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林:“……”他哼了一声,“你说的很对,我绝对会这么干的。”
“所以我不能死。”埃里克扯了扯嘴角。
道林皱眉,“笑什么笑,丑死了。”
找来的丁点水和食物都给了埃里克,埃里克醒来之后,道林脑子里一直紧绷着的弦也松了,身体慢慢恢复知觉,手疼,脚疼,喉咙干渴,饥肠辘辘。
他刚走出帐篷,想着去哪找点吃的填填肚子,依然没几步就被人逮住。
“有吃的吗?”
“有。”
道林就跟着走了,然后到了地方才发现时找人帮忙干活。哦,好吧,道林现在确实手脚俱全,可他就是那么自私,万一他不在埃里克身边的时候埃里克有什么状况呢,可不能长时间的离开埃里克身边,“不,不行,我的同伴刚醒过来,他受了很重的伤,我得守在他身边看顾着他。”
“你也不早说!”
道林反诘,“我以为你是卖食物的!怎么能怪我呢,你们这样组织也太混乱了,根本没分清各自要做什么嘛,拉了不相干的人来还怪我了。”他理直气壮的抱怨。
对方有点生气,“你有力气却不来救助他人。”
“我有啊,我首先救助了我的伙伴。”道林说,“你们这帮救助队的应该弄点标志好分辨一下自己和普通民众啊,如果谁要帮忙就戴上标志这样。”
为首的指挥者杜南先生看过来,“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该挂个标志。”他想了想,拿起手边的一卷白布,“每个人在手臂上缠一圈白布吧。”
“好像伤口包扎……”道林默默的说,他发现自己手的伤口裂开了,血又流了出来,疼的他直稀奇,“你们可以在白布上画个图案啊。”
杜南先生想了想,也挺有道理的,他是瑞士人,一下子想到了国旗,“画个十字吧。”
道林看到红色的十字,倒是没想到瑞士国旗,还以为是十字架,作为向神明祈祷的含义。他瞧自己血流个不停,干脆别浪费啦,好心的问旁边的兄弟,“要蘸吗?”
对方居然也没客气,真的蘸了蘸他的血,画了一个稀疏的红十字上去。
第39章
道林有多余力气,但并不愿意去参加救援队,反正不乐意离开埃里克身边,到处都是混乱,他乱七八糟过了几天,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眼看着一日日憔悴消瘦下来。埃里克活过来了,道林身上也有了生气,虽不走远,但伤员区有也有水灵灵的女孩儿看,扎一条粗粗的麻花辫,和善的照顾病人,也是别有一番风味的,道林闲了就忍不住看几眼,但也只敢看看,埃里克在旁边,不敢勾搭。
女孩发现了自己被偷看,但是道林长得好看,即便现在有点狼狈,也尽量保持整洁体面,十足的落难贵公子,照顾到他们这边的时候,就羞答答地和道林搭话:“你一直陪着你的朋友真是有情义。”
道林还开口,埃里克就没好气地说:“我不是他朋友。”
女孩惊讶了一下,“不是朋友吗?”那难道是随手救助的陌生人,真是太好心了。刚想着,就听到了埃里克继续说:“我是他的恋人。”
女孩眼神一直黏在道林身上,听到埃里克这么说大吃一惊,朝埃里克看了一眼,顿时又受到惊吓,再看看道林,明显被说中的模样,于是脸色微妙地快速离开了,心想,天呐,这么好看的男人喜欢男人也就算了,居然是喜欢长得这么丑的,还不是一般的丑。她都不怎么敢正眼去看那个受伤的男人。啊,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幸好这苦日子也不用挨太久,道林凭着英国贵族身份和大把金币在政府处自然弄得到特权,借到电报机给巴黎那边的剧院经理发了电报,没几日剧院秘书就亲自带着几个男仆赶来接走了道林。一起到的是几车物资,道林着人筹的,给了政府,并且去感谢了杜南先生的出手相助,也是因为不能出力,所以就出点钱和食物。希望上帝能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原谅他前几天守着埃里克不去救助更多人的自私。
杜南先生挺惊诧的,向道林致谢。
“该是我不好意思,我听人说你组织救援队购买物资私人出了不少钱。”道林敬佩地说。
杜南先生:“只是救急而已,后来有政府了。”
道林真心致谢:“如果不是你,我和我的朋友……我不敢想象……请务必让我感谢你一下。我叫道林·格雷,英国人,殄有勋爵爵位在身,现在居住在巴黎,你若来巴黎我一定好好招待你。”
杜南先生同他握手:“我也是商人,瑞士人,在银行工作过,现在是个自由商人,正准备去法国发展呢。”
“你不是本地人?”道林脱口而出。
“我只是路过的。”杜南先生老实说。
“那你怎么……”会管这样的事?
