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文佑故意耗时间,每家每户都串到。可是再怎么耗,仡熊村也就一点点大。不得已回到住所,还没开口,游鹤轩就一脸深沉的问:“那个叫熊远的孩子怎么回事?”
余文佑果然中计,顺着话题就说:“父母离婚,爸爸不管。全靠妈妈支撑,挺可怜的。”
“上学也没钱?”
“那倒还好,”余文佑十分感叹的说,“幸亏义务教育普及了,要赶上前几年,早辍学了。”他小时侯那天价的学费啊!每到报名的时候,甥舅两个就在家里狂抓头发。舅舅并不机灵,又拖着他,没办法出去打工。县里的工资奇低,卖苦力的钱和赶集贩货弄的钱仅够温饱,学费只能是拆了东墙补西墙。最恨的是经常要交什么试卷费、补课费,哪怕十几二十块,也搁不住每个学期来一回。余文佑这辈子不恨他妈都做不到,要不是那么娇气,起码舅舅能出去打工,流水线也能有一千多一个月,熬过那几年,老实巴交的舅舅根本不可能去走歪路。最穷的那几年,他百家饭都吃过,有什么过不去的槛?他的妈妈,要有熊远妈妈那么坚强就好了。唉……人都死了,还能说什么?
游鹤轩想了想又道:“高中要钱吧?”
余文佑飞远的心思被抓了回来,条件反射的点点头。
“孩子挺乖巧的,我看着都不忍心,”游鹤轩快被自己酸死了,“到了他上高中,你记得提醒我一声。一个好孩子,别埋没了。聪明孩子就要托一把,将来有出息了他就能帮助更多的人,社会才能形成良性循环。”
“我也这么想。”余文佑说完就顿住,老大,你能别这么合我的心意么!?天要亡我啊啊啊啊!
第21章:告诫
熊友琴年三十晚上浓郁的芳心被毫不留情的片片肢解。据她观察,游鹤轩跟余文佑之间不是一般的有问题。年前的翡翠链子由不得她不多想,那可不是普通朋友之间能送的,尤其是一般男人根本不可能细腻到送一个含有对方小名含义的饰品。更别提游鹤轩专门来接人一起过除夕,初一又一起拜年,拜完年后躲在屋后面搞烧烤。连续几日同进同出,说不是情侣,也只能是不了解什么叫做同性恋的人才会相信。
在腐文化深入大学角角落落今天,熊友琴就算不是脑残腐,那也是有腐倾向的。看到小帅哥难免yy一下,可这个小帅哥同时也是自己看上的,情况就不那么美妙了!同时也心生一丝担忧,同性恋在大城市不算个事,但是在闭塞的仡熊村……熊友琴自问没有那么高尚的情操,以自己为代价去掩护,并且如果余文佑骗婚的话,她甚至会揭穿。可是如果余文佑坚持不结婚呢?恐怕所面临的舆论压力呈排山倒海之势。
望着生养她的山村,熊友琴毫无留恋之情。愿意考教师资格证,愿意回来,是因为最开始以为会有好归宿。她不可能嫁到本村,那是乱仑。附近的村子可以嫁,但是她不愿。没有人比她更了解山内外的差距,没有人比她更深刻的体会什么是女权。这里很传统,传统到可以申请非物质文化遗产了。但是,很少有人想过,传统即男权。任何一项传统的规定者,都是男人。每一条,都对女性不利,哪怕有些看起来对女性有利的,也无非是奴隶主给奴隶的一点点甜头。想要嫁给余文佑,别的都是借口,真实唯有他来自山外来自都市。
其实村里的女孩子心里都是明白的,但是没有像她一样形成系统的思维,她们只知道余文佑脾气好心地好,这样对人好的概率会很大。其实她们也在不满传统,只是不知道如何反抗如何辨别,甚至不知不觉的在遵守着既定的轨道往前走。就如村里的阿妈婶婶们一样,立场转换后,比谁都更维护传统。熊友琴不想让人主宰她是否可以工作,不想让人主宰她的子宫。工作和生育,只能是她想或不想,而不是她的主人施舍或不施舍。这番心思谁能懂呢?如果没有人懂,那么她就一个人。只要离村子够远,哪怕孤独终生家人也鞭长莫及。想到此处,不由又同情余文佑,好死不死一个同性恋,跑到村子里来干嘛?找死!可惜她不是救世主,现在顶着奇葩的思维,都快自身难保了,顾不上别人,唯留一声叹息而已。
