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们一唱一和地搭话,身后的郁策脸色黑了黑,被捂过嘴,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沈檀漆,想看他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花来。
别人就那么好?
他哪里放水,还不是怕下手重了,把沈檀漆打到下不了床。
他的确是想让沈檀漆下不了床的,但绝对不是这种方式。
听到沈檀漆的话,小玉眨了眨眼,说道:“你就这么喜欢姐姐,你的孩子不管了?”她故意逗沈檀漆,方才郁策的话,她也只当是郁策开了个不好笑的玩笑。
沈檀漆摸了摸鼻子,看向郁策:“没事,孩子他娘会管的。”
话音落下,林檀玖和小玉都忍不住低低的笑起来。
只有郁策没笑,而且,很生气。
他默然立在沈檀漆身后,出神思考一件事——那依赖期,也该是时候多发作几次了。
然后,好好,收拾,阿漆!
*
带着林檀玖和小玉回到嵘云宗,两个小丫头甫一进了嵘云宗,就引来无数道新奇的目光。
漂亮的女孩子谁都爱看。
只是有些人未免看得太过分了!
沈檀漆面无表情地扯住抻着脖子往练剑台上看人的方问寻,说道:“方师兄,你干嘛呢?”
方问寻回过头来,神情兴奋:“飞鸾宗的女弟子果然如传闻所言,美若天仙,师弟你快也来看!”
沈檀漆笑了笑,攥紧拳头:“是吗,好看吗?”
“哎,好看好看!”
下一刻,方问寻头顶多了俩大包,委屈地看着沈檀漆道:“师弟你这人真是,我就看看美人嘛……”
沈檀漆手又痒了,他眯了眯眼,说道:“你再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神盯着我妹,我还会揍你哦。”
闻言,方问寻震惊地睁大双眼,说道:“那是你妹妹?”
怪不得,沈檀漆,林檀玖,俩人名字里都有个檀字,显然是同辈所出。
只不过一个姓沈,一个姓林,这是怎么回事呢?
沈檀漆点点头,刚想跟他解释几句,却见练剑台上林檀玖朝他招了招手。
“表哥,来。”
围观练剑台的众人目光瞬间全都汇聚向了沈檀漆,还带这些幽愤。
怎么好事全落到这小子头上了呢!
沈檀漆立刻笑着应声,撑起栏杆轻快跳上了练剑台。
徒剩方问寻在原地看傻了眼。
他怎么感觉,最近师弟这身手愈发的好了,难不成背着他们在偷偷修炼?
练剑台上,沈檀漆执剑相对,按规矩和林檀玖鞠躬行礼,随后笑道:“好,开始吧。”
林檀玖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转过,唤了声道:“表哥。”
沈檀漆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应了妹妹的声:“怎么了?”
“怎么,”林檀玖扫过练剑台下,略显失落,低声道,“那位郁道友没来?”
她已经从沈檀漆那处得知了郁策的名姓。
沈檀漆想到郁策回宗门后阴沉着脸,给他甩下一句:“师兄,我回去给孩子做饭吃。”便转头去了瑶亭水榭。
想来现在是还在生气吧,回去还得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他轻轻道:“无妨,他有些事要忙。”
林檀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同样低头行礼,举起剑来,说道:“好,那来吧。”
她下手的确重。
不出半刻钟,沈檀漆就已经躺倒在练剑台边上,耳边传来小玉咯咯的笑声。
“你啊,非要和姐姐练,我姐姐是飞鸾出了名的下手狠,也就我能耐得住。”
沈檀漆有些无奈地从地上爬起来,灰头土脸地看向小玉,说道:“你能跟你姐姐打个平手?”
闻言,小玉干咳了声:“不能。”
沈檀漆也忍不住笑起来:“你那不叫耐得住,那叫抗揍。”
小玉有些羞愤地用手捶了他一拳,不轻不重的,反倒把沈檀漆差点又给揍倒在地。
小丫头吓了一跳,连忙给他扶起来,难得有些抱歉的说道:“我是体修,你说你这嘴,惹我干嘛。”
沈檀漆胸口挨了这一拳,立马给打醒了。
飞鸾是有体修的,所以方才林檀玖每一剑的力道都极重,而且都要近身之后才能打出效果。
他稍稍思索了会,突然拍了一下小玉的肩膀:“多谢!”
