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安静到游鹤轩家,余文佑环顾左右:“咦?熊猫和骆驼呢?”他可没忘记据说那两位也是苦命的娃。
游鹤轩扶着鞋柜的手一顿,才道:“难得年假,早跑出去疯了。”
余文佑笑道:“找女朋友去了吧。”
“神算子!”游鹤轩伸出大拇指,“一放假就撒欢似的,留着我一个人扫尾。”
余文佑没接这话,而是反手把项链取了下来,认真的对游鹤轩说:“这个,我真不能收。”
游鹤轩不高兴了。
“玻璃种吧?”余文佑道,“鹤轩,真的太贵重了。”
游鹤轩一阵肝疼,怎么就这么轴呢!扶额道:“你要不要看看我的库存?”靠啊,老子已经挑了个最小的了!
“呃……”
“翡翠那玩意,本来也不值钱!”游鹤轩睁着眼说瞎话,“都是炒上去的价格。当然了,炒的越贵我们赚的越多。其实原石么,只要会看,根本要不了几个钱。”
“你是说赌石吗?”
“赌什么啊!采矿不好过赌?赌石是另一条道,跟赌博差不多。我们做生意的人都是算成本收益的,不跟他们玩。”游鹤轩又道,“我呢,是从人家那里进了矿石,运到厂里打磨一下,再倒卖给做首饰或者摆件的商人。卖成品首饰没点门路不行,我们嘛,赚个辛苦钱咯。只不过偶尔看到有意思的,自己叫人打磨一个来玩。你手里那个,就是边角料。做豆荚不够长,做平安扣又小了,雕佛么显的小气。总之干什么都不行,我看见了,人家就收了我一点手工费。带给你玩的,也算是特产。”说的算是真话,例举的东西当然不能做,不过可以做翡翠胸针的镶嵌,但在他得老年痴呆之前大概是不会说出来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余文佑也不想较真,可是他没有乱收东西的习惯。能不能收,得看他是不是还的起想应价格的东西。只得摇头说:“链子也很贵啊。”
游鹤轩快崩溃了:“小祖宗!拿来拿来,我给你换条银的总行了吧?”
余文佑脸一红,好像自己是有点无理取闹了。可是……
游鹤轩见他别扭到坐立不安,早心软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想太多,是我疏忽了。”
“我不是有意辜负你的好意,只是……”
“我知道!”游鹤轩打断余文佑,“也没什么,就算是朋友也要有分寸。不然时间长了,彼此都觉得自己付出的多,友谊就到头了,那多可惜。怪我没说清楚,没想到你不知道里面的道道。”说着就走到电视柜下面翻出一个盒子,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几条银色的链子。捡了一番,拿出条银制的,把翡翠柚子上面带的白金的换下来,笑道;“好了。”
余文佑窘的不行,低低的说了一句:“谢谢……”
游鹤轩笑问:“我有没有礼物啊?”
“呃……对不起……”
“做顿饭给我吃好不好?”
“啊?”余文佑尴尬了,他真的只能做熟啊!最拿手的就是荷叶闷饭菜,所以一天到晚吃那个。但是刚噎了别人,这样简单的要求根本没办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两个人跑去外面买了一圈年货,多半是食材。游鹤轩很有购物欲,什么衣服围巾之类的,特别想买了装饰到余文佑身上。但今天显然已经吓到对方了。游鹤轩十分痛苦的想:小柚子,你的下限太高了!追你真tmd不是一般的辛苦!
过年是人多事才多,两个男人能有什么事?几乎就是做饭、做饭、做饭……游鹤轩对余文佑平淡到十二分的厨艺绝望,还不如他做的好吃!自觉接过做菜的任务,余文佑乖乖的在一旁打下手,恨不能当场就被卓道南附身。提起卓道南,不由咽了咽口水,他好想剁椒鱼头!超市里居然没有专门做鱼头的剁椒,真是天要亡他。这都过年了,连购物宝上的劳模都放假了!老早他本来想买一点屯着,结果仡熊村没鱼头卖!光有剁椒够干嘛的啊?老卓,你快回来!!!
