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文云木

作者:文云木  录入:04-27

  “说我不入流。”楚东离驾着匹白马踏到画良之身侧,余光都没舍得分给他,微沉着脸寒声道:“至少危机时刻,我可不会溜之大吉,弃帅独活。”
  “呸呸呸,我也不会把好人逼疯,让他在战场上跳大神去。”画良之觉得晦气,弯腰连呸了三声。
  柴东西目瞪口呆瞧着光视线都足够走火碰撞的俩人,闹不明白上头这群大人都是怎么个交往法子,只得自个儿悻悻溜走。
  画良之翻了白眼,咒道:“纠缠不清,阴魂不散。”
  “桂弘不能死。”楚东离颠起马,道:“就算凶多吉少,毕竟十年磨刀就为今日这一赌,他必须活着回来。”
  “用你说,那是我养大的孩子,我死了他都得活着。”
  楚东离出奇地“嗤”一声笑,再扳回脸:“大言不惭呢。”
  画良之懒得同他吵吵。
  礼部的人看了日晷针转,揣上手一拜,高声向天:“吉时已到,恭送太子殿下亲征!”
  画良之夹马启程。身后寥寥兵士步伐算不上整齐,连马车轮声都盖不过。
  可他们需要一往直前的。
  他们早就没了回头的路。
  因是加急,没时间寻镇停歇。
  寒冬腊月的天随地扎营,加之路滑,这一路没少颠簸崴马。
  画良之人在队伍前头,偷摸拿余光往后瞥了千来次,百般担心桂弘要哭嚎喊冷喊累的,却不想他把闷头自己关进马车里,除却奉食提茶的兵,没再喊人进去过。
  画良之先还不愿管,想着往后全是苦日子,自己总不能老跟只老母鸡似的长着翅膀把他护在底下,该让他提前吃点苦适应适应。
  待到第二日夜里,生火守夜,坐在山间崖边的平地上望着火发呆,头顶月明星稀,碎钻似的撒了满天,身旁的马熏了烟,不停嗤鼻。
  眼看夜深人静,林间冷寂,士兵们钻进帐里睡了,桂弘才从马车里出来,解决完内需,披着紫狐的大氅,站到崖边透风望景。
  画良之抱膝坐在他身后侧,借着火光与月色沉默看他。男人刀刻的五官被脖领长毛烘着,身长健硕,目光敞远,身上绣的银丝跃跃夺目。
  他望着江山,像个天生的尊主。
  困顿与疲倦席卷着画良之愈发不太清醒的脑子,火光眩目的时候——他甚至觉得面前的人,与自己认识的桂弘大相径庭。
  什么时候起,那个哭唧唧流鼻涕的小狗崽子、蹲在柴房外吃地瓜抹满脸炉灰的傻子,突然就长这么高了。
  “阿东。”他不做护卫、下属,是以兄长的身份唤了他:“不累吗,这么晚了。”
  桂棠东闻声回头,眼中大义与坚定之色尚未褪去。
  “良之哥。”他沉声道:“你曾说,定会阻止我夺江山的话,是真心吗。”
  画良之哑然。
  他那时候是实打实的真心,他把桂棠东当成草芥人命,目无法纪的疯子,陷足仇恨,暴躁易感且无法自控,知道他若成皇,怕成昏君,必败大业。
  可现在,他不知道了。
  “你想要复仇,就必掌下江山,你是这么想的,楚东离也是这般期望的。”画良之搓了搓鼻子,撑着膝盖站起来:“可我只想让你活着。”
  “单是为了活着而活着,有什么意义。”桂弘低头俯向脚下漆黑深崖,夜浓而不见底:
  “不过一具行尸走肉,这十六年来,我日夜想的不是死了算了,死在我父皇面前,让他痛心疾首,让他自责自恨,哪怕转眼便把我忘了,愈了,也好过我折磨自己,睡在三百多人的冤魂之上,苟且偷生。”
  “所以啊,我若早知你还活着,你便是这大昭的三皇子,也不至于晾你这么些年,孤独挣扎。”
  画良之想走前几步拍拍他的肩,怎奈眼前景色过于压抑地辉煌,叫他伸不出手去,摸不得那半身黑暗,半身火光的人。
  只得生咽了口水,晃而想起什么,又问:“可如此说来,你不是早知我在禁卫,为何偏要熬到皇宴那日才来劫我?”
