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上的话并不是为了推卸责任,相反的,我认真听了下各位刚才的提问,以下我要说的话,完全代表鼎盛。”
“第一,世界上不存在攻无不克的系统或程序,所谓的绝对和完全,只是相对于时间和目的来讲的,尤其是对于别有用心的人来说。”
“第二,我承认测试的真实,但并不表示肯定这段视频,内容里有太多人为编辑过的痕迹,任何草率的判断都会影响真相,结果犹未可知。”
“第三,今天的事无论真假,鼎盛会用尽一切方法彻查到底,有关视频上涉及的内容,鼎盛都对其保留疑问和追诉的权利。”
“最后,鼎盛要感谢本次的合作伙伴灏宇国际,感谢他们给予鼎盛的机会和信赖,鼎盛将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用行动向灏宇证明,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路鸥然的话并不特别响亮,甚至有些浮云淡薄的隽雅,配合他天生的好容貌,震撼力却是极强的,使很多人都惊讶了。
闪光灯再一次连成白色的星海,比之前的每一次,都更猛烈,更耀眼。
程扬禹侧头欣赏路鸥然坚毅的侧脸,一片白茫茫的光耀中,俊美的人宛如神只,自信让他整个人都充盈着夺目光彩,认真的表情,有一种令人心悸的奇妙魅力,让人忍不住想靠近,忍不住仰望,又不舍得碰触,全心地呵护。
这应该才是属于他的,真正的面孔。
这个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路鸥然。
性感的薄唇轻微一扯,上扬出迷人的弧度,有一点骄傲和得意,更藏了几分不曾有过的温柔和宠溺,可惜这表情消失得太快,全神贯注的路鸥然无缘看到。
“灏宇同样十分荣幸能够获得鼎盛这样出色的合作伙伴。”程扬禹绅士的发言,适时地吸引全场的焦点。
长枪短炮再次寻找到了聚焦的对象。
“程总,灏宇的此次招标可以说是筹划已久,为何最终会选择通过慈善竞拍获得资格的鼎盛,而不是选择在这方面更有实际操作能力的星河。”
“的确,从资历和经验上来说,鼎盛绝对不是第一。”程扬禹认同,“但鼎盛有一样其他投标者都不具备的特征,正是这项特征让灏宇看到了新项目在未来开发中的可能性。”
“哦?是什么特征,这么特别?”
“冒险精神。”
“冒险精神?是指初生牛犊不怕虎吗?”记者毒辣的眼睛不怀好意地瞟了眼路鸥然。
“这么说也未尝不可。”程扬禹笑地气度优雅。
“我更关注的是对束缚的打破,不墨守成规,不遵循旧条。”
“这次的商业项目是不同以往的全新尝试,需要击碎和新生,说起来很简单但是实质却很难做到,我们都习惯了用已知的认识来考衡事物,失去了对冒险的渴望。鼎盛在这次招标中表现出色,没有局限于过往,挑战了自己的极限,正是这份执着打动了灏宇,我相信,有了鼎盛的加入,灏宇一定会完成一场献礼未来的精彩新生。”
寂静……
积聚……
然后被第一台苏醒的闪光灯打破……
路鸥然感觉手心突然被挠了一下,路鸥然笔直的身体,动了下,灯光照得他白皙的皮肤透亮,有些情绪,也就忽略得看不见了。
女秘书收到程扬禹眼色暗示,宣布今晚的访问时间到此结束,虽然媒体俨然不打算放弃,但安保和工作人员已经及时展开工作护住路鸥然和程扬禹一起退场。
“请稍等,最后一个问题。”
人群中阴测测飘出一句,打断所有人离去的行动。
“听说路总是以鼎盛集团绝对的持股权当选新一任的鼎盛董事长的,是吗?”
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提问直接抛向路鸥然,像黑暗中吐着信子的蛇,你看不到他,却能听到“嘶嘶”的恐惧,慢慢逼近。
“请问是哪位提问?”程扬禹夺过话筒。
嘶嘶……嘶嘶……
“路董不是独生子吧,您还有一位同胞姐姐,据说她被鼎盛上任董事长郑志海先生剥夺了继承权,并且强迫转移所有的鼎盛股份到您名下,是不是真的?”
嘶嘶……嘶嘶……
“据说您姐姐长期留学海外,最近刚回的S市,是什么样的情况让她一回来就不得不放弃那么大的权益,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情?”
路鸥然的额角冰湿一片,细小的薄汗渗出,似一张网覆在脸上,无处可逃。
他终于还是看清那条吐着信子的蛇。
张开阴冷的毒牙,一口咬住他。
安靖撇开人群挡住媒体的镜头,路鸥然的手,握起来冰凉,他毫不犹疑地宣布,“对不起,与本次合作无关的话题,无可奉告。”
程扬禹冷冷眯起眼,这个男人,他记得,叫安靖。
全部的心思都在路鸥然身上,安靖无暇顾忌旁他,在事态扩大前,必须带他走。
高大的身形挡住去路,镜片后的目光愣了下。
深邃的眼神很快地在握住路鸥然的手上一闪,又移回到安靖脸上,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高深地看着他。
不知道为什么,安靖觉得他的笑明明儒雅温和,却让他感觉像只潜伏在幽夜中,蓄势待发的巨兽,随时准备扑上来,撕开自己的脖子,咬断自己的颈骨。
炫目的闪光松懈的间隙,安靖再度看清程扬禹的脸,依旧儒雅,依旧温和,笑意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冷冷地,静静地望着他。
不……不是他……
那让人看不明白的眼神,伸向的,是他身边的路鸥然。
愁眉一皱,鼻梁上厚重的眼镜歪了,安靖伸手推直,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
“想这样就走?”
