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飘飘的将那两个人摘出去,方随的经纪人尽职尽责的开始清扫战场。毕竟对于一个演艺圈的人来说,被包养之类的并不是多么光彩的事情,所以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
更何况,他们的方随大少爷一会儿指不定多作呢,秦爷对待他的时候虽然脾气好,但是在人前方随若是敢落了秦爷面子,那下场谁也不敢保证了——毕竟还有一句话叫做君心难测呢。
非战斗人员迅速的远离了,苦命的经纪人摸了摸鼻子,带着两三个小助理开始蹲在马场的入口处开始静静的等。
方随在拍广告的时候看见了秦临渊,那个时候秦临渊正在驯马。那一瞬间,方随就难受了起来。心里不知怎的升起了一股愤懑,那种愤懑让他头脑一热,也不顾还在拍摄之中的广告,策马就向着秦临渊的方向而去。
这大概就是那个备受刘导称赞的眼神的真相,并没有他自己脑补出来的那么独具匠心,只是方随的一次忽如其来的任性。
我在不爽什么呢?
随着马蹄的飞奔,方随在距离秦临渊越来越近的道路上扪心自问。
——大概是那男人这个样子,就不像流景了吧。
方流景永远温和淡然,即使在被病痛折磨着的最后的日子也不曾有过比皱眉更夸张的表情。秦临渊本身和方流景长得有五分相似,平素又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于是就更像了三分。
可是方才,秦临渊驯马的时候眉宇之间飞扬的冷意与华贵,眼中不经意之间就流淌出来的戏谑和睥睨,统统都不是方流景能够拥有的。
一定是这样的。方随深吸了一口气,掩去了方才翻涌的情绪,在秦临渊面前翻身下马——他的马术是秦临渊亲自教的,虽然练习的时间并不长,但是居然也不差。
“他怎么进来的?”秦羡鱼看见一身蓝色骑装的方随,毫不掩饰脸上的不耐烦的冲着安胜问道。他分明已经跟安胜说过了,今天马场他包场了,不许闲杂人等进入的。
方随看了一眼骑在马背上,一手温柔的抚摸着那匹枣红色温血马的长鬃,脚下却毫不怜惜的用带着马刺的靴子轻踢马腹,直到它顺从的秦临渊,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安胜自然认出了方随,也不知道他和秦家的小爷儿到底是怎么对上的,只能摸了摸鼻子照实回答道:“咱们马场不是要宣传了,就找了方先生拍广告。”
方随方才一个劲儿往前冲,这个时候倒有些不知道说什么话,只能抿紧了嘴角沉默着。只是投在秦临渊身上的目光却一直没有移开,仿佛一移开了自己就输了似的。
秦临渊专注于驯马,方才虽然感觉有什么人来了,但是却被秦羡鱼挡住了目光,于是也就不再在意,专心和这匹刚刚成年的小公马沟通感情。
秦临渊驯马的手法很有意思,他给它最大限度的温柔,却在它最柔软的腹部下手,务必让它记住——若是不想疼,那么久必须听话。
真是标准的秦临渊式的恶劣,然而的确有效。一会儿的功夫,那匹枣色的烈马便渐渐的温顺了下来,开始随着秦临渊的节奏沿着马场的一小圈慢跑起来。
直到秦临渊走远,秦羡鱼方才发作。不客气的攥着方随的领子,秦羡鱼咬牙切齿的低声说道:“今天小爷请我哥来玩就是让他高兴的,要是有人不开眼,惹得我哥不高兴了,那就别怪小爷让他永远高兴不起来。”
方随拂开秦羡鱼攥着他衣领的手,挑衅似的冲秦羡鱼挑了挑下巴:“我在,他才会高兴。”
也不知道方随是哪里来的自信,然而至少在秦羡鱼面前,他始终表现出的就是胜券在握的嚣张。
——秦临渊是喜欢他的。这个认知让方随异常的有底气。也素来都不是多么能忍让的人,方随毫不犹豫的对秦羡鱼进行了反击。
两个人正在争执不下。
“呦,秦,这两只到底哪只才是你的小豹子?”
