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小明记录簿——沁水幺

作者:沁水幺  录入:11-23

08.大学点滴

因为听了学长一席话,杜明清晨六点半起床背四十五分钟的单词并练习十五分钟的听力,舍友称他“学霸”。杜明不胜其烦,说,“不要这样叫我,感觉像是在侮辱我!”舍友哈哈大笑,却不以为意。结果,十一月份英语期中考试,葛均的英语成绩比杜明高了十分,之后杜明便不在宿舍内背单词了,选择户外读英语。

宿舍楼旁有一个小型喷泉池,周围一溜长椅,并栽种上几颗树,树上面挂着牌子,其中有两颗日本晚樱,听说真的会开花,花开时一片银花绽放。

十一月底的清晨气温只有七八度,杜明揣着红宝书出门时就后悔了,喃喃自语,“算了,都已经出来了。”杜明屁股往长椅上一坐,差点跳起来,太冷,“算了,坐一会儿就变热乎了。”杜明一手执书,一手揣到上衣口袋内,“忘记带手套,真是失策!”然而寒冷还是成了真正的杀手,将杜明一腔热血给扼杀了,杜明挫败地捧着书,叹了口气,完全静不下心来背单词。

小公园内有一个长发女孩端着一本书站着轻声朗读,一个男生穿着一件长及脚踝的羽绒服、头戴一顶毛线帽坐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端着一大本书在看。杜明认出他是谁,瞬间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

“学长!”

温庭想谁的声音如此悲怆,转头,将杜明上下打量一眼,说,“是你?”眼睛扫到红宝书,“考托福?”

杜明赧然,“没,英语太差”,杜明坐下顺便将期中考试的事随意一说。

温庭点点头,安慰道,“上海学生英语都挺强的,因为接受的教育不一样。别灰心,多努力总会上去的。不要光背单词,看些外文书籍,会有利于掌握。”

“嗯”,杜明探头看他手上的书,“解剖?”

“要期中考了,时间不够,只得早起起来复习”,温庭跟普通大学生一样,不是神,无法过目不忘,只能靠刻苦来弥补。

“之前觉得考试不怎么重要,大学里考试成绩反倒决定一切了。”

“因为考试成绩直接关系到绩点,很多科目只有期末考,仁慈一点的会安排期中考来个缓冲,不致将期末考考砸了,然后那科完蛋了。”

两人聊会天,之后就各自背各自的,或许是因为榜样的力量,杜明瞬间有了动力,进入状态后很轻松地就将今天的任务完成。随着两人交往渐深,杜明发现,并非是因为期中考试将近温庭才如此刻苦,过了考试周后,杜明每天都能在小公园内见到他的身影,每次都穿着那身长款羽绒服,有一天杜明忍不住问他,“你这衣服不洗的吗?”

杜明头一次看到温庭红了脸。

温庭有点尴尬道,“每天早上就穿上这么一会儿,想着……不是很脏吧?”

杜明笑了,温庭说,“就这么遭人嫌弃吗?”

“不不,不嫌弃”,杜明把手伸到他大衣口袋里,很暖和,“看,一点都不嫌弃”。

晚上十点,杜明头发乱蓬蓬地冲进食堂吃麻辣烫。

食堂大叔问,“葱姜蒜?”

“都要”,杜明跺着脚道。

“微辣重辣?”

“微辣吧。”

杜明端着一大碗麻辣烫寻找位子,看见温庭跟他打招呼便走过去跟他面对面坐在一桌。杜明大口吸溜着米粉,温庭问他,“没吃晚饭?怎么点了这么多米粉。”

“赶论文,今晚十二点截止,饿死了!”杜明顾不得烫,狼吞虎咽。

“那你呢?”杜明问。

温庭眨眼,“……我饿了。”

“哦”,杜明点头,说,“我也饿了。”

温庭看不得他虎狼吃相,便拿手中筷子夹住他的,“吃慢点,这么吃容易得食管癌”。

杜明放慢速度,吸下鼻子,“有点辣”,探头看到对面红艳艳的汤面,便尝了一勺,“啧,又辣又酸!你放了多少辣椒和醋啊?”

