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时候才注意到。这座皇宫。却是一座真正的囚笼。所有的七情六欲都被困在这里。汇聚成一个比魔界更加适合空衾修养的地方。
“如此。长久以来。这处便是心魔繁衍之地么。”我是自问。也是问身旁的人。阿九伸手要来拉我手。我却不着痕迹躲开。我再不想。再不想接近他了。他。又何尝不是我的心魔。不是我的骄悦贪慢痴惑惘灭赏。
阿九错愕。却终于没再继续。只同我道：“人心最是难测。阿渊你不要太过在意。”如何能够不在意。
我冷笑。灵魂感知已将那偌大的皇宫探知完毕。正有一团魔气朝我们而来。那是空天霜。她几乎丑陋的脸终于出现在我们面前。她手中。却打横抱着一人。不。应该说是尸体。那是林岚“真是荣幸。竟然有三位大人物来参加家父回归的典礼。”空天霜笑得娇媚。却偏偏是一张丑陋的脸。
“家父。你是说空衾那个混蛋么。”我冷哼一声。似在嘲讽。我并未感受到空衾半点气息。这说明。暂时还没有回来么。
“虚妄帝君说笑了。今日您特意来参加典礼。我便不同你计较了。”她将打横抱着那尸体小心翼翼放在一旁。腾黑云。立在我们面前。一双几乎狰狞的眼。就在眼前。不似从前盗栖梧金色的眼。却是一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睛。
我蹙眉看她。只觉得越看越恶心。果真魔这种连生物都算不上的东西。是不该存在的。我将手中的青华剑轻挥。剑身带出紫色光辉。如同我下的战书。
这该是一场重逢之战。本君同空衾的重逢之战。我晓得。这座皇宫已是空的囚笼。内里所住之人。皆是被投入了这炉鼎之中么。若是如此。空衾是靠着灵魂印记融合了天下邪气么。
“阿九。你躲开。你年纪小。怕是抵不住她。有我一个。便也足够了。”我说这话。只是想要保护阿九。阿九才堪堪三万余岁。不该参合进这种事情。他摇摇头。站定在我身侧。道：“我要同你在一起。”我朝他笑。不知是何情绪。
白泽蹙眉看着那炉鼎之处。缓缓将手中折扇横在面前。
“来了。”白泽低声道。
我凝神看那炉鼎之处。空气扭曲。似有黑气从四周汇聚而来。那就是我先前驱逐那些。原来。是因为太过分散。故此我没有能够察觉到么。
“啊。父亲大人。”空天霜的表情。忽然变得狂乱。面目扭曲看着那炉鼎之处。她愈发激动。我便越是觉得有危险的气息。
多少年了。多少年没有感受到能够威胁本君的存在了。
终于。黑气汇聚。凝成一人形。却无实体。盘踞在炉鼎上方不能脱离。空天霜皱眉。大声喊道：“父亲。女儿终于救了您了。”
然而我却终于晓得空天霜皱眉的原因。那团人形的物体。似乎并没有灵智。如同一团拥有空衾修为和气息的死物。
那人形物体忽然睁开双眼。却空洞得如同死物。空天霜忽然喃喃自语道：“不够。还不够。还不够。”她说什么还不够。我正疑惑间。她身周却忽然爆发一团黑光。朝空衾之处飞去。直到融进空衾的身体。
我看见。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有一了一点灵智。我大急。因为先前太过吃惊而未有所动作。此时。我已手握青华剑。向空天霜袭去。空天霜分神看我。眼睛里露出凶光。却并未分出神来反抗我。
“为何魔族没有派大军前来。”这是阿九的问话。我飞身出去时。正听见他问白泽。我不知白泽如何回答。然而我想。回答时一样的。
这种事情。哪里轮得上那些那些杂碎。来了。便也只是死。全全只是炮灰。天神一族的天兵天将来了。恐怕。也只是炮灰的命。何况。这里是凡间。
我早在来之前。便已向九天发出讯息。恐怕。稍时弄战便会带着精兵强将而来。虽然无用。可肃清凡人还是用得着的。