一道陌生的男音传来,标准的德语发音,有些厚重和冷硬。然而那个人却是一头耀眼的金发,水蓝色的眼睛掩藏在墨镜之下,此刻他正拉低了墨镜架在鼻梁上,带着五分笑意的打量着两个争执中的年轻人。他的语调华丽,然而言语倒是轻佻,可是脸上自带的几分痞气倒让他的话语不显突兀。
而他说话的对象——秦临渊,此刻正踏马而来。男人的眉目清冷,白衣如雪一般,马蹄声也是从容不迫,不疾不徐。
这两个人一人像是中世纪的油画,一人却如同泼墨的山水。可是偏偏却是,故友重逢。
第五章:端倪。
谁是你的小豹子?
秦临渊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有短暂的停顿,然而那停顿实在是太微小了,他又素来是善于掩藏自己情绪的男子,所以那刹那的怔忪更是没有人注意得到。
只是,除了他自己。
秦临渊无声的笑了一下,笑自己所言果然不虚,这世间哪有能够彻底忘记的事情呢,旧人旧事只要稍显端倪就注定会搅乱一池春水。
翻身下马,秦临渊脱去手上雪白的手套,似笑非笑的瞥了一眼像是两只幼兽一样谁也不服谁的斗在一起的秦羡鱼和方随,并没有回答那个外国佬的话。而是抬手揉了揉秦羡鱼,用带着笑意的声音对那个人说道:“这是我弟弟。”
他用的是标准的德语,秦羡鱼和方随都有些莫名。
那个金色头发的德国人听了秦临渊的话,动作夸张的摘下了大大的墨镜,华丽的强调瞬间变成了蹩脚的中文:“我的天啊,秦,他现在居然长这么大这么大了!”
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小腿的位置,那个德国人继续说道:“我记得他当时只有这么点儿!喏,就这么点儿!”
一向不苟言笑的秦爷看见他的动作,难得畅快的笑了出来:“得了吧沃森,我弟弟他出生的时候都比你比划的大。”
秦羡鱼盯着这个忽然出现的德国人,忽然猛地一捶手心,大声嚷道:“金毛儿叔叔!”
这个称呼一出,方才还一派贵公子气质的德国人瞬间垮下脸来,一连串的德文从他的口中飙出,神色也是很困扰的扶额。
他也看出来了在场的几个人中,那两个小的并不懂德语,而唯一懂德语的友人又早就知道他是什么德行。于是,风度翩翩的贵族开始不加拘束的……骂娘了。
秦羡鱼听不懂沃森的鬼语,秦家的小少爷也不耐烦听那个,所以他悍然的打断了沃森的念经一样的自言自语,凭借着身高优势轻轻松松的在沃森的头顶和自己的胸膛之间划上了一条平行线,然后有些得意的对他说道:“怎么样,金毛儿叔叔,现在我可是比你高了。”
面对这个臭小子的嚣张行径,沃森可怜兮兮的求助似的望向了秦临渊。可惜秦临渊没看见似的一下一下给自己今天刚挑中枣红色小公马顺毛,根本就没理会被秦羡鱼用身高羞辱的老朋友。
沃森不算矮,但是在篮球运动员面前就不怎么够看了。更可怕的是,在场的四个人中,除了秦临渊,他的身高在谁的眼里都恐怕是不够看的。
秦羡鱼也算是报了当年的一箭之仇。
当年秦临渊和秦羡鱼的爹还没死的时候,秦临渊也当过一段时间的文艺青年,那个时候他每天是真的忙,不亚于现在执掌锦城生死的忙。那个时候,他每天要学习琴棋书画,要骑马射箭,也遵循古意,也要涉猎外国文化。
于是他就认识了沃森。当年沃森也是年少,一个人跑到了中国嚷嚷着要实现自己的梦想。然而梦想这玩意,生来就是用来让人折损的。当年沃森横穿了大半个中国,辗转来到锦城的时候险些没饿死,秦家的老太爷把他捡了回来,让他教自己的孙子油画。
事实证明,秦家的老太爷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也不是什么心地善良的闪人,他捡了沃森回家,是因为他一早就知道德国的贵族,冯莱特家族的小少爷流落到中国,从沃森踏入锦城的那一刻开始,她的一举一动都已经暴露在秦家的老太爷眼皮子底下了。
