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陈昂摸不到头脑,看了看脚下的人和士兵们手里的东西,那竟然是南苓的军服,“你这是……难道!”
“恭喜你,猜对了!”萧问苍两只手合起来做崇拜状,“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们不如换了衣服混进南军里,烧了他的粮草,再顺手砍几个人什么的,而且小张张还答应帮我们的说~”
“张?”
“就是他。”说着萧问苍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开始解他身上的绳子。
陈昂上下打量了一下油子张,心里计算着这么行动的可能性,看到满脸兴奋的萧问苍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解他的绳子干什么?”
“这么多人他也跑不掉,更何况他都答应帮我们了,用不着绑着。”
“那你一开始绑他干什么?”陈昂更奇怪了。
“干什么?答案不是明摆着吗?”萧问苍手一停,站直了身子,把手搭在陈昂的肩膀上,“因为好玩啊。”
陈昂眼睛一翻。
“那你想怎么做?”
“怎么做?就是用绳子先……”
“我说潜入敌营!!”陈昂瞪了萧问苍一眼,“我们怎么骗过他们?都是生面孔怎么会不被发现?”
“哦,这好办,我们不是有小张张吗?还有那个,”萧问苍一指那边一个被人背下来的南岭兵“那是小张张他们的队长,半死了,用担架抬过去,就说不小心受了伤,能混过去吧,应该。”
陈昂捏着胡子想了想,看看半死的队长和刚解下绳子正舒展筋骨的传说中的‘小张张’,又看了看自己面前异常兴奋的青年。
“那我们让士兵们休整一下……”
“不行!一定要马上,还要从我们这里拿点战利品和俘虏,做出偷袭成功的样子,要不然还不如不去。”萧问苍斩钉截铁地说,“你带的人应该已经闲了有一阵子了吧,我带几个去就行。”
“不行!”陈昂忽然打断了他,“你晚上就一直在忙,也应该休息一下,换个人带队。”
“诶呦~小昂这是在为我担心吗?好感动!!不过没关系,我不累,而且你派谁去?你自己是主帅,剩下的都是临时拼凑的,一个赶鸭子上架的领队和一群赶鸭子上架的兵,这不是给人家送烤鸭去了吗?”说完萧问苍自顾自地点了些人再加上自己都换上南苓的军服,并命令他们一柱香之内吃些干粮,不过不准生火。自己也拉着陈昂和油子张坐到一旁吃些东西。
陈昂没有一点胃口,手里捏着干粮,心里不停地假设这这次行动会有的各种后果和应对的方法。而萧问苍则把干粮吃的超级欢乐,没有一点担心的样子,比一路上都有精神,仿佛战场才是他真正应该呆的地方,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至多二十年的人生中都经历了什么。
“怎么,小昂你吃不惯干粮?”
陈昂一惊,看向萧问苍,只见他狡黠一笑,变魔术一样不知从哪拿出了一小块肉,塞到了陈昂嘴里。味道其实并不怎么样,不过在战场上这可能算是大餐了。
“你从哪弄来的?”陈昂问道。
“你应该见过它的。”萧问苍又拿出两块,一块给了油子张,一块自己咽了下去。
“我见过什么?”
“就是小灰灰啊。”
“小灰灰?”一只灰色的肥兔子在陈昂脑中一闪,“你不是还要训练它走钢丝吗?”
“啊,它其实吧,已经学会了,现在功成身退了。”
“瞎说。”陈昂笑了笑。
油子张拿着肉,有点受宠若惊的感觉,主帅,身份诡异的军师,俘虏,真是一个奇妙的组合。细细地咀嚼了半天不知多少年没碰过的荤腥,香嫩的感觉瞬间在口腔扩散开来。忽然想起了独自一人在老家的娘,老娘这一辈子,也不知道吃没吃过肉。
想到这里,油子张的鼻子有点酸。他吸吸鼻涕,一抬头就看到萧问苍在愣愣地看自己,吓了一大跳。这时候萧问苍忽然把手伸进油子张的怀里,左摸摸,右默默,激起油子张一身鸡皮疙瘩。萧问苍终于把手伸出来,油子张的鸡皮疙瘩终于消了下去,悲愤却涨了起来。萧问苍手里竟然拿着自己宝贵的存粮!!!
“你,不,军师您怎么知道我有吃的?”油子张鉴于自己在别人的地界没法反抗,只能愤慨地抱怨。
“哦,这个嘛,”萧问苍狠狠咬了一口油子张味道并不好的玉米面馍馍,“唔,你是谁我确实想不起来了,不过还是挺眼熟的,手下意识地就动了,没想到还真中了奖。”
油子张忽然想起来,广宁之战的时候他也是从自己这里抢了吃的,那是在战俘营里。结果也就因为这一口干粮,萧问苍竟然放了自己。十万大军出征竟然只回来两人,一个是主帅,另一个人竟然是个默默无闻的士兵!
