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简而言之,就是一个清冷攻和个同样清冷且傲骄的受之间的故事。
内容标签:爱情战争 报仇雪恨 江湖恩怨 时代奇缘
主角:景致,苏青拟 ┃ 配角:舒白,狐娘子,牧野 ┃ 其它:武侠
第1章:杏花烟雨 杯酒英雄(上)
江南三月,烟雨如织。
在开满杏花的巷弄里,有这么一座楼,名唤杏花楼。杏花楼不仅卖酒,还卖乐曲。在杏花楼里品着小酒、听着小曲,对于苟安江南的宋民来说,是最风雅的事。
今日杏花楼的生意照旧红火,客人川流而至,阴晦的天气愈发显得空间拘促狭小。然这样的场合竟十分安静,座中人皆默然品着杯中物,目光时不时掠向亭阁上的竹帘,隐密而小心。
有风卷起门帘,雨水打湿了门边男子的衣角,他浑不在意,抱剑斜倚门槛,懒洋洋地看着阁上竹帘。
这男子姓舒名南,乃是蜀中拂雪阁门下。此时只见他耳尖一动,手不自觉的叩住剑簧,姿势未变,但每一个毛孔都瞬间戒备起来。
随着门帘一晃,有青衣人步入厅中,衣襟上犹带着春雨的清寒,似未料到这么小的楼有如此多人,一时错愕。
舒南着意打量来人,见其背负古琴、青衫墨襟、木屐白袜,大有魏晋遗风。暗自思量,“如此天气,他白袜洁净,行动间步若微风,走的应是江南景家的“踏莎行”,然他不过二十四五岁,内力充沛若斯,莫非是……”
“铮”的一声琴音打断了男子的思绪,见四周女客一脸隐忍而兴奋的神色,是“玉伯牙”苏青拟在弹琴了。目光移向亭阁,四周皆挂着竹帘,一般人绝看不清里面情形。
舒南目力极好,只见一双细瘦的手指抚动琴弦,勾、抹、托、劈,灵巧如蛇,但如此动的一双手,却意外的给人种静的感觉,再看琴后的青影,更觉静谧如深谷幽兰。
试过弦琴声渐起,初时舒舒徐徐,如轻风吹竹,继而清清朗朗,若月下泉流,蓦地一声尖啸,犹似寒塘鹤唳,紧接着曲调一声紧似一声,一时高昂,一时激跃,一时浊闷,好似风雨俱来,雷霆当空,渐次地琴声清浅下来,只余雨脚不绝,零丁打着残荷。
舒南并非懂琴之人,也觉这一曲弹得甚好。不由得看向青衫客,后者已寻了个空座,自斟自饮起来。舒南看到手边的琴,有意试他身手,接住一瓣杏花。
此时琴声又起,很是闲适的调子,舒南指尖一弹,杏花瓣飘飘飞出,穿过竹帘,将要落在琴弦上,忽然不知哪来一滴水珠撞到杏花瓣上,向相反的方向飞去。琴弦被内力所震,几不可见地一颤。
舒南顺着水珠来势看向青衫客,后者亦停盏看向亭阁,确信的笑起来。
——果然是他,江南青衣景致,擅长音律,江湖人称“小周郎”。
舒南莞尔,足尖一点,动如脱兔,翔如飞鸟,轻然落在亭阁上,一脚踩着琴案,宝剑一转,剑尖挑起苏青拟的下鄂,轻佻道:“曲有误,周郎顾。‘小周郎’回头了呢!”
被调戏苏青拟竟也不恼,缓缓抬眸子,“如此,在下之幸也。”
舒南对上他的眼,一时愣住了。倒不是那双眼如何的媚惑人心,却无比的静,而恰是静极反觉其烈,棕色的眸子带着一点银灰,透着神秘的味道。每次被这双眸子盯着,他都有些失神。
“舒南,你胆子可越发大了,敢到我这里胡闹。”他身子后靠,立时有侍女拿来软垫放在他背后,以手以颐,凝睇着少年。
既然被说胡闹,舒南索兴坐在琴案上,懒洋洋地看着苏青拟,“闹一闹才更热闹嘛。”
苏青拟双眉如峰聚,似有不耐。
舒南越发得意,“这杏花楼不错,喝喝酒、听听曲、练练剑都是极好的。”凑过去低语,“还有阿拟你作伴,啧啧……”
苏青拟斜睨着他,“真的要赖在这里?”
