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兆轩安抚道。
“周总很欣赏你,想要好好培养你,所以才给你提供那么好的住宿条件。你这样折腾,耽误时间、影响学习,他反而会不高兴。
“你现在已经摆出了姿态,他已经知道了,叫你住那儿,你就听话搬回去,别给他留下分不清轻重缓急的坏印象。
“我跟你说,你现在虽然是小老板,但是,还是得倚靠周总投资。你明年考上京大,并不意味着从此就是人生赢家了。你毕业出来,不还得为钱操心?
“有周总这个聚宝盆在,你可以少操很多心。你得跟他搞好关系,懂吗?”
陈逸帆只觉被一盆冰水浇了个透心凉,头脑却彻底清醒了。
原来,他纠结这么多,只是因为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只要把周宏远看成是大老板,选择一切服从命令听指挥,事情就简单了。
他对自己的自作多情与不自量力倍感羞耻,红着脸回答:“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搬回去。”
唐兆轩沉默了一会儿,语气黯然:“我现在还是个打工仔,没周总那么大的本事,只能教你听话。你耐心等几年,等我功成名就,能够自己说了算,你就不必这样了。”
陈逸帆回想起唐兆轩上回的情绪反弹,忽然间明白了自己对此人的巨大影响,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
他觉得,唐兆轩如果时常带着这种抵触情绪在周宏远手底下工作,肯定会变得浮躁、变得急于求成,说不定哪天,就闯下大祸。
“兆轩,你喜欢你现在做的工作吗?每天,你觉得愉快吗?”
唐兆轩默然良久,方才回答:“不喜欢!很累!很烦!”
陈逸帆有点心疼,提议道:“你有没有想过换一份工作?做你自己最擅长的?上回,你给我弄来那么多高科技的东西,我觉得很有意思。你干这行不好吗?干吗非得搞房地产?
“我觉得,你可以找朋友合伙,开个保安服务公司。保安服务这个行业,前景挺好的,正适合你!”
唐兆轩完全没想到,陈逸帆竟会提出这样的建议,感觉惊讶至极,又万分欣喜。
“确实有朋友找过我,想跟我一起开保安公司。只是,我们都是傻大兵,不懂公司经营管理,手里也没几个钱,我觉得不靠谱。”
“不懂就学嘛,这个好学,你现在的岗位就正适合摸索、学习。你们的优势,才是绝大部分人学不来的。”
陈逸帆鼓励道,“钱的事好办。你上回手里不是留了近80万吗?我再借你40万。你让你朋友再凑点。初期应该够用了。将来要是想做大,可以想办法融资。”
受到陈逸帆鼓励,唐兆轩鼓起了希望。
“这40万,算你入股。公司要是红火,你就跟着吃香的喝辣的;要是开砸了,到时候,我会连本带利地还钱给你!”
“别跟我计较这点钱,好好干!你肯定行!”
陈逸帆笑道,“好了,不聊了,我得回去了。你给纪东升打个电话,让他还按原来的时间表上门取菜。”
唐兆轩胸口一窒,没了谈笑的兴致,闷声应了一个“好”字。
见陈逸帆挂断了电话,他只觉身体里燃起了一把火,烤得他疼痛难忍。
他真得着手创业了,老这么当个打工的,他没脸向陈逸帆表白。
唐兆轩给纪东升打了个电话,吩咐他一切照旧。
纪东升放下心来,对唐兆轩感激不已,连连道谢。
结束通话后,他一身轻松地跑上楼汇报去了。
2001年11月9日晚,唐兆轩自羊州飞抵长陵,风尘仆仆地赶到陈逸帆的住处。
他一进门就直奔卫生间洗澡,清清爽爽地出来后,见陈逸帆已经坐在饭厅等着,面前的长条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疲惫的心霎时找到了港湾,在这满室菜香里轻轻摇曳。
他端起盛着香喷喷米饭的瓷碗,以蝗虫过境的气势,将满桌子饭菜消灭得一干二净,还举着空碗问道:“还有饭吗?”
