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跃下马,嘻笑着抱手道歉,“是哥哥不好,等下给你买好吃的,这次就原谅哥哥吧?”
其实越江也是无奈,刚才想要溜走时被娘亲发现了,幸好理由足够打动娘亲,不然今日的计划就要取消了。
歪着小脑袋衡量了一下,顾非文点点头,恢复了笑容,越江把他抱上马,自己坐在他身后,驱马前行。
顾非文不是第一次骑马,不过是第一次下山。骏马沿着蜿蜒的山路一路飞快,烈风刮过耳朵有些疼,但顾非文此刻只觉得爽快,忍不住喊了出来。
听到了顾非文的喊声,越江也觉得兴奋,忍不住加了几鞭,马儿啸叫一声,跑得更快,像是要飞起来一样。
两个不同的稚声在山林间穿梭,清脆得像是晨间的露珠。
半月岭八里外,是一处城镇,名字就叫半月城,以神仙酒而著名。而这神仙酒,用得就是半月岭里一种特别的果实酿造,仅此一家。
过了城门,越江就把马儿放在半月堡的一处住宅,并告诉非文,要是迷路了,可以来这里等他。
半月城不算大城镇,不过城镇左方有官道和驿站,右方不远有另一个繁华的城镇,以此也带动了半月城的热闹。
别看越江年纪小,在堡主的教育下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少年郎,即使稚气还在,但绝对不是任人欺负的稚儿。对于半月城,越江更是熟悉得像是自己家一般,拉着顾非文的小手在街上游玩了一番,还给他买了许多小玩意。
顾非文那双散发着新奇眼神的双眸一直没有停止搜索好玩的东西,直到午饭时分,还得让越江强硬抱起才愿意去用膳。
半月城唯一一处池塘美景,一池满满的都是荷花,碧绿的荷叶几乎铺满了整个池塘,随着涟漪摇摇晃晃。池塘边还有美人弯腰般的柳树,翠绿的枝条随风起舞,枝梢轻抚池水,悠然自得。
挨着池塘而建的酒楼,是越江他爹的产业,景致很好,临近窗户的桌子能欣赏大片的美妙池景,作为少主的越江,自然能找到最好的位置,酒楼的掌柜领着两位小儿上了三楼。
三楼是最顶,像一个凉亭,顶上是八角的彩瓦顶棚,四面都是雕花的窗户,打开,就能看到最美的荷塘美景。
掌柜拿来了泡着荷叶的清水和毛巾,越江先给顾非文擦了脸和手,才整理自己。顾非文还没有享受过这等待遇,干净的小脸有些发红。
“非文想要吃什么?”
顾非文老实地摇摇头,平时跟着娘亲都是清茶淡饭,过节时才能吃到好吃的,今次也是第一次跟着越江出来见世面,实在是不能再失礼了。
越江也不勉强了,跟掌柜说了几个菜,掌柜一一几下,还提议要不要让小少爷尝一下七彩丸子。
原来掌柜误以为顾非文是哪家人的少爷了,越江没有解释,看着顾非文。
一听是七彩的,顾非文就觉得口水分泌过盛,咬着手指头说好。
“脏死了。”越江抽出那根可怜的拇指头,拿手帕擦了擦,“怎么那么爱咬手指头,小心睡觉的时把自己的手指给吃了。”
“你才吃手指头!”顾非文对着越江做个鬼脸,跳下椅子,推门趴在栏杆看池塘。
顺着西北放去,就是巍峨的半月岭,还有那座建在岭峰上的白色的威严的古宅,由蓝天白云做底,显得更加巍嵬肃厉。
顾非文的小脑瓜搁在栏杆上,有些低沉地看着巨大的古宅,原本欢喜的表情变得阴阴郁郁。
越江走过去,捏捏他的脸蛋,把那讨人厌的表情揉开之后,才把他抱起来安慰。
经由爹爹的训练,越江在武功方面有了进展,双手搬半月岭树林里面的巨木也不成问题,何况还是一个瘦小的娃娃。
“丑八怪,再苦着脸以后就没有姑娘喜欢你咯。”
顾非文鼓着脸颊,不满地推开越江气人的手,对于越江的话,却是不知该如何反驳,不过是一个小娃娃而已,怎会知道什么情爱的事。
