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文云木

作者:文云木  录入:04-27

  仍处于战胜叛军家园尚在的喜悦中的百姓声音格外洪亮,就像是迎接什么凯旋归来的大将,他们奔到街上去,开怀大笑,互相高声欢呼。
  车驾内的世帝手指一抖,整碗药茶不稳翻倒身上。
  好在那茶并非滚烫,陈皇后愕然捂嘴,她没让自己惊呼出声来,只是低垂下眼眸,忙忙取出手帕擦干茶渍。
  皇帝车驾自大敞的宫门直入,百官紧随其后。
  彼时已过午后,春季的风会随天色渐渐转凉,但阳光仍旧刺眼。
  车驾一路行过红墙宫路,世帝携皇后下车,抬头望那浸在日光下的大殿泛泛金芒,白玉阶龙纹栩栩如生仿若随时咆哮登天,他忽而想起二三十年前自己踏血路登上白玉阶时——
  背靠万计益州军,底气万般,意气风发。
  而今回首往身后百官全是苟且偷生之辈,身前却有人以三千禁卫扛住布特六万大军。
  他从车上下来,白玉阶上太子携剑立于殿堂中央,眉骨在余晖金黄下压出阴影,不见神色,只带锋利。
  身后千余禁卫执剑跪地,殿堂外十万百姓千岁之音呼声震天。
  他站在朝堂之上,虽未乘龙椅,然一身灿金轻甲呈浩然正气,不卑不亢,泰然自若。
  脚下镇的是大昭江山,背后守的是皇家禁军,蟒袍中怀的是民心。
  老皇帝垂手站在殿堂门槛之外,逆着光,长影蔓延至他脚下,杂碎的白发苍苍。
  桂康在其后见了鬼似的盯着他浑身发抖——他该死了的,他该丢盔弃甲临阵脱逃,被南疆叛军半路劫持碎尸万段,死无全身。
  他不可能好端端站在这里,在这儿风光无限的,夺尽风头。
  不可能,不可能……
  “你……!”
  陈皇后在一旁猛捏了他的手。
  桂弘睨目于脚下百官,看老皇帝沉目不语地拾阶而上,行至自己面前。
  他掀袍双膝下跪,嘴角带笑,高声道:
  “父皇身体抱恙交江山重任于儿臣一身,儿臣不负父皇厚望,以及百姓信任,临危受命,以三千禁卫抵南疆六万叛军,护下城中十万百姓,与祖宗庙堂根基!”
  桂弘倏然抬首,眼神如狼锋利自信,重重道:
  “父皇,该禅位了。”
  桂弘话音刚落,刀剑声铮然划破寂静。
 
 
第127章 因憾
  “父皇,该禅位了。”
  桂弘话音刚落,刀剑声铮然划破寂静。
  靳仪图与世帝身后御前卫猛地拔刀,与此同时画良之压住禁军阵脚,千人几乎分毫不差地拉出刀剑,殿上登时针锋相对——昔日故友随时反目成敌。
  “桂堂东!!!”
  殿内忽扯出怪个声,桂康三两下扑冲上前,脚滑摔在地上,甩袖大骂:“桂堂东,你这是要谋逆,你大逆不道!竟敢如此口出狂言!你——”
  他扑腾起来回身再度指着靳仪图鼻子骂:“愣着干嘛,还不快把这狼心狗肺的拿下,拿下!”
  靳仪图被他推得一晃,余光都没往下瞥去半点。
  “痴心妄想,你痴心妄想!我可是嫡长子,我……”
  “好。”
  老皇帝一声长叹,摆手示意御前卫收刀。他转身凝向阶下怔然不敢动的百官片刻,灰目轻闭。
  萧然道:“朕,年事已高,难掌大权。糊涂昏聩,寝食难安,愧对江山。太子桂弘,亲定兵乱,得护家国,即日起,朕愿禅位予太子,退处宽闲,优悠岁月,泰康终老。”
  桂弘泯然一笑:“儿臣遵旨。”
  “——父皇,父皇!您怎么能……他,他是个疯子,疯子!我……我,父皇!靳仪图,御前卫呢,看什么看!”
