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绛一记眼刀射过去,猛地甩门,萧问苍瞬间觉得地都颤了一下。
“萧问苍。”
林绛的声音意外地再一次出现,隔着一道门,闷闷的“我会给你带上些解药,不过若是你敢逃走,解药用尽之日,便是你身死之时。还有,本王可从没答应过你的什么交易或是约定。”
萧问苍静静看着窗子上的剪影移动,消失,无奈摊开双手。这人,怎么活像是只被抓的野狼,时刻提防着你,不相信任何人。
萧问苍回过神,仔细端详着地图上的一草一木。
山势,水流,国界,敌军……
一切的一切都如同一枚石子悄然落入湖面,小小的波纹却卷起了千层浪,平静了许久的心一瞬间剧烈地跳动起来,如同瞬间燃起的火焰。
南苓吗?老朋友了,这回又有什么花样?我倒是想见识见识
“小生萧明,王爷派我来助将军一臂之力,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陈昂看着面前彬彬有礼的青年嘴角不停地抽动着。他认识这家伙,当日就是他和林绛一起来到了自己府上,那时候可不是一般的嚣张,现在装的还挺像。林绛说的那么信誓旦旦到头来还不是就派了一个嘴上没毛的小子,再加上少得可怜的士兵。
算了,还是回刑部大牢吧,那起码还供吃供住。
“诶?你愣什么?”萧问苍一转身搭上上陈昂的肩膀,方才的彬彬有礼瞬间随风而去了。“小昂,有什么难事和你萧哥哥说!”
陈昂一把推开他,“萧公子,请注意你的称呼,陈某只怕与你父亲的年龄相差不大。”
虽然用的都是敬辞,但那口气可并不和善。
萧问苍斜睨陈昂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排列在操场的是兵个个无精打采地骑在瘦马上,一派死气。区区两万人与南苓的五万无论是是实数还是虚数都差的太远了,更何况经过史文正老同志的层层克扣,如今在这里集结的顶多一万两千人!这似乎是一场必输的战役。
萧问苍翻身跃上一匹战马,也不顾众人侧目,越过最前边的主帅陈昂,拉紧缰绳,战马长嘶一声高高抬起前蹄。萧问苍稳稳坐在马鞍上,仿佛一只欲飞的鹰。
不过,这样才算有意思!
15.狼道峡一日游
萧问苍用脚勾着缰绳,整个人躺在马背上,身体随着战马的脚步左歪一下右歪一下,却奇迹般地没有掉下来。他一只手解下腰间悬着的葫芦,拔下塞子,瞬间浓郁的异香就飘散出来。林绛弄来的酒就是不一般,就是量太少了,而且还要靠这掺了解药的东西保命呢,这一路上要控制住不喝光它还真是难得要命。
深秋明朗的太阳慢慢移动到正上方,变得刺眼起来。萧问苍把酒葫芦重新挂会腰间,举起一只手臂,骨节分明的手指变得透明起来,一片赤红,仿佛看得见皮肤下血脉的流动。
差不多了。
萧问苍噌地坐起来,拉紧缰绳凑到陈昂身边,一把抓住他的山羊胡,痛的陈昂倒吸一口凉气。
“你干什么?!”陈昂嗔道。
上路已经多日,萧问苍的本性早已被他看了个通透,此时陈昂对他真是一点客气都挤不出来。
向着皱紧眉头的陈昂挥挥手,萧问苍恬着脸拍拍他的肩膀,“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想引起你的注意力么。对了,我们还有多长时间到狼道峡?”
“狼道峡?”陈昂习惯性地捏捏胡子,“嗯,应该还有两三个时辰吧。”
“果然,我去前面村子打听点事,你和队伍先休息休息,千万要等到我回来再走。”
陈昂听了瞬间把眼睛瞪得像两个铃铛,“什么?你擅自离队不说,还让着这么多人人等你一个?!不可能!”
“小昂,答应人家嘛——”
“不行!”
“小昂——”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别以为你是林绛派来的人我就不敢动你!”
“是吗……”萧问苍语气一冷,刹那之间,陈昂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一只有力如鹰爪的手就钳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你,你干什么?!”
“陈昂,”萧问苍不顾周围士兵的反应,对这陈昂嘴唇微动,面色冷得像冰。
“陈昂,先说明白了,小红让我过来不是当你手下或是花瓶的,虽然本大爷有当花瓶的外在条件。你应该多少知道他的为人,我既然此刻能站在这里就代表我有站在这里的必要!我知道你战功赫赫,不过同样知道你只善防守。而这场仗,不是只靠防守就能赢的!”
“我看过这附近的地图,我敢断定,狼道峡必有伏兵!不要以为在国境以内就掉以轻心,国境什么的,说白了就只是一条线而已。你贸贸然进去只有死路一条!要生要死,随你!”
萧问苍说完松开陈昂的喉咙,头也不回地打马西去。陈昂剧烈地咳嗽了一阵,回头,向着不知所措的士兵歇斯底里地大喊,
“全军休息!……还有,把地图拿来,我就不信了。”
不到一柱香的时间,萧问苍就咬着一张硕大的饼回来了,而且马上还坐着一个农夫模样的人,见到这么多士兵明显紧张的不行,身上还微微打颤。
陈昂吧埋在地图上的脸抬起来,看了看那人,“他是谁?”