温庭尝了一口对面的汤,评价道,“寡而无味!”

杜明偶尔晚上下课后跑到食堂买两个叉烧包当作夜宵,再来一碗皮蛋瘦肉粥,轻松填饱半饱的胃。吃完后,懒得动弹,杜明索性拿起高数书本做作业,正苦思冥想时,温庭来了。

杜明问,“你又吃这么多?”

温庭慢条斯理地吃面,“肚子饿了。”

“你是不是没有正常吃饭?”杜明有点严肃。

温庭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好瞒的,便道,“这段时间忙着做实验,一有空都泡在实验室里。前段时候自行车被偷,每年丢一辆我都醉了!实验室离食堂有点远,晚饭推到这会儿吃正好。”

杜明解下自己的自行车钥匙推到温庭面前,“我的车,你拿去用。车是二手的,前刹不大好使,刹车得用后刹。学校里的路都是平的,不致把自个摔成饼吧。”

温庭没有推拒就收下了,过了片刻后才悻悻道,“我还以为你会说‘你好棒’之类的话。”

“……我以为你会拒绝”,杜明说,歪着脑袋看他,突然笑得有点微妙,“我突然觉得有点懂你了。”

元旦,因为节假日薪水是平时的三倍,杜明不打算去旅游或窝在图书馆准备期末考试,便填了轮班班次。杜明在公交站点等车,站台上人满为患,路上车水马龙又是堵车的温床。

温庭骑着改良过的二手车在杜明面前停下,眉毛一抬,有点得瑟地说,“师兄载你上班。”

杜明都有点认不出自己的车了,埋怨道,“你还不如重新买一辆,把车搞成这样,跟新的一样,准得丢!”

温庭不高兴了,说,“你的车骑起来跟拖拉机似的,谁受得了?”

杜明问,“你修它花了多少钱,我得把钱给你。”温庭双手脱把,上身像搓麻绳一样转过来,给了后座的人一个白眼。杜明笑了,催促道,“握把握把!别撞了人!”

晚上六点下班,温庭请杜明吃牛排,饭后杜明载着他回来。温庭一跃下车,拍杜明的肩,“我买了电动车,车还你,谢了!”杜明心里默默算账,感觉亏欠温庭太多,问,“你哪一号回家?我把你的票买了吧?到时候座位还可以连在一起。”

温庭有片刻的犹豫,耳朵尖悄悄泛红被夜色掩盖,说,“这月底31号。”

期末考考高数那天早上,杜明有点闹肚子,脸色苍白地从卫生隔间内出来,看到戴牧将一个面容清秀瓜子脸头发有几撮挑染成黄色的男生压在墙壁上,那男生脸上微侧着头,表情有点不忿,同杜明对视一眼后,终于恼羞成怒,一把推开戴牧连带着踹他一脚,裹挟着不爽的气息走了。

戴牧转过身,看到杜明时也没什么反应,拍掉裤子上的脚印,同平常一样和他打招呼,“hi!快要考试了,你怎么这么磨蹭?”

“嗯”,杜明弯着腰洗手,肚子还是有点不适。

离考试开始还有五分钟,戴牧却不急,站在一旁问,“你也是,对不对?”