舒南腼着个脸,“阿拟我想你嘛。”
苏青拟唇角微勾,招招手对待女道:“传话过去,拂雪阁的舒南公子要请姑娘们喝酒听曲,莫负如此时光。”施施然地起身,笑容慵懒狭促,“女儿红我请了,别客气。”说罢扬袖而去。
舒南因相容貌好,又是名门世家,这些年被女子缠怕了,知他调侃自己,拇指摩擦着下鄂,饶有兴致的绕着他转一圈,“哎,虽然楼下佳丽三千,但看来看去,我还是喜欢你一些呢。瞧这模样、这身段、这气质,真是无一处不让我心动啊,啧啧……”做出一副陶醉的样子,轻佻的勾起苏青拟的下鄂,“断袖今日意如何?”
一时间,满堂女客花容失色,叫骂着驱赶舒南。舒南抱剑于侧,笑眯眯地看着苏青拟。
苏青拟回眸凝睇着他,“仔细瞧来你还真有几份女态,勉强能做雌伏那方。”
真是毒舌啊,舒南被噎得无话可说,忽觉一股劲风携着箭矢袭来,不敢大意,运气于掌,五指一张,先卸却大半力,而后并指如刀,一夹一折,接下来物,看向出手之人,颇有意外。
雨天小楼里挤这么多人,难免给人阴晦之感,然那人却好似一株青莲立于水畔,清清皎皎。他面容带着江南人特有的婉约,轮廊清浅,剑眉长鬓,颇具诗意,只是唇角紧抿略显得冷硬,却十分有味道。
“景致?”舒南愕然。
“好漂亮的‘折花戏蝶’。”景致一口吴侬软语煞是好听。
“过讲。”舒南有些不确信地询问苏青拟,“我没认错?他果然是江南青衣景致?”景致是江湖上出了名的不好管闲事,此番却是为何?
苏青拟扬扬眉看向景致,不置一词。
恰此时有书生拍案而起,三两步冲过来,愤然怒斥,“如此国难当头,尔等不思报国竟在这里风花雪月,成何体统!枉你们一身功夫,怎忍见中原大好河山遭金骑贱踏,怎忍见成千上万的百姓遭金人屠杀?”
满堂默然。杏花楼里的客人多是主张议和的大臣家属,犹沉醉在表面的安宁里不愿醒来。
那人指着舒南的鼻子,“完颜娄室已率军攻打川陕,拂雪阁危在旦夕,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还不清醒?”
“这么快?”舒南又惊又怒,打开手中信,脸色倏然大变,信上写得正是完颜娄室攻打川陕的消息,写信的人是舒南的哥哥,——西蜀拂雪阁阁主舒适。
舒南收起顽世不恭之态,郑重其事地对苏青拟行了个大礼,“阿拟,我此来就是恳求你同去川陕!”
苏青拟负手而立,眼神变幻莫测,少顷冷哼了声,“你求我?”
舒南稳稳道:“是。”
苏青拟眼里似有星子沉浮不定,半晌冷笑了声,摔袖而去。舒南急切的拉住他的衣袂,“阿拟。”
苏青拟声音比冰还有冷,“要我割袍吗?”
舒南身子僵硬,手却半点不松,悲沉道:“阿拟,川陕危矣!”
苏青拟反倒笑起来,唇齿冷冽,“呵呵,他宋氏江山危不危与我何干?”
“你也是宋人!”
苏青拟从鼻子里哼出几声冷笑,“哼,亡我族者,亦是宋人!”
舒南语塞,有只手落在他手腕上,接着腕间酥麻,苏青拟的衣袂从他指间滑落,他不解地抬头,见景致沉吟着脸冲他摇头,而苏青拟已长身而去。
景致放开舒南手腕,转向书书,“书生意气,口舌之利。”
舒南只见那人破旧的衣裳满是泥泞,头发湿淋淋盖在脸上,落拓邋遢,像个乞丐似的,倒未想到有腔正义。
书生听了景致的话激愤道:“书生如何?亦可捐躯国难,视死如归!”