沃森冯凯特并不是家族的长子,注定了不可能继承家族,然而这个小公子在整个冯凯特家族却是十分受宠的,特别是他的外祖母——莱恩华特伯爵一早就言明,她的爵位是要留给自己的独生女儿的幼子,也就沃森的。冯凯特家族掌握了多条外贸渠道,秦老太爷有意跟他们搭上关系,这种对于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对于沃森来说却是雪中送炭的事情,秦老太爷自然是稳赚不亏。
而秦临渊和沃森用实际行动证明了秦老太爷算无遗策,虽然那个时候,秦家的当家人已经变成了秦临渊了。他和沃森的确有很深的交情,许或是因为少年相交的缘故,沃森倒是成为了秦临渊为数不多的遇见事情愿意和他说上两嘴的朋友。
为君者,君心似海。“说上两嘴”就已经算是秦临渊对沃森的倚重了。
“秦,你还是那么冷酷。”幽怨的看了一眼秦临渊,沃森做出捧心的姿态,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一句他新学的中文“我的心都碎成饺子馅儿了。”
总算报了小时候沃森总把自己拎起来,看着他吓得哇哇大叫的仇,报仇完毕浑身舒爽的秦羡鱼正在喝水,听了这句话的时候一口水喷了出来,痛苦的锤了锤自己的胸口,打着嗝儿的喷笑道:“我说金毛儿叔、叔,您吃过饺子么您嘞?”着重凸出了叔叔二字,秦羡鱼无时不刻的在提醒着沃森——已经三十五岁“高龄”了,不适合在这么卖萌或者继续卖蠢了。
故意无视了秦羡鱼的“险恶用心”,沃森一脸天真无邪的认真回答道:“吃过的啊,你们家的厨子做的猪肉玉米的特别好吃。”
现场的气氛被秦羡鱼和沃森这么一闹,倒是缓和了不少。方随在一旁看着他们说着不知所谓的话,又看着一旁嘴角含笑抚摸着马鬃的秦临渊。
阳光有些太刺眼了,让方随觉得自己的眼圈都要被刺红了。抚摸着马鬃的秦临渊和他记忆中葡萄架下的放流景重合,这是第一次,他觉得笑起来的秦临渊像是他心里的那个人。
清醒过来的方随一瞬间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激怒了。沉默的握紧了拳头,方随生生的偏过头去。
他决定这个广告结束之后就去公司住几天。方流景的忌日马上就要到了,这几天他应当用心想念他的流景才对。至于秦临渊,不过是个用来缅怀流景的替身而已。
——方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理所应当的觉得自己对于秦临渊很重要的。
或许是因为在方流景去世的那一夜,他将所有的悲痛都发泄在男人身上,第一次和男人发生了关系,第一次把万人之上的秦爷翻来覆去的压在身下开始。
或许是因为他一次一次的看见秦临渊吩咐佣人,迁就他的喜好和习惯开始。
或许是他明明知道秦临渊睡眠不好,却一次一次的因为噩梦而吵醒他,然而男人却没有怨言开始。
总之,方随觉得自己是有底气任性的,是理所当然应该任性的。从今天早上秦羡鱼到他们的家开始,秦临渊做的都不和她的心意,见到这个德国男人之后,对他的忽略更是彻底。方随自然不悦,所以他决定去公司住几天。
——秦临渊会去哄他的。虽然方随觉得这样的心思像是等待帝王宠信的宠妃,但是他却不自觉的这样认为着。
一想到秦临渊那张睥睨天下的脸却独独对他温柔,方随心里就涌现出一种类似于报复的快意。
就在方随面上没有表情,心思却已经百转千回了的时候,秦临渊却忽然开了口:“对了沃森,你去看看他,你要筹拍的那个电影里,少年陶君灼的角色他合适不合适?”