现在活着的见过元帅出丑的样子的人,在整个南苓应该就只有油子张了吧。所以元帅要排挤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留着一条命就不错了。不过他那被强安上的女干细头衔可让他吃了不少苦。四年了,自己竟然还真的活了下来!不过这次可真的是叛徒了,不过也好,反正那里也已经不是自己能回的地方了。
活着,无论顶着怎样的罪名自己也会活下去,活到最后就赢了!
“你们原来就认识?”陈昂忽然问道。
“啊,似乎是的,不过我们都忘得差不多了,现在正努力回忆曾经的美好时光呢,对吧,小张张——”说着萧问苍给油子张使了个眼色,油子张也很给面子地点头。
“算了。”陈昂看了看两人,吐出一口气“等一下我会在狼道峡另一边的出口安排好,你们出来之后只要拼命跑回彭城就好,剩下的交给我。”
萧问苍心里默默回忆了下彭城附近的地形,出了狼道峡有一片荒地,然后就是彭城,是个小城,但因为是边塞,所以城墙还是很牢固的,而且还是南军入关的必经之地,连绕都绕不过去。所以林绛也才会说守住彭城就有希望之类的话。
“好嘞,明白!”萧问苍笑了笑,翻身上马,“小昂啊,我这条命,还有这么多条命,可就都交给你了啊!”
说完他领着穿着南军军服的士兵和油子张,以及准备好的战利品,俘虏和担架上的队长头也不回地一路南去。
陈昂并没有目送之类的,他径直走向休息中的士兵,自己还有一大堆是要做,交给了自己的命可不能弄丢了,哪怕是小小一个走卒。
20.再见‘老朋友’
萧问苍穿着最普通的南岭军服混在队伍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油子张在最外面的一排,等下还要靠他和南苓军说话,但以防万一,萧问苍也就在他后面触手可及的地方。
因为是伏兵小队,根本不可能有马匹,但为了便于逃走,他们还是带了些马,就当是战利品。
萧问苍一边走一边来回打量着油子张,越看越觉得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摸不到头脑的感觉,很不爽。于是看周围没什么人注意自己,他挤到油子张旁边,干脆了问本人。
油子张也并不感觉意外,他本来就不期望这个从市井小民一步登天的将领会记得自己一个小兵的脸。
“四年前,广宁之战,”油子张意外地看到萧问苍的脸瞬间冷了下来,却也没有住口,“我是你放走的那个兵,和我们主帅一起。”
“这样,怪不得。”萧问苍摸摸额角,皱紧了眉毛,“我们,也还算有缘,吧……”
油子张没有答话,萧问苍也停顿了好一会,寂静占领了周围的空间。
“广宁……我,做的还是有点过火了。”
油子张把眼睛瞪到不能再大,想看怪物一样看着萧问苍,满脸写着不可思议,萧问苍勉强笑笑,把视线投向前方慢慢靠近的南苓大营。
“我可不是在求你原谅什么,也从没后悔过,从我杀了第一个人起……不过,我希望你不要把以前和现在这件事混为一谈,你若是敢出卖我们,”
油子张咽了口唾沫,他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萧问苍吐出一口气,“我会用最残酷的方法杀了你。”
哨兵居高临下地看着好几天没有消息的小队慢慢靠近,深吸一口气,喊道,“口令——”
油子张想了想,喊了句怪怪的夷族语回去,过了一会,由十几根木桩拼成的大门缓缓打开一条缝,刚才的哨兵走了出来。萧问苍捅了他一下,油子张便按照说好的装作慌慌张张的样子冲了过去,身后有两个人抬着一副担架,上面躺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油子张抓过哨兵的衣襟,喊道,“我们队长受伤了,快,让我们进去。”
哨兵认得面前的这个人,他在南苓军里还是蛮有名的,看他抓住了自己,忍不住厌恶就想甩开。但一听长官受伤,还是赶快打开门然他们进去了。
油子张心里咚咚地打着鼓,比身后的同军还要紧张。他领着人向营房的方向走去,却绕了几圈后慢慢靠近了后方的粮草场。
此时萧问苍和另一个士兵抬着担架,跟在队伍的最后面。周围到处都是来去匆匆的南军,自己这边的士兵都拼命装着镇定的样子,但通过担架他甚至感觉到了另一边的士兵在抖个不停。比起冲锋陷阵,这样子可更加难熬,甚至会让人产生干脆不再隐藏,抽出刀就和他们打的念头。
“喂,你!”
一个粗哑的声音传来,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一下。萧问苍转头,看见一个手里拿着马鞭,看样子是个小官的军士正指着自己面前另一个抬担架的士兵。
“你总抖什么抖?”男人疑惑地看了看他,那士兵抖得更加厉害了,几乎连担架都拿不住。男人的眼神也越来越怪。
“大哥!”萧问苍连忙让士兵放下担架,自己空下手来凑到了男人身边,微微弯着腰,笑得一脸谄媚,“大哥,大哥,他手受伤了,使不得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和他一般见识。”
男人上下打量了一下,脸色稍缓,看样子对萧问苍的反应很满意。“生面孔啊,听口音怎么像北边的?”