  靳仪图默声收剑,拨开桂康晃他胳膊的手,平步绕过世帝,归于桂弘身后禁卫中去。
  徒留桂康在那儿喊得撕心裂肺,陈皇后慌乱中怎么都捂不住自己儿子的嘴。
  “舟车劳顿,带大皇子下去歇歇吧。”
  靳仪图阴目接令,挥手带三四人把桂康从殿上拖拽下去,才算勉强还了这儿一片肃整。
  老皇帝回身迈出大殿,暮色染得人沧桑。画良之见陈皇后随他下去,才到阶下,忽地腿一软,跌坐在地。
  画良之眉间微皱,偏头时见桂弘站得笔直,望阶下百官齐跪。
  这海海众众,没一个曾是他的爪牙,他的心腹。而如今皆是心悬胆战,五体投地,跪得心诚。
  万岁之声响彻殿堂,壮观间竟还有些聒噪。
  他竟未觉得有多自豪,或是释然。
  好像桂弘本当就应该站在此处,一切皆是注定的应得。
  “要杀了吗。”画良之轻声问。
  桂弘微微垂目,落到远处被禁卫拖着出老远,仍呼喊咒骂声发疯挣扎的桂康身上,再收眼看向借着宫女搀扶,吃力站起身,却不敢回头望他的陈皇后。
  “我啊,母妃早逝,芸妃娘娘又死于非命。宫中虽是孤苦无依,她为一国之母虽不曾使我为己出,却也未害我半次,芙蓉苑那日是我下套害她,而今算还她这份情。”
  皇权每一次的更迭,再是明君,都免不了踩的是条血凝的路。正如多年前拨乱反正,施令人是新帝,操刀之人却是手下禁卫。
  “逐去东海吧。”桂弘侧开眼,向前几步,走出大殿,将自己沐在夕阳下,红光落在金甲豪光晱晱:“我不要你为我染这罪孽的血。”
  画良之笑了:“您就不怕他暗中养精蓄锐,培养力量,将成后患。”
  “那我就在这儿等他。”桂弘寡淡道:“若我皇兄真有这等本事,也是我不配座这龙椅,掌天下大势。”
  “还真像头有模有样的狼了。”画良之揶揄道。
  “良之哥,你这张嘴啊——”桂弘回身拿胳膊撞他,身量差下刚好撞得是人肩膀,疼得画良之险些当堂这么多人的面儿骂出他祖宗。
  “骂我祖宗也是,骂我狗娘养的也是,如今又说我真龙天子是狗崽子狼崽子,按律是不是该割了这大逆不道的舌头。”
  “那还不是你行了我这份儿乖。”画良之恃宠而骄,便是临危不惧,反而挺身道:“是你人模狗样,还不许得人说。”
  “西忠门的桃花开了。”
  桂弘将视线挑高至红砖宫墙外,看着点点桃花过墙而来,说:“还有东州的海风,先生曾与我说过海阔接天,纳鲲行万里,浩荡无际。我一直在这金丝牢笼里,未曾见过桃木,闻过海风,从来没有解开过颈上枷锁。”
  画良之随他眺望的方向看过去,要垫脚才能勉强见得春色。
  “谢公公,牵马!”
  “诶?”谢宁煞是意料之外地应声,犹疑道:“陛下不……不应该整顿百官,预备礼事啊!”
  画良之拽着桂弘冲出大殿,万人匍匐下随手捡了骁卫的马翻身而上,桂弘紧随其后,战马平地嘶吼,宫内不得跑马的规矩传了百年——

  “备什么礼!”画良之开怀笑道:“不知你们陛下是个疯子,是个纨绔,是个昏君吗!”
  骏马蹄声如雷,甩下身后粥粥累赘,甩下半生风雪迷雾,甩下仇恨,执念,甩下禁锢,锁链。
  初春的第一缕春风逍遥抚花,夕阳融金,天地齐色,前路蜿蜒无限延伸,如春,如海,如日月,周而复始,生生不息,去奔他们扑朔迷离,却义无反顾的明日。
  ***
  护国军三十万大军归京之时,大昭早已变了天日。
  北界羯胡大破,功成身退,大将军回京拜过新帝,未见太多异色。
  桂弘那日虽被画良之扯出宫去跑了大半天的马,把城外桃林逛了个遍,当夜还是回来了。
  一是画良之身上伤未痊愈,乘不得了太久的马,走不了太远,二来更是新帝登基,要忙的事堆上天。
  桂弘此次私下召见冯汉广,简单摆了晚席。他知护国大将军握着大昭半壁江山的兵权,说得上功高盖主,
  但越是这样,皇权一旦更迭,二者很容易成为最大的敌人。
  “陛下若想臣退,直言便是。”冯汉广举杯淡然,狼头杖靠在一旁,手边还有摘下的半扇面具。
  “老臣早便厌了这沉浮不定的日子,但护国军这一名号实在来之不易,三十多年了,仍迟迟放不下。”
  桂弘知他会提这般说辞:“将军为我父皇奠下江山,征战往来,立功无数。护国军一号是您应得,朕无权肆意革职。”
  “不过是我执念不散,放不开手。”冯汉广淡然一笑,饮尽杯中酒去。
  桂弘抬了眼,那一向铁石心肠的大将眼神沉溺半分,或是自己错觉,其间似乎生了些动荡的苦楚。
  “也罢。”他搁下酒盏,抬眸道:“陛下已有合适人选?”
