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西看着他,眼里有崇拜、震动还有信赖,光芒流动,最终交汇成一汪清泉。
“不知道,我和你太不同了。上帝估计不会眷顾我。”
“别妄自菲薄,它给了你与众不同的天赋。”
“天赋?”
“对,看那。”
森林深处,枝叶林间,忽然走出一只麋鹿。它优雅地踏着步子,高傲的头颅上耸立伸展着鹿角,两眼湿漉漉的,全身黄绿相间隐藏在丛林里。
“嘘——”燕西不敢惊动它,立马支起画架,寥落几笔描出大体轮廓,分明暗,层层染染往上涂抹。
麋鹿似乎并未发现他们,左右摆着头颅观望,时不时漫步,悠闲地穿行于林叶间。
薄雾缭绕,仙境般的深林里,一只麋鹿半隐半现。
它单纯神迷的双眼摄人心魄,燕西挪动着姿势快速在画板上描画,接着开始漫长的上色,蒋潮坐在一旁,看看那只麋鹿,再看看他。
他侧脸融化在柔光里,头发还湿着,专注的目光凝在画板之上,身边调色盘、画笔、水彩散落一地,他低头挑好颜色,然后神兵点将一般从一两笔的素描变成大幅壮丽的水彩。
他热情施展着自己的天赋,神奇、美丽,安静地自成一个隔绝的世界,再恬淡的人内心也有一座庞大的秘密花园。
画了多久,蒋潮就看了他多久,不知什么时候,他偎在青年颈侧,低声说:“你的模特走了……”
“嗯。”
燕西端详着自己手里的画,最后填上一抹色彩。
男人啄吻着他的颈项,别过他的脸含住唇缠绵吸允,“看着我。”
燕西被他亲得密不透风,像被一口一口吃着,半命令的语气令他回神,慢慢意识到危险。
“唔……做什么……”
“做蜜月该做的事。”
“在这里?”
男人扯着他的衣衫,将他扑倒在花丛里,画架倒塌,飞落一张麋鹿画像。
燕西承受着绵绵密密的亲吻,两腿被分开,男人的身体不容拒绝地压上。身下的草丛扎着脖颈,衣衫被解开,露出大半肩膀,裤子不知什么时候被剥落,臀上还沾着泥就被他侵入到身体里。
燕西搂着男人的脖颈,尽量呼吸平复这沉重的钝痛。而身下一下接一下温柔地抽送起来,动作很缓慢,又被扣着腰不容逃脱,一波一波积累着快感。
慢慢升上的温水窒息感,燕西攀着男人的肩膀迎合着他的律动,几乎受不住放声哭泣。
他们在花丛里幕天交篝,不时有野兔、飞鸟窜过,男人一边低笑,一边野蛮地又深又重侵犯着他。
“早就想要你……刚才看你在画就硬了……”
羞耻感汹涌窜上,身体变得极度敏感,燕西被男人戳刺着深处,一下濒临高朝。
那只早已远去的麋鹿不知怎么又忽然出现在两人面前,它走到花丛旁边,睁着天真的大眼睛,倨傲低下头颅,直视着他们。燕西后背猛地窜起一股疯狂电流,像被天神看着交 欢,男人视若无睹还在他身体里征 伐 冲 撞,他被烧昏了头,那只鹿越是看着他们,他越近乎抽搐地与男人紧紧绞 缠。他真切地感知着男人的身体、磁性的喘息和流淌的汗液,在天神的注目洗礼中,他解脱了一切,放纵了所有!蒸发的情热麻痹了全身,他被男人一记凶猛而密集的鞭挞,抵着肩插射了出来。
神思被剥离出身体,灵魂高高观望着这场疯狂的情事,久久无法回神。
他发痴地仰望着森林的高空,枝叶层层叠叠遮挡了阳光,男人的吻落在唇上缓解着登顶的欲望。身下温柔缓慢地顶动,撞着他像是在一艘小船上,他舒服地抱紧了男人,任凭自己随着他飘飘荡荡,天神依然倨傲离去,但幸福或许就留存在了人间。
两人滚落一身花枝落叶,赤裸的身上还沾着泥土,蒋潮搂着人一并躺在花丛里,燕西偎在他怀里,亲一会,两人互相看一会,谁也没有说话。
躺在这里,直接接触温热的地面,被森林和大地包容着。自然太强大,人在它前面很渺小。
半响,燕西低低地道:“你听过一个故事吗?”
