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犬——文云木

作者:文云木  录入:04-27

  “权当锻炼了不是。”
  “没嫌你慢都是好的。”詹勃业看不惯地啐他脚下,一悠荡了铁锹在肩上,挥汗望了眼堆在城墙后承重的土山。
  厚土结实夯在城墙后头,足抵御敌方投石机的攻势,以防城墙坚石破裂,撑不住轰塌下去。
  玄铁铸的城门后备了几十辆刀车,全是厚重铁板上倒插无数利刃,就算城上此间生了裂缝,有这东西挡着任谁也跳不进来。
  “老爹放心,我腿脚快着呢。”秦昌浩洋洋笑了,把手中酒壶递给老爹。
  他抱怀挤靠在墙角,扶着地嗨呀一声坐下去,打浑道:“马么,上半辈子骑腻了。”
  “说的什么废话。”詹勃业仰头灌下一大口,重新将酒壶抛回,百般嫌弃似的瞪着人道:“怎不说你饭也早晚吃腻。”
  “年轻的时候在大漠里头,边沙无际,看不见头,望不见尾,只能用马跑。如今一眼望得到头的城墙,用不着劳苦那些四条腿的兄弟。”
  “我看你们边沙营的就是洒脱得成了风,反倒脑子进了沙,不灵光。”
  詹勃业说着跟他坐下,揉转着开肩。上了年纪,身子骨难免有跟不上野心的时候。
  只还能拎得动斧头,便可再是干上几年卖命的差事。
  “哪儿还有我们呢。”秦昌浩凝着怀中牛皮包的旧酒壶幽然叹气,目光萧然暗淡几分,神色倒还是个吃了酒的畅快。
  “弯刀瘦马,烈日扑沙的边沙营啊,而今就剩我一个了。”
  “我看你也快没了。”
  詹勃业讽刺似的随口,听着也算自嘲:
  “他娘的。怎成想啊,老子为这朝廷做牛做马做猪做狗,脏事破事干了一辈子,最后还得落得个要慷慨赴死的下场!”
  “谁知道呢。”秦昌浩闭目像是个半憩的眯着:
  “说不定能活,战局瞬息万变,以少胜多不是无稽之谈。兵强马壮,无畏生死的一方也未必会胜,弱小一方或许会得天相助。自负,反倒害人。”
  秦昌浩再吞了口酒,酒气氤氲时眯了眼,仿佛看得见大漠落日,风萧卷沙下,火堆融熠,犷气高昂的军歌调子嚷得响亮,传得长远。
  他抱膝坐在火前,身边卧着马,看只穿了半身,皮肤在烈日下烤得炭黄健硕的前辈们拍着马皮鼓放声高昂地吆喝,酣畅淋漓地浇酒,痛痛快快地大笑。
  他们在黄沙边陲上举目无人,娶不到媳妇,成不了家,便把吃睡同行,片刻不离的马当做爱人。
  这群沐着烈日的汉子们身外除了把狼头弯刀什么都没有——或许,是还有一腔热血吧。
  泼洒在大漠,渗入了沉沙,真就成了肆意的风。
  “话是这么说。”詹勃业冷哼:“可给咱们掌帅的太子爷,瞧那德行,信他能是有那能力反败为胜,以少胜多的人?真打起来怕是要跑得比兔崽子都快!”
  “是吗。”秦昌浩搬腿起来盘着,把酒壶全倒空,还不忘掂上几下:
  “不信也得信呐。”
  “你们这些无后顾之忧的,生死随命那样是真讨人嫌。”詹勃业气不打一处,甩了脸子下来。
  “有人兢兢业业活得辛苦,您们一两句话随便把命交出去,晦气。”
  秦昌浩知道他心情不对,扭回头笑道:“说不定,我可能是真信他的。”
  “啥?”詹勃业诧叫。
  “总觉着他逃回皇城一事没那么简单罢了。”秦昌浩道:“近日见了他几次,怎么呢说呢,好像哪儿不太一样。总之,或许就值当。”
  是夜,詹勃业忙得直到过了子时才解决完一身事,匆匆往回家赶。
  老将心里头惦记了一路。以往从不晚归家的,也不知道自家女等不回自己又要闹成什么样子,再说这个时候,街坊吃食早就收了摊,能往城外跑的人也都跑散了,带不回去什么新鲜玩意儿哄她。
  适才秦昌浩与他讲过的话还响在脑子里,想着秦昌浩这人可不是那么容易被收买拢心的,如今却是轻而易举为人卖命,怎都掰扯不明白。
  不过他也很快就没了心去寻思这个,长街本是幽寂清冷,昏暗昧然的,怎行至自家宅邸附近,忽地盈盈起了些暖光。
  詹勃业心里头一毛,紧着加快步子往回走。果不其然,还不等他开门,那院内灯光明亮,早透着门映了出来。
  油灯虽不算贵,但这深更半夜点得灯火通明也不是回事儿,平时日舍不得点的灯,怎么这会儿全燃得热闹?
