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怀疑他病了,诊断一番后,发现只是精神不佳。每晚的汤药还是照常,白雯再没有抗拒的意思,少爷也没有私下阻止过了。医生松了口气,因为老爷已经下了死命令,三年之内必须看到成效,估计也警告过少爷了吧。
看一个小孩子沮丧到垂着头,没有什么生气的样子,医生也有些难过。毕竟,还是个孩子。三年后,也不过是个大点的孩子。突然,有了点助纣为虐的认知,心里竟生出不忍和愧疚。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连最有资格和老爷抗争的少爷也不得不缩手缩脚地行动,最多也只能威胁这个医生免去一两次汤药罢了。
他,一个小小的医生,又能做什么呢?就算是同族,他还是一个依附白家的医生。
七天,一周,他给了自己一段疗伤的时间。
白雯小小年纪已经学会收拾情绪,不过是再一次失望罢了,比这更难过的关都过了。还有什么比父母离世亲叔拐卖更能打击人的吗?这不算什么,白雯对自己说。
所以,到第八日的时候。偏院的小凉亭再次迎来了常客。不过,就此形单影只而已。
虽说是想开了,消极的情绪也没有那么容易彻底散去。这熟悉的景色,一下就触动了他的记忆。远眺,空地依旧是空地,没有了那人的身影。突然,觉得好孤单,好寂寞。
白雯就这么坐了一上午,似乎在发呆,又似乎在想什么想得深沉了。
中午赶在那人之前匆匆用过饭,又钻进了亭子里。却看见白色圆桌上,一个土黄色的小花盆。凑近一看,花盆只有拳头大小,里面蜷缩着几片可怜巴巴的小草。渐渐地,下垂微蜷的叶片慢慢展开,白雯一阵新奇。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那叶子像受了惊似的又缩回去。
这便是在书里读到过的含羞草了吧,白雯看着欢喜。突然想起,这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抬起头四下望望,没有人。复低下头,可怜的小东西,你的主人把你弄丢了吗?
说到种花人,他不由想到那晚遇见的徐别非。自己的狼狈样都被他看见了吧,白雯想着有些羞恼。在看见小盆栽的时候,忽而冒出个念头:这也许是徐别非种的吧。
次日,那白色上依旧有一块小小的黄片片的绿,似乎没有离开过。
被人遗弃了吗?
伤感时最能触景伤情,白雯快步走近。却发现黄色的花盆边缘飘着一张细细的纸条,拿到眼前一看,只见上书四字:不喜欢吗。
这是,给我的?
白雯警觉地抬头,四下张望,没有人影。
这草是送给我的?
会送花草给他的除了徐别非,还有更适合的人选吗?白雯可以肯定是他。刹时,徐别非的音容鲜活起来。明明只有一面之缘啊,为什么要做这些?白雯苦恼之余,不可否认,冰冷的心有了新的慰藉。似乎,有那么点感动呢。还有一股无法忽视的冲动,想再见见他。
可是,怎么才能见到呢?
白雯一偏头,看到花盆,眼中灵光一闪,手里的纸条蓦地被攥紧。
第八章
白雯可以称得上豪爽地把一碗浓浓的药灌进肚子里,医生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迫不及待的主动样子。看来,今晚的小姐另有要事啊。
果真是藏不住心思的单纯孩子,医生没有点破。这些事情本也不在他的职权范围内,只希望不要被老爷发现了。
这是白雯第二次做这种事。第一次,让他心灰情冷。这一次,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白雯还不懂得“吃一堑长一智”的道理,也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心态,只是凭着自己单纯的意志没有顾及地去做他想做的事情。他也许是个乐观积极的人,直到发生一些事后才显露出这种性格。也许是孩子的无知无畏的天性,若再发生一些事,不知是否还能保持下去呢?
白雯并不会考虑那么多,他摸着黑离开自己的房间。凭着那个晚上的记忆,轻松找到了那个让他和徐别非相遇的入口。
还是那么昏暗,像是地下通道似的。白雯知道,这是连接厨房的通道,一个他应该不会涉及的地方。
似乎是这里,白雯想。上次貌似朝里走了这么长的路,然后碰上徐别非的,那就在这里等吧。
白雯开始还期待地望着徐别非会出现的地方,还想象着徐别非出现后的情景。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白雯有些烦躁地四下张望,心渐渐下沉,目光也望着一个方向有些呆滞。他拧着眉毛,露出不符合稚气脸庞的凝重。嘴巴却是委屈地瘪着,似乎是眼泪泛滥前的预兆。
就在他要丢脸的掉眼泪的时候,突然有蹬地的声音传来。似乎是在跑,踏在没有地毯缓冲的石砖上格外地响亮有力,竟带着回声。
来人只一眨眼就跑到他跟前,他有些傻地听着他有些急促的呼吸。
“总算找到你了。”
白雯看着他,似乎没听懂。
“你不是留纸条给我说在上次见面的地方等吗?”徐别非缓一口气说,“我等了一会儿,没见你影子。突然想到你才来过一次,肯定是迷路了。这不,找你来了。”
“啊。”白雯张口,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傻了啊你。”徐别非低头看他呆呆的脸,突然“咦”了一声,伸手去摸。
白雯吃了一惊,向后一退。
徐别非一怔,有些尴尬地收会手。再瞥一眼他眼角的湿润,“不是吧,哭了?”
