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桐心道刚不是被唬住了一次?现在一听说是岫昭送的,就宝贝了。他心里只默默鄙视一下阗悯,问道:“这几日你到底跟皇上做什么了?不会就只是吃喝玩乐吧。”
阗悯勾起猫下巴,把脸凑了过去:“是吧,也有点别的。”
小白猫讨好地舔了他鼻子一下。
都说物似主人,这猫虽说不是岫昭带过的,但舒桐无端地觉得与岫昭有些“臭味相投”。阗悯不说详细的,可能是没有什么值得说的,再或者是不能说的内容。
“几日没回来,你就醋上了?”阗悯被猫逗得发笑,心情大好,与舒桐也开起玩笑。
舒桐受不住他这套,推道:“去去去,谁吃醋,要吃也是王爷吃,轮得到我么?”
阗悯摸着猫道:“怎么人家都送我值钱的,他就送我这个?”
“我看你还喜欢得很呢。”
“我不喜欢,谁说我喜欢。”阗悯抱着猫走了,留着舒桐在原地纳闷。
这些日子他闲得同龚昶见了好几次,对阗悯的事也没像从前那般上心,或许他不明白,问问林宣龚昶总能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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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王府中休养的岫昭这几日听过宫中传出的闲言碎语,又耐不住把林宣喊到了跟前。林宣本以为他要问什么重要的事,结果自家风姿绰绰的王爷用盖碗拨弄着进贡的香茶,吐着如兰的香气道:“送去将军府的猫狗怎样了?”
林宣额上缓缓渗出了一颗汗,只道:“小王爷收了,猫狗都养着的。”
岫昭的眉眼弯了弯,嘴唇一扬,让周遭的空气都暖了起来:“他没说喜欢哪只?”
林宣决定逗一逗自家王爷:“没有。”
岫昭听罢皱起眉头:“怎么可能?………不行,本王要去问问他。”
林宣拉住他道:“……王爷去不得。”
岫昭道:“为何去不得?”
林宣为难道:“小王爷若是说喜欢狗呢?”
“那本王就……”岫昭说到一半,怒道:“林宣你——”
林宣颇为无辜:“属下怎么了?属下可没说王爷要…………”
岫昭截断他:“你敢?!”
“属下不敢。”林宣听来的是阗悯对狮猫多有偏爱,小狗则是由舒桐养着。他只道阗悯现在太沉得住气,能对岫昭“欲擒故纵”,自家王爷日后可能“吃苦头”的地方还多。
阗悯的冷淡不止是对岫昭,还有一众上过门的王公大臣。岫昭碍于王宇在将军府,数次想要去找他也未能如愿。他日日与龚昶打听他的行踪,却始终没能迈得开腿。
转眼又过半月。阗悯进宫如家常便饭,连守在正泫书房门口的太监总管见了他也不拦了。这待遇直比上岫昭,让群臣感叹皇帝的口味果真是一朝一变。京师的布防在这半月来改了不少,几乎都是按着阗悯的意思,不可谓不风光。兰璟亭依旧忙着替正泫改制,把全国一大半的土地都替正泫收了回来,为朝政的事忙得不可开交。
怎样看来,岫昭都是个在王府闲出毛病的纨绔。这纨绔也没想别的,只想着再过一日便是阗悯的生辰,要怎样为他庆贺一下。阗悯近日对他的冷淡让他无所适从,反倒有些吃不准阗悯是怎么想的。皇帝显而易见的恩宠近在眼前,他拿什么去换阗悯对他至死不渝?除了这身子,他想要的正泫都能给他。两人的相处既是恩也是债,他对阗悯的好就能让阗悯为他造反么?岫昭自觉着筹码不够,尤其是阗悯还介意他从前的事,觉得他俩的感情并不牢固的时候。
在与皇权的对抗中,岫昭再一次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和无力。或许他应当如林宣所说,应该抛弃掉自己在意的东西,才能在与正泫的对抗中赢得一点胜算。
阗悯既是他的生棋,也是他的死棋。
第196章
第二日岫昭早早交待了不回府,就抽身往将军府去。这许多日他没有个理由去骚扰阗悯,今儿却不一样。虽说阗悯已早早束冠,但今天才是二十的生日。 许多年前的他也因为此事去过将军府,还备下了一支银箭做礼物。
今日——今日太忙,什么礼物都没带。
恰好阗悯今日也推了所有安排,在府里休息。岫昭到将军府的时候,阗悯刚刚打完一套拳,微湿的汗珠笼着年轻人的轮廓,把人衬得既风流又坚毅。岫昭看得目不转睛,嘴角微微扬着,不忍开口打搅他。
阗悯察觉到有人过来,转过脸朝他微微一笑。岫昭被他这一笑勾了魂,眼角眉梢越发显得妩媚瑰丽了。两人眼对眼地看了一阵,岫昭才缓缓问:“今天出去么?”