“有也不能给你吃。”
陈逸帆眉眼含笑地说道,“瞧瞧你吃下去多少东西了,一会儿就该撑得慌了。我给你泡杯普洱茶,消消食。”
唐兆轩望着陈逸帆起身前往厨房,动作麻利地收拾满桌子餐具,叠得老高地送往厨房。
陈逸帆盖上茶壶盖子,转头看他,笑道:“你这是玩杂耍呢?小心摔咯!”
“小瞧我!”
唐兆轩挑了下眉毛,安全地将这叠餐具放进不锈钢洗碗池,掳起袖子就要刷碗。
“放着!我来!”
陈逸帆赶忙说道,“你难得回来一趟,哪能让你做家务!去喝茶吧!”
“跟我还计较这个?喝茶不急!”
唐兆轩斜了陈逸帆一眼,打开水龙头。
陈逸帆知道拗不过他,只好拿着湿抹布和干抹布前往饭厅擦桌子,回来后又拿出一块干抹布,站在唐兆轩身旁帮忙擦拭洗净的餐具。
二人配合默契,很快便将满池子餐具洗净、抹干。
唐兆轩又拿起抹布,把洗碗池周围、料理台擦拭干净。
陈逸帆瞧着他干活的利落劲儿,忍不住调笑道:“真是居家好男人,哪个女人嫁给你,有福了!”
唐兆轩清洗完抹布,拧干后挂起来,又用洗手液洗净双手,用毛巾擦干。
他转身走到陈逸帆面前,一把搂住对方的细腰,迫使其腹部紧贴着自己的,以刀锋一般锐利的目光逼视着对方。
“这么希望我娶妻?我就这么让你讨厌?”
陈逸帆见这八个来月一直风平浪静,两人偶尔开个玩笑都没深入,以为唐兆轩已与自己形成了默契,没想到对方会忽然间较起真来,不禁有点发愣。
“说什么呢?”
唐兆轩盯着陈逸帆看了半晌,想到自己目前还没有资本戳破和平的假象,气闷地哼了一声,威胁道:“你给我等着!迟早把你收拾得下不了床!”
陈逸帆被这很黄很暴力的话弄得满脸通红,气恼地一把推开唐兆轩,痛斥道:“滚蛋!”
唐兆轩望着陈逸帆气冲冲离开的背影,知道这小子瞬间接收了自己话里的隐藏含义,暗笑这小子装傻充愣惯了,这次没绷住露馅了。
一时之间,他真有种心痒难耐的感觉,满腔的喜爱之情化作浓稠的蜜,化不开得甜。
鉴于唐兆轩的恶劣表现,陈逸帆没对他客气,将他赶到客厅沙发上睡觉。
唐兆轩开始后悔自己一时冲动,没能捞到与心上人同床共枕的福利。
他躺在铺成一张床的折叠沙发上,唉声叹气了几分钟,因着连日以来的劳累,很快便睡了过去。
因为睡在心上人附近,他特别踏实,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
见屋里拉着落地窗帘、静悄悄一片,他起身寻找陈逸帆,最终在书房里找到了正坐在写字台前全神贯注读书的对方。
金色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玻璃窗照进来,将陈逸帆抱了个满怀。
他那精致的脸庞仿佛剔透的白玉一般,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唐兆轩斜倚在门框上凝望着陈逸帆,感觉这就是自己心目中的神,能够涤荡自己的心灵,给予自己温暖和安宁。
写字台上的闹钟骤然响起,陈逸帆一下子从知识海洋中回过神来,立马伸手摁掉闹钟。
他拿起书签放在书页上,轻轻合上书,举起双臂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缓缓站了起来。
当他转身时,发现唐兆轩正倚在门框上望着自己,那沉凝的模样仿佛伫立在阴影中的一尊雕像,猜测对方很有可能已经站了许久,心里蓦地一动,泛起一阵涟漪。
他快步走向唐兆轩,问道:“吃过啦?”