但顾非文就是气不过越江老欺负他,偏偏身子小力气小,怎么也斗不过越江。
越江一只手就能抱住他,另一手还能恶劣地逗弄他,嘴里还一边说“丑八怪丑娃娃”,顾非文实在是没有了办法,干脆抓住越江的手掌,用小白牙狠狠咬了一口。
最后,那一圈圆圆的小小的牙印,成了日后越江拿来说笑的谈资。
带着一个食盒,带着一个包袱的小玩意,趁着日头还在,越江带着顾非文回堡。
一日的游玩实在是让顾非文筋疲力尽,回到兰草苑时,小脑袋已经一点一点,越江一手抱着他的小身子,一手拎着食盒和包袱,踢开门进去。
“哎哟,怎么能让少爷你抱!”墨兰赶紧过去抱过顾非文,越江一边说没事,一边把东西放到桌子上。
“姆妈,这食盒是我和非文孝敬你的,这袋小玩意,我拿几样给佑安,免得被人多嘴多舌。”越江打开包袱挑选,把好玩的留给非文。
佑安就是顾长威二房生的儿子,很得顾长威的宠。听了越江的话,墨兰微微点头,但心里还是难免有些酸涩。
少爷想得很周到,要是不分些给佑安,说不定二房夫人又得来嘲讽几句,连带底下那些小的也会碎嘴,西院不平静,就是顾长威的责任了,能免则免了吧。
“多谢少爷了。”墨兰笑着把顾非文放在躺椅上,“今日辛苦少爷了。”
“没事,我喜欢非文。”越江过去捏捏非文的脸,睡梦中的非文皱着小眉头,翻着小身子转到了另一边,把屁股留给越江。越江笑了一下啊,不再逗弄了。
墨兰从抽屉中取出一个锦囊交给越江,“这里面放了宁神的药材,天热气闷,夫人总是难以入眠,少爷你回去把这个交给你娘亲吧。”
锦囊绣着洁白的水仙,正是娘亲最爱的花,越江把锦囊收好,就告辞了墨兰,拿着刚才挑选好的玩意到了顾长威的院子。
顾管家大概还没有回来,院子里只有几个婆娘在给顾佑安喂饭,顾二夫人因为坐月所以还呆在闺房里面,越江把东西交给了顾佑安,逗了几句就离开了。
才两岁的佑安穿着锦衣缎袍,比顾非文身上的要好出不少,但却始终比非文少了几分可人,越江对他不是太上心,但是收到小玩意的佑安却是无比兴奋。
拿着姆妈给的锦囊,越江先去了娘亲的房间,正好遇上布菜的时候,越江就留在娘亲房里吃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爹爹也来了。
“今日又去哪里疯玩了?”越盛给儿子夹菜,语气中带着责问但更多的关切。
越江把鸡腿骨头扔到桌子上,随意擦擦嘴巴才回答,“今日和非文到城里玩了,买了很多东西。”
越盛也知道这个顾非文的特别之处,对于儿子和他的接触也没有反对,他相信自己儿子的能力,好坏轻重绝对能辨清。
刘夕月一直都没有出声,安静地听父子二人的对话。
膳食被下人端了下去,刘夕月亲自泡茶,越江端着滚烫的茶水,嘟着嘴咕噜咕噜一口喝完,虽说是名贵的茶叶,但感觉还没今日和非文一起喝的山楂水好喝。
冒着水汽的热水浸湿了毛巾,捞起拧干,细细清洗白皙如玉的小身体。
顾非文还在睡梦之中,任由娘亲搬弄他的身体,娘亲的手温柔轻微,时而也会忍不住哼哼。
墨兰一直带着笑,儿子一点微小的反应都能让她心一暖。当初那个差点惨遭亲父毒手的婴儿,已经长成了会跑会跳的可爱孩童,公主说得对,他会过得很好的。
只要,没人发现他的秘密。
轻叹一声,墨兰便为儿子穿上衣服,抱着温暖的小身子走出房间,门外的一个人影却把她吓了一跳,身子往前一倾,眼看就要摔倒了,还好眼前的人扶住了。
顾非文在两人的身体之间转了个身,窝着身子缩到了顾长威的怀里。
抱着恬睡的小人,严肃的顾长威也难得心软,他和墨兰的这个孩子,比另外两个都要逗人,小脸像极了温和娴静的墨兰,只有那对剑眉像了自己。
只是这么一个可爱的孩儿,却带着那般奇特的身体。
