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文迷糊地半睁着眼睛,眼里流转着星光般的光芒,越江被这样的模样吓了一跳,赶紧退开了。
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为了一个意外的亲吻而心跳加快,别说非文是个男子,他还是一个年仅十岁的男童。
肯定是醉了,二十年的酒就是误人思绪。
越江抱起顾非文,忍下莫名又混沌的悸动,回堡去了。
隔天,越江乖乖跟着爹亲下山。
而非文,则在头疼欲裂中大骂越江。
第4章
这一年的寒冬特别渗人,山上最深的积雪能埋人,半月岭像是埋入了雪堆一样。在兰草苑,顾非文对着冻得通红的小手吹了一口热气,继续收拾着干柴,全都拿到娘亲的房间里,加入了忽燃忽灭的火堆。
墨兰的肺疾又加重了,已经用尽了不多的积蓄,偏偏唯一能依靠的堡主夫人不在,无人相熟的墨兰和顾非文实在是无计可施。
堡主一家到了南方游玩避冬,随便去探望一下未来的亲家,也正好让越江和那位小姐加深了解,好促成一段百年好合的姻缘。
白发苍苍的老大夫已经十分慷慨,允许他们拖欠几次药钱,只是如今临近过年,不算富裕的老大夫也实在是无法,支支吾吾地开口向非文要钱。
非文请老大夫去厅房那边等候一下,倒了一壶热茶,还拿了一点点心,才离开兰草苑。
他知道,娘亲是绝对不愿意求爹爹的,但是如今不是端正风骨节气的时候,要是低头能救母亲一命的话,非文是绝对愿意的。
不巧,顾长威现在不在半月堡,一位好心的账房先生告诉他,总管去了半月城派发工钱。
这个时候,爹爹竟然不在。
非文叹气,热气在冰冷中化作一团热气,升腾到空中。
步伐沉重地踏着雪,路过花园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赏梅的二姨娘和顾佑萍。
二姨娘穿着狐狸毛的大衣,衬得面容更加高贵,就连堡主夫人也没有这般奢侈,而另一边,年仅八岁的顾佑萍更是裹着雪狐毛衣,稚嫩的脸上有着和二姨娘一般的娇媚。
要是娘亲也有这么一件皮毛披风的话,一定会比二姨娘更加好看吧?
非文的心被揪起来,难受极了。
顾非文低着头,不愿意和她们面对面,匆匆走过花园。
兰草苑那边,老大夫已经坐不住了,焦急地站在门边等顾非文,看到他进门,一副惶恐的表情,心里顿时了然了。
脾气颇好的大夫此时也忍不住发狠,但面对瘦小苦闷的孩子却怎么也骂不出口,只能自认倒霉,落下一句“以后不会再来”的话,就甩袖出门了。
大夫走了,没有留下药。
抱着柴枝推开门,就看到了趴在床边强烈咳嗽的娘亲。
等咳嗽停止,就见手帕上沾了一口鲜血,顾非文顿时红了眼睛,哭着跑到娘亲床边。
墨兰擦擦嘴唇,又倒在床上,艰难地呼吸着。
“对不起,娘亲连累你了。”墨兰擦去非文脸上的眼泪,温柔和呵斥道:“男子汉不能流泪知道吗?快擦干净。”
顾非文用冰凉的衣袖擦干眼泪,墨兰轻轻拂过他的脸,露出笑容,安慰他,“别担心,娘亲会陪你过年,昨日给你缝好了新衣,年初一那天要穿给娘看好吗?”
