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青竹的脸急得通红。
“皇上,不可心软啊。”
“她草菅人命,无恶不作甚至意图谋害龙嗣, 若是留她在这世上, 必定后患无穷。”
“皇上!”药青竹跪下去使劲磕头,“求皇上赐她死罪,以告慰药世阁满门在天之灵!”
苏焉雨嫌她过于吵闹,不耐烦地转开头。
朱玉瑾问苏焉雨道:“你杀害了那么多条人命, 可有一回有过后怕和悔意。”
苏焉雨像个初入学堂的幼童,面对夫子的提问懵懂无知地眨了下眼:“民女何罪之有?”
朱玉瑾无力地垂下肩,沸乱的心湖陡然凝固, 继而下沉、再下沉……
无法想象,前世的苏焉雨眼看着她痛苦、凄惶、悲愤,不止无动于衷,还不曾有过一星半点的同情和怜悯。
她对苏焉雨再次生了恨, 对其那股模糊的犹豫也变得清晰明了——她是该让苏焉雨轻轻松松的死, 还是令她生不如死。
她蹲下.身去,捏捏药青竹一抽一抽的肩, 道:“以后江南踏月楼是你的了。”
药青竹抬起泪蒙蒙的眼。
朱玉瑾阴沉着嗓音道:“朕要将她永远软禁在踏月楼中,别取她性命,用你的毒长长久久地折磨她吧。”
朕也要让她尝尝朕和皇后前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滋味。
“朕许下过心愿,希望皇后欢乐顺遂、无忧无虑的度过此生,她的阿姐如果没了,她得多难过啊。”
药青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额头死死抵住冰凉的地面。
她放声大哭,哭声,痛不堪忍,带出强烈的悲酸。
朱玉瑾踏着她的哭声离开,整个人肉眼可见的颓然下去,身形亦有些佝偻,仿佛一下老了几十岁。
“皇上。”
“皇上!”
苏焉雨忽然崩溃,不甘心的哭喊着,非要求一个答案:“在您心里真的从未有过我吗?您从未对我动过心吗?明明是我们先相遇相识的!”
“皇上!”
“你回来——皇上——”
雪下大了许多,目之所及难辨虚幻与现实。
朱玉瑾回首立在雪中赏雪,又忆起那句“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白玉手炉已不知去向。
金喜支来一把伞,问:“皇上,回去吗?”
“回。”
.
朱玉瑾在养心殿呆了三日,不吃不喝,谁来也不见,连殿门也不愿意出。
大仇得报她,没有多少喜悦。
至于原因,她答不上来。
第四日,太后和太妃们实在坐不住了,轮番来探望她,还是吃了闭门羹。
第五日,安怀乡君求见,愣是打发不走,说是苏焉雨毫无预兆的回了江南,只给孟家留了封信,归期未定。她太担心了,怕是踏月楼出了什么变故,苏焉雨才急匆匆地赶回去,是以不能再在五城兵马司任职,要跟着追去江南,帮扶着苏焉雨。
朱玉瑾听了金喜的传话,即刻拟旨,封安怀做了八府巡按,并命她马上启程去北方。
安怀不愿,在殿外长跪不起。
上官敬派了几名锦衣卫生生将她托出去。
第六日,朱玉瑾收到了燕浅送来的飞鸽传书,说是皇后一行已平安抵达洛州行宫。
之后,朱玉瑾搬去了梅园小筑。
这天,连绵的雪终于停了。
宫人在天色破晓之际清出一条雪道,一封密信送进梅园小筑。
朱玉瑾展开信纸,上书十个大字——皇上,半月不见,甚是想念。
秀气的簪花小楷,透着清媚的红玫香气,好似一根羽毛在朱玉瑾的鼻尖轻轻扫着。
朱玉瑾打了个喷嚏,心情好了小半分,提笔写回信——朕也想你。
御信是按八百里加急的规格送出,太阳东升西落了三回,回信就到了帝王的手边。
朱玉瑾展开信一瞧,霍!没有字,只印有一红艳艳的唇印。
好大一个感官刺激。
朱玉瑾三魂七魄都震颤了。
小皇后浪漫起来,真是招架不住啊。
金喜和小银子眼见着帝王的表情从受惊到羞涩,再到浅浅地陶醉。
哇哦。
好奇皇后娘娘给帝王写了什么?
他们浮想联翩,歪去脑袋偷看。
帝王“唰”的收了信,用咳嗽声警告他们不要胆大妄为。
他们当场表演了一个乌龟缩脖。
朱玉瑾对待宝贝似的将信纸折好,再塞进信封,贴在肚子前:“传令下去,准备准备,朕要微服出宫。 ”
金喜好惊喜。
闷闷不乐的帝王终于要出门散心啦。
“皇上,您要去哪?”
朱玉瑾:“洛州。”
金喜懂了,帝王是要去找皇后娘娘,笑眯眯的道:“那要准备的东西就多了。娘娘顶多还有半月就要生了,半月前娘娘走得匆忙,好多东西都没带,奴才要全备上,一起带过去。”
朱玉瑾爽快地摆摆手,快去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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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微服私访,阵仗不能太大,否则容易引人注意。
人马少、行李多,速度就快不了,在路上耗了十多日,越往后朱玉瑾越是心焦如火。
金喜往马屁股上甩去一鞭道:“主子您莫急,再有半日我们就到洛州了。”
朱玉瑾气不打一处来,隔着车帘骂他:“要不是你领错路,洛州城前日就到了,眼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别提官驿了。”
金喜弯缩着腰,像只煮熟的小虾米:“奴才知错,您再忍忍,翻过前面那座山就能看到城门了。”
最前头,骑在马上的上官敬叫了停。
金喜:这不是存心给我添堵吗!