余文佑有客人,妹纸们却不管不顾。能在家的时间不多,能刷存在感的时候必须要怒刷!面对妹纸们,余文佑第一次真心实意的欢迎。一屋子人,谁都对他有企图,但唯有游鹤轩最难缠。妹纸们么,无非是菜市场买菜的心思,这颗白菜够水灵,想买!掏出荷包数数钞票,看够不够数而已。感情是没有的,直白的实际利益的考量。即使拒绝了,所伤的无非是面子。他要拒绝全部,那么所有的妹子都伤了面子,反倒无所谓了。哪个妹纸年轻的时候没追过一两个偶像男神呢?等真的找到合适的人之后,男神也好偶像也好,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她们是最好的干扰器,即使游鹤轩想要表现出十分的占有态度来,也得看看眼前的一群干不干。
游鹤轩郁闷非常,想一展厨艺先俘获人的胃,对不起,女孩子们更擅长,不单厨房被她们承包了,连被子都被拆了洗干净了,手洗!她们和她们身后的妈妈们,还各展所长,生活的角角落落能想都想到了。游鹤轩自问没有女人细腻的心思,只好甘拜下风。好好一个年假,就在跟一群女人争风吃醋中度过。以至于不得不走的时候,游鹤轩哀怨的对余文佑说:“陛下,千万别把臣妾打入冷宫!”
余文佑忍不住噗:“什么鬼!?”
“你看你的后宫之庞大!”游鹤轩化身怨妇,“你种马文男主啊!连内裤都有后宫给你做好了!好歹给我留点大房的体面。”
余文佑本来听到“内裤”两个字就想撞墙的,听到后面一句又笑了:“别演清宫戏行不?什么大房二房的?小姑娘家家闹着玩呗,你还当真。”
游鹤轩鄙视:“你当她们闹着玩,她们谁闹着玩了?那什么熊桂,恨不能把你就地正法了!晚上锁好门吧亲爱的,她们还要几天才走呢。当心晚上爬窗户把你睡了!苗女多情啊!”
余文佑脸一红,干笑着说:“没那么夸张。我也没那么受欢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决定还是锁好门比较好。他听了n天厂妹厂哥的爱恨情仇,直接扑床未必,但是闹点什么事出来,还是很有可能的,防范于未然么,反正她们最迟过了十五就必须走了。游鹤轩是真不想离开,可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过年能神隐七八天是极限了。趁着还在正月,该拜的码头先拜了,该做的计划也要做好。最终一步三回头的走了。走到村口,又忍不住跑回来冲着余文佑喊:“过两周我再来!等我啊!”
一大早跑来占坑的熊桂听到这话,扑哧一笑:“游大哥你怎么比我们还夸张!”
新仇旧恨!游鹤轩深深的看了熊桂一眼,无言的走了。熊桂今早第一个来,心情暴表,蹦进余文佑的屋子就问:“余阿哥吃了早饭没?”
余文佑一阵肝疼,说好的余老师呢?什么时候变成阿哥了?你叫我四阿哥得了!收回前言啊,至少熊桂这熊孩子是来真的哇!熊桂长的真的很漂亮,至少是厂花级别,他要不是弯男,估计已经被灭了。被一漂亮妹子脆甜的喊阿哥,至少苗族文化熏陶下的汉子绝壁是鼻血如柱。余文佑摸摸鼻子,觉得挺可惜的,媚眼抛给瞎子看,幸亏本村的汉子都是同宗,不然他早就混不下去了。
其实余文佑的屋里被当成窝点,最该赖的还不是余文佑本身,而是那个蛇精病设计师屠则。全屋木地板,这个角落里装饰一盆花,那个角落里扔个抱枕。全原木家具,却又不是很规整的,有些地方保留了一点点原生态的味道。这货将来非池中物,问题是如此凶残的屋子,就算余文佑满脸坨,那也招妹子扎堆啊!何况余文佑长的白净。看吧,陆续赶来的妹纸们已经找好自己的位置,扎堆摆龙门阵了。年初七了,姑娘们你们的老板不催你们回去上工吗?业界良心中国好老板吗?余文佑默默的关卧室门,熊丹眼疾手快,一把挡住:“阿哥你要干什么?”
