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鸟——山颂

作者:山颂  录入:04-25

  离得太近,他不敢出声,只是这样无声地掉着眼泪,无所不能的手指也拦不住这轰然而至的决堤——自有记忆以来,季南风就没有哭得这么狼狈过。
  与此同时,墙的那一头传来燕鸥哄小孩子的声音:
  “你南风哥哥这个人呀,是个小气鬼。”
  “要是弄丢了心爱的东西,他一定会哭得很伤心的。”
 
 
第11章 夏山如碧11
  燕鸥在杜小康的病房里待了挺久。
  他找护士借了几张纸教他叠小鸭子,又拿记号笔在他的杯子上画了一只可达鸭,好声好气哄了半天,这个严肃的小光头终于眉开眼笑,答应不再去抢季南风的小宝贝。
  这样闹一闹,反而让燕鸥心情轻松不少——
  和季南风待在一起的时候,气氛总是清澈又宁静的,就和他这个人一样,周身总自带着一股清风,世间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燕鸥喜欢这样的沉静感,他喜欢和季南风在一起,但他作为一个骨子里爱热闹的外向人,总有需要调节喘息的时候——就比如现在,比如他和季南风都快要被压垮的此时此刻。
  小光头低头认真折纸的时候,燕鸥就跟他爸爸聊起了天。燕鸥情商高,会说话,又总闲不下来,随便两句就能跟人聊到家长里短、天南海北。
  “小康是脑动静脉畸形,断断续续治了很多年,前不久才做完开颅手术。”男人说,“孩子遭了不少罪,但是很坚强。”
  燕鸥看了一眼小光头,光光的脑袋上,一根粗长的伤疤横跨整个颅顶,像是趴着一条巨大的蜈蚣,一口一口吞噬着这副弱小的身躯。
  燕鸥看得一阵头皮发麻——不久之后的自己,也会被这样的疤痕劈开脑袋,自己生来就怕疼得要命,会不会还不如这个丁点儿大的孩子坚强。
  大概是燕鸥的状态实在太好,孩子爸显然忘了眼前这位还是个病人,从带孩子治疗的漫漫长路,又聊到脑出血、脑水肿、癫痫发作时咬得舌头全是血……
  如果放在以前,燕鸥大抵会觉得心疼和同情,还会说出些好听的话叫孩子父亲安心,但此时,他的身上穿着和小康一样的病号服,孩子爸说的每一句话,描述的每一个症状,似乎都原模原样地转移到了他的身上。
  他听得舌根发酸,脑袋也嗡嗡响起来,抬头的时候感觉半边身子有些发麻,又有些想吐了。
  真是糟糕。
  孩子爸看见他的脸色不好,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赶紧闭上嘴准备帮忙。燕鸥怕给人家添麻烦,只摆摆手,拿起手机给季南风打电话——
  “小燕子,穿花衣……”
  就在门外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熟悉的声响。
  虽然只响了短短几秒就被挂断了,但燕鸥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么幼稚的铃声,除了被自己缠着换上的季南风,不会有别人会用了。
  果然没过几秒,那个人就出现在了门口。
  看着他仓促的神情和通红的眼睛,燕鸥便心里了然了。
  但他什么也没点破,只朝季南风张张双臂,弯着眼睛:“忙完啦?我们回去吧。”
  季南风有些不自然地朝杜小康的爸爸点了点头,便赶紧去扶燕鸥。
  大概是燕鸥那次倒在浴室给了他太大的刺激,季南风不敢再远离他半步。哪怕是刚才逃避式的发泄情绪,他也只敢藏在一墙之隔的门外——至少这样,燕鸥一通电话的功夫他就能立马现身。
  “又不舒服了?”季南风看他面色苍白的样子,心都跟着揪在了一起。
  燕鸥没作声,只抓着季南风的袖子,慌慌张张冲到对面自己的病房里去。
  猛地起身让他的视野唰的一下就黑了,但好在季南风始终坚实有力地扶着他,带他径直来到了水池边——
  呕吐,眩晕,头痛……又是一阵叫他快要没了命的折腾。每次都是这么突然,让他一点防备都没有。
  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整个身子软得像一滩水,半点力气都使不上。季南风一边用肩膀将他的身子撑住,不让他倒到地上,一边喊着门外路过的医护人员帮忙。
  对面杜小康的爸爸也闻声赶过来。
  “经常呕吐是因为肿瘤太大,导致颅内压过高。”医生只是看了一眼,就很快安排上药物,“注射只是缓兵之计,选择手术是明智的。”