除夕夜吃火锅,游鹤轩的水平也就比余文佑好那么一丝丝,火锅是最保险的。锅底直接买,兑水一煮,随便弄点什么都好吃。县城里的点心也没什么好的,游鹤轩没经验,没想到先从玉明市带一点回来。头一回操心过年的事,经验严重不足。忽然又想起一事,问道:“你以前怎么过年?”
“打工,”余文佑一面涮着羊肉一面说,“除夕到初七,工资是平时的三倍。”
“服务业吧?”
余文佑点头:“我在花城上的学,当时市中心有一家高档面包店,味道很赞。全年营业,除夕到初七面包会卖的贵一点,就是加收了服务费。有时候外国人来买,还会给点小费什么的。很划算。”
“会不会觉得很寂寞?”
“多少有一点吧,”余文佑淡淡的说,“习惯就好。”
游鹤轩说:“我不习惯。”
余文佑愣了一下,摸不准对方的意思。游鹤轩继续说:“都是孤家寡人,以后就凑一起过年吧。我平时到处跑还算热闹,一到过年就……”
“同是天涯沦落人。”余文佑道,“两个人过年,我也觉得新鲜。”
游鹤轩很想现在就把话摊开,可到了嘴边,还是忍了。大过年的,把人吓走了,岂不是刚好往那帮小丫头怀里推?何况还摸不准他的性向,唔……想了想,便借着春晚说话:“去年爆了个大八卦,网上闹腾了好久。”
“嗯?什么八卦?”
“一个弹钢琴的,一个演戏的,知道吧?”
余文佑点头:“开学的时候听同学说过。”
“你怎么看?”
余文佑不大肯定的问:“你……看不惯?”
游鹤轩大笑:“我有什么看不惯的?再固执的人,也总不至于看不惯自己吧。”
“啊?”几个意思啊!?
游鹤轩挑眉问:“你看不惯?”
余文佑很想把刚才游鹤轩的原话复述一边,但还是只摇了摇头:“个人自由,别人没什么资格评论。”
“你是我朋友,不是别人。”游鹤轩意味深长的说,“你的看法,对我很重要。”
余文佑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是自己想多了?还是……
“柚子!”
“嗯?”
“你还没回答我。”
余文佑略微有些尴尬:“我不在意。”
“真的?”
余文佑深吸一口气,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说:“我也是,所以没什么好歧视的!”
饶是游鹤轩心有所想,也没料到老天如此给力!他想的是步步为营,然后雷霆一击把人掰弯,万万没想到对方本来就是个弯的!满脸的错愕都来不及掩饰。太好了!
余文佑脑子里能想到的只有缘分两个字,忙忙人海中,两个孤儿不期而遇,居然连性向都一致,拍电影的节奏吧?尽管现在社会比过去开明了太多太多,网上也有无数同性恋高调秀恩爱,然而实际生活中却很少见。就这么随便一碰,居然碰上了一个。余文佑有些茫然,今后要怎么相处呢?一如既往么?似乎也没有其他的相处方式了吧,除非改变关系。想到此处,脖子上原本略带凉意的翡翠忽然变的烫人!这玩意不是普通朋友送的吧!?最可怕的是扪心自问,动心吗?竟然还有那么一点点。心里暗骂一句:我了个去!剧情太神展开了好吗!
游鹤轩撑着下巴看余文佑变脸。他也算处心积虑的讨好了,现在看来成效不错。能纠结就是破冰成功,要是现在那只小柚子还从容的谈笑风生,就该他去哭了。考虑到余文佑的职业,游鹤轩还是决定缓一缓。现在的师生关系特别操蛋,老师都快变弱势群体了。从余文佑上课认真的态度来看,他很在意他的职业。那么,就不能操之过急。职业跟他二选一,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必输无疑。毕竟,才认识三个月。要想个什么办法呢?
倒计时的钟声敲响,外面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喧嚣直上云霄。游鹤轩看着落地窗外烟花斑斓,又瞬间而逝,突然就改了主意:“柚子!”
