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夜里也不犯困,聊到后半夜舒桐才走,回了将军府便困。他只想着阗悯已经睡下,等自己也睡醒了再与他说这“真相”也不迟。这一耽搁,醒来已是第二日下午,阗悯没在府里,听门子说又进了宫。
宫中消息传得快,岫昭生病的事不知怎的就传到了正泫那儿。皇帝自打听说亲弟弟病得下不得床,就有些坐不住,跟阗悯的一局棋下得心不在焉。阗悯听闻近侍太监说起,虽有些走神,还勉强能对付。正泫抹了棋盘道:“不下了不下了,阗卿陪朕去趟琰王府,看看朕那弟弟怎样。”
阗悯心中的疙瘩仍在,可正泫要去,他又不得不去,只得随着圣驾一同去了。
王府上下因正泫的到来紧张无比,下人们又赶着各忙各的,饮宴用度一样不落。岫昭得知消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躺在床上装死。林宣赶在人来之前到了他床前报信:“来的不止有皇上,还有小王爷。”
岫昭听着皱眉:“他来做什么,来看我笑话的?”
林宣道:“想来是陪皇上来的。”
岫昭冷笑一声:“本王用不着别人可怜,他早不来晚不来,陪着皇上来,是圣意难违了。”
林宣心道他这是生的什么闲气,阗悯来了总比不来强不是?心道自家王爷要点刺激才得消停,又道:“听说小王爷前日接了名珞苑的女子回府,此事是王爷教的?”
岫昭忽从床上坐起,一言不发地开始穿衣。林宣被他这举动一吓,扶着他手腕道:“王爷这是做什么,要往哪里去?”
“本王不见他,谁也不见。
这事是本王错了,本王不该带他去那些地方,也不该听你的让了他。现在想必是猫偷过腥,得了好放不下了,他爱谁本王管不着。”
岫昭越说越是绝情,脸上又哪里是个绝情的模样。林宣只道他委屈了,又听他接了一句:“本王这就去砍了那小妖精,让他痛哭三日去。”
“…………”
林宣觉着这是刺激过了头,不能把他放出去。岫昭身子本没恢复,脸上阵红阵白,像是醉了酒。这会儿要是发疯也没个人敢拦,说不定出去了真会找着人砍。
岫昭哪会理他想什么,一掌推开林宣,忍着不适取了床头的佩剑。林宣背靠上门堵在门口:“王爷不能出去,好歹等皇上来了………”
岫昭抽剑出鞘指着林宣,狠道:“等他做什么?让开。”
林宣坚持道:“王爷砍了我吧。”
岫昭怒道:“你站哪边的?他招妓就算了,带人回去本王还不能砍了?”
“皇上快到了,王爷见过再出去不迟。”
岫昭还留着半分清醒,扔了剑道:“不见,不见!告诉他本王睡了!”他一边说一边宽衣解带,当真是要睡觉的架势。
“王爷再脱,等会儿就不好见人了。”
“见什么人,不见。”
“连小王爷也不见?”
听到阗悯的名字岫昭又迟疑半刻。阗悯见着他会怎样想,会不会怜惜他半分?他转念又愤道,自己这狗屁想法哪里来的,阗悯要是想着他哪会接个青楼女回去,这是喝断片儿了,把他忘了。忘了正好,他也不用觉得尴尬,就当这事没发生,可以跟阗悯重新来过。
岫昭思前想后,又觉着不对劲:阗悯明明跟他好着,怎会突然不明不白地看上别人?莫不是想气他?
那头林宣看他脱了一半衣裳发呆,心中拨凉拨凉的,上手就替岫昭穿衣,把人裹得好好的。岫昭这一身的青紫要被正泫见了,可不是会刨根问底,王府后院无人,还能拖谁出来当替死鬼?
………说不定能推去珞苑的哪个女子身上。林宣心中不无想法,总是不能让人知道阗悯和岫昭的这层关系。
岫昭被重新塞回被子,又感觉屁股火烧样的疼了,翻身趴在软枕上。口里兀自强硬得很:“他就那点眼力,一个青楼女也看得上?谁想见他。”
“想来他也不想见王爷,是陪皇上来。”林宣的嘴像是长了刺,激将法用在岫昭身上,反而让他越发精神。
不多时皇帝的车马到了,王府从外到里跪了一地的人。其中除了正泫,便是阗悯最招人注目。年轻的将军板着脸,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要来讨债。
第201章
到得岫昭房门口,阗悯见林宣,便停在了外边。正泫独自进了屋,让众人在外头候着。林宣眼神示意阗悯,阗悯跟他走到一边,问道:“林掌柜有话说?”