唐兆轩一把抱住陈逸帆,力道大得好像铁钳,勒得对方生疼。
陈逸帆没有动弹,就这么任由唐兆轩抱着。
良久,唐兆轩放松了力道,以低哑的声音在陈逸帆耳畔说道:“小帆,我的心,就捏在你手里。”
陈逸帆的心扑通一下,剧烈跳动起来。
一时之间,他真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唐兆轩这隐晦的表白,只能沉默不语。
唐兆轩等了一会儿,见陈逸帆一直不吭声,知道对方依旧选择了逃避,心里一阵失望。
他这是看不上我吧?
他这么年轻、这么优秀,怎么会看上我这种又老又蠢又穷的大叔。
他自嘲地笑了笑,黯然松手,转身离去。
陈逸帆望着唐兆轩那失落的背影,心里不忍,迟疑着说道:“兆轩,你这么好,什么样的老婆娶不到,何必非得选这条路?太难了!不值得!”
唐兆轩停住脚步,半晌没有动静,再出声时,便是浓浓的自嘲。
“我这么矬,确实不值得!”
第56章:解放
陈逸帆愣了一下,突然之间反应过来,自己的这种心态,跟周宏远的何其像!
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不值得。
跟世俗人情相比,这份感情的分量太轻。
自己在周宏远那儿受到的伤害,现在施加到了一个爱慕自己的人身上。
他有心想要解释,想来想去,总觉得都是借口。
可是,他又不能不吭声,那就相当于默认了,对唐兆轩的伤害更大。
“跟你无关!怪我,太懦弱了!”
“我出去一下,别等我吃午饭。”
唐兆轩撂下这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逸帆立着没动,内心一片黯然。
他前世孤苦伶仃,今生虽说家庭完整,内心却还是孤独的。
因为心理年龄与生理年龄严重不符,他无法在同龄人中找到共鸣者。
他的生活圈子又小,能够接触到的单身成熟人士很有限。
像周宏远、蒋文约这种天之骄子,那是难以望其项背的,无法平等地相处。
也就唐兆轩这样的人,成熟稳重、进退有度,地位又没高到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步,相处起来很舒服,在烦躁的时候可以发发牢骚,在疲惫的时候还能小小地依赖一下。
他一直把唐兆轩当成哥哥看待,没想到,人家想要更加亲密的关系。
瞧他把这日子过的,就没件称心如意的事!
周宏远刚将一棵青菜送进嘴里,立马吐了出来,端起水杯连喝几口水,方才冲淡了嘴里浓重的咸味。
他又尝试了一下别的菜,发现不是盐搁多了,就是忘了放盐,忙将纪东升叫来询问情况。
“小帆怎么了?病了?”
纪东升仔细回想了一下刚才与陈逸帆短暂的碰面,犹豫着说道:“脸色不太好,情绪不高,是不是病了,我不知道。”
“把这些菜都扔了,送我去见他。”
周宏远吩咐道。
“您下午不是约了人吗?”
纪东升提醒道。
周宏远怔了一下:“推了吧。”
周宏远按响可视楼宇对讲系统时,陈逸帆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木然地盯着天花板发呆。
听到响声,陈逸帆以为这是唐兆轩回来了,赶忙翻身下床,穿上棉拖鞋跑出卧室。
发现来人竟是周宏远,他很意外,打开单元门后,赶忙对着玄关处的穿衣镜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又拉扯身上有点折褶的睡衣。
周宏远一进门,就用额头抵住陈逸帆的额头,把后者惊得僵住了。
“有点烫,身体不舒服,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还强撑着做什么饭?”
陈逸帆这才知道周宏远这是在感受自己的体温,顿觉失态的自己无比可笑。
他轻轻推开周宏远,语气低落:“我没发烧。你刚从外面进来,额头凉。”
周宏远皱眉打量像枯败的花草一样的陈逸帆,担忧道:“发生什么事了?”