“好,好。”顾非文露出苦笑,不住地点头。
“非文,我的好孩儿,你要记住,不能让别人看到你的身子知道吗?”墨兰把顾非文拥在怀中,细声吩咐,“娘亲不能看着你一辈子,所以你要惊醒,千万不能大意。娘亲最不愿意的,就是你受到伤害。抱歉,娘给了你这样的身体,都是娘的错……”
顾非文已经泣不成声,只知道摇头来否定娘亲的想法。
他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和别人的不同。
娘亲从来不让他像其他男孩一般,脱下衣衫去溪边玩水,也不让他和其他孩子接触太多,除了少爷越江之外,其他人几乎是隔绝了。
等他能认清自己的异状时,心里不是没有怨恨过,但一想到为了他而遭到现今这般境况的亲娘,委屈就不再委屈。
即使身体有残缺,但他还是能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孝敬娘亲。
顾非文坐在古宅的大门,天色已经全暗,只有两个大红灯笼发出幽暗的光芒,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寒冰一般的铁门像是骁勇的卫士守着古老的半月堡,顾非文靠着铁门,张口呵出热气,却还是无法减去几分冰冷,整个小身体都是僵硬的,瑟瑟发抖。
终于,期盼中的马跑了过来,顾非文赶紧上前截住,马儿被突如其来的小人吓得一窒,两只前蹄在空中悬空,还差点踢到了大胆的小人。
“爹爹!”顾非文着急地走到马鞍边,抓住马上的人的皮靴,“爹爹,快救娘亲,求求你快救娘亲!”
“是你?”顾长威愣了一下,但听到顾非文的话心里猛地一痛,抓起顾非文的衣领把他提到马上,便策马飞奔。
顾长威已经许久没来兰草苑了,兰草苑地处偏僻,平日也不会路过,只是没有想到竟会这般萧条。
来不及四处察看,顾长威跟着顾非文到了墨兰的房间,一进门,就看到了床上那个虚弱的女人,心焦地跑了过去,语气止不住地担忧,“墨兰,你……”
墨兰看到来人,没有吃惊,反而是平静无波,只是胸口猛然起伏地厉害,紧接而来的,便是剧烈的咳嗽。
顾非文赶紧递上一个脸盆和毛巾,眼里的泪早已经滑下了。
顾长威走了出去一会然后再回来,这时的墨兰又平静下来了,喝了一杯浓茶之后,声音才没有那么嘶哑。
“墨兰,你的病这么重了,怎么没有告诉我?”顾长威过去握着墨兰的手,心底一惊,这双手原本是多么能干,能变出各种活灵活现的精致刺绣和美食,而如今,竟然这般憔悴。
墨兰缓慢地摇摇头,“我没事。”
“怎会没事,你已经……”顾长威把这个身体被病痛消磨殆尽的女人抱在怀中,从前种种的一切温馨重现,斥责他的执拗和愚钝。
“长威,长威。”墨兰抓住他的手腕,轻声在他耳边说,“我已经不行了,我知道自己的期限将至,别告诉非文。”
顾长威心里又是一痛,双眼也有些酸涩,墨兰靠在他怀中,就像从前一般,如同怀春的少女,依依不舍地靠着情郎。
“答,答应我。”墨兰稍稍抬头看着顾长威,美丽的双眼里面是不能否定的坚决,“替我好好照顾非文。”
故日的夫妻情谊还在,何况是面对一个将死之人的遗愿,顾长威艰难地点点头。
那一晚之后,墨兰的脸色明显要好很多,偶尔还能走出房间看一看雪景。而顾长威,每日都会来陪他们母子吃一顿饭,还让人添置许多过年用的物品,荒芜的兰草苑也多了几分节日的喜庆。
这些日子,是顾非文最幸福的日子,他有了一个娘,还有一个爹。
年三十那天大早,就下了一场大雪,顾非文给墨兰端去了早餐,墨兰的精神特别好,用完了早餐,还让非文穿起亲手缝制的新衣,母子俩一起去花园走走。
梅花的幽香飘渺,在寒雪当中依然绽放着娇小的身姿,傲然自尊。