蒋潮亲着他的脖颈温存,笑:“你要像给单单那样给我讲故事吗?”
“你听吗?”
“听。”
燕西抚着男人的头发,抱着他:“从前,有个国家灾害连年,粮食颗粒无收,国王和大臣们都束手无策。这时有个宦官进言,说山上有只神鹿,布云施雨,十分灵验。于是国王派他的儿子,上山捕猎神鹿……”
“其实鹿是个英俊的帅小伙变的,王子一见倾心,就赖在山上不走了。”
燕西笑着看了看他:“不是,王子上山之后,发现山上并没有什么神鹿,只有一只被猎人射伤角的梅花鹿。它一边鹿角都被齐根削断了,血淋淋倒在地上,宦官吵嚷着说天神降怒,神鹿的灵魂告诉他必须马上回宫救治。于是国王的御花园有个一只受伤的梅花鹿,初春三月,终于下了第一场雨。一时之间,神鹿为奉为国师,宦官加封进爵,富贵无穷。”
“然后呢?”
“然后,然后每次祭雨求福,都是宦官请下神鹿,神鹿纡尊降贵开口讲话,第二天就会甘雨降临。宦官越升越高,把持了大半朝政。王子终于疑惑,开始暗自调查。他走到神鹿国师的宫殿,看到后花园那只形单影只的梅花鹿,王子请求国师揭发宦官的行径,但神鹿始终不发一言。它还是像当年那样眨着大眼睛,天真无辜,又可怜。于是王子放了他,神鹿奔到宫门,回头望了一眼王子,哀鸣了一声,翩然离去。”
“你的故事讲完了吗?”
“你已经猜到了吧,宦官欺骗天下,国师不过是只普通的梅花鹿,王子继承了王位,励精图治,风调雨顺。神鹿不过是个信仰而已。蒋先生,你相信会有神鹿,会有天神吗?”
“你相信吗?”
燕西认真点头:“嗯,我相信,方才我就看到天神了。它会降福于我。”
蒋潮忍不住吻了吻单纯到傻傻的人:“是,它看到了我们。”
两人又在庄园玩了一天,期间燕西神神秘秘不知在捣什么鬼,临别之际,折叠式薄片行李箱,里面五脏俱全,装满了诸多手信。燕西依依不舍,阔别森林,在这里他做了三天美梦,他将永远记住它。
男人将行李放进车里,燕西抱着游客送的一只鸭子,盛情难却,他把扑棱的野鸭放在后车厢的笼子里,拉住男人的衣角。
“我有东西要送你。”
“什么?”男人饶有趣味地驻足。
燕西将衣衫口袋里一块玉石薄片放在他手里,“这里庄园的工人雕刻的,大小正好符合你电子芯片的尺寸,你……可以把芯片装进去,戴着这块玉在身上,方便,也平安。”
蒋潮看着手上这块玉石,前后都雕刻了燕西那张麋鹿画像,极薄的玉石雕工生动,惟妙惟肖,完全都是码着那张画像来的。两块玉片机括相连,正好可以嵌进电子芯片,有根链子穿着,像个玉石吊坠。这个时代,电子芯片是一个人与生命同等重要的信物,它是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证明,在庞大繁复的城市系统上,每个人因着电子芯片都有个编码,在出现意外、事故甚至生命受到威胁,找到这个芯片确认这个编码就能寻到人。所以,芯片必须随身携带,而通常大家都会带在腕表、钱包或者贴身衣饰上。蒋潮这样的大男人,则单纯操控着芯片,随手拿来拿去。被操的芯片辐射太强,有玉石包裹,对身体会大有好处。
蒋潮将玉石带在手腕上,搂过人吻了一吻。
“你这一天就是在忙这个?”
