道了他与母后的计划。可还是不由为自己辩解:“父皇!儿臣没有想弑君弑父!儿臣只是想早些登上皇位!儿臣不是……”
“来人,把太子押下去!再传朕旨意去坤和宫捉拿皇后。将他们押入天牢,择日定罪!”没等太子解释完,皇上便下了命令。
很快,便又有两人上来押了太子下去,太子的辩解声也越来越小。正当此时,皇上身后一个浑身是血的兵士却是突然从地上爬起来,手中的刀骤然架上了皇上的脖子。他已身负重伤,左腿处还汩汩往外流着鲜血,颇有股鱼死网破的架势,“放了太子殿下!不然我就杀了皇上!”这是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情形。当下局势变化太快,连皇上都没能反应过来。押着太子的两个人见此也立刻停在了原地,押着太子的手臂都有些颤抖。皇上在那人手中,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夜色幽暗凝重,未央宫前鸦雀无声,唯有风吹着衣袍猎猎作响的声音。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气氛在一瞬间变得紧张压抑了起来。“太子谋权篡位,如今还不知悔改,更是罪上加罪!岂能说放就放?!”御林军原统领这时厉声道。
“现在不放太子那皇上就性命不保了!太子的命和皇上的命哪个更重要?!”那人吼道,刀刃又深入了皇上脖颈几分,鲜血顺着刀刃滴落下来,皇上的脸也变得有些惨白。所有人见此都更加慌乱了,万一皇上真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谁都担待不起。
“都先别动!把箭放下!保住皇上安全要紧!”亦岚刚才一直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站着,现在终于发了命令。他知道挟持皇上那人现在情绪过激,任何事都做得出来。相比于威胁,他现在更需要的是安抚。
当那群御林军慢慢把弓箭放下之时,那人眼中却现出了些许鄙夷:“五皇子刚才六千两白银收买军心,骗得太子一干兵士都叛变跑去你那里。我还以为殿下有多大本事,如今倒也学会妥协了?”
亦岚还没来得及回话,在众御林军之后已骤然飞出了一支箭来,带起一道破风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箭刺入血肉的声音和挟持皇上那人凄厉的惨叫声。那支箭正好射在他眼中,鲜血自他眼中溅射开来。那样的剧痛令他手下架着刀的力度不由松懈了许多。亦岚见此也顾不上许多,抓准时机冲了过去,将皇上从刀下救出来。又一把夺过那人手中的刀,在他脖颈上决绝暴戾地划了一道。挟持皇上那人脖子上瞬间鲜血翻涌,亦岚冰冷的铠甲上也被溅上了血色。这一系列动作亦岚做的太快,众人还没看清,挟持皇上那人已“扑通”一声倒了下去。那支箭还未来得及拔出,依旧插在他眼中,鲜血淋漓,实在惨不忍睹,连空气中都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皇上被救下之后,众人才松了口气。紧接着通通转过头去想看看在千钧一发之际射出这支箭的人。究竟是何人在如此紧张的情形下还能巧妙避开一干包围的御林军,从缝隙中将箭射入那刺客眼中?可当看到这射箭之人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禁讶异了许久,本以为这人会是某个人高马大的猛将,未曾想竟是这样一个温润清秀的人。可远处只有他一个人立在那里的身影,除了他不会有哪个角度可以射出如此精准的角度。他手中紧握着一只弓,身上的衣袍已沾染上了鲜血,身子虽略显瘦弱单薄却显得那样刚毅决绝。
“沐言?”亦岚看那人的第一眼就认出了他。他也是有些惊异,没想到将箭射中刺客眼睛的人,居然会是沐言。
沐言见到亦岚,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丝浅淡的微笑,紧接着跪下行礼:“属下叩见吾皇万岁,叩见五皇子千岁。”
皇上刚刚被亦岚从刀下救出,平复了一下呼吸后偏头看向亦岚:“朕看你认得他?这是你殿里的人?”