阗悯道:“不出去。怎么有空过来?”
“想着几日没见,就过来看看你。”他本意是要专程为他庆生,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阗悯仿佛看透了他,找了条汗巾擦汗:“就这样?”
岫昭把他的汗巾拉过去攥着:“不然呢?”
阗悯不与他争,松了手道:“还以为有别的事呢。比如……过来看看猫狗?”
岫昭突地一笑,拉过阗悯的手,替他擦起额上的汗来。阗悯站着不动任他施为,双瞳里映着岫昭的脸。岫昭忽然有些心慌。他从前对阗悯游刃有余,最近却处处不对劲。阗悯个子比他高出小半个头,一近了便压迫力惊人,纵然他见过许多将军,也没有一个像阗悯。要说最接近的,可能是阗悯的爹阗风。可当时他才十岁,阗风已过三十,远不和现在的情况一样。
阗悯瞧着岫昭走神,手腕抬起,勾起手指碰了碰他脸颊。岫昭眼一眯,不着痕迹地让了开。“你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怎么,不是都送我了么,这是想收回去?”
“倒也没有……只是我好奇想知道。”
阗悯抓住他的手,浅握在手心:“几日没见,越发不懂你。”
岫昭脸上发热,头一次这么拙于言辞:“你要不要洗一下,我们出去走一走。”
阗悯看他半晌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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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昭在厅中等得百无聊赖,正想着要去偷窥一下阗悯洗澡,却被拎着铜壶给阗悯加水的许达吓得退了回去。他第一回 有这做贼的心理,正恼他的一个随从都能随便进,却见许达很快便出来了。
他心道许达不过是阗悯的下人,端水伺候而已,这才觉得没事了。等到阗悯浴罢也没过多久,见着青年一头青丝滴着水出来,岫昭也没忍住,拿了梳子替他打理。
阗悯只觉得今天的岫昭太反常,又说不出个所以然。
“曦琰,这些事我会做。”
“我帮你快些弄完,也好出去。”
阗悯欲言又止,只得让他替自己又擦又梳。等到头发干透,又折腾了小半个时辰。岫昭替他束好发冠,盯了他后颈好一会儿,音又低又软:“今天生日,可有收到什么礼物?”
这事阗悯没让任何人知道。他略有些惊讶,问道:“舒桐跟你说的?”
岫昭鼻子里哼了一声:“本王需要他说么。你五岁的时候,我就来过这儿。”
十五年对普通人来说应当早就忘了,可岫昭不是普通人。他忘在脑后的东西,只需要仔细想一阵,便能再回忆起来。
关于这一点,阗悯是怀疑他在说谎的。这些都从他的眼神中透了出来。
岫昭不愿他去想从前,只催着他换衣服:“有没有礼物?没有我就送你第一份,带你出去玩儿。”
阗悯被他拽着出门,满心期待地想着他有什么安排。
这满心的期待在看到眼前建筑的一瞬间化为深深的不解。岫昭带他来的,是京城里名气最大的一间青楼:珞苑。
此时刚刚日落,阗悯被迫着在坊外逛了大半日,没想最后的落脚处竟是这里。
“不回王府么?”青年皱起挺拔的眉,低声问了一句。
“不回去。你还没去过吧,何不进去玩玩?”岫昭轻车熟路地带着人进了正门,所到之处人皆侧目。他从前来的次数太多,以至于苑中的老人都认识他,鸨儿更是欢喜,堆着笑脸迎了出来:“王爷这是多久没来了,今儿这是吹了什么风,姑娘们有福了。”
岫昭伸手握住阗悯的手,硬把不愿意挪脚的阗悯拉了进去。
阗悯模样穿着非富即贵,又有岫昭在前头引路,一时众人对他摸不清底,只想着不是贵戚便是大官,万万不能怠慢了。
两人还未入席,便有人先行一步,将场中最好的位置替他们清了出来。岫昭看看大厅道:“不要这儿,找清静一些的地方。”
鸨儿会意,又将人安排到二楼的上宾厅中。岫昭嫌人多,那就让姑娘们进屋去陪。阗悯跟着人上楼,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眼神冻得像一把刀。
室内香风袅袅,歌舞玩乐一排排地挨着上,端的是五色缤纷,让人眼花缭乱。岫昭撑着脑袋,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案几上,眼神却始终往阗悯的方向飘。
阗悯端坐在一边,懒得看岫昭一眼。
岫昭一时弄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但凡男人第一次见这么多姿色不错的女人,眼都是直的,他的小将军却稳得像一座山。即便不爱女人,歌舞总是能看的。
阗悯在他的期待下总算正眼瞧了一下室内的舞伎。
岫昭被左一个右一个的姑娘簇拥着,漫不经心道:“你们给他找个般配的,好好伺候。”
阗悯冷笑一声,开口道:“今日曦琰准备待到什么时候?”