余文佑无力的道:“你们慢慢玩,我要备课。初九开始上英语,初十五开始正式上课。”
熊友琴不确定的问:“我们会不会打扰你?”
当然会!话没出口,熊桂已经说了:“我们小点声,不吵到你。中午想吃什么?”
你赢了!余文佑泪流满面,有气无力的说:“随便。”然后把门一关,从包里翻出当时坐火车买的耳塞一堵,专心备课。余文佑的卧室朝北,有个大窗采光。书桌便在窗下,窗台上还有一盆绿萝养的生机勃勃。原本挺好的事儿,天杀的屠则又在外面修了个大大的露台。熊桂那熊孩子没事儿就跑到露台上,隔着窗户看帅哥。看到帅哥认真备课的样子,回去说:“认真的男人最可爱”,结果招来了全村的妹纸窝在露台上围观“正在备课的男神!”熊友琴卡擦一张照片发上网,标题是“最帅乡村教师”,整个就在她的学校引起轰动。好吧,大过年的所有人都闲的神蛋疼是主要原因。大过年的余文佑把屠则诅咒了十八遍,混蛋啊!下次胆敢再来,一定拉着你好好谈谈人生!
年初九开始上课,所有人都消停了。在乡下老师的分量不轻,余文佑要决定干正经事,至少表面上没有人敢闹,怕被群殴。但余文佑余老师的身份已经烟消云散,除了学生在上课时间叫他老师以外,所有的适婚妹纸都改口叫他阿哥。苗语里阿哥的含义就广了!不知道的人真以为他养了一群后宫!而且苗女彪悍,喊自家哥哥的语调,跟喊余文佑完全不一样。带着那清脆又甜腻的拖音时,没有哪个正牌哥哥会傻里吧唧的答应,绝壁是叫余文佑,毫无争议。此外阿哥还有后生的意思,阿姨婶婶们也叫他阿哥,算是当自家子侄(女婿?)。学生们当然不会叫他阿哥,问题是他们更操蛋,上课还叫老师,下了课管他叫柚子!啊喂!他老师的威严一去不复返了好吗!柚子一听就特二特傻,无比痛恨自己的大嘴巴,干嘛没事把小名泄露出去啊!我真二,真的!
乱象终止于元宵,再不乐意年轻人也要离开家乡踏上征途。仡熊村复归于宁静。熊友琴是最后一个走的,她还上学,她还有任性的权利。临走前,她没忍住找到余文佑:“阿哥,你和游大哥……避着点人吧!”
余文佑一惊!
熊友琴苦笑:“这里的人……不好。你们……好自为之。”
第22章:邮件
余文佑脸色一沉,熊友琴能想到的事,他当然能想到。只不过他没料到竟然就这么容易被发现了。挥开思绪,对熊友琴微微一欠身:“多谢提醒。你怎么发现的?”
熊友琴笑了笑:“放心吧,别人没发现。阿哥没什么问题,那位游大哥表现的太明显了一些。我还以为我想多了,鼓起勇气来跟你说,万一误会,还做好挨骂的准备呢。”说完吐了吐舌头。
余文佑心情陡然放松:“算你想多了。”
“啊?”
“也没什么,”话到嘴边,余文佑还是改口道,“跟那个有点不同,我只是不想结婚而已。”
“不婚主义?”
“是的。”知识就是财富啊!余文佑觉得还是上过学的人更好沟通,“我就是不想结婚,喜欢一个人过,自在。所以……”
熊友琴十分意外,她以为余文佑不愿意交女朋友是性向问题,没想到居然是单身主义。大千世界真是无奇不有。“可是……”熊友琴还是提醒了一句,“村里人都爱管闲事,到时候会烦死你的。”
余文佑倒是淡定:“实在容不下我,那就换个地方。支教老师缺口很大啊。”此时的他也没想到,这种情况下随口一句,竟在不久的将来一语成谶。
熊友琴是个想的开的女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知道她的初恋算正式告吹。心里很难过,很好的一个人,也很遗憾,但也没什么大不了,相信她自己一定能够很快复活。世界观被刷新,好男人不单会搅基,还会玩单身主义!简直不给人活路!不过听多了狗血的爱恨情仇,她对婚姻也没报什么太大的指望。便又说:“万一以后咱都被逼的混不下去,就假结婚吧!”