一想到四年前自己看到的奇异模样,顾长威顿时觉得怀里的小人如同千斤重的锈铁,立刻把他还给了墨兰。
顾长威尴尬地干咳了几声,把一个小锦盒交给了墨兰,便转身走了。
墨兰长叹一声,抱着顾非文回到房间,替他盖好被子,才坐到昏暗的烛光前,打开了那个小锦盒。
里面安静地放着一个长命金锁,前面雕着祝寿的话和活灵活现的祥兽,后面则雕着顾非文的名姓。
墨兰把金锁拥在心头,脸上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
既然是这么关心我们的孩儿,为什么在别人面前又装着那般不在乎呢……
第3章
西院多了几个孩子,也变得闹腾起来,尤其是顾佑安,更像是一个孩子王一样,到处捣蛋闯祸,唯一不敢捣乱的地方,只有东院。
即使只有十岁的年纪,他也知道规矩在半月堡之中,是重中之重,无法忤逆的法规。
今日,顾佑安便伙同两个小孩,一起去探索一个神秘的地方。
据说那里住着一个恐怖的老婆婆,她的脸色如同白纸一样毫无血色,那双黑幽幽的眼睛更为明显,在黑暗中像是两束鬼火一样恐怖。
顾佑安趁着天边还有一点暖光,带着两个小伙伴悄悄走入了兰草苑,荒芜的院子没有一丝亮光,无人打理的杂草像是鬼爪子一样伸出土地。
三人壮着胆子,越过院子才发现有一点亮光从屋子里面照出来。
地上亮堂的地方忽然快速闪过一个人影,顾佑安吓得差点尿了出来,两个小同伴更是面色发白,抖着声音说:“佑安,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
顾佑安还没来得及说话,又有一个黑影飘过,三人赶紧缩到了墙脚,小身子像是抖筛一样。
“我,我害怕。”
这一次,黑影没有离开,而是停了下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向他们这边移动,慢慢,慢慢接近。
“哇”地一声,三个小孩迈开了步子,跑出了兰草苑。
顾非文拿着一个毛巾从屋子里面走出来,脸上满是得意,胆小鬼,竟然被一条毛巾吓到了!
“非文,咳咳。”虚弱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出,“晚饭好了。”
“就来了,娘亲。”顾非文把毛巾随手一扔,进屋去了。
晚饭是简单的青菜炒肉和白饭,油灯放在桌子中间,勉强照亮小小的屋子。
顾非文只挑菜叶吃,大口扒着粗米饭,把小嘴塞得满满的。
墨兰当然知道儿子的心思,不过她这幅身子,吃什么都是无味了,怎能浪费了这一盘肉。夹起肉片,放在了顾非文的碗里,温柔地责备道:“快吃。”
“娘亲,我不喜欢吃肉。”顾非文忍着口水,又把肉夹到墨兰碗里。
每日都是这般,一块肉总得来回几次才能被非文吃下肚,无论非文怎么推脱,肉最后还是到了他的碗里。
给娘亲倒了茶,非文才开始收拾碗筷,顺便看火煎药,等药煎好了,就拿给娘亲。
墨兰的肺疾越来越严重,她如今几乎不出院子,所有事情多交给了才十岁的非文,幸好非文聪明乖巧,才没有被人欺负去了。
喝下黑如墨水的苦药,墨兰就躺下休息了,非文吹灭了灯,摸着黑走出了娘亲的房间,门才刚关上,口鼻就被人捂住了,细长的身子都被人用手抱住,把他抱到了院子,才放开了钳制。
借着月光,顾非文看到了越江得意洋洋的笑容,气得眉毛倒竖。
“好了,别气别气。”越江赶紧抱手赔罪。
现今的越江,身体强壮修长,面容像足了威严俊帅的堡主,偏偏性格脾气却背道而驰,流里流气跟着街上的痞子一般。
顾非文瞪了他一眼,转身回到厨房,放好刚才差点摔掉的碗。越江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等他收拾好了一切,一把抱起少年的身体,抬出院子再抬到马上。