景致淡淡道:“百无一用是书生。”
书生立时反驳,“东晋宰相谢安是书生,在淝水之战大败苻坚,以多胜少。当朝名将宗泽也是书生,投笔从戎抗击金贼,保万千百姓,尔等长剑在手,功夫在身,却比不上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岂不惭愧?”
景致面色不改,“汝既无缚鸡之力,何以抗击金贼?做肉盾?”
第2章:杏花烟雨 杯酒英雄(下)
这是赤裸裸的侮辱了,书生脸涨得通红,“金军铁骑虽然厉害,亦有其不足之处,在平原作战尚可,在山川水乡便不行,这也是其久攻江南不下的原因。川陕多山川,地势险要,可凭天险而守,此为地利;金贼抢我钱财、虏我妇幼、杀我百姓、缚徽钦二宗,以致天怒人愤,此为人和,地利人和皆占,不破金贼更待何时?”
一段话说得铿锵激昂,众人忍不住叫好,景致面露嘉许之色,“谢家三郎果然慷慨义气。”
舒南眼睛一亮,“你就是谢棠?”原来谢棠之父在徽宗一朝曾任礼部尚书,当时金人来朝贺,徽宗自负天朝繁华,命人从大路迎接金使,席间尽呈金银之器。谢棠当时仅六岁,对其父曰:“古人尚知财不外露,金人虎狼之性,若视天朝繁华,他日必将来犯!”靖康之变果应其言。
将谢棠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诧异,“人人皆道谢家三郎风骨秀彻,竟不想是这副邋遢模样。”
谢棠汗颜,舒南哈哈大笑,提酒抛给他,“一壶浊酒喜相逢!”举起酒坛,杏花酒泼泼洒洒倒来,倾刻已空,一摔酒坛,应声碎裂,他携起谢棠的手,“谢兄可愿与我同去川陕,誓破金贼,不死无归!”
谢棠铿然应声,“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好!好!走!”便要出门,忽有人叫道:“舒公子且慢!”原是苏青拟的侍女,她将一个匣子交于舒南,“这是公子赠予我家公子之物,请收回。”
匣子里原是他送给苏青拟的匕首,黯然接过,却感觉轻了许多,打开一看,匕首不在,只余下荷包和封信,知道苏青拟并未恼他,眼睛顿时明亮起来。
这时又有人掀帘而入,披蓑戴笠,一身雨意,“且慢!”
“朱兄?没想到你也在此。”舒南惊喜,谢棠脸色倏然大变。
朱冒道:“我来办件事。”目光一直盯着谢棠,“谢三郎,又见面了。”
谢棠已镇定下来,“幸会。”
朱冒道:“那书想必谢三郎已经看过了,也该是奉还的时候了。”
“朱大侠要借书何不早说?”谢棠卸下书篓,“我这里书很多,想要哪一本但拿无妨。”
朱冒翻了翻书篓,没见到想要的书,脸色已阴沉了下来,“谢三郎,你既与舒兄弟相识,也算我半个朋友,不如用此物交换如何?”
谢棠看到他手里的东西,脸色骤然大变,“她……你把她怎么了?”那是一柄玄铁宝剑,名为青霜,是白衣女侠的佩剑。
朱冒道:“白衣女侠在江湖上名声赫,我怎敢将她如何,只不过要拿回本派的东西罢了。谢三郎是斯文人,比不得我们粗野人,还是怜香惜玉些好。”
谢棠冷笑,“哼!恃强凌弱、欺负弱女就是你等所为?”
“刀剑可不是笔杆子,会死人的!”
“哼!”谢棠傲然昂首。
“既然如此,失礼了!”话音未落,忽然出手,一掌便向谢棠胸前袭来,谢棠早有防备急忙闪躲,已经迟了,只听“嘶”地一声,衣襟被撕开,一本书掉了出来,朱冒见正是要找的书,大喜,反手要拿,却有人先他一步抢过书,顿时大怒,挥掌劈去,那人手腕一翻,一掌不急不徐的打来,朱冒只觉一股绵柔之力顺着手腕蔓至七经八脉,竟化解了他的掌力,大是惊奇,慌忙收手,“舒南,你……”
舒南手拿着那本书道:“朱兄,你二人皆是我朋友,何不坐下来道个始末再分辩,以免伤了和气,请!”