杜南先生眼神清澈,“总得有人站出来吧。”
事不宜迟,告别了杜南先生,道林一路赶着回巴黎,又找医生给埃里克再看腿伤,告诉道林幸好及时处理了,否则这条腿是保不住的,情况还算不错,只需要休息就可以了。
埃里克的老师迪昂来探望埃里克,他起初并不喜欢学生的恋人,觉得道林不可靠,但自打和埃里克在一起之后结果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要说照他一百多年与人交往的经验道林绝对是个花花公子,可似乎有什么在桎梏着他让他不敢真的越雷池一步,至于为什么,这又是一个秘密了。不管怎样,他能和埃里克一直要好就行了。埃里克是他从小看到大,自一个莽兽般的小孩长成稳重阴沉的男人,对埃里克,迪昂自有一片慈父之心,或者慈母吧。
埃里克同迪昂讲了遇难时道林救他的事,迪昂点头,患难见真情,道林虽然轻浮虚荣了点,大抵本性不坏,并且而今是真心喜欢埃里克了。
道林这才记起来还有迪昂这么个角色,实在是神出鬼没,遇见的次数太少了。
这可是只吸血鬼啊!
道林想起魔鬼以前告诉过他,忽然灵光一闪,心思活泛了起来——我一直考虑死后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倒是把思维给局限了,我可以直接选择不死啊,这样的话,还用想什么天堂地狱的事情吗?干脆做个吸血鬼,一直留在人间享乐,还能永葆青春呢!虽然白天不能出来,可也不碍事吧!
迪昂似乎是埃里克的朋友,埃里克知不知道他的朋友是吸血鬼呢?
道林拿不准埃里克知不知道朋友真实的身份,先去旁敲侧击,“你是怎么认识迪昂的?”
“算是无意中遇见的吧。”埃里克说,“后来我发现他会剑术,就去求了他教我,他同意当我的老师。”
道林缓缓点头,“嗯……”
“他是个很好的老师,我很尊敬他的。”埃里克郑重地说完,想了下,补充道,“虽然他喜欢穿女装。这是他的个人爱好。”在心底默默想,以前我还鄙视这个爱好来着,可是没想到你也穿。
道林表示理解,“好吧。”吸血鬼寂寞,有点个人爱好打发时间多正常啊。“他给你上课都在白天还是晚上?”
“晚上。”埃里克正在想事,顺口回答,然后愣了一下,有点奇怪道林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你说以前住地下,你们分得清白天晚上?”
听到道林接下来的问题,埃里克心上又松了一下,猜想可能是自己太多心。晚上他才会醒过来。埃里克想,可不能说。“傻,我有钟表可以看时间啊。但一般都是他来找我的。”
没有等道林说话,埃里克问,“地震那天我怎么觉得你是在和谁说话?”
道林心中咯噔一下,因为太着急把心里话说出口了吗?赶紧掩饰说:“没有吧,你听错了。”
两人不约而同的缄默下来。
埃里克不想告诉道林老师是吸血鬼的事。
道林也不可能告诉埃里克自己和恶魔的事。
埃里克想起道林那时慌张的痴愣的像在和谁争执的样子——难道道林有精神方面的疾病?