“是,他是儿臣的……”亦岚思索了一下后,继续道:“他是儿臣的贴身侍从。”
这时,沐言见皇上颈上的伤口虽然不算太深,却还隐隐流着血,不免有些担心:“方才皇上龙体受损,不如早些回寝宫,请御医前来医治一下吧。”
听沐言这么一说,皇上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伤。他身为一国之君,若在这紧要关头出了什么事,时局是必定会大乱的。皇上闭上眼睛,深深呼出了一口气,对沐言道:“方才你救驾有功,朕定有重赏。”而后便下令御林军撤兵,起驾回宫了。
待皇上回宫后,御林军也撤的差不多了。亦岚才上前伸手将沐言从地上拉起,紧紧握着他的手,又细细打量他周身上下。看到沐言身上沾染上的斑驳血迹时,亦岚心头顿时一紧,“怎么受伤了?你伤着哪儿了?我找御医给你看看!”
“我没受伤,不是我的血。”沐言起身回手握住亦岚的手笑道。“你呢?没事吧?”
亦岚摇了摇头,听沐言说他没受伤后终于放心了下来,却不免责备道:“不是告诉过你今晚不要出来吗。这么危险你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本来我也不想出来,但在殿里等你到子时你还没回来,实在等得急了才出来找你的。”沐言未加思索脱口而出道。
亦岚听了那话,略微觉得不对劲,便再严肃不起来了,伏在沐言耳畔小声道:“那以后我早些回来就是了,再不让你独守空闺了,可好?”
沐言听罢倒也不恼,只扭过脸去闷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觉得你太久不回来,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所以我就来看看而已,我是想帮你的。”
亦岚轻笑点头,在他面上飞速轻轻一啄,“箭术倒是不错,你救驾有功,是我帮你的忙。”
沐言淡淡一笑,轻一推开他,道:“好了。卯时你还要上朝,回去了。”
第二十三章:玉殒
次日清晨,朝堂之上众大臣纷纷对皇后太子的量刑处置进言,皇上只是听着,眉头紧锁不发一言。下朝之后,皇上独留了亦岚一人与他商议此事。可还没谈多久,一个小太监便急匆匆地跑过来,说话间已带了哭腔:“皇上,大事不好了!”
皇上本就因太子篡位一事而烦躁,如今见这小太监如此不守规矩的闯进来,更是恼羞成怒:“你是哪个宫里的奴才?这是什么地方?岂容你随便进来?!”
“回皇上话,奴才是琉蕙宫里伺候的人,过来就是禀报皇上一声,蕙妃娘娘薨了!”那小太监吓得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边说眼泪边倏倏落下。
“什么?!”皇上从龙椅上猛然起身,脸上顿时变了色,这个如晴天霹雳般的消息让他一时无法接受。
亦岚在皇上旁边,听此心中也是一惊。却很快又冷静下来,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这事还有没有别人知道了?”
那小太监面带惧色,“是昨夜,昨夜的事。奴才们是今晨才发现的。除了皇上这儿,奴才们还没敢……没敢惊动别人。”
“不会的,不会的……蕙妃她才跟着朕不过半年。蕙妃那么年轻,不会比朕先走的。不会的,她不会比朕先走……”皇上机械地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却不可遏制地在颤抖。
亦岚定了定神,对那小太监道:“你先回去,这件事先不要宣扬出去。”然后看向皇上道:“父皇,您要不要先去看看蕙妃娘娘?处置皇后太子一事不如先放一放?”