陈逸帆摇摇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有体温计吗?量一下。”
周宏远脱掉黑色羊绒大衣,换鞋进屋。
“我没事。”
陈逸帆跟在周宏远身后,“你去忙你的吧,别在我这儿瞎耽误时间。”
周宏远倏然转身,目光犀利地盯着陈逸帆。
“在你心里,我担心你,是瞎耽误时间。那我为了来看你,推了下午一个重要的会谈,岂不是很蠢?”
陈逸帆惊愕地瞪着周宏远,忽然之间想到了什么,连忙转身跑向厨房。
他拿起筷子夹起料理台上的菜品尝,发现菜齁咸,立马吐进垃圾桶,倒了杯水漱口。
现在,他算是明白周宏远为何会以为他生病了。
都怪他刚才心不在焉的,居然把菜做成这样。
见周宏远沉着脸立在厨房门口,他像个干坏事被抓的孩子似的垂下头,低声道歉:“对不起!”
“我需要的,不是道歉。”
周宏远语气阴沉,“为什么?你遇上事,从来都不肯跟我说?”
“不值得!”
陈逸帆自嘲道,“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你费心。”
“你怎么知道我会认为‘不值得’?”
周宏远不悦道,“在你眼里,我就这么目下无尘?”
陈逸帆被周宏远的质问弄得有些烦躁。
“我不知道!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相处!近了,怕你觉得受到冒犯;远了,又怕你生气。你要是能给我一个标准,我照着做也行。”
“哪就这么麻烦了?”
周宏远不以为然,“你随心而为就行。”
随心而为?
我怎么敢!
陈逸帆忽觉心底升腾起一股怨气,猛地抬起头来,挑衅道:“你真让我随心而为?你真敢让我随心而为?”
周宏远望着陈逸帆那火炬一般熊熊燃烧的眼睛,只觉心口被烧得滚烫,冲动之下回了一句:“怎么就不敢了?”
“好!这可是你说的!后果自负!”
陈逸帆凶狠地瞪着周宏远,被长久以来的憋屈逼得爆发了。
他箭步冲到周宏远面前,一把抓住对方的衣领,将其拉扯得俯下身来,仰头吻了上去。
周宏远似乎有点意外,又似乎早有所料,心情复杂得连自己都搞不清。
他正纠结着,双唇已经被陈逸帆撬开,口腔遭到全方位扫荡,舌头更是被俘虏。
见陈逸帆如此积极、热情,周宏远一时欢喜、一时忧虑,既想抛开束缚不管不顾地回应,又怕放浪形骸之后不可收拾。
陈逸帆吻了片刻,发现周宏远一直像根木头似的没有反应,心里涌起一阵失望,继而觉得无比羞耻。
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自作多情吗?
真是自取其辱!
他颓丧地松开周宏远,心如死灰。
“你走吧……以后……我们别再见面了!”
周宏远登时急了,一把搂住陈逸帆,急切地吻上那闪着亮光的嫣红双唇。
他怎么能走?
他要是真走了,恐怕再无转圜之地!
他长这么大,好不容易动心一回,怎么能因为对方是同性就这么放手?
他不甘心!
陈逸帆被吻得愣住了,傻傻地张着嘴任凭周宏远攻城略地。
怎么回事?
他不是自作多情?
那这家伙刚才一动不动,是被吻傻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一下子死灰复燃。
他用力抱住周宏远,激动地缠住那四处进攻的舌头。
陈逸帆在前世屡屡被逼迫发生关系,知道无力反抗,只能靠不主动、不接吻来自欺欺人地维持一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王建雄一开始喜欢吻他,每次都被他那木头似的表现弄得火冒三丈,咬得他满嘴鲜血,继而对他狂轰滥炸。
可是,他死不悔改,渐渐弄得王建雄没了接吻的兴致,倒是得到了解脱。
这样一来,他的接吻技术自然是不及格的。
不过,这成功取悦了周宏远,让已经对他与唐兆轩的关系心生疑虑的对方放下了心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