“呃,唔#@%¥¥#,……@##@”
“什么?!”
“我说@¥……¥……%¥@232……”
萧问苍嘴里塞满了饼,发出的声音纯粹只是哼哼。陈昂青筋暴起,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饼。
“把东西咽下去!别再往嘴里塞了!”
“唔,嗯……他啊,这是向导,前面那个村儿的,答应了给咱们带路。”说完他又抢回大饼,继续往嘴里塞。
“带路?”陈昂打量了一番站在萧问苍身后瑟瑟发抖的汉子,“你不是把他劫来的吧,还有那张饼。”
“劫?怎么可能!我这么优雅,这么善良,这么伟大的,呃,人,不,伟人。”萧问苍一边说一边用绸缎的袖子擦掉嘴角的渣子。看的陈昂不住皱眉,又重新问了那人一遍。汉子满脸通红地挥舞着粗壮的手臂,表示那张饼是赠品。
赠品?陈昂细细咀嚼着两个字,感觉有点不太对。
“对了,小昂你有钱吗?”
“干嘛?”陈昂一脸警惕地看着女干笑着的萧问苍。
“我和这哥们说有钱拿他才来的,但是吧,唉——本人身无分文啊——”
“哼,身无分文?你那身衣裳脱下来也能换不少银子。”
陈昂说完大壮的小眼睛瞬间像壁虎一样巴上了萧问苍,看的他一阵发凉,想也不想就拼命地衣袖擦嘴,擦完了一抬手,嘿嘿一笑,“脏了脏了,这怎么好意思给人家呢?对吧!”
陈昂投向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捏着胡子就要撤,谁知感觉什么一闪,自己头上一支质地还不错的玉簪就被抽走扔到了向导的手里。汉子嘿嘿乐起来,露出一排整齐的大白牙,他身边的萧问苍也女干笑着露出一排白牙,两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相当的和谐。而另一边的陈昂竟然也和他们一样尖牙外露,不同的是他是气的,现在陈昂唯一的想法就是咬死那个叫萧明的人。
于是士兵们惊讶地发现自家的老大和军师加上一个不知道哪来的庄稼汉凑成一个三角型向对方展示自己的大牙。不过显然还是陈老大的牙更白一点,形状更生猛一点,军师终于败下阵来,哆哆嗦嗦地小跑到一棵枯树旁,折下小小的一段树枝,又小跑回来把树枝插到了老大的头上。
“别生气,先顶顶。”说完萧问苍飞快地藏到向导身后,露出一张大白脸,“谈正事,正事。”
陈昂深吸一口气,拿过一张地图平铺在地上,一把拽过向导“说吧,狼道峡的地形。”
向导愣了一愣,倒着拿起地图看了半天,有斜着瞅了一会。
“大,大人,这是啥啊?”
萧问苍噗地笑起来,“我说陈大人,这庄稼汉子哪看得懂这个,没给你乱指算你命好。”说着他抓着大壮蹲下来,“哥们儿,你就这么和我说,说不明白就在地上划拉划拉。”
向导一乐,忙不迭地点头。萧问苍回头冲陈昂一乐,做了一个得意的手势。陈昂不理他,捏着胡子绕道大壮另一边。
“大,大人,这狼道峡,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狼道峡顾名思义,也就狼能走,那是一段极其危险的路程,尤其是对军队来说。
这狼道峡两座山中间,不,应该是说一座山中间的巨大的裂缝。两侧都是绝壁,中间的路并不狭窄,但大军如果进入,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本来因为山势过于陡峭,还没有太大威胁,但两侧的岩石质地极脆,经常有碎石从天而降,而且在距峡底几丈高处有一条天然形成的缝隙,再加上采药的山民一点点开辟,竟成了一条足够两个人并肩而行的小路。这简直就是天然的伏击场所,在这上面向下扔石块或是射箭的话……下面的人有几条命也会被压成肉饼,香嫩不腻,味道绝佳,就是骨头渣多了点。
向导哆哆嗦嗦地说完,不只陈昂,连萧问苍都默默不语,陈昂捏着胡子围着蹲着的两个人转来转去,活像一头驴。中间的磨——萧问苍还拿着树枝不停地在地上写写画画。而被气氛磨成了汁的豆子——向导则紧张地看着手里原来所有权属于陈昂的玉簪。
忽然萧问苍腾地跳起来,把陈昂吓了一大跳,而向导则干脆坐在了地上。他也不说什么,拉着陈昂和向导就跑,陈昂心烦,一把甩开他。
“又要干嘛?!上天啊!”
“当然不上天,虽然嫦娥小妞还有几分姿色,但我没兴趣和一头猪争老婆。我们先去狼道峡看看有没有漂亮小妞。”
“去狼道峡?你疯了!明知道有伏兵,这不是送羊入虎穴吗?”
“没关系啦,”萧问苍翻身上马,顺便还把向导拉了上去,“伏兵一定是在出口那边,死不了的。”
“你怎么能断定?”