  出了什么事儿不是?
  老将心里略微有些硌楞,毕竟他家省吃俭用,全都要留着给詹念买药,哪儿来如此挥霍的机会。
  更是急着迈进家门,就看见平日里照顾詹念的老阿婆满面喜色跑来迎他进去,院子里亮堂的像是明日。
  “阿婆,这……”
  詹勃业瞧着门口百年难点一次的对儿灯笼愣了神。
  老阿婆见他满心奇怪,赶紧解释道:“大人,府里头来了贵人,您不在这儿,我这俗人也不知道怎么接待好,只能这样啦。”
  詹勃业难免起疑,跟着她往里走着,道:“什么贵人。”
  “那贵人不道身份。”老阿婆佝偻着腰解释道:“咱也不认识,但从四爪暗龙纹的衣裳来看多半是宫里头的,咱真不好轻易得罪怠慢,更何况——”

  詹勃业攥紧拳头,加紧冲了进去。
  “更何况那贵人送来了好些吃的用的,还给小姐请来个专职的郎中,说以后的药钱,要给咱全免呢!”
  詹勃业脚步一滞,眼见个披着黑氅得男人从自家内屋出来,低头才迈过了门框,詹念早从后头追上抓了人衣摆,挂着鼻涕笑嘻嘻地一口一个“哥哥”。
  问他何时何日再来呢。
  “待念儿想我的时候,就来。”桂弘摸摸她的头,温笑着应。
  “那念儿现在就想您!想您!”
  詹勃业大惊失色。
  目瞪口呆看着桂弘转身过来,视线对上一瞬,猛然抱拳跪下,慌张道:“太子殿……殿下,您怎么……”
  “呦,孤这赶着正要走呢,巧了碰见詹大人回来。”
 
 
第112章 娇娇
  詹勃业上下瞧了眼色,没看出个什么东西。
  此刻桂弘出现在他家屋里的所带来惊愕并不亚于猛虎下山进了民宅,叫他防备不是,往出赶更不是。
  桂弘看得出他脸上茫然,弯腰扶他起来,站定解释道:“想詹大人今日繁忙,定无法早时归家,便来照应看望一下詹家千金。”
  詹勃业喉咙一咽,疑惑问:“您怎么知道?”
  “良之此前与我说过。”桂弘道:“詹大人之所以留在禁卫辛勤二十多年,其间隐情是因您有个吃药耗钱的女儿。”
  桂弘环视过詹府简朴装饰,品道:“念您不易,孤便想着今日过来看看,顺便送了郎中,好减免些药钱,不再成什么负担。待南疆叛军战事一过,就请父皇许您辞官,与千金过上安稳日子,颐享晚年,不是更好?”