在小玉怔愣的目光中,沈檀漆站起身来,举剑对向林檀玖,正色道:“再来,这次我肯定能抗住。”
林檀玖有些讶异,总觉得沈檀漆身上气势突然同方才不太一样了似的。
她拱手行礼过,便毫不留情地朝他刺剑而去。
然而还没等她近身,沈檀漆便一个旋身轻松躲过。
林檀玖当即愣了片刻,她没想到沈檀漆竟然可以躲得这样快,这样迅速,就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抬头望去,沈檀漆忽然笑了,眼底仿佛盛着夕阳粼粼的碎光,轻轻说道:“这招,我师弟教的。”
每次郁策都用这招躲他,久而久之,连沈檀漆都学会了。
只要林檀玖近不了他的身,那剑的力道再大,也绝对无法伤到他半分。而且,体修专门修体,修体的好处很多,坏处也不少。
那就是……行动缓慢,易守弱攻。
找到漏洞,沈檀漆刚想动手,却被林檀玖转来的剑尖险些割断额前的碎发,他急急后退,一个没站稳,又摔在小玉身边,引得小玉阵阵轻笑。
少女在夕阳下立着,露出笑容:“果然聪明。”
那张和妹妹一模一样的脸,令沈檀漆微微怅然。
如果妹妹真的在就好了,他就也不用费尽心机去想怎么回到现代。如果今年能回家过年的话,妹妹大概已经长得有她这么高了吧。
“谢谢夸奖。”沈檀漆撑起身子站起来,刚想再来,却听林檀玖轻声道,“明日再试吧,今天,太晚了。”
他这才回神,练剑台周遭早已经没多少人了,大家都已经去吃晚饭,只剩下他们这几人。
时间还过得真是快。
沈檀漆点点头,收起剑来。
“小玉,麻烦你,去帮我和表哥拿两份饭去。”林檀玖捏了捏小玉的鼻尖,把小丫头哄走。
小玉早也饿了,迫不及待地应声下来,让沈檀漆指了个路,乐滋滋地走了。
斜阳吻山,霞披漫天。
沈檀漆知道,林檀玖有话要同他说。
果然,面前的少女将剑轻轻推入剑鞘,抬眼看向沈檀漆,问了个问题:“表哥,郁道友真的有孩子么?”
沈檀漆动作微滞,垂眸看向她,一时沉默。
空气安静,林檀玖静静等待着他的答案。
“有的。”
沈檀漆不愿欺骗她,即便她只是书里一个人物,不是他的妹妹。
郁策有孩子这件事本就是bug,知道的人愈少愈好,如此才不会引起主机的注意。
可对上林檀玖认真的眼睛,沈檀漆扪心自问,他做不到说假话。
可听过他的话,林檀玖却像是轻轻松了一口气般,眸光敛起,继而又要开口。
沈檀漆猜她要问,那孩子是不是他的。
可林檀玖却只是笑了一下,说道:“那表哥喜欢他吗?”
原来她知道。
对上林檀玖的目光,沈檀漆顿了顿,错开眼,他从来没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喜欢么?
他的心没有为郁策跳过,应该是不喜欢的。
于是他摇了摇头。
林檀玖缓缓走近,立在他面前,低声道:“有时候,你的心也会骗人。”
“什么意思?”沈檀漆有点听不懂她想说什么。
少女的眼睛清晰澄澈,仿佛能够洞穿他的心思,缓声道:“我曾经以为,心口跳得厉害就是喜欢。”
初见少年拔剑,清冷天光下,白衣胜雪,将她从狰狞可怖的魔族手里救下,如同神明。
英雄救美的篇章,何尝不是一段为人乐道的佳话——任谁都该这么想。
可仔细想来,究竟是喜欢什么呢?
林檀玖有时也会不明白。
但她现在似乎有些懂了,“如果一刹心动便是喜欢,这世间会有无数人可以引你心头一跳,兴许是他恰好长了张令你欢喜的脸;兴许是他恰好说了句令你欢喜的话;你以为心头跳得厉害,那就是喜欢。”
沈檀漆怔怔地听着,又摇了摇头。
他和郁策算什么呢?互相都看的顺眼搭伙过日子的人?