  “我……”桂弘犹豫小片刻,略显羞赧道:“不敢。”
  “啊?”画良之一头雾水:“你那日劫我,差点把我活剥生吞了,一点儿不客气,还说什么不敢?”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桂弘往绒袖里揣了手,略微低下额,带着些许小心:“那年你把我丢在火里,走得决绝,起先我是恨呐,哭啊,可后来想通了。”
  他说:“想我于南山上那些年,笨拙胆小,又体弱多病,对你而言只是个累赘包袱,徒是耗费精力不讨好的。你弃我之后,一路顺利攀得上禁卫之席,想必我真是那死了更好的绊脚石……既是恨,又是自卑,怎好摘下脸皮找你相认去。”
  画良之胸口疼得厉害。
  “潜兴宫偏僻,翊卫巡查,每月只有带三的日子才来。三,十三,二十三。你们打旁路过去,我从亭廊上的花窗看得见,可惜你从不露脸的,带着你这面具——于是我可烦它,早想让你摘了。”
  “你……该不会……”画良之的喉咙发干,卡了刺:“守着了。”
  “嗯。”桂弘颔首闷答,背影显得有了那么些局促:“守了,磨牙凿齿地盯着看了,但那姿态冷傲的笑面狐大人呐,从未过赏脸的。”

  画良之觉得尴尬。早从入职那日开始,前辈口传那潜兴宫里住的是个疯子,没事儿少去,少惹,不少弟兄都被里头的人莫名揍过。
  他那时候还觉得奇怪,毕竟自己也没少打那儿过,从未撞着里头的疯子,也没人出来惹是生非。
  只当自己多半是幸运,但每次巡到那墙根底下,也都低头速速走过了事,不敢停留,没想到。
  原是他故意躲着,却还盼自己能回头看上一眼。
  不想自己那年为私欲的一步错,究竟让他遭了多少年的苦。
  或许是察觉到背后的人敛言不语,陷入窘态,桂弘隐着笑,仰天长舒口气,道:“过去的事儿了,但你今后可不能再抛了我,自己求活去。”
  画良之:“……”
  桂弘甩袂负手,望远处隐在暗里的群山,道:“此行凶多吉少,成,得天下,败死他乡。好在这一行算不上毫无意义,至少我去了,民心会凝,士气会足,哪怕注定是场败仗,注定要我身死,不为父皇那个虚伪懦弱之人,为这大好河山,也值。”
  画良之听他这般严肃,月光挥洒下的斜长人影,都成了威武成熟之势。
  那一瞬,他从桂弘身上看得到人心磨砺的沟壑,看得到一心复仇的孩童忍辱负重,装疯卖傻,活过这么多年。
  他无人教导,全靠自己摸爬滚打,南墙撞到浑身是伤。
  和当年执意要练枪的自己一样。
  伤口磨成了茧,也便刀枪不入了。
  “不用你死。”画良之喃喃:“此行不过为的是拖延时间,若是长陵兵败,我护你逃回皇城便是。反正你是个窝囊废,临阵脱逃的事儿不足为奇。”
  “我逃了半辈子了,良之哥啊。”火入目光,灼灼逼人。
 
 
第87章 谋策
  “这一路,我一直在想能让你活的法子。”画良之踱上几步,与他并肩立在崖边,脚尖指着深渊:
  “咱们寻机逃回去,皇城还有禁卫军守着,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好破。陛下送你去做棋子,他便是要保大皇子和五皇子的意思,你若死了,他们定会立马陷入东宫一位的争夺,就算落得个临阵脱逃的罪名,也不至于立刻剥了你东宫之位。”
  桂弘一窒,遽地回了身,瞳孔难以置信地晃了几下,正要出口反驳,被画良之未停的话噎了回去。
  “此次事变里应外合,始作俑者当就在这两股势力之间,一旦叛军入皇城,立刻会有一方撕破面具。陛下也知道这个,所以就算你兵败而逃,他为了大局安定,不会当即杀你,至少是条生路——
  “什……我以为你能懂我。”
  桂弘将其打断:“我若逃了回去,不还是要做个傀儡太子,沦人笑柄,连放手一搏都不敢,谈何复仇,谈何大业?不就真成了那一事无成的疯子,永远要你护我周全的累赘,无论如何不能负这一太子之称,守长陵,得民心,才能堂堂正正护得这一东宫位!”