“啊?”杜明问。

戴牧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比了个不能理解的手势说,“你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杜明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没有回答却问了个问题,让戴牧哭笑不得。

杜明说,“厕所的墙壁难道不脏吗?你们这么……贴上去。”

考场上,杜明一边想“我是吗?我……也不知道”,一边答题,大脑已经神游天外,考完试后预感高数得砸,整个人顿时都不大美妙了。

终于熬过艰难的考试周放假回家,杜明看着车窗外闪过的风景,对身边人说,“我第一次这么久没回家,也是第一次去这么远的地方。”温庭坐在靠窗的位置,手支着脑袋看窗外一栋栋外形相仿装修风格相似的小洋房,沉默不语,突然自顾自地说,“我姐姐怀孕了。”

“这不是很好吗?”杜明奇怪他有点低落的情绪。

“我陪她到三家不同的医院检查,三联指标都出现异常,医生说可能会生下一胎down syndrome的孩子。我劝她做人流,但是她很固执,不相信产前诊断的结果,说不管怎样都会把它生下来。我把一些DS孩子的照片拿给她看,她哭得……惨不忍睹。”

“我姐跟姐夫好像有点矛盾,我姐夫本身还不打算要孩子,何况是一个DS症的小孩。我觉得他们俩关系不大和睦”,温庭接着列举了一系列生活上的细枝末节作为佐证,最后转头问杜明,“你觉得他们会离婚吗?”

“呃”,杜明硬着头皮道,“你不觉得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吗?比如一家人吃饭,你姐夫没等你姐坐下就动了筷子,怎么能说他们感情有问题?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会有他们独特的相处模式,这能证明什么?”

温庭抬头思索,“我姐跟姐夫在冷战,而我觉得冷战是对感情最大的杀器。我爸妈是笑着离婚的,离婚之前没有任何的预兆,也有可能是在冷战,我没有发现。我有一对情侣朋友,他们几乎整天吵架,但我觉得他们感情相当好,看他们吵架就跟玩闹一样,当不得真。”

温庭看了一眼杜明,后者一脸茫然无解,便笑了,“算了,和一个没谈过恋爱的小孩谈婚姻,跟对牛弹琴一样。”温庭把头靠在杜明的左侧肩膀上,跟他聊天,可能这段时间太辛苦了,没过半个小时就睡着了,杜明一动不动地坐着,姿势僵硬导致左腿微微发麻。

温庭到站后,杜明将他的行李从行李架上取下来,送他到车厢门口,温庭手指在眉弓处一挥,比了个手势说,“春节电话联系!”

09.家庭与婚姻

今年是高中母校一百周年校庆,曾经的班长带头举行班级聚会,杜明间隔半年时间重回校园,发现学校变化很大,篮球场的水泥场地全部换成橡胶的,教学楼里里外外全部粉饰一新,一教教学楼正中央安装了一个超大显示屏,轮番滚动校内新闻。于飞带着他小女朋友跑到他们以往约会过的地方,指出周遭环境细微的变化,分享心事。

走在校园小道上,李倩对杜明说,“我觉得你上大学后,有点变化。”

“有吗?”

李倩浅笑,“感觉没以前那么呆了。”

杜明承认有人说他呆的滋味一点都不好受,挠头道,“你该不会在说我蠢吧?”

李倩捂嘴笑得欢快,杜明觉得一点都不好笑,无奈地说,“有什么好笑的。”

李倩咳了一声,说,“你有女朋友没有?”

“no.”

李倩双手背在身后,扭过身子看他,将娇羞藏于大咧咧之下,问,“那你觉得我如何?”

杜明脸红,绷着张脸说,“你挺好。”

李倩点头,长长地“哦”了一声,锲而不舍地问,“怎个好法?”

杜明绞尽脑汁,答,“适合做朋友的好法……就像现在。”

李倩转头,半晌后才回头笑道,“嗯,确实很好……大学里有一个男生在追我,你说我要不要答应他?”

杜明有点莫名,说,“我不认识他,更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所以我答不上来。”李倩点头,笑得有点勉强道,“我就知道!”