程扬禹纹丝不动地挡住去路。
的确,如果这么走了,无疑是将烂摊子留给灏宇国际,留给程扬禹,他会动怒也是正常。
“程总,很抱歉,今晚的事,鼎盛稍后一定会给灏宇一个合理的解释。”事态已经不可控制,走,要立刻带路鸥然走。
“我不是指这个。”握在自己掌中的手,不知何时已经被程扬禹拽紧,“正门现在一定堵满了媒体的人,跟我来。”
不容拒绝的口气,无以回旋的态度,强硬霸道,一如这个人平日留给自己的印象,这个人就是这样,从来不估计别人的感受,只要他想,只要他要,就会去做。
从这点上,他和自己,并没什么两样。
太相近的人,总是容易彼此排斥,或者征服。
这或许就是程扬禹接近自己的初衷,也是自己抗拒他的理由。
然而今天,他的霸道却不怎么让人讨厌呢。
被大而有力的手掌牢牢攥紧,任由前方高大的身影将自己带往何处,都无关紧要了,这一刻,他在他身后,卸下防备,简单地,跟着他,其他,都不重要了。
眼眶微微发热,身体却松下来,路鸥然的心静了,理智渐渐回来。
无论多么坚强的人,都有必然的死穴,他的,曾经是路鸥歌,现在依然是。
鸥歌的事,媒体是怎么会知道的?
宸天?不会,绝对不会。
鼎盛的人?
有这种可能,可为了对付自己,他们还不至于用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自损法子。
还会有谁?
不管是谁,翻出尘封的往事,就是正式和他宣战了。
他不会怕,更不会躲,因为无论是谁,敢这么做,就要有先为自己准备好墓地的认识。
他一定会,找出他,亲手为他落葬。
“来日方长。专心看你的路。”手心一紧,他没有回头却仿佛已知道自己心事,“留意你脚下的台阶,我们马上就到停车场了。”
“车在那边。”安靖赶在前面推开安全门。
“他跟我走。”程扬禹不多废话,拉起路鸥然往自己座驾走去。
安靖站出来,“程总,还是我送路董回去吧。”
“媒体想咬住的人是不会轻易弄丢的。你们的车,目标太明显。”
“所以,路董可以坐我私人的车走。”一向温和的人,坚持起来的时候,竟像换了个人。
互不相让的两个人,将路鸥然夹在中间,气氛徒然僵持。
这算什么?路鸥然突然觉得可笑。
不可一世的商业帝王,斯文得体的得力助手,两个在商界翻手为云覆手雨的男人,现在却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他们把他路鸥然当什么?
够了,真是够了!
转身走向侧边小门,程扬禹和安靖,都需要静静,而自己,也该静静了。
脚步声不大,闷闷地响起在空旷的停车场内,好像一记记闷雷,震地人心头发怵。
程扬禹最先意识到路鸥然走远的背影,在黑暗中隐约像蒙了层雾,似乎就要被无光吞噬。
“路鸥然……别过去……”
“你们继续,我先回去了。”潇洒地挥挥手,路鸥然走到门口。
手指摸上冰冷的铁质门把,“咔嚓”一声……
门,被从外往里推开了。
说是推,其实不妥。
事实上,门,是被撞开的……
“路总,我是都市报的记者,请问您的姐姐是不是就是7年前别墅血案的当事者?”
“她判的是蓄意谋杀吧?请问她杀死的是不是就是你们的父亲,鼎盛集团前任总裁郑志海?”
“请您说一下这件事的始末,当时您也在场吧!”