  “画大人说得没错。”楚东离自身后林间缓步转出,也不知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的这么多。
  桂弘听见他竟赞同,愕然回首,不解问:“东离!”
  “不是叫你回去继续做傀儡。”楚东离依旧端着处事不惊的态度,掌权谋成竹在胸,道:
  “长陵兵破,南疆叛军必定再无阻拦,挥军一路直捣皇城,届时圣上必定临阵迁都,北上以应护国大军。”
  桂弘捏了拳,耐下性子问:“理应如此,所以。”
  楚东离道:“皇帝出逃,弃下满城百姓,必起民愤,他还会如法炮制,留你镇守皇城,那时才算真刀实枪的大战。宫中人都当你是个废物,守皇城一事宛如天方夜谭,只让你陪葬罢了,可若真能当着十万皇城百姓的面护下城池——”
  桂弘颧骨一颤,恍然道:“民心所向,便没了理由抢夺我太子之位。”
  “假戏做真。”画良之让出身,接上楚东离的话。
  他可不想与这怪人有什么默契,画良之心里嘀咕,然毕竟当下目的相同,是我不得不委曲求全。
  桂弘咬指踱转几圈,分分不安从骨子里渗了出来。
  画良之看在眼里,指尖微抖,他知道桂弘到底是疯病未愈,此行一路诸事压身,早该到了他的临界点,不过拼命努力去控制自己罢了。
  那些不安分寸逐渐蔓延成了踌躇,阴影似的抓着人的胸口,太子惶然露出苦笑:“我也得能活下来,也得能……守得住……”
  画良之急于撵楚东离滚蛋,桂弘到了这般地步,怕是一触即发的火山,然这浑身上下写满了我是火药捻子的却反之往前一步——
  “隐忍千日,只为一朝。”楚东离靠近轻拍桂弘肩膀,道:“先生授你诗书习字,兵法武艺,礼仪谋策。磨刀霍霍,如今到了用武之时,往后,不必再藏了,太子殿下。”
  画良之伸出要拦他的手一滞。
  木然回头,见桂弘骤然停了原地转的脚,神色由彷徨成隐忍,再由隐忍成坚定,逐渐映入火光成炬,深吸口气,拢手朝楚东离一拜。
  ——险些忘了,他是比自己更懂得如何左右那疯子的心性。
  “是。”桂弘道。
  画良之收了手,在自己的袍子上搓了两下。但这一欲出又止的微妙动作逃不过楚东离的眼,不等他瞥脸过去,那嘲弄之意已然荡到自己头顶了。
  “画大人口口声声说着对太子殿下无所不知,又是自诩什么将他亲手拉扯大的,可怎到最后,他还是更听我的话。”
  画良之哑口无言,表情逐渐扭曲变态。
  “你们俩……各自繁忙,活得装模作样,到底都是什么时候学的……!”
  桂弘憨地一笑,抱歉道:“西楚。”
  “你…………!”画良之快把后槽牙咬碎。
  “西楚七层的独间,太子殿下在那里与我学诗书,读兵法,习剑术,锻心性,整整十六载。画大人常挂口说殿下是您带大的孩子,可若是掐指一算,却还没有我照料过的时日一半。顶多……勉强是个蛇蝎心肠的弃母。”
  楚东离悠然笑道:“甚至,画大人还觉得殿下每日是去西楚寻欢作乐啊,果真与朝堂猪狗沆瀣一气,鼠目寸光。”
  “我……!”
  “东离,你别这样气他。”桂弘看画良之面色铁青,一副大意失荆州的模样于心不忍,他也不是真心要连他一道骗的,更不想这俩人见面便是针锋相对,只好无奈劝着。
  楚东离一向冷面无情的脸忽地得意弯了唇角,对桂弘道:“既无需再瞒,当改口叫先生了。”
  “是,先生。”
  “我操……”
  画良之眼珠子在俩人身上来回转了百圈,终是气急败坏,好一声带着恨的骂完,怎得都咽不下这口气,霍地甩出七煞伐杜,标头劈头盖脸就向桂弘奔去!
  “好啊你!小王八蛋,你有这么个良师后母,还心心念念恨我想我做甚,怎不忘了算了!对,他教你,什么都教你,来啊,那你今儿个就拿出他教你的本事跟哥比试比试,看我不揍你成馅儿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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