墨兰穿着顾长威送来的皮毛大衣,整个人多了几分生气,顾非文的心里却是难受,要是娘亲能早日穿上,一定会更加漂亮,比这梅花还要漂亮。
仅仅走了一小段路,墨兰的身子就撑不住了,非文又扶着她回去,墨兰说要睡一会,非文为她盖好棉被,才走了出去,开始准备午饭的饭菜。
但是,却没人欣赏了。
兰草苑的苑门,挂起了两个白纸灯笼。
非文穿着丧衣,跪在棺材面前烧纸钱,连续几天,都没有挪开一步。
夜晚的灵堂总是有些吓人,连苑门都没人敢路过,幽静的兰草苑,只有些些柴枝被烧透所发出的嘣吱声。
几天不吃不喝,顾非文的身体已经将近虚脱,面前的火盆里面的火苗像是会跳跃一样,迷糊了人的双眼。顾非文只觉得眼前一阵阵昏眩,最后身子一倾,向一边倒去。
幸好,一个高大的身影及时出现了,抱住了他。
“越江……”顾非文一看到是那个让他安心无比的身影,忍耐的眼泪一下子喷涌而出,靠在越江怀里放声痛哭。
越江抱着他,给予了任其释放的安心还有无声的安慰。
隔天便是头七,一早,越江就给非文喂了清淡的热粥,酸痛的胃部才得以舒坦了。
中午之前,堡主夫人也赶了回来,为了赶路,身上原有的风寒也加重了,一进门就跪在了姐姐的棺木前,痛哭流涕,几欲昏厥。
定好的时辰到了,顾长威把墨兰的坟墓安排在顾氏的墓地,一切礼仪规矩,都按完整的正妻待遇。
人死,就归土,生生世世,永久不灭。
半月后,顾非文才拿着简单的行李,搬进了顾长威所住的邀兰院。
二姨娘特地准备了干净又昂贵的衣物,还把简陋的偏房打扮了一番,以此在顾长威面前邀功,也好向外人表明自己不是恶毒的后母。
顾非文看着香气喷鼻的被褥,完全没有睡觉的意思,干脆换上了自己带来的,由娘亲一针一线缝制的,才躺得安心。
第一夜,却莫名的失眠了,顾非文坐在床上,木木地看着洒进房间的月光,决定穿衣出去走一走。
他想到了越江的黑马,一直都想要骑一骑,不如就趁现在。
黑马是堡主当年辛苦为越江求的汗血宝马,是越江心爱的坐骑,爱惜不已,平日也只有非文能同骑,不过越江从不允许他单独行动。
马儿警觉地竖起尖耳朵,看到来人是顾非文,少了警觉心,还亲昵地过去蹭非文的手心。
顾非文喂了几个胡萝卜,手脚极快装好马鞍,踩着矮凳上马,讨好似的揉捏它的耳朵,压低声量哄道:“马儿马儿乖,呆会可别把我摔了啊。”
黑马喷了几口热气,似乎是在回应顾非文的话。
又给黑马顺了鬃毛,顾非文才抓住缰绳,大腿一夹,马儿便踏步往前走。
避过在后门偷睡懒觉的仆人,顾非文骑着黑马踏出了半月堡的后门。黑马看到熟悉的繁密树林,忍不住仰头长啸一声。
顾非文来不及阻止,马啸已经吵醒了刚才甜睡的仆人,脚步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近,非文干脆甩开马鞭,马儿踏着飞快的脚步,往前飞驰。
马儿熟练地穿过树林,灵活地跃起,避开地上那些碍路的粗大树根,只是,没有束好的马鞍却跟着一颠,顾非文也差点被抛开,惊恐地抱着马脖子。
完蛋了。
顾非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落得这般凄惨境地,第一次独自骑马,居然差点被马抛下。
无计可施的他只好死命抱着马脖子,无人驱使的马儿真的就如脱缰的野马,肆意在树林之中奔跑。
眼前的影子闪得飞快,顾非文无法分清树在哪儿,草在哪儿,茫然和恐惧已经占满了思绪。
有那么一刻,他想,要是这样死去的话,也是无妨的,起码能和娘亲一同团聚……
“傻瓜!”破空传来一声带着责备的温柔呼唤,顾非文猛然从低沉的思绪中抽出,忽然有一股拉力把自己的身体拉直,就感觉后背顶着一堵热墙。
顾非文扭头一看,就见越江的表情如同鬼煞一般阴沉,语气也战战戟戟,“少,少爷!”