“你送我这么浪漫的婚礼,又梦幻的三天,我没什么能给你的,聊表心意。那幅画也是送你的。”
蒋潮抱着人紧紧搂了一下:“那幅画就挂在我们卧室吧。”
“嗯。”
两人有点粘,看得送行的友人都哄笑了。
他们告别梦境,往灰色天空的钢筋城市一路驶去。
终于赶着最后那晚的宴会,空中花园因为正主到来满满当当的人,最后一天的狂欢,格外的热闹。
蒋潮的父母,燕西的爸爸妈妈、沈梦棠、同事朋友,各界政要商人、前辈宾客,集聚一堂纷纷涌来,蒋潮抚着燕西的腰,低头在他耳边:“别怕,酒我来挡,你只管微笑。”
“你能喝酒吗?”燕西担心地抬头。
蒋潮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容:“你没听过水果酒吗?”
水果酒,现代人交际应酬上的热宠,一般人因为气候变暖和恶劣环境,都开始注重身体的保养健康,所以酒场上也发明了一款几乎代替酒精的水果酒。颜色味道都和酒差不多,但没有度数。
“其实,我也可以喝一点。”
燕西被鼓舞着往前迈一步,誓死拼杀的模样。
蒋潮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
两人被主持人拉上台说了贺词,下场便一起从父母开始,亲戚、朋友,同事,各种宾客,一轮下来蒋潮都将他护在身后,礼貌大方地敬酒,连蒋家夫人的刁难都无声化去。沈梦棠给了他一个锋利的眼刀,他在男人背后吐了吐舌头。
蒋潮和那些宾客驾轻就熟攀谈着,时不时回头和他说几句私话,问他饿不饿,守着他在角落吃两口蛋糕,男人则在外面利落应酬。
两人正无声亲昵着,旁边又来一位客人。
“——燕西?”
施城拿着一只红酒杯微微笑道。
第 9 章
“没想到真的是你,你结婚了?”
“西西!”单单不知从哪一下冲进他的怀里,燕西本能地将她抱起来。
脑子被遥远的回忆冲击地骤然钝痛,他失神愣了一会,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容:“好久不见。”
“我被肖筱他们拉来的,刚开始还不信是你,怎么结婚也没通知我一声。”
他依然自信自负到旁若无人,轻描淡写的口吻,恰当好处的笑容。
“西西,你给我带的礼物在哪里呀?”
女孩聒噪地在他怀里动来动去,燕西哄着她也没法说话。
蒋潮过来搂住人和孩子:“我们在新网上发了婚讯。”
“蒋先生,你好。我是施城,燕西的——”
“大学同学!”燕西忙抢着答道。
“哦,对。恭喜你们了。”他转而深意地望着燕西,“小西,没想到你真的结婚了。时间给人的变化太大,对吗?我以为你永远不会轻易的进入婚姻。”
燕西咬了咬唇,抬头望着他:“世事难料,生活就是这样。”
施城笑了一下,看了看他怀里睁着大眼睛的小女孩:“哪天出来我们喝一杯,还没有给你道贺。”
燕西抱着单单,感受着身后温暖手掌的力度:“再说吧。”
蒋潮和施城碰了碰杯,搂着人去下一波的酒宴。远处小女孩叽里呱啦说着话,青年笑着听着,嘻嘻哈哈毫无障碍。
男人偶尔低头和他说几句话,施城看着他们走远,顿失了笑容。
燕西想象过许多次和施城重逢的场景,有抱头痛哭、眼泪汪汪,或者彼此仇恨,冷漠陌路,但就是没有今天这种,自己说出那句“好久不见”。
所有惊天动地都变成沧海桑田,在他人生里占据一大半的信仰,恒久扎根心底的爱恋,曾经那样热烈辉煌,不顾一切,如今再见也只剩下了云淡风轻的淡然。
其实这种淡然在分手的后半阶段已经显现,他今天面对这个曾给过他热烈的爱与伤痛的人,仍然没有任何感觉。但还是被虐得钝痛不已。
也许是为自己伤心,也许是为以前的爱伤心,也许是这种生活的现实,信仰的倒塌和物是人非的事实。他以前从没想过和施城会趋向自然,他以前想就算分手,他们没了情爱还有情分,失了爱情还有亲情,即便是恨,也是一种爱情的纪念品。
可事到如今,他心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爱,也没有恨,甚至没有冷漠。就真的是大学同学,也许当着蒋潮的面,他还有一丝顾虑和尴尬。
在转身离开的那瞬,也彻底拔除干净。
他的人生永远地离开了那个爱人,那个阶段,义无反顾往前奔。
人生就是这样,不断地和自己告别。缘起、缘尽,各自走向新生活,新的人生,背叛地异常彻底。
那么现在呢,会不会又是一个背叛的曾经,失去地毫无痕迹。
一家人完美结束婚宴,两方父母在酒店门口道别,燕西还在胡思乱想,单单再忍不住了!