林宣道:“小王爷似是没休息好。”
阗悯道:“今日一早进了宫,还好。”
林宣又道:“皇上的恩宠,普通人还求不得的。”
阗悯听他说话绕圈子,问道:“林掌柜想说什么?”
林宣道:“我看小王爷来这儿似乎并不高兴。可巧了,王爷这两日也不开心。”
阗悯皱了皱眉:“近两日我忙着处理府里的事,来不及过来问他。”
“王爷这两日听说将军府里多了人,现在正在气头上。”林宣说得委婉,只想稍微提点一下,却不料阗悯下一刻便道:“他带我去珞苑,不准我带人回去?”
林宣愣道:“怎么,小王爷可是看上苑中女子了?……那王爷是和谁……”
阗悯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两道剑眉越发皱得紧了:“他和谁我怎么知道?他点了谁,我还要看着吗?”
林宣忽道:“小王爷那日喝醉了?”
阗悯许久未答,林宣想了一阵才算通了,二度用起了激将法:“王爷回来浑身带伤,什么都不肯说。我本以为小王爷知道什么,故而想先问问。现在看来小王爷也全不知情………王爷在珞苑被人欺辱,拉不下脸去找人问罪,自然也没脸见您。”
这几句阗悯听过依旧不语,林宣摸不着边儿,又道:“小王爷不想知道,是谁惹了王爷?”
阗悯心里只记着了“被人欺辱”那几个字。若不是他从小熟习兵法,不动如山,倒真被林宣这一番话说得气血沸腾。稍一冷静他便又想着,岫昭武功不弱,谁能把他按着欺辱?怕是他自愿的。
两人在外头站了一会儿,阗悯回道:“林掌柜是想我去拗开他的嘴?可我觉得,皇上进去问,反倒更容易问出来。”——岫昭要找谁报仇,找他的皇帝哥哥不是最快?
林宣一时不知他是故意这么说还是真没听懂。
说曹操曹操到。正泫推门出来,面上神色如故,见了林宣便问:“他这么睡了多久?”
林宣心中骂娘,不得不替岫昭擦屁股,头一低道:“王爷时醒时睡,约有半个时辰了。”
正泫道:“朕过两日再来。阗卿以前住过王府,就代朕多留一会儿,要是他醒了,告诉他朕来过。”
皇帝交待完毕,倒也没有久留,起驾回宫了。
林宣几乎不相信正泫走得如此容易,只进去看了一眼睡觉的岫昭?还是因为最近和阗悯太过熟稔,转移了注意?林宣不自觉地往阗悯身上多看了两眼:这个他们费尽心思拉拢的将军,要再跟岫昭这么闹腾下去,会不会倒向正泫?
阗悯送走正泫,转身走了回来,对林宣道:“我进去看看他。”
林宣心道岫昭在正泫面前装死,阗悯进去不知会不会醒?没准这人一进去,说几句就能好。当下便帮阗悯开门,末了还叮嘱一句:“小王爷可千万别同王爷生气。”
阗悯心中有些许不畅快,进了岫昭卧室便关门落了门闩。林宣听着响,暗道有戏,自行找龚昶去了。
昏暗的寝卧内连盏灯也没点,较外头逼仄许多,阗悯在门口等了片刻双眼才适应。身后忽然一声极细微的响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年轻的将军没有多想便迈步到了那张繁复的雕花床边。
床上的青年脸色发白,嘴唇也不似往常那般粉,看来是病了不假。虽是在病痛中,依旧有让人遐想的风韵,修长的眼睫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恰好被阗悯抓个正着。
阗悯坐在床头,凝视着那张脸道:“曦琰病得倒真是时候。若不是我前一日醒来在珞苑,还以为是做了个梦。一个病人怎会把我骗去了那样地方,我又怎会做出那些糊涂事?”