一个跳跃,越江也上了马,没等顾非文叫停,马已经如风一般奔了出去。
马儿飞快地在巍蕤的山林间奔跑,顾非文安心地靠着坚实的胸膛,让凉风掠过发间,带走秋日的烦闷。
一路疾驰,直到跑到了越江最喜欢的花海,才停下。
银月像是一个圆盘,挂在墨蓝色的天空上,月光洒落一地清辉,整个世界浸浴在悠然的月色之中,品莹得没有一丝杂尘。
满地的紫色小花已经合上了娇嫩的花瓣,随着清风摇摆花苞,等风停了还摇晃了几下,恬然之下多了几分娇憨。
越江抱着顾非文下马,两人被月光包裹着,难得少了几分作对。
让马儿在一边吃草,越江拉着顾非文走到草地的尽头,坐在被人封作禁地的悬崖。
没有骇人的阴风,只有带着青草味道的微风,调皮地在发丝间窜过,偶尔卷起几根。
越江从腰间拿出了一个葫芦酒壶,大大咧咧地咬开木塞,仰头喝了一口,喝完之后,还笑着问非文要不要尝尝大人的玩意。
非文没有尝过,觉得新奇,鼻尖凑到瓶口闻了一下,立刻被香甜的味道吸引住了。
“这可是二十年的神仙酒,仅此一瓶。”越江夺过酒壶,抬手捏住非文的下巴,强迫他张开嘴巴,另一手缓缓倾斜,带着果香的酒液就倒进了非文的嘴巴。
“咳咳。”顾非文被呛了一下,难堪地用衣袖捂住了半张脸,两只眼睛还狠狠瞪越江。
“瞪我做什么?非文你也太无用了,难道没喝过酒吗?”越江嬉皮笑脸地看着非文,似乎刚才的事情全是非文一个人的不是。
非文最恨越江这般戏弄他,干脆就支着脸闷闷地赏月。
“真气哥哥了?”越江扯着他的衣袖,故意露出小猫一般的表情,想要把非文逗笑。
顾非文看了一眼,忍住笑意,但最后还是没有敌过越江故意做坏的表情,露出了笑容。
越江摸摸他的头发,指尖深入发间,怜爱地轻轻按揉。
心里的烦躁在刚才那一刻得到了消退,越江把少年的身体拥进怀中,强硬的下巴顶着非文的头旋。
现在这一刻,不过是兄弟的情谊,偶尔软弱的哥哥也能依靠弟弟,歇息一时。
“你是不是要为我找一个嫂子啊?”
越江把他的头发全部捋到后背,许久才应了一声。
这就是他今日心烦的事,他才不过十六,爹就说要订一门亲事,他越江不是那般任人摆布的男儿,即便是强势的爹亲也一样。
他用素不相识,没法平静相处为由想要推脱,却没想到他爹还备下了另一招,让他明日跟着去见一见那位大家闺秀。
少主要定亲的事仅用一日就传遍了偌大的古宅,非文也是今日从二姨娘的人那边听来的。
听说二姨娘一直都想让自己的女儿佑萍许给少爷,还让顾长威拉拢一下,但顾长威不愿。但她也不愿就此打住,不停地让女儿在少爷面前招摇媚态,只是越江没有兴味,视若无睹。
而今日,就传来了堡主要给少爷要定亲的事,让二姨娘几乎急病了。
想要攀上高枝,也得掂量一下斤量呀。
越江把酒壶里面的酒喝完,酒壶随手扔到了悬崖底下,重重地喷了口热气。
而一旁的顾非文,身体里面的浓酒开始发挥作用,脸颊开始不自然地露出了红潮,浑身都在发烫,脑袋也昏昏沉沉的,最后倒在了越江的肩上。
“非文?”越江摇摇他的肩膀,但顾非文还是半睁着双眼,嘴巴喃喃道也不知是在说些什么。
这么轻易就醉了?
越江把干脆把非文的小身体圈在怀中,让他靠着自己的胸膛休息。
鼻尖不断传来一股股幽香,怀里的小身体柔软可人,借着月光,衣衫之外的肌肤更似一块碧玉一样,小小的吐气声似乎也牵动了他的呼吸。
越江感觉思绪有些混乱,难道自己也醉了?
忽然,非文抖了一下腿,越江低头察看,却正好碰上了非文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