余文佑差点被口水呛死,我的阿妹唉,哥哥很危险!只得摇头拒绝:“有很多原因我不便说,连假装都不能。请见谅。”
熊友琴彻底放弃了:“唉,我想着将来被逼婚的日子就觉得前途无亮啊。”
“也许转角就会遇到爱,”我们的中文系毕业生难得文艺了一把。
结果熊友琴更加文艺:“但更有可能是遇到狗。好了,好阿哥,你的女友团单飞一个了,我就要去上学。暑假打工,寒假再见!”
“寒假再见!”余文佑开始喜欢熊友琴了,可爱的女孩子,是可以当朋友的。有可能的话,可以在他乏味的人生里,会多一抹亮色。嗳!不知道哪个有福气的能追到她。目送熊友琴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余文佑默默道:小阿妹一定会过的很好吧。
宁静的乡村生活如白驹过隙一般,一瞬间就划过了整个学期。熊远中小读完,过完暑假即将远赴隔壁村上学。村办小学到了高小都是有寄宿的,因为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能照顾自己了,学校只需提供住所和饮食,不再要照顾其它。所以没有意外的,熊远开始收拾寄宿的装备。村办小学都过的艰苦,很难想象二十一世纪了,还有孩子不大吃的上肉。熊远跟着余文佑,多少能打些牙祭。去了隔壁村,就只好周末来解馋了。余文佑小时候也是这样过来的,可是看到比他更小的孩子在经历一样的苦日子,难免有些不忍心。通常条件好的家庭会拿一个玻璃罐子放一些不容易坏的腊肉让孩子带去学校补贴饮食,余文佑决定拆一个罐头,到时候专给熊远带。免得同龄的孩子都有,就他没有。
当然现在才刚放暑假,离开学还有一段距离。老师不容易当,因为我国人民都比较宠孩子,一到长假孩子们就如脱缰的野马。疯上两个月后再开学,上学期学的全忘了!头两周更是根本没办法赶进度。所以余文佑才想出了寒暑假补习班的手段,给他们上个笼头,要疯也悠着点,不能放开了撒欢。上午一样是全村小孩子的英语课,初中的也可以来上。有孩子不高兴,甚至有家长不高兴,都被书记以不识好歹为由强行镇压了。好在是免费课程,反弹倒也不大。下午依然是熊远一个人霸占着余文佑。经过七八个月的学习,熊远已经可以简单对话,跟余文佑的交谈中,只要他觉得可以用英文表达的,尽可能不用中文。余文佑心里暗赞有天赋!难免更疼他了。
熊远也渐渐把余文佑当做至亲。他妈妈从小就不许他眼馋别人家的东西,村里条件不好,她们母子两个几乎算是外来户,招人讨厌根本无法立足。熊远的外婆偶尔照料一下,两个舅母都不高兴。老人家没收入,吃穿用度都是靠儿子,掏东西给外孙,当然就等于直接拿儿子补女儿,肯定会被人说闲话。为此熊远连外婆的东西都不敢要,只有余文佑跟村里没关系,再怎么给他东西也不跟任何人冲突,又对他极好,他心里早认定了余文佑是他亲亲的哥哥,将来会对哥哥很好很好的,所以可以接受哥哥的好意。小孩子有个好哥哥就难免嘚瑟,再成熟也只有九岁啊!所以去隔壁村上学的路上,众人显摆自家的腊肉时,熊远破天荒的也能掏出个玻璃瓶子跟大家比一比。一个星期后,整个村的人都知道了。余文佑对村里人传闲话的能力五体投地。
事实总是出乎孩子的想象,余文佑是外来户,他怎么花钱理论上所有人都管不着,花的再多也是村里人占便宜。可是!余文佑又不同,他早被定义为盘中菜,本村七八个姑娘随他挑,那么引申出来的问题就是,大手大脚所败的是其中某一家闺女将来的钱财。其中尤其以熊桂的妈妈庆婶为最。在仡熊村的人看来,熊桂最大的竞争对手是熊友琴,大学生总是不一样的。其次是熊娇娇,心灵手巧么!其余的都不算,就算会做点家务,长相上也差太多。熊桂不会做家务又怎样?家务并不难,就那么一亩三分地,还学不会不成?庆婶想的特别美,余文佑手中散漫,又有固定收入,以后结婚了还不是便宜了她?幻想多了难免连自己都欺骗,看到余文佑大手大脚的照顾熊远,心里就不乐意了。跟自家老头嘀咕:“要不把熊桂喊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