“伏击者,击其不意,攻其不备也,便是要挑对方最疲倦,最懈怠的时候进攻,在峡口设伏,便是等对方的头脑绷紧了一路,最容易急躁懈怠的时候给他一棒子。怎么样,来吗?”
陈昂看看他,摇了摇头,“我是主帅,不能远离军中。”
“哦,”萧问苍拱手,“那你等我回来。”说完一把把向导拉上马,一路东去。
16.出击!
陈昂靠在支撑帐篷的木桩上仔仔细细地啃着难懂的兵书,但到了这时候看不看兵书似乎也没什么用处了,不过用来消磨时间还是不错的。
放下书,陈昂活动几下僵硬的颈椎,一边抻着懒腰一边把帐篷的帘子掀开一个小缝向外看。眼看太阳就要西沉,萧明已经去了好几个时辰,会不会已经被人抓住了?虽说自己不喜欢他,但要是把林绛的人丢在了这,以后可有自己受的。
这样想着,他站起来向外走去……忽然空气流动速度加快了几倍,没等反应过来陈昂就被一个硕大的不明物体撞到了地上,屁股上一阵剧痛。但这还没完,那不明物体似乎也失去了重心,砰地压在了自己身上。
“萧明!”
陈昂怒吼,一把推开萧问苍,踉跄地站起来,弯着腰揉了揉自己经历了几十年风霜的腰。
萧问苍叉着腿最在地上傻笑,脸上灰扑扑的,连衣服也划出了还几个口子,就像在地上打了一天滚的小孩。
“你干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陈昂抱怨着把他拉起来。
“怎么,想我啦?”萧问苍继续腆着脸傻笑,“没办法嘛,不是我无能,都是敌人太狡猾。”
“你遇到敌军了?!”吓了一大跳,刚要坐下的陈昂又跳了起来。
萧问苍得意一笑,“我把它俘虏了哦!”
“哪?!!”
“当当当当,看!”
说着萧问苍举起左手,只见那只手正抓着一只灰不溜丢的肥兔子。陈昂瞬间无语,满呆呆地看着兔子的左后脚不停地蹬啊蹬。
“这是……”
“兔子啊!”
“哦,兔子……兔子!你还有空去抓兔子!!!”
陈昂彻底炸毛,两只手无规律地上下舞动着。萧问苍连忙把兔子一把抱在怀里。
“小心点,别伤了我家小灰灰!我还要训练它走钢丝呢!”
“还小灰灰!还走钢丝!!!”
“对,走钢丝!”
萧问苍说着用脸在兔子身上蹭来蹭去,把脸上的灰全部蹭到了兔子身上。陈昂深呼吸,不停地对自己说;我是成年人,成熟的成年人,不能和这个小子计较,镇定,镇定,把刀收起来,镇定……
过了许久,陈昂终于梳理好了情绪,张口问道,“你去狼道峡发现什么了?对了,还有那个农夫呢?”
“哦,那个#¥#¥*&())¥#@!¥*……”
陈昂觉得自己似乎又听到了什么似曾相识的声音,慢慢抬起头……
“你这竖子!怎么又弄来一张饼!给我吐出来!!”
萧问苍淡定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慢半拍噗地笑了出来,“还竖子呢,真不愧是念过书的,骂人都让人气不起来,”停顿一下,晃晃手里剩的半张饼“这个,当地专业向导服务捆绑的销售,买一赠一。”
“你不是吃完了吗?!”
“还有一张啊,啊,对了,这就叫买一赠二了!多谢提醒。”
“你……”
“别生气别生气,咱们说正事。”说着搭过陈昂的肩膀,凑到他的耳畔,“我吧,有个点子。”
“你?”
陈昂一脸不相信地看着面前的人。萧问苍邪邪地笑了一下,向他抛了好大一个媚眼,陈昂瞬间一阵恶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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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时刚过,月光已略显暗淡,但天际仍是暗色。狼道峡此时安静得让人发抖,有生命的东西仿佛全部潜伏在了地面几丈以下,叶落殆尽的树枝狰狞地伸展枯骨一般的身体,仿佛将一切拥抱在自己只剩白骨的胸前的魔鬼的指爪,平日还算得上是秀丽的风景此刻显得可怖至极。
清冷的光芒下似乎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一个压得极低的声音悄然响起。
“萧明。”
“喂,萧明!”陈昂稍微提高了声调,叫着身边行走着的人的名字,但他却像叫的不是他一样充耳不闻,没办法,他拍了拍他的胳膊。
“呃……对了,叫我呢吧,什么事?”萧问苍在心里再次默念了几遍那个暂时属于自己的名字。
陈昂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这样太冒险了吧。”
“有吗?”
“当然了!我们从伏兵的脑袋上过去,要是惊动了……”
“没关系,所以我才选的这个时间嘛,凌晨是人最疲惫的时间,再加上故意延后三天才来,没什么担心的。”萧问苍飞快地用手弹了一下陈昂头上当做簪子的一小段树枝。“哟,这么喜欢我啊,这玩意还带着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