进入皇宫之时。我已将皇宫封锁。只怕出了事情。凡间不乏修为不错的道士和尚。却全全死了这处。恐怕。今日之后。会妖魔大乱。
我朝空天霜刺过去的剑。并未落空。牢牢刺进了她的胸口。却未有血液流出。她吃痛。单手握住青华剑剑身。我轻哼一声。剑。再往内一寸。她嘴角溢出血液。眼睛却一直注视着炉鼎之上。她的父亲。
“空天霜。如此。恐怕空衾未活。你便先要死了。”我冷哼一声。拔出青华剑。剑一拔出。立时鲜血涌出我深怕脏了衣裳。便倒退了几步。
这女人。当真是心狠。却也孝顺。为了父亲。是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么。她明明知道自己抵不过我。却还是不放弃救她的父亲。
“虚妄帝君。你无父母。你怎么会晓得父亲对我的重要性。呵。”她冷笑。几近痴狂。是恋父么。
父母么。我是天地精气所演化的。自然是以天为父。以地为母。可天地不容进犯。也无人进犯。便也从来无需我去担心什么。
只得苏州城里。那作为凡人时候。逝去的双亲。叫我有些许眷恋。却也不是绝对。我冷眼看空天霜。另一边。白泽已朝那空衾靠近过去。只希望。能够在空衾醒过来之前灭杀空衾。
“空天霜。你的父亲。妄图一统六界。便该要受到惩罚。我们所在我立场不同。自然想法也不同。可到底。你的父亲。野心过甚。”我朗声道。
“哈哈哈哈。虚妄帝君。你果真是封号和人一样虚伪无妄。”她单手捂住伤口。却并没有停止对空衾那处输送魔气。
白泽已然在那空衾之处。折扇做刀斩出。刹那间。便斩断了那团聚拢的人形。我冷笑。笑空天霜太傻。可空天霜也笑。笑得邪魅无常。叫我心生疑惑。
“空天霜。你瞧。空衾还是不能复活。”我单手指着那消散的魔气。漠然道。然而空天霜却仍旧只是笑。并不回答我的话。
我正疑惑间。却听身后有狂笑之声。我惊愕转身。看见那林岚正锁住阿九的喉咙。阿九皱眉。并不害怕。
林岚他是
“空衾。你好本事。果然还是只会这些藏匿的勾当。这回。是藏在凡人体内么。”我皱眉。声音带着无尽怒气。
“这个男人。是你的情人吧。长得同他的母亲。真真是像极了。”空衾在林岚体内。狂笑不止。他似乎。对阿九熟悉得紧。
“空衾。放开他。我便饶你一命。否则。怕是连黄泉路都没有你的容身之地。”我朗声道。可心中颤抖。只觉得空衾是个丧心病狂的。我怕他伤了阿九。此时。空天霜已落到地面。她终于还是承受不住我那一剑。那一剑。我使了五分力。
“奈渊。救阿九。”白泽在我身后。略有焦急。我皱眉。并不搭理他。以阿九的性子。怕是并不担心这些。我只消。只消击退空衾便能救得阿九。
“青华。本君有多久没用你同空衾战斗了。”我低声问我手中的青华剑。青华剑剑身微颤。似乎在回应我。
我勾唇冷笑道：“空衾。原本看着你女儿的孝心上。我可以饶你一命。可你竟然动了阿九。今日。便不要想活着踏出这地方一步。”
我的眼睛。对上阿九那双金红瞳。朝他投去安心的笑容。他张嘴无声道：“我相信你。”我颔首。算是对他的回答。他既然相信我。我便能够放手一战。
白泽不知是和阿九感情太深还是怎的。竟然一直在催促我。
“虚妄帝君。你快些救阿九。否则。否则”他终于没有说出后面的话。我也无心晓得那话。不就是后悔一类的么。
只要阿九相信我能够救他。这便足够了。
“空衾。你可还记得当年你战败时。”我沉声问道。他却咧嘴大笑。道：“那你可记得。凤王身死之时。”
我脑子里头。哄的一声。只觉得有些东西渐渐明晰。他。空衾。竟然是一直就藏身在这皇宫之中么。当年栖梧烧了一座。又建了另外一座。
“当年诱骗了栖梧的。竟然是你么。空衾。”我低声喃喃。却在最后。重重念出他的名字。
第五十二章：臆想3