家里,杜妈妈与一个勤劳实在的大妈合作,利用现有的土地,将小型养殖场办得有滋有味,关键是饲料不掺假,村民们都能够很放心地食用他们卖的活鸡活鸭还有牛肉、羊肉。早年村长到处找关系,最终联系上一个已在国外定居多年的华侨。华侨年届花甲,出资捐款为村里修了一条隧道,今已竣工。市里拨款支持村内的道路建设,公交通车数量增多,从之前的一日往返一班到现今的四五个趟次,大大方便了村民们的出行。

大学的假期是最轻松的,课程都是按学期结算,考完试后感觉再无压力,至少刚上大一的杜明是这么认为的。然而每年父亲祭日那天,杜明的心情还是会止不住地低落。那天晚上,杜明重新给爸爸上柱香,搬了块椅子坐在爸爸遗像前,在心里跟爸爸说悄悄话,没有回应的悄悄话。

除夕年夜饭于飞和杜明两家凑在一起吃年夜饭,看春晚,午夜凌晨家长们派出两个小伙子去燃放烟花爆竹。

于飞一手打火机一手爆竹,将爆竹引线点燃后的下一秒将它甩出去,站在杜明身旁说道,“可惜家里不下雪。”

杜明说,“北京下雪吗?”

“下,好大的雪!我拉朋友陪我打雪仗去了,他们笑话我幼稚!”村落里四处想起烟花爆竹声响,回声在山谷里飘来荡去,于飞大声说。

杜明大笑,抓起一把土劈头盖脸洒了于飞一头一脸,于飞“呸呸呸”,跟杜明闹成一团,最后两人面朝天躺在家门口的土地上,仰望着夜空璀璨的烟火,于飞说,“你赔我新衣服。”

“行”,杜明转头看着他,“明天去市里玩?”

“白痴!”于飞笑话他,“明天正月初一,逛哪门子的街?隔几天,初四再去,叫上其他人,咱们去做过山车、看电影、吃火锅?”

杜明将手糊到于飞脸上,比了个OK。

度过轻轻松松的假期,杜明带着明显负重很多的行李上了车,吃力地将两大包行李抛上行李架。杜明将一个保温盒用毛巾裹着,放在小桌子上。一个小时后,杜明看到温庭正在排队走进车厢,心情止不住开始雀跃。

温庭将行李放好后,跨过杜明坐在内侧座位,刚摘下围巾就闻到一阵香味,杜明打开保温盒盖递给他,说,“我妈炸的各种小吃,让我拿给你。”

“哦,谢谢”,温庭边吃,边道,“我妈没什么东西给你。”

“没关系”,杜明刚说,面前却悬着一条红绳串着的玉佩,“呐,我妈给你的。”

杜明不敢置信,“你妈怎么会给我这个?”杜明有意无意地偷瞄他的锁骨,温庭察觉,好笑地扯出自己脖子上的玉佩,说,“看什么呢?”杜明低下头,将玉佩挂在自己的脖子上,玉佩刚贴上肌肤时一阵寒凉,佩戴久了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感觉像是跟自己融为一体了一样。

温庭喝口水,瞟他一眼,说,“那是关帝庙门口买的,卖二十块钱一块,嫌弃的话”,伸出手,手心朝上,“喏,还给我就是。”

杜明不以为意,“我妈说,‘送出手的东西不能找人要回来’。”

温庭点头,说,“因为这样不礼貌?”

“……嗯。小时候我爸给我买过一个游戏机”,杜明眼眶发红,“新年的时候,发小找我玩的时候看见了,就说‘我也想要’。我就把游戏机给他,没多久我就后悔了,因为我还一次都没玩过。然后我妈就是这么说的。”

温庭笑话他,“这么委屈?哥掏钱给你买一台。”

杜明擤鼻涕,哭腔隐隐,“那年我爸就重新给我买了一台,一模一样的。”

温庭无措地看着身旁的大男孩哭得鼻涕眼泪如泉涌,拍拍他的背,哄道,“别哭了。”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爸爸?”杜明问。温庭摇头。杜明又哭又笑,把爸爸的死、妈妈的不容易和爸爸回家时的点点滴滴一一道出,温庭知道像杜明这样的家庭全中国有很多,却觉得心里格外不忍,想说些什么却都觉得如鲠在喉,只能认真倾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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