“西西,我的男神装备你还没给我呢!”
女孩缠着要装备,都顾不得和爸爸亲亲抱抱。
沈梦棠接过来抱着:“姑姑帮你拿礼物,爸爸很累了好吗?”
单单狐疑地望了望燕西,又看了看沈梦棠,忽然哇的哭了出来。
“我有爸爸了,我不要西西做爸爸!”
“我也不要姑姑!”
“呜呜呜,我不要小后妈!”
女孩越哭越用力,声嘶力竭,沈梦棠毫无办法,蒋夫人心疼地抱了过去。
“宝贝乖,不哭啊。宝贝只有一个爸爸,没人能抢走他。来,跟着奶奶。”
“我也不要后妈,西西答应我不当妈妈的。”单单一抽一噎扁着嘴。
蒋夫人谴责地看了两个男人一眼,“放心,他也不是你妈妈,有资格做你妈妈的人还没有呢。”
燕西站在那尴尬地手心冒汗,紧紧攥着,沈梦棠气不过就要上去理论,被他立即拉住。
蒋夫人抱着孙女上了另一辆车,蒋潮对沈梦棠道:“别生气,我会保护好他的。”
“你能保护好他,刚才就不会让他难堪!”
蒋潮苦笑:“老人家,总要消消气。他是我母亲。”
燕西埋怨地叫了一声:“姐。”
沈梦棠瞪了他一眼,摸了摸弟弟的脸。
“要是受了气,明天就搬到家里来住。唉,算了,你也不要太任性,凡事忍让一些,婚都结了也不至于太为难你。”
“嗯。”
燕西点了点头。
沈梦棠叹了口气,跟着丈夫也走了。
零落的空中花园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回来之后,燕西重又感到烦恼重重,甚至更多。
蒋潮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走吧。”
回到家,燕西跟着男人在院门输入指纹,悄悄往里走。蒋家二老住在这边,他不敢发出大动静。园艺机器人滋滋地转,被他一把按掉,所有智能启动,灯光、温度、流水,通通啪啪的一顿按。世界眨眼重归安静,燕西惊魂未定深呼吸了一下,倚在了院墙上。
蒋潮在他身后低声道:“你这样没法看到惊喜了。”
“什么惊喜?”
蒋潮领着他往院子里走,月亮挂在墙头依然显得格外大,清澈的月光洒满院落。
依稀露出大半院景,紫藤花架下秋千摇晃,墙头遍布爬山虎一样的植物,隐隐约约一排看不出种类的乔木,大片蔷薇花枝圈起月光下洁白的木兰花,还有一种像羽毛般飘飘落落的伞状花,落满了四角白椅子,中央一只小圆桌,桌上摆了复古茶具。
蒋潮握着他的手坐下,“家里太小了,只给了你这么一个地方。”
远处还有大片草坪,零落又有几处亭台小品,月季长得人一样高,重重叠叠掩去了春光。
燕西惊讶地抚着桌上的伞状花道:“是合欢!”
他竟然把这里建成一个小花园,把梦里的森林搬到家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