余文佑条件反射的抬头:“哎?”
“人生苦短,惜取眼前人,如何?”
第20章:合意
沉默,在屋中蔓延……
窗外的鞭炮由剧烈归于寂静,只余下电视机里传出广告的声音。良久,游鹤轩道:“柚子……你是不是在想怎么拒绝才不伤人?”
余文佑看着游鹤轩。
游鹤轩轻笑,他比余文佑大整整十岁,而且没经历过纯洁校园的洗礼,似乎一出生就在混社会,无论如何也不会有“表白一定有答复”的天真心态。余文佑的拒绝在意料之中,不过来日方长,想追人不下点苦功夫怎么行?所以他这个表白的比被表白的轻松的多。
余文佑依旧沉默,游鹤轩也不逼问,当做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的催促:“天晚了,去睡吧。我睡熊猫的房间。”
余文佑瞬间就别扭到了极致,呃……睡……游鹤轩的……床!?可是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低头轻轻道了声晚安,逃也似的回了屋。关上门后,余文佑把自己摔到床上。刚才差一点点,就一点点……可是他不能,心里狠狠的念了三遍: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念完以后,无穷无尽的委屈扑面而来。老天既然要给他特异功能,为什么不连同身世一起给?他要出身权贵,还有什么怕的?永远无法忘记爸爸死亡的模样,永远不会忘记毒贩都是装备精良的如同军队一般的存在!他不能连累无辜,何况是……他所在意的人。游鹤轩又聪明又善良,他值得更好的人生。而他,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就好了。余文佑捂着脸,洗脑一样的不停的对自己说:一个人很好,真的很好……
每家每户的除夕都有故事。在仡熊村也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熊远跟几个表兄弟玩,鞭炮炸在身上,幸运的是没受伤,不幸运的则是新衣服被炸了一个窟窿。懂事以后几乎从来不哭的熊远嚎啕大哭,那是余文佑送的保暖内衣,那是他的宝贝,才穿到身上,就烂了!几个表兄弟也被他吓到了,村里子本来就小,大过年的都欢天喜地,就熊远一个人扯着嗓子大嚎,村民都纷纷出来看热闹。得知是新衣服被炸烂了,都哭笑不得。熊桂推了熊娇娇一把,笑道:“大师,快给人补上。我耳朵都要炸聋了,从来不知道熊远这么能哭!”
熊娇娇也笑的不行,对熊远招手道:“快别哭了,姐姐给你补。”
熊远挂着两行鼻涕,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对方,再怎么补也不可能跟新的一样!大人们都很不厚道的看笑话,熊远更委屈了,刚停下的哭声再次嘹亮。只有熊远的大舅母安民嫂很不高兴,平时公婆就拿自家东西哄熊远,唯一的外孙看起来比孙子还金贵。刚才问过是她儿子炸的,回头一定要她陪。以前装的那么乖,原来都在这里等着呢!
在绝大多数成年人看来,小孩子么,哭哭闹闹是常事,根本不值得在意。熊远哭的没意思了,更印证了大人的猜测。农村孩子衣服上有个洞更是不值得一提,哪个男孩子衣服上不是这里破那里开的?熊远的外套口袋盖子还不翼而飞呢。只有熊娇娇比较心软,搂着熊远哄道:“你信我,补的比新买的还好看呢!”
熊远早无计可施,否则也不会用哭这种看起来弱爆了的方式表达不满。虽然不信任熊娇娇,可现在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跟着熊娇娇回家。仡熊村是单姓村,换言之不用往上数,当下彼此都是亲戚。已婚人士除了要看孩子的,早就开了麻将桌,未婚的只好按年龄层挤在一起玩。熊娇娇要补衣服,一个村的女孩子哗啦啦的全跑去看热闹。熊娇娇把火盆拨了一下,添了两块炭,就对熊远说:“衣服脱下来吧。”
熊远抽抽噎噎的把衣服脱光,熊桂眼疾手快的帮他套上外套,熊丹还问:“就穿着空棉衣,冷不冷?”