秦临渊用下巴朝方随的方向点了点,将一直和秦羡鱼斗嘴的沃森的目光引向了他。
方随不知道眼前这个画风突变的德国人是导演,但是“陶君灼”三个字他不会陌生。这是他最近将要试镜的电影之中的角色,对于他来说也是一个必须要把握的机会和巨大的挑战。
这一次他要扮演的,不是编辑天马行空塑造出来的角色,而是一个真实的存在着的,并且现在仍旧在自己的领路之中绽放着光芒的人。他要扮演的是陶君灼,年仅三十岁的传奇画家,而他中意的角色是电影之中的少年陶君灼。
因为要试镜,方随仔细查阅了这位作家的资料。
陶君灼的父亲是大户人家的管家,他年少的时候跟着那户人家的少爷一同学习油画。十六岁的时候初露锋芒,偶然遇到了侨居中国的油画大师霍华德赫本,几番接触之后两个人成为了忘年之交,霍华德大师更是将一身技艺倾囊相授,两个人曾经结伴周游各国增长阅历,磨练绘画技巧,直到陶君灼十九岁的时候霍华德病逝,他才为了接管霍华德的画廊而定居意大利。
五年之后,这个年轻的中国人居然将霍华德的画廊打理的有声有色,然而正在画廊蒸蒸日上的时候,陶君灼却将画廊交给了专业的团队使之更上一层,然后他自己却一个人跑到故国的蒙古草原上支教去了。
究其原因,是因为他的母亲一直在草原上,他想要陪伴母亲。
草原的淳朴民风,蓝天白云,牛羊碧草真正将陶君灼的绘画技能推向了顶峰。接连的佳作从他的笔下涌出,以破军之势囊括了那一年绘画界的所有奖项,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战绩永远的铭刻在绘画界的史册之上。之后所有的绘画界的人再提及那年,都会称之为“奇迹年”。
沃森拍这部电影,就是想要以一个奇特的切入点,用电影的形式刻画这位绘画界声名赫赫的人物的心路历程。对此,外界的评论只有两个字——疯狂。
为一个只有三十岁的人拍摄传记,哪怕是那个人在自己的领域已经封神,怎么说都是疯狂。如果不是拍摄这部电影的人是沃森,是接连六界奥克斯奖项提名者,三界奥克斯奖项最佳导演奖的得主,恐怕整个娱乐圈都会坐等看整个人的笑话。
可是没有如果,沃森就是这样一个疯狂的人,他要拍摄的就是那样一个同样疯狂的人的从十六岁到三十岁的短短十四年的经历。谁都知道出演沃森的电影一定会红,所以整个圈中想要陪他们“疯狂”的人大有人在。
涉及到了工作,沃森也就收起了那副不正经的样子,他的目光紧紧的锁在方随身上,似乎想要透过他看到陶君灼的少年伊辰。
第六章:急转。
沃森仔细的打量着方随,片刻之后就应下了这个事情。一来,秦临渊的面子他不能不给,二来,这个年轻人的确很像他认识的陶君灼。至少,很像陶君灼的少年时代。
本来的来寻故友变成了和方随的经纪人接洽。方随的经纪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这件事情很快就敲定了下来。只是,沃森和方随一番接触完成之时,马场再也不见秦临渊的身影。被他挑中的那匹枣红色温血马安静的在马厩之中吃着草,一旁的工作人员对沃森说秦爷已经回去了。
一下飞机就来马场找自己的老朋友的沃森又被无情的扔在马场,和秦临渊相交十数年,已经习惯了的沃森无奈的耸了耸肩,索性也挑了一匹高大的白马玩了起来。
沃森的电影筹备的很快,就连选角的时候悄无声息的取消了“少年陶君灼”这个角色这样的大事,在整个娱乐圈也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或者说,因为这件事情之中掺杂了秦爷的影子,所以根本就没有人敢搬弄口舌。
之前这部电影已经筹备了月余,一旦敲定了角色就即刻开拍。所以不出三天,方随就进组了。
和沃森之前拍摄的许多大制作的电影不同,这部电影更偏向于文艺与记实。片中全部是实地取景,无需多余的搭建和修饰,沃森要的就是真实。这也是为什么这部电影筹备的时间如此之短的原因。
化妆师的水平很好,再加上方随的底子不错,所以纵使他如今已经二十二岁“高龄”,演起十六岁到十九岁的陶君灼来也毫不费劲。唯一让沃森头疼的是,这个气质和他的记忆中的那人很像的孩子……脸长得太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