朱冒暗惊,几年不见舒南的功夫比乃兄亦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敢小觑,如今剑谱被他夺去,少不得依他所言闷闷地坐下,“家师仙去之前曾留下此本剑谱,却被小师妹何静盗去,我那小师妹少不更事,刚下山剑谱便被人骗走了,几经周折落到白衣女侠的手里,我此来便是奉家师遗命追回剑谱。”
舒南看封面,写着“击铗四式”正是朱冒的师父穹顶老人自创剑法。传闻此剑法高深莫测,威力无穷,江湖上垂涎的大有人在。因此穹顶老人仙逝后,他的徒弟们就为剑谱自相残杀。
穹顶老人生前一直对其徒儿资质不满意,常叹后继无人,未必就打算将剑谱传给他们,但这毕竟是他们一门的事,外人如何有权置喙?江湖人皆知白衣女侠最重信义,既得剑谱必然是正当的方式,但她本人未在,事情也说不清楚。
更让舒南为难的是,朱冒曾对其兄舒适有活命之恩,谢棠捐躯国难是为大义,恩义之前实难选择帮助谁。
谢棠见舒南面露难色,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即将剑谱托付于我,便是粉身碎骨,也不会让它被人夺去。舒兄莫要为难,我自有担当!”说着拿回剑谱,冷屑地看着朱冒,“你纵拿得剑谱,习得绝世武功又如何,不过逞强斗狠之用,反倒为害武林,白白污辱了这剑谱,倒不如毁了干净!”一下便将剑谱撕为两半。
朱冒眼珠暴突,一剑砍向谢棠,舒南阻止已来不及,眼见谢棠性命堪虞,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青光射出,“叮”地一声剑在谢棠脑门堪堪止住。
舒南一把将谢棠拉至身后,见朱冒的剑竟被根弦洞穿后固定住。顺着那根弦看到正浅呷杏花酒的景致,而那本剑谱不知何时已到了他面前。
整个杏花楼一时寂静如死。谢棠脸色更是苍白如雪,他记忆力极好,早将剑谱滥熟于心,本想破釜沉舟撕了剑谱,绝了朱冒等人的心思,却不想对方如此凶狠!
“交给我。”景致淡然的声音打破死寂。
谢棠还没反应过来,听舒南道:“有劳景兄。”然后对他解释,“江南青衣景致,以琴弦为武器,轻易不出手,出手便没有不平的事。尽管放心,我们走吧!”
谢棠明白他的意思,不用剑当然对剑谱没兴趣。他心中感慨良多,白衣受位陌生人的托付接下此剑谱,遭到重重劫杀,负伤累累。景致明知接下剑谱的后果,却揽得如此轻松,这就是江湖义气?
——虽然素未谋面,只因义气相投,便可舍身相助?
“白衣女侠虽然用剑,又岂会将别人的剑谱占为已有?只因何静女侠临终前托付,将剑谱送于侍郎李若水的儿子手中。景兄若见了白衣……景兄看着办吧!”谢棠言罢沉痛转身,白衣落到这些人手里会被怎样折磨,他无法想象,也不能救她。
景致道:“如此义士,当有一会。”谢棠精神顿时一震,一个“谢”字哽在喉里竟说不出。
舒南看了看阁楼,眉眼一转,笑嘻嘻道:“景兄不如弹一曲为我们送行?”他也只是随口一说,景致何等骄傲的人,从未听说过他为谁抚琴。却不料琴声骤起,悲壮中寓含着萧条,犹如边塞号角、西风烈马,舒南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得干干净净。
两人披上蓑衣长身而去,门外烟雨初霁、杏花绯艳,好一片江南风光,可川陕呢?又是怎样一番景象?为了这一片景色,捐躯又何惜?
琴声越发激越,那是杜甫的《兵车行》: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第3章:试剑白衣 秦府盗书(上)
一夜春雨,润物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