郁策对他有些好感,沈檀漆是看得出来的,但他并不觉得郁策的好感真的能持久下去,如果没有金鱼和芋圆,没有当初山洞里的那个意外,郁策怎么会被他拴在身边呢。
这件事本身对于郁策来说,也是不公平的,只是郁策坦然接受罢了。
等到有一天,他不想接受了,被柴米油盐压到连头也抬不起来,不觉得孩子是什么有趣的责任了,会义无反顾离开吧。
他在人间活了这么长时间,从未真正把心交付给除了家人以外的任何人。
他父母曾经也相爱过,后来呢?在去离婚的路上大吵一架,没看路,车祸双亡。
所以他没办法,也做不到,轻言喜欢。
如果有心动,他兴许还能骗一骗自己,他是喜欢的。
可就连那一点心动也没有过,他对郁策,真的喜欢么?
林檀玖似乎能知道沈檀漆究竟在想什么,淡淡开口:“你的心偶尔也会骗你,它有时不跳,只是时机不到。”
世上哪有那么多一眼惊艳的心动呢,换而言之,那种心动真的长久么?
她不知晓,她只知道,
“它骗你一次,两次,总有会骗不到你的时候,等到一个合适的契机,你猛地发现了,便会由衷感叹,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少女背着手,又轻轻捂着唇笑着,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世界奥秘,多了些这个年纪特有的娇俏可爱,“原来如此啊——”
那时见到郁策眼底的紧张、郁闷和烦躁不安,像是生怕自己心尖上的宝贝被人横刀夺爱般,她便大约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如此。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的。
并非只有心头欢喜的一动,而是还有……嫉妒,恼火,大发雷霆,说出一些连自己都不知理智为何物的胡话,还会黯然神伤,委屈难过,埋怨那个人为什么眼睛不只看向自己。
再心如明镜、正直如竹的人,也会产生想要独占对方的“邪恶”念头。
只是被偏爱的那个人,往往很迟才发现。
傻表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懂,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可千万不要等到失去再追悔莫及啊。
第60章 明月
(六十)
回到瑶亭水榭时,天色已晚,月上树梢,整座嵘云山都静悄悄的。
沈檀漆在门外徘徊良久,分明是自己的住处,却不敢敲门。
白日里林檀玖的话还盘旋在脑海,她的话和系统的警告像天使和恶魔在脑子里打架。
他已经什么都想清楚了。
其实不用系统提醒,沈檀漆也知道自己现在最应该干什么,只是他生性犹豫,谨慎逃避,便将事情一拖再拖,拖到现在。
后天就是宗门大比,也是他要离开这里的日子。
有些话再不说,恐怕以后就来不及说了。
他停了停,深吸了一口气,刚要敲门。
门却忽然自己开了。
郁策身上披着件薄薄的素色外衣,眸光沉静,落在沈檀漆的面上,似乎还在为沈檀漆抛下自己同别人练剑的事心存芥蒂。
对上这双眼,沈檀漆呼吸微滞,忽然什么都不敢说了。
见他不开口,郁策回头望了一眼,看到两个小崽抱着三蛋在被窝睡得正熟,很快便收回目光,把身上外衣系好襟扣,低低道:“出去走走?”
两人心照不宣地默认了对方有话要说,便一齐走在山间小路上。
嵘云宗的后山紧邻着血寞崖,沈檀漆走着走着,才发现居然是朝着血寞崖的方向走的。
当初他被晏宁从这里推下去,再过两日,他也要从这里被郁策一剑穿心,掉下血寞崖,死不见尸。
“你上山多久了?”
立在血寞崖边,沈檀漆没话找话地问。
郁策垂下眼,低声道:“入门那年十五,算上今年,第八年了。”
真正的沈檀漆上山比他更早,不过,他从幻境里已经知道沈檀漆并非当初那个傲慢少年,因此特地说得更清楚些。
沈檀漆点点头,“那很久了,在血寞崖那年,你多大?”
那时郁策看起来并不算大,只是当时戴着面具,沈檀漆猜不出他真实的年龄。
闻言,郁策回忆起那段在山洞的时光,唇角微微上扬些,吐出两个字:“十八。”
沈檀漆登时吃惊地望向他,忍不住重复一遍:“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