“没有。”白雯立刻反驳。
“好好,没有掉下来就不算。”说完徐别非自己先是一愣,怎么就不继续穷追猛打呢,似乎不太符合自己的风格啊。
这话听在白雯耳里,却更像是取笑。当即,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收拾了干净,不服气地瞪着徐别非。
徐别非只觉得他凶狠的表情也很可爱,摇头叹气地说:“你们女孩子啊。”
白雯一直对性别的问题比较敏感,一句“我才不是女孩子”差点吼了出来,幸亏理智尚在,没有把秘密暴露。但也尝到了“哑巴吃黄连”的滋味,憋在心里,脸色也不好看。
好在徐别非也没纠结这个问题,他先问:“大小姐,叫我来干什么?”
对这个称呼不怎么满意,白雯一边抱怨着:“你怎么还这么叫我。”
徐别非笑了笑,“那好吧,白雯,找我有事?”
“关于那盆草。”
“哦,明白,你不喜欢啊。我丢了,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白雯错愕地瞪大眼,“丢了?”
“是啊。”徐别非说的轻松,“丢了,丢得远远的。”
“可是,你不是送给我的吗,怎么能自作主张。”
“你不是没要吗。”
“我,我没说不要啊。”那草,白雯是真的喜欢。虽比不上白彦彰送他的衣服玩偶名贵,却是最讨他欢心的。可,就这么没了?
徐别非却扑哧一下笑出来,“看你舍不得的样子,骗你的啦!”
回过神的白雯怒气冲冲地看着他,“你怎么,怎么这么可恶。”没有过吵架经历的他,根本找不出什么带有攻击性的词汇。
“好好,我可恶。”徐别非止住笑,“这么说,你是喜欢咯。”
白雯不甘心地点点头。
“那好,它就交给你了。”徐别非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拿出白雯熟悉的黄色,白雯赶紧去接,徐别非却一收手,戏道:“不说谢谢吗?”
“啊,阿非,谢谢你。”
徐别非没想到他这么听话,还说出这么,这么令他舒心的话。果然是有教养的小姐啊。
白雯接过,宝贝似的双手捧在身前。他珍惜的样子,徐别非很受用,脸上不自觉笑开。白雯也甜甜地笑了,徐别非一瞬间,竟看得痴了。
“咳。”徐别非掩饰地说:“这么晚了,赶紧回去吧。”
“啊。”白雯从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回神,才想起今天的正事。“啊,等等。”
“还有事?”徐别非当然不会不耐烦,他好奇也有期待。
“那个……”白雯有些吞吐地说:“以后……怎么找你?”
“嗯?”徐别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啊,如果你很忙的话……”以为他不愿意,白雯赶紧说。
“等等,我说过我不愿意了吗?”
“那你……”
“笨蛋。”徐别非骂了声,并不严厉,“你是白家小姐,和我这个花匠的孙子走得太近,并不好。你懂吗?”
白雯似懂非懂的看着他。
“我怎么和你一个小丫头说这些。”徐别非扒了扒头发,“我的意思是,我们最好可以不被别人发现。”
白雯突然想起,曾有这么一个人也是这样。“为什么?”白雯有些迷茫地问,“为什么不可以让别人知道?”
“好吧,直说吧。”徐别非盯着他的眼睛,“别人会说我这个穷小子妄图攀上名门,拐了白家小姐企图谋取钱财。而你,一个有高贵的未来的名媛,和一个下人牵扯不清,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懂吗?”
白雯眨眨眼,愣愣地说:“好象懂了一点。”
徐别非挫败地叹口气,“笨蛋,总之,我是为你好,知道吗?”
“知道。”白雯轻轻地回道,可是,他又有什么理由避开我呢?算了,事已至此,想来想去徒添烦劳。“那我们是朋友了?”白雯小心地用上这个称呼。
“当然。”徐别非笑着说。
白雯终于展颜,徐别非没见他笑得这么灿烂,似乎得到了世界上最难得的礼物。
第九章
白公馆的花园里面积最大长得最好开得最旺盛的就是那一圃连着一圃的白色玫瑰。
徐别非却说,“不好,不好。”
白雯知道,这玫瑰似乎还是很名贵的品种呢,别处一般见不得。
徐别非却问:“你看着喜欢吗?”