  桂弘轻地耸肩:“要看您同不同意。”
  冯汉广笑了:“您选您的忠臣良将,与臣何干。”
  殿门吱呀一声小心打开,冯汉广提箸的手一顿,停在半空。
  冯思安推门而入,往父亲那躲闪着扫过两眼,且先是跪下:“拜见陛下。”
  身侧席上忽地传出声憋不住的嗤笑。
  冯思安扭过身去,他连头都不敢抬,向来俊朗风仪的堂堂八尺男儿此刻竟畏缩得蜷手蜷脚,怯然小声问侯道:“父亲。”
  冯汉广并未抬头,他放下手中竹箸,摇头再饮杯酒。
  “这就是陛下为老臣挑的人选。”
  “不错。”
  “益州军救驾的事听说了。”冯汉广凝着酒盏道:“你既然再归了京,不回家与我见上一面,竟先到这殿上来拜我。”
  冯思安吞了口水:“抱歉。”
  他一扣桌面:“你怕我什么。”
  冯思安垂头不语。
  “我还能提刀逼着你回南山上去,或是叫你当着陛下的面立刻滚出皇城,浪迹天涯去不成。”
  “……”
  “你当真这么想我?”
  “也不是……”
  “看来是老臣这严父形象树得过分。”冯汉广无奈一笑:“我又能如何,你小时候没处托付只能养在军营里,怕是耳濡目染了。就算送去南山,让你只与江湖人士交往,远离朝堂,你偏要自己往回较劲儿的跑——”
  “不是您的错!”冯思安担忧父亲自责,忙是大声道:是儿子一厢情愿——”
  “我说我有错吗?”冯汉广却是笑了:“成家立业的人了,做什么决定无需看我眼色,后果便也由你自己承担,我啊——”
  大将军猛然起身,扯下腰间狼头牌符“啪”地一声敲在桌上:“留给你倒也更安心。”
  言罢提杖一拜,转身离去。
  “爹!”冯思安急急起身,一时间不知先去接那护国军牌符,还是追他父亲:“您往哪儿去!”
  “去益州。”冯汉广失声笑笑,挥手道:“去宰了那敢动摇我儿子心思,擅自将兵交与他的周小子!”
  桂弘在上边憋笑憋得脸酸,好容易揉揉两腮平定心思,唤了那立在门外发呆的:“思安兄。”
  冯思安这才回过神来,愁脸道:“陛下,您别这样叫我。”
  “又没了外人。”桂弘下阶来塞了桌上牌符到冯思安手里:“坐下。”
  冯思安坐到他父亲刚坐过的位置,软垫仍有余温,桌上饭菜才动过几口。
  掀目间桂弘眼神古怪四处乱扫,刚要动嘴发问,就见他起来抓着旁边小宦低声耳语:
  “见到画大人了没。”
  “回陛下,没……?”小宦一脸懵然,也跟着他把殿上四下扫个来回,连房梁都看了,才道:
  “画大人不是早退回居所去了,是您说要秘见冯将军,让他回的不是——”
  桂弘瘪着嗓子道:“真回了?”
  小宦比他声音憋着提得更高:“还能有假?”
  “你瞧瞧这四处,梁上,那后头,缝里,真没有。”
  “……陛下,”小宦哭笑不得:“画大人又不是耗子。”
  “啧!”桂弘眼睛一瞪:“怎么说话。”
  小宦连忙扇了自己一巴掌:“呦,奴才这嘴,该死该死。”
  “得了,你也滚吧。”桂弘摆手把人哄出去,方才舒气坐下,喝了一大口酒喘出口气:“您父亲这边解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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