这是白泽的小番外哦。发生在很多年之后的。另外一个故事的起源。此书完结后。就会展开白泽的故事。一个上古神尊的恩怨情仇。断袖情深。又或者。白泽会遇上另一个人。三人情感的纠葛。
十年后的今日。李雅已长大成人。而一直照顾他的奶妈也年老了。双鬓斑白。皱纹如同无数细虫子一般爬满了脸。昨夜的一场大雨。让天气骤然改变。奶妈单薄而又衰老的身体终于支撑不住。病倒了。病来如山倒。李雅十分担心。又十分焦急。然而他却毫无办法。晃神之间。他想到了白泽。
白泽是能让人逢凶化吉的神兽。一定有办法能治愈奶妈。
白泽似乎又一次看穿李雅的心思。从李雅胸前佩戴的白玉中闪现而出。
他看了一眼缠绵病榻的奶妈。细长的丹凤眼。罕见地有了一丝并非纨绔的情绪。
“可有救么。白泽。”李雅的目光紧紧逼视着白泽。嘴唇被咬得乌青。
白泽道：“小雅。你大约也知晓。你奶妈她已经灯油将尽。今日来看诊的大夫也告诉你了吧。”他眼神游离。顿了顿。忽而又目光坚定继续道：“我虽是神兽。然而天命不可违。死亡也并非坏事我”
“够了。我知道了。”李雅打断白泽难得正经的话语。他说的他都知道。可是他不甘心。奶妈照顾了我二十一载。对他呵护有加。即便是他的父亲也比不上奶妈于他的重要性。如今她病卧在床。性命不久。李雅却丝毫没有对策。心里十分难过。只能一直守在奶妈床前。照顾她。十日后。奶妈终究是在他怀里病逝。姿势如同当年离开主家时她怀抱李雅一般。只是奶妈连一句遗言也没有留下。
“小雅。你奶妈三魂七魄离体。不久鬼差便要来带她去轮回。你可还有要同她讲的事情。我可以帮你。不过附加条件是你得随我离开江南。”白泽如是说。
李雅抬头看见白泽俊美的面庞。半晌。终于冷笑一声道：“白泽。我要你救她。你不答应我。你说天命难违。哈哈。好一个天命难违。你自己走吧。我与奶妈感情深厚。不需言语也能知晓对方心意。你要我随你离开江南。可笑。我又不是貌美如花的美人。恐怕没有机缘与你神尊白泽一起相处。”说罢李雅扯下自己脖子上系着的白玉。系玉的绳子勒得他生疼。从前李雅不觉得奶妈的死会让自己难过。然后真个儿到了这个时刻。却难过得悲伤都忘记了。因着悲伤而忘却悲伤。
“小少爷。”李雅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让他一度以为奶妈并没有死亡。然而他手间冰冷僵硬的触感告诉我奶妈的确死了。那么说话的。只能是魂魄。
果然。奶妈的魂魄就站在李雅的面前。他那被悲伤充斥的眼泪再也止不住。奔腾而下。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今日为了奶妈。倒也不算什么。
“小少爷。你听老奴讲。老奴日后不能陪伴小少爷了。您要多多保重。若是能回到主家。老奴也就放心了。其实大少爷是十分疼惜小少爷的。当年族中长老原本要杀死小少爷的。可大少爷倾力阻止。这才将小少爷下放到了江南。”
他抱着奶妈的尸身。有些恍然。那个高高在上的兄长。竟然也是疼爱他的么。
“奶妈。你放心吧。我如今也二十有一。自然不会受苦。日后也一定找寻机会回到主家。”李雅眼泪连连。却还是十分冷静说出这番宽慰奶妈的话来。李雅并不喜欢世家生活。实在是很压抑。倒是在江南别院。奶妈所给予他的温情。已经超越他的父亲母亲。奶妈虚幻的面容。有着欣慰。接着她转身对着白泽跪拜：“这位神仙大爷。日后就李雅小少爷就拜托给您了。老身请求您保佑他平平安安。”
李雅看见白泽眼神一黯。忽而又转为明朗。嘴角噙了高人一般的神秘笑容。点点头道：“放心。李雅既是由我看着长大。我自然不会让他受苦。”