  季南风看着几乎只剩一丝意识,却还忍不住呕吐的燕鸥,半晌说不出半句话来。
  杜小康爸爸和季南风一人一边,托住完全瘫软的燕鸥,医生找准机会给他静脉注射。几个人合伙忙了半天,终于那呕吐止住了,人也在药物的作用下平静下来。
  打针吃药、止疼止吐,每一步都是治标不治本。但看着燕鸥的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季南风还是觉得松了口气。
  只要他能少遭点罪就好。
  一阵紧锣密鼓之后,大家终于一个个散去,刚才快要炸了锅的病房像是突然被抽空一般,静得叫人心脏一紧。
  燕鸥面色苍白地躺在床上,药水顺着细长的软管注射进他的体内。他目光涣散地望着天花板、眉头皱起,牙关紧闭,似乎是在用力对抗身体的不适感,严肃得不像平日里的那个他。
  季南风看得心里难受,只能将他额头上的汗珠擦干,将他眉心的褶皱抚平,然后将他的手握在掌心。明明是夏天,平时小暖炉体质的燕鸥,手却怎么都捂不热。
  季南风心疼道:“闭上眼睡会吧,睡着就好了。”
  “嗯……”燕鸥疲惫地合上眼皮,脑袋却轻轻凑过来,脸颊蹭上季南风的手背,像一只乞求抚摸的猫咪。
  他似乎还是觉得有些不太舒服,眼睛紧紧闭着,鼻腔里却还时不时溢出碎碎的轻哼:“老婆……老婆陪我……”
  “我在呢。”季南风赶紧安抚似的一遍遍轻拍着他,像平日里哄他一样,一遍遍轻搓着他的手臂,“我不走,我一直在这里。”
  这句话像是颗定心丸,燕鸥的表情很快就融化开来,像是一直被摸顺了毛的小动物,终于不那么紧张了。
  季南风长舒了口气,却依旧把他的手指包裹在掌心——季南风的这双手,除了画笔,握住过最久的永远都是燕鸥的指节。
  药物的作用下,燕鸥的意识有一些迷离,似乎随时都能昏睡过去,但每每闭上眼没几秒,疼痛就又强行把他扯得清醒。
  极度困乏的人被扰醒总容易崩溃,更何况是用这样本身就叫人崩溃的手段。几回惊醒之后,季南风明显从燕鸥的眼神中看到了强烈的烦躁与痛苦。
  他以为燕鸥会发脾气耍性子,或者至少也要骂两句脏话,但那人在睁眼的一瞬间,又看了看季南风的脸,最后只虚脱又绵软地唤了一句:“老婆……抱抱我好不好?”
  这句话差点叫季南风心疼得流眼泪。他赶紧弯下腰来,轻轻把人抱在怀里。
  燕鸥也伸出手搂着他,季南风听着他虚弱又起伏的呼吸,下意识想将他抓得更紧,却总感觉稍一用力,就有什么东西从他的手指尖慢慢流走了。
  这是季南风第一次这么切实地感觉到医生说的那句,如果不做手术的话,燕鸥的时间可能只剩下半个月。
  这样的状态,给任何一具身体都已经是极限了。
  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燕鸥的呼吸平稳下来,他困到边缘的时候,总喜欢像喝醉酒似的说很多话。他耷拉着脑袋,在季南风的怀里喃喃道:“老婆,你有没有觉得,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很像一幅画。”
  季南风知道他说的是什么——爱德华·蒙克的《爱与痛》,又名《吸血鬼》。
  在这张色彩暗沉的画里,一个火红头发的女人环抱着一个低着头的男人,像是吸血鬼在摄取求爱者的灵魂,又像是可怜人在为逝去的挚爱放声哭泣。和他们此时的状态如出一辙。
  不幸的经历让那个时期蒙克的作品充斥着混乱的压抑感。季南风从没有像此时一般理解蒙克的心情,他不禁更加敬佩起这位痛苦的艺术天才——在相似的境遇下,自己甚至连再次提起笔的心情都没有了。
  正当他因为蒙克的联想郁郁寡欢时,怀里的燕鸥却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有些迷糊地说:
  “但是我们的画一定是暖色调的。”
  这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让季南风有一些发懵,接着他就看燕鸥有些疲惫地抬起眼,看着他笑了笑:
  “虽然我们也在经历着《爱与痛》,但我知道,我的老婆只会为了吻我而低头。”
  眼前,剧烈的头痛依旧让燕鸥面色苍白、表情痛苦,但是他看着季南风的眼睛里永远都带着爱意和高光。
  季南风立刻俯身去轻吻他的脸颊,燕鸥便微微抬起下巴,双唇快速贴上去,然后又露出一个得逞的笑意来——一个偷袭的接吻。