道林则在想,照埃里克说的,都是他老师找他的话,埃里克也许并不知道自己的老师是吸血鬼。那如果我想转化成吸血鬼该怎么做呢?
好吧,也不着急。道林斟酌着,假如要转化为吸血鬼的话,身体年龄会定格吧,那样的话得挑在自己最好看的,现在还不是自己美貌的巅峰,再过几年吧,而且限期也还剩下七年呢。
陪埃里克疗伤的日子非常悠闲。
孤儿院的孩子们结伴来探病,送了一把野花,几幅图画,道林珍视地将野花插在昂贵的中国粉彩瓷器花瓶里,几幅画也收好。
孩子们说:“我们还练了一首歌要送给你。”
他们从高到矮排排站好,女孩站前排,男孩站后排,一个清秀瘦小的女孩负责弹琴,有模有样的唱了一曲,开嗓时花园里的鸟雀都被惊飞,待到歌声飘扬了一会儿,鸟儿们又飞了回来,站在树枝上,站在围墙上,新奇的用黑豆眼睛瞅着孩子们。
后来道林的邻居还来询问了一下为什么有歌声,道林以为打搅到对方送了一盒点心过去。
埃里克听着孩子们的歌声,并不能称得上好,可他能感觉出来这些孩子诚挚的心灵,他们喜欢自己,除了寥寥的朋友还有道林以外,竟然也有人喜欢自己了,他原本还认为自己每次去孤儿院时都把孩子们吓坏了呢。等到一曲结束,埃里克不想打击孩子们的积极性,破天荒地夸奖说:“听到你们唱的歌,我觉得自己的病甚至都轻了几分。”
领唱的男孩安慰他:“不能这样啊,面具叔叔,你还是得找医生看病才是。”
埃里克:“……”其实他还想问一下,为什么他们把道林当做哥哥,而自己却是叔叔……他是比道林大几岁,但也没差那么多啊。
他们迎来了巴黎的又一个春天,养了几个月的伤,花园的花也快开谢的时候,埃里克已经能拄着拐杖下地散步锻炼恢复了,道林也已经被埃里克带成了标准宅男,天天窝家里看小说看报纸,有时朋友来了,就听一耳朵八卦轶事。
看小说看多了手痒也想搞搞创作,想是这么想,可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该怎么写,最后丢了笔,决定再看几本小说找找灵感。
一日喝下午茶看报时,道林看到了久违的达尔文先生的消息,他发表了关于进化论的论文,一时间议论纷纷。
发表了不久,达尔文的小儿子就夭折了。
有些风言风语传到道林耳中,人们说这是达尔文胡言乱语渎神的报应,他应当要虔诚真挚的向神谢罪。道林觉得这才是胡说八道呢,虽然他也觉得达尔文先生的论文难以理解,但也不能这样诅咒人啊……可再仔细想想,说不定也不是没可能,越想越叫他毛骨悚然。
直到很多年后人们仍在议论,达尔文先生的十个孩子非死即病,但彼时达尔文先生已经研究出这悲剧的原因是因为妻子是他的表妹,近亲结婚的恶果,并建议拒绝近亲结婚,证明了一切并非神的惩罚,而是出于科学的。可道林没想通的是,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信奉了科学一辈子达尔文先生在暮年开始信教?不过似乎不少科学研究者都会在晚年信教。研究了一辈子推翻神论的事,却在最后信了神,伟人的世界他真是不明白啊。
剧院的女演员和女舞者来来去去,这是个相当好勾搭青年才俊的职业,吉米夫人又招了一些新的小女孩换血,维持芭蕾舞团。
道林在家憋久了,也去剧院看看他们新排练的歌剧,这天也看的颇尽兴,请的是一位很有实力的女歌唱家,唱的宛转悠扬浑厚有力。
他到后台去逛,瞧见两个穿着白纱舞裙的小女孩在没人的地方说话,他看到两个柔弱娇小的背影,还是两个孩子呢,六七岁的年纪,她们打闹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传出来。