喜欢?白雯略略扫一眼,不太感兴趣。“不怎么喜欢。”
“这就对啦。”徐别非笑了笑,又说:“这馆里不是绿就是白,太单调了。还有那房子,墙壁也不是纯白,透着灰,像死亡的颜色。”
“死亡?”虽然有些沉闷,但也不至于吧。
徐别非没有多做解释,修剪下一根枝丫,在指间转了起来。白雯有兴趣地看着,小木丫在他手里转出圆形的残影。
“啧啧,真可怜。说出去谁信呢,白家的小姐竟然会对这些小把戏感兴趣。以前没玩过?”
白雯点头。
“这都是小学那会儿玩剩下的。”徐别非把树枝递给他,“试试?”
“我不会。”
“哎,真看不下去了。”徐别非摇着头,说:“你到底是怎么长到这么大的,你多大了?”
“嗯,十一月就十三了。”
“哎?”徐别非突然叫起来:“那不就是后天吗?你怎么才告诉我!”
“要是你不问,我自己都忘记了。”
“你也是个小糊涂。”徐别非弹了下他的脑门。“呐,生日那天会请很多人吧。”
“不会啊。”白雯回想一下往年,似乎只有他和白彦彰两个人的影子。
“那就是有空?”
“应该吧。”
“为什么还要加个疑问词?”徐别非无奈地说:“后天,到花房来,我要送你礼物。不来的话,就没有了。”
“哎?”
“哎什么哎,记住了,不来就没有了。”徐别非再次强调。
白雯嘟着嘴,显然认为这并不公正。
然而,当白雯微笑着在生日的早晨醒来时,入目的是一张贴近的脸,逼迫的气息吓得他发出尖锐的叫声。
白彦彰都没想到他小小瘦瘦的身体里竟能爆发出如此惊人的能量,他后退一步,站在床边,看着白雯尚未恢复的惊恐表情。待白雯看清楚,习惯地喊出“大哥”二字,白彦彰才再次靠近。
“大哥,你回来了?”
白彦彰皱皱眉,暂时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他把白雯瘦小的身体抱进怀里,几日不见,真是有些想了。
“大……啊,彦彰。”清醒过来的白雯终于喊对了。
白彦彰满意地露出微笑,“刚才吓到了?”
“有点。”
恐怕不止一点吧,白彦彰心道。“那雯儿想要什么补偿么?”
“不用麻……”
白彦彰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紧接着说:“今天是雯儿的生日,今天我会一直陪着你,算是赔罪,好不好?”
白雯立刻想到和徐别非的约定,反射性地要拒绝,却在开口前一刻回过神。不能拒绝,更不能暴露徐别非的存在。
就在这迟疑的片刻,白彦彰又说:“听说你把乔夫人气走了?”
白雯心里一凛,终于提到这件事了,但他如何能说出真相。他点点头,诚恳地说:“我不喜欢她。”
“真是孩子气。”白彦彰叹口气,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是雯儿,你要知道,世界上有很多事并不是你不喜欢就可以避免的。”
闻言,白雯已经明白了他的立场。就像每晚的汤药一样,再讨厌,再痛恨,自己也只能接受。一次接着一次,下一次,自己又会被强加什么呢?
“好了,今天是你生日,放松一下吧。”
但是,和你在一起,我如何能放松?
这天,白雯连抽个时间间隙去看一眼花房的机会都没有找到,因为白彦彰再也没放他离开一步。
晚上的生日宴会是在露台上举行的,有幸参加的人很少,只有两个。
点蜡烛的前几秒,灯光灭了,黑的连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对方的表情。白雯这才敢放任自己的目光穿过黑暗,成功地找到了花房的位置,那里有一盏灯亮在小小玻璃窗口后面。是徐别非在等候自己吧,可惜,他等不到了。而自己,连歉意都不能及时传达。
忽然眼角出火光一闪,白雯急忙转回头,正好对上火光后白彦彰昏暗的眉眼。对方整张脸大多埋在阴影,一簇烛光晃动着,阴影也随之在他的脸上闪动,忽明忽暗的眼神让白雯心里生出一股寒衣。
十三根蜡烛都亮起来了,白彦彰看上去不再那么危险,白雯稍稍松了口气。
“许个愿望吧。”白彦彰含着笑。
白雯小心看他一眼后,低下头,合握小手,认真地对烛光许起愿来。一遍又一遍,虔诚地,连身边危险的白彦彰都忘却了。
阿非,对不起,不要生气。
不要生气。
……
白雯以为白彦彰会追问他的愿望,甚至在极段的时间内想到了也许可以令对方的答案。哪知白彦彰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要珍惜每一次许愿的机会。”
白雯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希望这次的愿望能实现啊。
“来,吃蛋糕吧。”白文霆切下一块,白雯正要去接,对方却移开手。
“我喂你。”
白雯觉得不舒服,却还是乖顺地张开口。下一刻,两片柔软带着不可思议的强硬袭来,双唇被含住的同时,有一种滑腻的物质被推到口里,然后被一条灵巧的东西肆意搅动。口腔里沾惹上鲜奶的香甜和男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