越江没有理他,猛地拉住缰绳,制停了奔跑中的黑马。
黑马不满这般突兀地从奔跑的快感中赶出,还喷着热气回头嘟囔了一番,越江一掌拍向了马脖子,低吼一句“还敢大胆”,马儿便安静下来了。
越江潇洒地跃下马,却没有要帮顾非文下马的意思,甩着披风走到一边,还背对非文。
此时冷风一吹,非文顿时觉得背脊发凉,才发觉自己已经是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抖了几下身子。
“少爷……”顾非文小声呼唤了一声,但越江毫无反应,像一尊威严的石雕。
顾非文死心了,一只脚小心地跨到一边,闭眼一跳,落在地面的时候却崴了脚,“哎呀”一声跌在地上。
听到了那声痛呼,越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顿时心惊了,过去察看一番,竟然还真的崴了脚,心里暗暗咒骂,怎么会这般娇弱。
咒骂的同时,也在骂自己的心狠。
“知道疼了吧?看你还敢骑我的马!”越江抱起顾非文,把他重新送回马背上,自己也一跃而上。顾非文不敢多言,缩成一团汲取一丝温暖。
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发抖,越江才发现非文的脸上竟然有几分苍白,一摸,满手的冰冷,立刻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了小人,还给他翻了身,让他面向自己。
“你呀~”越江捏着非文还在瑟瑟发抖的下巴,摇了几下,“以后还敢偷马?”
“不,不敢了。”顾非文赶紧摇头,为了保证还多加了一句,“再也不敢了。”
越江轻叹一声,心里却有了一个主意。
“好了,现在跟少爷坦白,你偷少爷的马,是想要去哪儿?”越江驱动马匹,黑马悠悠然地在山林间踏步。
顾非文无辜地睁着眼睛,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越江无奈地笑了一声,“那就回堡吧。”
只是,越江没有想到,回堡的路,竟然是那般难熬。
由于两人是面对面而坐,所以越江就干脆把非文的脚架在自己的大腿上,原本是无事,不过随着马儿的颠跑,非文就那儿就不断滑到自己的那儿,偏偏自己由于着急出门所以也只是穿了一条薄裤。
暧昧的碰触似有似无,非文的那点嫩肉与他的摩擦生热,造成汹涌的反应,等越江回到堡中,身下已经坚硬如铁。
越江尴尬地夺过非文的披风掩住,气势汹汹地回到房间,开始了自己动手的大业。
不良的思绪之中,出现的总是非文清秀带稚气的小脸,飘飘然的场景里面,是月光,是清风,是酒香,还有那个意外的亲吻。
轻轻的,像是亲吻了娇嫩的花瓣一般,还有迷人的幽香也是醉人的蜜……
“赫!!”
越江喘着粗气,手里的东西已经变软,他茫然地用手帕擦干净,神情还没从刚才的幻想之中回神。
他,他居然用非文来……
怎、怎么会,非文不止是男子,更是一个十二岁的懵懂少年,根本不懂情爱。
呃……就算非文能理解情爱之事,但也不是任由你来亵渎的!
越江无力地倒在大床上,脑里一片混沌。
第5章
清早,早起的人们开始了劳作,厨房里面升起了白烟,融入了晨雾之中,飘渺了美妙的山景。
顾非文今日比往常早起了一些,他打算给越江做一顿早饭,用以赎罪,也是讨好。
墨兰卧床那几年,也是由非文来准备饭食,所以厨房的大娘和厨子都熟悉这个可怜的孩子,见他要为少爷做一顿早饭,就让他首先选好食材。
非文可不敢用自己那点手艺浪费好食材,他只选了面粉、猪肉和白菜,打算给少爷做一顿水饺。
剁肉切菜揉面擀皮,一切都难不倒顾非文,手法熟练又快,赶着少爷吃早饭的时辰做出了一大碗喷香的水饺。
顾非文拿着食盒,熟悉走穿过西院外的走廊和拱门,到了东院门,那里一左一右站着两个侍卫。
“两位哥哥早。”顾非文乖巧地问好,还从食盒中偷偷拿出厨娘做的肉包子,两个侍卫立眉开眼笑,轻易放过了他。
再走过一个小池塘,便是越江的院子,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虎虎生威的吼声还有刀剑破空的声音,顾非文悄悄探出一个脑袋,就见门前的空地,越江正在练刀。
浑身通黑的妖刀渗人,随着越江的招式在空气中似乎还划出一个暗红色的弧度,让看到的人都忍不住恐惧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