一旁。鬼差已经到来。要带着奶妈的魂魄离开。奶妈的魂魄在李雅眼前消失不见。而一同消失的还有白泽同那块白玉。他苦笑一声。终于还是走了么。日后的生活是否也该趋于平淡。那个白衣银发的男人。那个好色好酒的男人。终于也走了么。心里其实微微有些难过。因为他是李雅亦师亦友的朋友。虽然小时候捉弄他。长大了寒碜他。但是到底他对李雅算是极为不错的。
李雅将奶妈厚重安葬。心情也日渐平复。陪伴他成长并且对他极为重要的两个人都离开了。想着日后无再见之日。李雅竟然心中隐痛。也罢。日后同奶妈一般到了地府。或许还有机会相见吧。至于白泽。我实在不愿想起。偏偏越是不愿意想起的就越是容易出现在脑海里。在他们离开后。李雅日日复梦。梦见白泽同小时候的自己。
“阿泽。你瞧。今日学堂里叫作了文章。我写不出。所以挨了夫子的戒尺。”李雅摊开被打得红肿的小手。伸到白泽跟前。
白泽嗤笑一声。将手中美酒饮下。复又将手中折扇抵住额头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道：“我说小雅。堂堂男儿。几下戒尺算得了什么。敷些本神尊的圣药也就好了。”说罢吐出一口口水趁他不备将其抹在他受伤的小手上。
“呕”李雅顿感恶心非常。忙将双手远远直起。尽力远离自己的衣裳。他可不想让阿泽的口水弄到奶妈洗得干干净净带着皂角香的衣服上。奶妈会生气的。
白泽微微皱眉。略有些幽怨道：“你这孩子。怎么如此不知道好歹。本神尊的口水那可是别人求也求不来的。你居然如此嫌弃。本神尊全身都是宝。难得你不知晓么。我同你讲啊。当年啊。有一个小地仙为了要我的口水可是跪求了本神尊三百年呢”
李雅因为懒得听白泽泽啰嗦讲他那些伟岸又不着边际的故事。故而远远躲开。他寻了清水准备洗手。却在打上清水时发现。原本红肿不堪又带着痛感的手已经恢复了平日柔嫩。而阿泽的口水也不见踪迹。看来阿泽所言果然不假。他恶心的口水确实是圣药。虽然是圣药。他依然恶心非常。将手洗了三遍才敢去找奶妈。
翌日早晨。李雅早早去了学堂。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折磨时。他却发现今日的夫子竟然白纱缠手。显然是受了伤。于是他们提早下学了。同窗纷纷猜测是夫子家中的母老虎昨日发威了。
李雅满怀疑惑去寻了白泽。他正在饮酒。听了他说夫子的事情。眉目里闪过几分笑意道：“小雅。你看。他昨日拿戒尺打了你。今日他便被家中悍妻鞭笞了一顿。还弄伤了手。”
李雅心下了然。定是白泽为自己报仇了。
“阿泽。你能不能不要唤我小雅。我是男孩子。”十三岁的李雅对着白泽愤愤然说道。
白泽望了望天空。单手将李雅拉住。有些深情款款的模样道：“小雅。你看。今日的天空多么蔚蓝啊。”话毕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小的李雅眼中即刻便蕴起泪水。即将为这个玩笑哭闹。而白泽却满脸不以为然道：“我是神兽。是神尊。那你能不唤我阿泽。改唤神尊大人么。”李雅咬紧嘴唇。彷佛下定决心般。恭恭敬敬对着他行了一礼：“神尊大人。”
“哈哈。哈哈哈”果然。白泽大笑出声。似乎要将一辈子的笑容都用完一般。李雅憋红了脸。好几日不肯与白泽讲话。神仙都喜欢捉弄凡人么。
这件事情的结论是。他改称呼他白泽。而他依旧叫自己小雅。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神兽有神兽的尊严。我称呼你‘小雅’你应该感到很体面了。”
梦醒了。明日又会做别的梦。李雅感到很孤独。
原因无他。是因为他不在。白泽不在。他一定是气自己那日不尊重他。李雅如是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