岫昭心中一跳,竟被他这冷笑唬住,接道:“都出来玩了,自然明日再回去。”
阗悯听了半晌没回话,面上红了红,转瞬又白得不像话。“我明白了。”他一双俊俏的冷眸在人群里走了一遍,落在角落一个浅施粉黛的少女身上,“你过来。”毕竟是统帅过三军的人,言语间骤然换了个人似的,听得对座的王爷有些不适应。
少女眼底有些惊讶,抬头看了阗悯,突然低下头羞红了脸。这般的小动作落入岫昭眼里,心道这俩还看对眼了?他这时又觉得心里不是滋味,不知自己怎的这般容易妒。带阗悯出来开荤,不是他早就计划好的么,怎么还会这般介意?
岫昭眼见着阗悯起身搂着人走,那不悦竟然无限地扩大了。他突然展开描金折扇,在众人的灼灼目光下风雅地扇了几扇,再啪地一合:“他真去了?”
这句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问身旁的人,众人只道是他安排好的,齐齐点头。
岫昭的心像被人揪了起来,阗悯怎么突然这么听话,为什么不反抗?从前那个有脾气就发,有不快就骂的少年怎么不见了?阗悯从来就不怕惹他,如今却配合得过分。
实在太过分了——
岫昭突然起身道:“不行,你们给我把人抓出来。”
众人听得他说,却并没有人动,反而哄笑了起来:“王爷稍安勿躁,公子这才刚进去,哪有那么快的?”“是呀,里边儿那丫头是头一次,王爷可要多等等了。”
“让给别人,还不如本王亲自上。”岫昭声音不大,却让一屋子的人都听了清楚,瞬间鸦雀无声,歌舞也戛然停了。
“你们继续。”岫昭非但不觉得有什么,反而觉得众人大惊小怪。他苦心“经营”自己的名声多年,怎么这些凡夫俗子还会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
岫昭问到阗悯去的房间,推开门时并没有看到臆想中风韵场面。
穿着凉爽的姑娘一脸憋屈的站在桌前,拿着笔墨正在写字,阗悯穿着整齐,一脸平静的坐在旁边喝酒。岫昭仔细一瞧那纸上写的赫然是兵书,忍不住心情大好。
阗悯喝酒的速度快,桌上空出的瓶子已有五六个。岫昭眼见着不好,他的小将军连他一眼都不看,这是怄上气了。一想到阗悯酒后自己就讨不到好,岫昭心中狂跳,转身又出了门。
再回来时,岫昭换了一身红衣,手中端着一碗煮好的寿面,放到了阗悯喝酒的桌前。阗悯的眼里依旧只有酒,没有他。
岫昭挥挥手让写字的少女退了,亲自把面端到了阗悯跟前:“我煮的,悯儿赏个脸,吃一口?”
阗悯抬起头看他一眼,眼里尽是不屑。
岫昭被他看得尴尬,又哄:“今日是我不对,想着你总算二十了。也该咳……会那些事了,所以才…………”
“那些事?”阗悯总算放下酒瓶应了一句。
“你把眼闭上。”岫昭只道阗悯要是不愿意,自己也不能强迫他,毕竟那是他的小兄弟,他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