  看他这副样子,季南风的心都要化了,只紧紧把他的手握在掌心里,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在人来人往的恍惚中,死死抓住他最爱不释手的宝贝玩偶。
  燕鸥闭上眼睛,又咬着牙撑了几秒,终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道:“老婆我好疼,好难受……”
  生病这么久以来,怕疼的燕鸥几乎都没有在季南风面前喊过一句疼。季南风知道他是真的忍不住了,只难受地想,要是自己能换他就好了,只要他不这样遭罪,自己怎么样都可以。
  他赶紧又搓了搓燕鸥的手臂,一边轻拍着他安抚他的情绪:“崽崽,疼就说出来,不用憋着。”
  燕鸥虚弱地“嗯”了一声,又被疼痛刺激得倒吸一口凉气。
  “老婆……我有点害怕……”忍了许久,燕鸥终于闷闷地开口道,“我怕疼……手术还要切我的脑袋……好恐怖啊……”
  大概是意志力都被击溃得所剩无几,燕鸥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脆弱,平时极少消极的人,此时把内心的不安都抖了出来。
  但他没说反悔的事情——这一遭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体真的经不起犹豫和拖延了。
  季南风赶紧伸手摸了摸他头,说:“不怕,打完麻醉睡一觉就好了,咱们可是在最好的医院。”
  燕鸥又哼哼几声,往他怀里钻:“但我还要剃光头,好难看。”
  “不难看,以你的五官其实完全不用担心。”季南风说,“你要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起……”
  话还没说完,燕鸥就吓得“啪”地睁大眼睛,赶紧伸手捂住了季南风的嘴:“别,你不许剃!我不要老婆光头!”
  一副垂死病中惊坐的模样,把季南风直接逗笑了:“那不剃了。”
  燕鸥又放心地躺了回去:“老婆你要跟医生说,尽量把我的疤设计漂亮点,我头发长得很快,千万不要影响我的美观……”
  “好。”季南风摸着他的脸颊,眼睛弯弯的,心情难得好起来,“不管怎么样,一定要确保崽崽帅气回归。”
  这一下午,燕鸥嘀嘀咕咕念叨着,又是撒娇似的喊疼喊怕,又是变着法子要让季南风亲他搂他。迷迷糊糊间,似乎也终于扛过了这一遭,疲累不堪地跌进了梦里去。
  他愿意把负面情绪说给季南风听了,倒是个好现象。季南风稍稍松了口气,刚想趴在他手边休息一下,手机忽然收到了一条消息。
  季南风心里一紧,打开一看,是这次画展的策展人发来的消息:
  “季老师,您大概什么时候能从上海回来?这次的展出还能如期举行吗?”
 
 
第12章 夏山如碧12
  该来的永远躲不掉。
  季南风握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脑子开始嗡嗡地疼起来。
  这次画展前前后后筹备了将近两年,规模和意义也相当之大。不仅是季南风疯子一般高强度的作画、改画,还有燕鸥不要命地结人脉、拉赞助,再到临近展期整个团队所有人倾尽全力的筹备与谋划——
  这早已经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心血了。
  现在距离原定计划的展出时间还有不到一个月,他自己的付出和努力完全可以放在一边,但如果真的在这个关头全盘放弃,那对所有为之忙碌的人来说,真的实在是太不负责了。
  但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燕鸥需要他的照顾和陪伴,他还有手术要做,手术成功的话,还需要一段时间康复静养。
  哪怕退一万步讲,燕鸥这边可以请一两天护工照顾,但自己又怎么有心情,又怎么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这里?
  更何况,自己现在恨不得每分每秒都守在他的身边,寸步不离。
  脱离了燕鸥从中调剂的季南风,是个很容易陷入焦虑和抑郁情绪的人。只是一条信息的功夫,季南风好不容易平衡好的情绪又被打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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