岫昭挺得笔直,动也不动。
阗悯目光落到他唇上,笑了一下:“你知道我梦里有多荒唐?把这些年想的事都做了。非但如此,梦里人百般配合,比起曦琰平日待我好了百倍。”
岫昭忽然翻了个身,背对着阗悯,朝向了床里边。
阗悯倾过身,掌住他的肩将他再翻了过来。他要岫昭听他说完,不管人是睡着还是醒着。
“我醒来不见他,总觉得那人是你。可问过珞苑的人,都说昨儿在我房里的是一个叫小圆的姑娘。”阗悯说了许久语气也不见波澜,反而是越发从容淡定了:“听说小圆是头一次接客,我便把她带回了将军府。”
岫昭阖着的眼动了动,仿佛对他的这番话有了反应。阗悯手掌挪到他脸上,试探性地从额角抚摸到下巴,轻轻道:“我多想那天是你。”
“真是可惜了。”岫昭缓缓张开眼睛,直视着近距离的阗悯:“看来是本王待你不够好,你有胆子到本王面前说这番话。”
阗悯仿似料到他会醒,答得不紧不慢:“曦琰要我嫖,我也嫖了。怎么反倒因此生气了?”
岫昭道:“本王哪里会生气,本王带着将军去,本就是让将军好好快活的。可将军肖想着本王的模样与人云雨,还到本王的床前说道一番,是不是有些太那个了。”
“不说你怎么会醒?”阗悯的手掌沉到岫昭肩上,指腹摩擦着他身上的衣服。岫昭的衣衫穿得很是齐整,扣得严丝合缝,把脖子裹得没一点缝隙。
岫昭的眼神又利了起来,狠得像一把削铁的尖刀。可惜阗悯见得多,也没觉得他生气的模样可怕,反而觉着眼前的病猫在逞威风,嗷嗷叫两声就想吓退他。
“有人和我说,人做了那事之后,身上多少会留下些痕迹。”
“哦?那你是检查过那个小圆了?”岫昭提起嘴角,表情复杂得教人看不明白。
“我这么说,是想看看曦琰。”
阗悯目光刚一从岫昭脸上移开,岫昭立刻变得紧张起来。“你已经看过本王,可以回去复命了。”
阗悯轻笑一声:“刚才皇上的话,你是听见了。”
“…………”岫昭眉头一皱,伸手要拨开阗悯的手,哪知正好被阗悯握住,拉到眼前仔细看了起来。
岫昭的手指甲留有一粒黄豆长短的白边,显得指节更加颀长。此时右手中指的指甲缺了一块,白边整个断了开,只留下贴肉的部分,显得有些不雅。
阗悯把这些细节一丝不落地看在眼里,挽着他手指道:“让我看看。”
第202章
岫昭自然不愿意。阗悯这算什么?让他脱了衣服验身?
他不需要阗悯的可怜,既然阗悯不记得,他宁可此事就这么过去。
阗悯并没打算让岫昭如意,尤其是他遮遮掩掩的时候。林宣的话还在耳边响着,岫昭怎能与他以外的人一起?表面上林宣是跟他“告密”,可哪有属下不向着主子的,这更像是向他暗示。
要说他那晚一点记忆也没有也不是,他记得勾在他腰上的一双长腿,记得他揽在怀里的腰肢。带回去的小圆个子不高,显然不是那样的人。阗悯心里另有打算,在岫昭耳边道:“又不是没看过,曦琰怕什么?”
“本王会怕?”
岫昭话一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只见着那头阗悯偷鸡得逞一样的笑容,尴尬地抓了抓领口。阗悯将人拉起来一些,伸手穿过岫昭后背,把他整个人圈了起来。即便他动作再轻,岫昭依旧牵动伤口,皱着眉抽了一声。
岫昭虽不乐意,也没有过多反抗。即便阗悯看了又怎样,只要他不认,阗悯也没办法验证真假。
阗悯像是剥橘子一样剥了岫昭的外衣,指腹刚碰到中衣下的皮肤,发现岫昭一双眼一直盯着他瞧。既然主人不怪,那做客的也没必要客气。
岫昭不动的原因很简单,不过是怕疼。换做别人他呵斥有用,到阗悯身上,根本就不痛不痒——要是阗悯坚持,受苦的是他自己。这是他从前惯出来的毛病,怨不得别人。
一失足成千古恨呐。
岫昭衣衫掩盖下的皮肤显然经历过激烈的战况,没有几处完好。青紫和咬痕随处可见,只是幸运地没有一处破损。…………显然这个“施暴者”并没有想象中的暴虐。阗悯看向他锁骨间的吻痕,听着岫昭声音道:“看够了么?怎么对本王的私事这么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