“走,去琉蕙宫。朕不信,不信蕙妃会走!她一定还在琉蕙宫等朕……”皇上边喃喃重复着,边向殿门的方向挪着脚步。亦岚无声的叹了口气,终是跟在皇上身后,一齐往琉蕙宫去了。
琉蕙宫内,蕙妃一人穿戴整齐卧在锦织的软榻上,她右手边的床榻上还滚落着一只镶满宝石的黄金酒盅。她紧闭着双眼,一头黑发如云铺散,本就光洁白皙的脸上显得更为惨白。眉宇间紧蹙着,如云雾般挥之不去。嘴角边还挂着一道血迹,过了一夜的时间已凝结成了暗红色。一干宫女太监都立在殿内两旁啜泣着,见皇上和五皇子来了,他们的哭声才小了一些。
皇上见蕙妃在榻上紧闭双眼,嘴角挂着血迹,心中顿时一跳。竟不顾身份的半蹲在了榻前:“蕙妃,蕙妃,朕来看你了……朕最近前朝之事一直很繁杂,不得空来看你。现在朕来了,你睁开眼,睁眼看看朕……”
这时,在榻边立的蕙妃的贴身宫女边哭边开了口:“皇上,蕙妃娘娘已薨逝了。还望皇上节哀。”
“是谁做的?!蕙妃她上月跟朕南巡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薨了!是谁害的蕙妃?!”皇上一下站起来,盯着那宫女怒喝道,眼中正摇曳着狂躁的愤怒。
那宫女着实被皇上眼中慑人的光芒惊到了,“奴婢不知……只是皇后娘娘昨夜时差人来琉蕙宫送了一壶上等的鹤年贡酒。说是绵爽清冽,香醇宜人,特赏给蕙妃娘娘品尝的。可没成想,没成想娘娘刚喝了一杯就,就……”说到最后,那宫女已说不下去,只余下一阵啜泣。
皇上听了甚是难以置信:“不可能!朕昨夜已下令将皇后押入天牢。怎可能是皇后做的?……”他像是在否认那宫女的话,又像是在喃喃自语着。
“皇上,酒是昨夜戌时送来的,皇后娘娘遣来的人走了之后,蕙妃娘娘就吩咐奴婢们退下,说没有她的命令谁都不许进去。今早……今早奴婢们过来准备侍候娘娘穿衣洗漱的时候,才发现娘娘已经薨逝了!”
皇上没有再理会那宫女,而是缓缓坐在了床榻边,手指轻触着蕙妃的面颊,“朕再陪蕙妃一会儿,你们都退下吧。”
亦岚见父皇这样,虽是担心,却也一挥手吩咐一屋子的宫人退下,自己也默默走出了琉蕙宫。
亦岚走出琉蕙宫,回到岚凌殿。沐言一见他回来,立刻迎了过来。而亦岚只深深叹了口气,惋惜之感顿时如潮水般袭来。仍旧记得几月前那个蒙古公主在皇极殿上一语惊四座的聪慧机敏,伴着几分女子少有的桀骜豪放;也还记得在雁栖湖的船中画舫里她活泼兴奋的样子……从未想过蕙妃竟会有天这样香消玉殒,那样一个聪慧伶俐的女子,怎会这样轻易被别人谋害致死呢?……
“亦岚?我叫你好多遍了你都没听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沐言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亦岚闭上了眼睛,轻声道:“蕙妃薨逝了,皇后赐她的鹤年贡酒中下了毒。”
沐言眼中先是出现了一丝惊讶,转而也垂下了眼眸。他知道蕙茉公主在被册封为妃之前是一直倾心于亦岚的。可他又着实对她讨厌不起来,毕竟是那样善良从不攻心于计的女子。如今听说她已薨逝的消息,心中也有了一丝惋惜悲伤之情。
其实,亦岚和沐言所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其实蕙妃在告诉亦岚皇后太子要篡位的事之后,就知道自己已活不长了。蕙妃是何等聪慧,她何尝不知道皇后赐的那壶鹤年贡酒是有毒的?皇后多疑,定会疑心她除了篡位这件事之外还知道些别的事,所以必然会置她于死地。她虽倾慕于亦岚,可这份爱又是那样可望不可及的,就如同入云的野鹤,身前身后尽是杳杳的云烟,望不到边际。既然她已为妃,此生与亦岚再无可能,她便也不再恋生了,将那毒酒一饮而尽。帝王之宠从不长久,唯有以自己一命才可换得皇上一直记着她,才能对突厥一族多加照拂……“未若锦囊收艳骨,一抔净土掩风流。质本洁来还洁去,不散污淖陷渠沟。”蕙茉公主,人如其名,只可惜,如此蕙质兰心女子也只得孤独收场。
三日之后,皇上终于给皇后太子定了罪。皇后太子勾结外臣、谋权篡位,皇后赐死;废太子东宫之位,削去一切爵位封号,流放边疆,永世不得入京。牵扯进去的一百六十多名大臣不是斩首抄家就是发配充军,无一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