夜,怎么可以这样肮脏地明亮,照到所有美好单纯无处遁形……
12.困兽
“你好,我是程扬禹,我现在不在家,请在滴声后给我留言。”
“我说我的程大总裁,您干嘛去啦,啊!”一听就是魏哲那个没个正形的家伙,“打你手机也不接,跑哪儿风流了?也不知道稍上你兄弟我,我就没说错你……”
程扬禹放下酒杯,按下通话键:“是不是我不接,你就打算一直这么废话下去。”
“嘿嘿,我就知道你一准在家。”魏哲知道程扬禹不是个有耐心的,可就是学不会好好说话,“在家正好,没开电视吧,知道你没开,没开就别开了,反正现在开也晚咯。路鸥然那小子,啧啧,不含糊呐,看不出来还挺狠,那下手快的……喂喂……你在听不……”
“嘿……又挂我电话。”魏哲吊儿郎当地把手机收紧上衣口袋,搂上个刚捞到手的美人上下齐手,“宝贝哦,还是你好,谈情多伤感情,一个两个都那么想不开,哥哥不来虚的,咱谈爱,走,上楼~让哥哥好好爱你。”
85英寸的电视中,路鸥然被激怒到发狂的表情被定格在右上角的一小块提示框中,像一只被关进笼子里无处遁逃的野兽,惊恐、震怒、无辜地盯着镜头。
那个表情太过生动传神,程扬禹可以肯定后面发生的事。
兽在人类的世界被惹怒了,结果只有一个。
“今天夜间22:31分,在灏宇国际停车场发生一宗蓄意伤人事件,被殴打的伤者系本市都市日报的记者,肇事者系本次灏宇新项目技术招标的最终入围企业,鼎盛集团新任董事长路鸥然,由于伤者伤势较重,已被送往最近医院进行救治,目前打人原因尚在调查中,警方不排除以故意伤害罪对肇事者追究刑事责任。”
“真是个……愚蠢的小东西……”
电话机旁的酒杯中大块的浮冰卧在威士忌里,冒着寒气,洇湿杯壁滴在桌面上,蜿蜒如泪,程扬禹再没碰一下。
当路鸥然挥出那一拳的时候,所有人都震惊了,也包括他。
抛去了光华,路鸥然像个疯子扑上按动快门的人,他拉开臂膀奋力挥拳的样子,简直像要把那个人杀了。
程扬禹忘不了,路鸥然突然爆发的力量,是荒野上无处藏身的野兽,狂野又暴虐,却深深吸住他的眼球,像团火,烙进他心里。
黑暗中的侧脸,有着完美冷峻的轮廓,尤其是那双深邃的眸,36000尺下海水的颜色。
冰冷,无光,窒息的黑,警告着,不可试探,不可靠近。
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是无人可以抵抗的魅惑,然而在只有电视机灰蓝光影渲染的房间中,闪动在程扬禹笑容上的暗光,映出的却是一张撒旦的脸。
小东西,你到底还是太天真,兽在人类的地盘被逗怒,露出的狰狞并不能保护自己,只会挑逗人血液沸腾,渴望更多暴力的演出,直至死亡的恐惧掐住一方的咽喉,不死不休。
你认为,会是哪一方呢?
不过,别担心,我的小兽。
我会找到你,在你被杀死之前。
路鸥然明白地不算晚,第一拳下去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拳头击打在骨骼上发出的撞击声被瞬间放大无数倍,鲜血飙出来,好像某种仪式上,人人都爱鸣放的礼花,他有点快乐,一拳又一拳,将积攒了多年的怨怼都花了,豪气地像个没有明天的死赌徒。
然后,他就真的死了。
被关在笼子里,生不如死。
“警官,我什么时候可以见到他?”安靖一脸诚恳,追问了好几次。
这已经是路鸥然进来的第三天了,路鸥然在伤人事件中误伤了一个警察,安靖动员了不好力量,才最终打通关节。
小警察看了看他,到是挺斯文的一个人,人模人样的,不像那头疯狗,逮谁咬谁,连自己的师兄上去拉架都吃了他两拳,于是没好气地说:“他脾气不小啊,这动起手来是往死里打,没打算给人留活路啊。还打伤警察了,知道吗!别以为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有钱了不起?有钱就可以打得人进医院?”
安靖心里已经泼了滚油了,但场面上的话,还是好声好气的:“是是,他昨晚应酬多喝了两杯,再加上大半夜的被人堵自己家门口,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就能动手,那以后哪个心情不好都来这么一出,我们警察还不得忙死!”
“警官说的是,他就是太冲动,但绝对不是故意想动手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你是他什么人哪,这么护着,挺上心的啊?”
“我是他朋友,警官,你看我律师和保释金都带过来了,我能去见他了吗?”
“去吧,到底是有钱人,干什么都有人给擦屁股。”
安靖没当回事,这几天外头更难听的都有,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要不让路鸥然听见就好。
那晚他赶到的时候,还是迟了一步,看着押载着路鸥然的警车闪烁红灯越开越远,击打在路灯杆上的手疼得发麻,路鸥然挥出的那一拳,是不是也这么痛?
安靖无从知晓,他能为他奔波,为他忙,为他鞍前马后,却不能代他疼。
铁门哐当开了,路鸥然眯眼对安靖说了三天来第一句话。
“你也打架去了?”
“恩,还挺爽,路鸥然,这么爽,以后算上我一个。”
路鸥然扯了扯嘴角,没说话。
“走,我们回家。”安靖伸出完好的手,拉起他。
“安靖,我又害了她了……”路鸥然的眼神很清,透地像夏日的溪,就算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的河道的卵石污泥中,都盖不住清澈中的伤。
“你没有,不是你的错。”安靖的手轻轻颤抖,受了伤的手指蓦地抽紧,疼痛感阻止他想抱紧眼前人的冲动,“不光这次不是你的错,以前也不是,不要往你自己身上揽。你这样,鸥歌做的一切算什么,别辜负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