熊友琴更直接,把熊远赶到火堆边坐着:“靠近点,别感冒了。”又扭头问熊娇娇:“打算怎么补呢?”
熊娇娇看了看破洞处,从针线盒里捡出了块淡黄色的棉布,飞快的剪了个小熊的图案,在破洞处比了比,又问熊远:“好看不?”
保暖内衣是深蓝色,烂的地方在胳膊处,贴上淡黄色的小熊倒像原本就有的花纹装饰,熊远这才点点头表示同意。熊娇娇的手特别巧,不过几分钟就补完了。熊远脱了棉衣,把保暖内衣穿上,随手揪了一截纸巾醒鼻子。声音闷闷的说:“谢谢娇娇姐姐。”
一群女孩子都笑了,熊娇娇又问:“棉衣要什么花样?”
熊远摇头:“棉衣就算了。”
熊桂点了点熊远的额头笑道:“你真奇怪,外面的衣服不补,偏补里面的。”
熊远瘪着嘴说:“余老师给买的!”
熊友琴抽抽嘴角,亲爱的余老师,你敢不敢再完美一点!?你要逼死老娘的节奏啊!
小姑娘们都还没当家,对余文佑漫手撒钱不会划算的行径毫不在意,都只有赞赏,一屋子芳心乱蹦。余文佑要是知道了,更想死了。他要卓道南买保暖内衣就是为了低调,没想到熊远全给他招了。而且当时明说了是卓道南送的,可死心眼的熊远只认余文佑,这下可好,误会了个彻底。
熊桂大笑:“余老师要找个人当家才行,男人家真不会买东西,过年的新衣服怎么买里面的?应该买外面的才对嘛。他的棉衣都好旧了。”
是的,熊远的外套都是用妈妈的旧棉衣改的,所以烂不烂的根本不在乎。正长身体,他们家做不到每年都做棉衣,只好将就着对付对付。平常甚至都做不到干净整洁,今天过年,好歹没什么污渍。正因为如此,旧棉衣掉色到发白的问题暴露的尤其明显。熊娇娇想起他的身世,觉得真可怜。熊远的妈妈就是嫁给外乡人的典型反面教材,她们几乎从小就听自己的父母嘴里不要远嫁的告诫,例子自然只有一个。这也是余文佑被他们当做盘中菜的原因,很帅、很近、很善良。已经是她们所能接触到最完美的男人了。熊友琴的大学同学里,也有很好的,可是那太遥远,二十来岁的姑娘已经知道什么叫世俗眼光,门第、财富,婚姻的槛,而余文佑会在这里留下。
热闹的除夕过后,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新年伊始。余文佑一觉醒来,以要去给村长和书记拜年的理由告辞。游鹤轩怎可能放过?他一年到头忙死,就过年能囫囵休息一周多,当然要抓紧机会!于是十分从善如流的表示,他也要去感谢救命恩人。余文佑张了张嘴,拒绝的理由一个字都吐不出来,人家要去谢救命恩人,他以什么立场去阻止?只能带着游鹤轩一起回村。
村子里特别热闹,小孩子们都在捡昨天放剩下的鞭炮,每捡到一个都如同中奖一样开心。游鹤轩可谓是经验丰富,直接从袋子里拆出一条鞭炮扔给孩子们,一瞬间全村的孩子都疯了,抢鞭炮的声音差点就盖过了游鹤轩放的拜年炮。村里跟游鹤轩都是老熟人,村长热情的拉他进屋,又是端茶又是递烟。游鹤轩老油条,几句恭维就把村长说的眉开眼笑。两人又去书记家拜年,正好撞上熊远的大舅母安民嫂。安民嫂心情很好,逮着余文佑把一辈子学的夸人的话都抖落出来——熊远不再闹,她不用赔钱,失而复得尤其让人欣喜。听了来龙去脉的游鹤轩,都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平时网上都喜欢骂个圣母什么的,可真的当圣母站在面前,对游鹤轩这种深谙厚黑学的人来说简直难以言喻。当然,他也一瞬间就找到了切入点,给了余文佑一个自信满满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