金发女孩说:“啊,凡妮莎唱的可真好。”
棕发女孩羡慕地附和:“是啊,我也想唱的那样好,我想站在舞台的中央。”又说,“我偷偷学了那段歌。”
金发女孩立即鼓励说:“是吗?那快唱给我听听。唱来听听吧。”
棕发女孩被金发女孩抱着胳膊摇了几下,“好,我唱,你听听看。”并没马上开始唱,又腼腆地说,“我唱得不好,你别笑我。”
“好啦,我不会笑你的。”
然后棕发女孩唱起歌来,她唱的给人的感觉又有所不同,清澈空灵,她的右边挂着一块蕾丝布,光从那面打过来,镂空的花纹阴影落在女童光洁细腻的脸上,好似朵朵精致的花钿。
这真是个小美人胚子。道林想。
“你唱的可真好!”等棕发女孩唱完,金发女孩鼓掌赞美。
道林不准备打搅这对小姐妹,正要默默地离开,后退时不小心碰翻了一个箱子,突然砰的一声响。
两个小女孩都被吓得跳了起来,缩着脖子哆嗦,“对不起,我们偷懒了。”
作为一个绅士,道林可从不欺负女孩子,这下可不能转身离开,他走过去安慰两个小女孩,蹲下身,与她们平时,“是我要说对不起,我希望我没吓到你们。”
小女孩被哄的头晕晕,但显然已经没之前紧张,终于不像是要猎人的枪瞄中的小兔子了。
“好了,小淑女们,下回不要躲在这样的地方说话,你们是芭蕾舞团的吧,吉里夫人可要担心的。”
女孩们点头。
道林要站起身离开,又想起什么,他还蛮想知道这个唱歌好听又好看的小女孩的名字,在站起来之前问,“可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吗?”
“我叫梅格。”金发女孩说。
道林看看她圆圆的苹果似的小脸,“你是吉里夫人的女儿吧。”
金发女孩用力点头。
棕发女孩则有点胆怯地说,“我叫克里斯汀。”
道林摸摸她的脑袋,“克里斯汀吗,真是个美丽的名字。”
第40章:番外——金丝笼
【注意·本章埃里克视角】
埃里克像是一个小影子活在马戏团里,每天分到丁点食物汤水,却跟吹气似的长大起来,手长脚长,只是瘦骨嶙峋,穿一件褴褛破旧的棕色衣服,蜷缩在角落,悄无声息的,仿佛一只竹节虫。
他记不得父母是谁,也有说他生母是个吉普赛女郎,放荡无耻。埃里克被当做猫狗可有可无地养着,给大人跑腿干活,练出一身力气,谁如果不开心就拿他出气,他终年到头身上总少不了伤口,好了伤,伤了好,反反复复,可一直没有死。最糟的一次被推倒在火堆,半边脸烧起来,眼睛好险没瞎,只这回伤的格外严重,差点就死了。然后不只是谁的主意,老板决定利用他最后的价值,说他不是人是小怪物小杂种。
再后来,他想起那个畸形人马戏团,觉得那里就像一个脓包,而他也是这脓包发展出来的腐烂,长相丑陋,口齿不伶俐。或许长大以后也会像一只老鼠生活在臭水沟里一样胡乱活着,或许根本长不大。
但埃里克并不甘心,即便是这样,他也想要活下去,无论是用什么方法,无论他人是死是活。这原本就是大自然的生存法则。
埃里克记得那一天,他刚从感染引起的发烧中恢复,奄奄一息,并没什么精神,迷迷糊糊半陷在睡梦中,可常年的警惕叫他在有人靠近时立即醒了过来,原本以为会看到大下巴的马戏团老板,他睁开眼,眼睛被倏忽的明亮光线刺得有那么一瞬间只有一片蒙蒙的白色,然后金发的小女孩银入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