他扔开ʟᴇxɪ马鞭,跳下车辕,冲去跟上官敬理论。
“别停啊,皇上催我催得紧呐。”
上官敬长得高高壮壮。下了马,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天黑了,山路偏僻,主子不能再往前走了,今夜就在这里歇息。”
金喜遥望着天西边的残阳,商量道:“天还没黑透呢,再往前走走。”
上官敬板起脸:“我负责主子的安危,你不要干涉。”
“主子着急去见皇后娘娘呢。”
“那就从我的尸体上碾过去吧。”
一路上上官敬没少说这种话,但凡帝王要趁夜赶路,他就要以命相待。
金喜冒出一股无名火,双手叉住腰,要跟他讲讲做人的道理。
朱玉瑾掀开车窗帘子,横眉竖目道:“你们两个有完没完!”
小银子一面说着主子息怒,一面跑去将金喜拽回来。
“主子,上官大人说得没错,赶夜路不安全,我们明日天亮再动身吧,”金喜贼机灵,挤出两滴眼泪,“全是奴才的错,皇上您要打要骂全都行,别气坏了龙体。”
朱玉瑾还真就罚他掌嘴二十下,执行者是小银子。
小银子有情有义,愿意代金喜受过。
帝王便赏他们哥俩互相掌嘴三十下。
金喜假哭成了真哭:“主子,怎么还多了十巴掌呢?”
朱玉瑾挑挑眉,你在教朕做事?
金喜不敢,转去和小银子面对面,你打我一巴掌、我扇你一耳光。
夜幕悄然降临。
小银指着树林深处道:“你们看,好像……有人来了。”
上官敬机警的竖起耳朵,所有改扮成家仆的锦衣卫摸出了藏在行李中的刀和剑。
树林里的几人也发现了他们,举着火把,犹疑地靠近。
“什么人?”上官敬问。
对方没有回答。
上官敬眸中迸出两道寒光:“报上名来!”
金喜和小银子两股战战,怀疑是遇上了山贼,却听一声脆生生的呼唤:“瑾姐姐——”
朱玉瑾睁大眼睛,视线钻进夜色中,略有迟钝地回应:“宁阳?”
“是我!”
宁阳拿出风的速度奔过来,喜悦完全被另一种情绪替代,踮着脚,扒拉在车窗处,哭嘤嘤道:“您怎么才来啊。”
朱玉瑾紧张道:“出了何事?”
“我们收到信,说是您要来……约定的日子都过了好几天,你也没来——”
“说重点!是不是皇后有事?”
“皇嫂临盆,生孩子……生了两天两夜……一直生不下来,我们都快急死了——”
朱玉瑾离弦之箭一般冲出马车,抢走了上官敬的马。
锦衣卫们吓得屎尿屁直流,骑上自个儿的马就猛追上去,由于太慌张,忘掉了上官敬。
上官敬使出十层功力来呼喊:“等等我!”
金喜和小银子也一并喊:“等等我们!”
然而无济于事。
帝王和锦衣卫们已经在山道的尽头变成了十数个小点。
“完了完了!皇上心肝宝贝似的疼爱皇后娘娘,娘娘要真有个闪失,皇上肯定要随娘娘去的啊!”金喜捶胸蹬足的哭吼道,“我的皇上哟!我们没在您左右,定没有人能拦住您寻短见的啊!”
小银子抱住他坐到地上:“哥,你别伤心,我们今夜就殉主!有我陪着你,黄泉路上不寂寞。”
上官敬最靠谱,哐哐两刀,砍断了马车处束缚马儿的套绳,将马儿牵出来到:“你们先冷静,我立刻去追皇上!皇上真要有事,我绝不独活!”
宁阳被这波阵仗惊住了,傻憨憨的问:“你们在……干什么?”
三人回眸,脸上写着“您不必再劝”。
宁阳:“皇上为什么要寻短见?”
金喜打了个哭嗝道:“因为皇上太专情!”
小银子朝天拜了三拜:“老天爷,求您让皇后娘娘渡过此劫,只要您肯答应,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断子绝孙当太监。”
宁阳:“皇嫂已经生了呀。”
“!!!!”
金喜抹掉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急道:“你做甚不早说啊!”
“我还没说完皇上就跑了,你们就哭天喊地的……”
金喜不服道:“明明是您先哭的啊。”
宁阳不大好意思地挠挠后脑勺:“我是……喜极而泣。”
小银子却哭得超级凶了,再次朝天拜了三拜:“老天爷啊,我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也不能当太监了啊!”
上官敬一言不发,牵回马儿,默默地将砍断的套绳绑好。
策马闯进行宫的朱玉瑾腿软了,摇摇摆摆的下了马,“碰”地推开寝殿大门。
“昭昭!”
美人榻上,孟昭菀正笑盈盈喜滋滋的抱着麒麟儿亲亲,吓得肩臂一抖,差点把麒麟儿甩出去。
“朱玉瑾!你吓着麒麟儿了!”
帝王也不由的一抖,你刚才是叫了朕全名吗!
乳嬷和宫女也是一抖,乌泱泱地跪了,有的在喊皇上息怒,有的在喊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喜得麒麟儿。
场面乱糟糟,好闹心。
第88章
更闹心的是朱玉瑾毫无预兆的拔腿开跑。
众人傻眼。皇上跑得好突然, 跑出了一种夜半撞鬼逃命要紧的慌张感。
孟昭菀也傻眼,怀疑帝王会不会是中邪之症复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