萧问苍一愣,赶忙又赔笑,“大哥果然好眼力!我老家离北边不远。”
男人点点头,咧开了嘴,“小子挺会说话啊,有前途!仔细看看长的还真挺水灵。”说着他便伸出长满老茧的手在萧问苍脸上摸来摸去,还用力掐了一把。萧问苍心里一阵干呕,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赔着笑。
“你,过来抬!”男人放下手向前面的油子张喊道,等他拿过担架男人忽然一鞭子抽在了他背上,并向地上狠狠吐了一口。
“呸!死叛徒,”然后又转过来对着萧问苍,“小子以后有事找你彪哥!”说完抛了好大一个媚眼就走掉了。
“我去他【哔】的,恶心死了!”萧问苍一边走一边用手背狠狠地擦着脸,“一直都只有小爷我调戏人,这次竟然在这么一个【哔,哔哔】的阴沟里翻了我这艘豪华大船!下次再让我看见他,一定先【哔】,再【哔】,然后在【哔哔哔】!!!”
萧问苍嘟囔着,不经意一抬头,正好看见油子张背后那条长长的,泛出红色的鞭痕,眼神微动。
让副将带着其余人,萧问苍自己摸到了营地中央,果然,一个一眼看去就与众不同的帐篷就伫立在那。
南方夷族分支众多数不胜数,虽然都属于夷族,却是水火不容,斗来斗去整整几百年。后来其中的一支统一了全族,建立了南苓国。
乌尔部落——这个分支的名字。伺候南苓的国力一步步提高,不停地吞并周边的小国,向中原慢慢扩张,直到现在南苓的大部分国土都在中原,但其上层还无一例外都是夷族。强烈的排外意识使南苓将所有外族人都置于了最底层的位置。即使如此南苓还是跻身了大国之列,但同时南苓也是内战频发的,无论过了多久夷族还是各守着自己的部族,总梦想着有一天坐在王位上的会是自己的部族。
但是无论自己打得多难解难分,只要一有外国入侵,南苓举国上下都会变得团结至极,拧成一股绳全力抵御外敌,团结起来的夷族是可怕的。但敌人一走,各个部族就又会立刻转头咬住曾经的战友不放。于是南苓就在一次次的内乱中蹒跚地走到了现在,摇摇摆摆地挤进三强的末位。
强盛时的北襄和如今的西同无数次想灭了南苓,但由于夷族坚定的排外精神好潮湿多山的环境,一直以来都未曾如愿。南苓就像一块掺了钢针的肥肉,平时看起来浓香诱人并触手可得,但一旦咬上了却会被狠狠刺伤,让人无法下嘴。
萧问苍看着充满异域风情并且过于华丽的帐篷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凑到边上,悄悄吧帘子掀开一条缝隙,向里面窥视。
太好了!里面只有一个人在喝酒!
那人的盔甲与旁人有很大差别,一看就知道身份不一般,定是主帅无疑了。现在进去的话他还喝了酒,说不定还会有点神志不清。好吧,这个可能性小了点,不过怎么说也是天赐良机!
“喂,你在那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
萧问苍一愣,四肢无意识地用力,浑身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终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拉着转过去……
一瞬间,萧问苍放松了所有的肌肉,脸上飞快地摆出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貌似憨厚地笑了几下。
“呵呵,各位大哥……”
我去——少来几个也就趁人不注意解决了,可,可,可这么一大群活像讨债专用打手的大汉凑在一块观光唱的是哪一出啊!
萧问苍灵机一动,拉拉领头人的袖子,神神秘秘地向他挤眼睛。
“我吧,其实是刚刚回应的伏击队的,我们队长发现了个重要得不得了的情报,让我来报告元帅。”
正当萧问苍和男人纠结是他自己进去还是男人去转述的时候,帐篷里忽然传出了一声夷族语。虽然南苓现在中土人居多,但贵族用的都是夷族语,普通人就算说不好也是听得懂的。那领头的听了应了声是,狠狠等了萧问苍一眼就走掉了。
萧问苍心里掂量了一下,走到大帐门口,将门帘掀开一半,看到刚才喝酒的人已经放下了杯子,看着这个方向,微微颔首,不知想着什么。萧问苍便低着头走到了他近旁,半跪下去。
“禀告元帅,我们队长说,他在同军力发现了一个人。”
“哦,什么人?”他向杯中倒了些酒,用南方口音很重的汉话问道,声调却是懒懒的,从头到尾看都没看萧问苍一眼。
“此人身份事关重大,属下能否靠前一些?”
“可以。”
男人随便应了一声,注意力仍放在酒杯上。于是萧问苍向前走了几步,慢慢弯下腰,同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一把匕首,没等对方反抗,刀刃就已经抵主了对方的脖颈。
“哟,好久不见了,乌尔页取。”
21.四年前
乌尔页取甚至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己的性命就被人握在了手里,他慌忙抬头。一张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脸竟然就出现在了正前方。
“你是,萧,萧问苍——!!!”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是啊,才发现?作为老相识,本人有点伤心了!”萧问苍调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