  詹勃业是个粗人,眼前才被自己从头到脚骂一痛快的人竟如此诚恳待人地站在面前,甚是与自己心里头存的三皇子大相径庭——
  他根本绕不明怎么回事儿,竟一时哑口,只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禁卫确实不是什么好差事,这么多年,辛苦大人。”
  詹勃业连眼都不眨,杵在原地直勾勾盯着桂弘看。
  于是桂弘把话替他说了。
  “大人不必言谢,还是大昭欠您的。以往的疏忽尽量填补,只盼您能得安心,助我好好打这一场仗——
  无关输赢胜负,至少要为我国立下尊威,才不是什么苟且偷生,委曲求全,不负百姓期望。”
  “是啊。”詹勃业怔怔道:“陛下选择退至副都,只留了您当替死鬼留在皇城之策,老臣确实是没法理解。毕竟如我一般家中老幼带残的,怎可能在一两天之内搬出皇城避难?要不是我家人在这儿,谁要打这场败定了的仗。”
  “信我一次不行吗?”桂弘忽然笑道:“虽是无法夸下海口道一句定能胜的话,但至少绝是会拼到最后一刻。”
  “……”詹勃业沉默不语,老将与桂弘直视的虎瞳拐了弯,瞥向别处。
  “反正不是为我。”桂弘叹道:“只当为皇城百姓,为您家人守这座城。”
  詹勃业抬起眼皮,闪了丝错愕过去。
  “好了,天色已晚,大人还是好生休息,才有精力不是,孤且还有事未做,先行告退。”
  詹勃业心里猛地绞成一团,说不出的是懵,是慌,还是动摇,乱得像麻。
  只是看太子如此深夜孤身单马,连个侍卫都没有,入夜的冬风还是残破,吹得他大袍翻涌,颇显萧瑟。
  茫然问道:“太子殿下怎么一个人?画良之呢?”
  桂弘噗嗤一笑,止了步子,道:“画良之在你们禁卫还真是香饽饽,怎么人人挂念?今儿他不在,可怜我光他的名字都听了足八百遍。养伤呢!虽说我桂棠东暴敛放荡,人性败坏,可其实还是有剩了那么丝毫良心。孤今儿事多得很,几乎绕着满城跑了一天,挺累的,总不能逼他带着那样的伤跟着不是。”
  詹勃业恍然觉得有理,一捶掌心,又问:“那要不,老臣送您回去?”
  “詹大人还是好好陪陪女儿吧,孤有腿,有马,有剑,有灯。街上也有巡夜的兵,担心什么。”
  詹勃业失神地看着桂弘黑袍独马消失夜色下,但那行马的方向又不像是往宫门去的。
  不过来不及奇怪,身后把完脉的郎中背着药箱出来,跟他拜了一礼,没问药钱,只交代了什么时日再来访,便也匆匆去了。
  老将立在老旧发锈的府门外许久,蓦然回神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朝着宫门方向长拜不起。
  -
  这边桂弘自己独一匹马在夜色下行得自在,想自己似乎很少能有这般独行的机会。
  小时候胆小,处处要缠着他哥,长大了关进宫里头,除却身边常常跟着的太监宫女,看不见的地方说不定还要有多少双眼睛盯着,而今终于能自己荡在街上,正赶半夜,街道上空空无人。
  心里头反倒生出一种奇妙且溢酸的快感。
  马蹄声在这月下可以传出很远,经久不散,马背将人摇晃得舒舒服服。
  不过这种难得的惬意并不能持续很久,甚如什么昙花一现,不远处明堂堂的强光与琴瑟欢声便把他的祥和给掩盖下去。
  桂弘停下马,抬头望这七层高塔,夜不曾昧的花柳之地。
  不等他下马入门,浓烈的胭脂气早把人浸了个透。
  西楚门口迎客的小厮是个笑起来会眯眯月牙眼的小子,白白嫩嫩可是讨喜,见着桂弘“哎呀”一声捂了嘴,欢天喜地跟条虾米似的弯着腰哄他进去。
  “殿下真是许久不见呐,还以为您早把我们西楚给忘了。”
  桂弘跟着经过两畔花栅,依旧没往那些呼客的官儿身上撒眼,只跟着应付一笑,道:
  “忘不了,跟家宅似的地方,顶多忙些,没闲余过来。”
  “带您上七层?”
  “南娇娇呢。”桂弘往后偏了他一眼,问。
  “南公子今夜有营生。”那小厮回道:“不过依这时辰,也快结束了。”
  “嗯,让他直接上来见我。”
  “好嘞!”
  桂弘在屋内茶温三回后才等得人来,闲得暗格里的书都翻出来读了两遍,才见雕画的门开。
  南娇娇从屏风后头绕过来,手里头还在往身上披着纱袍。
  水纱飘渺轻薄,但也实在是透,自那冰玉似的胸口往上延伸到细长脖颈,全是斑斑点点不得言语的红痕,好歹是把衫披好,方来得及往耳朵后头掖那些个零散的碎发。
  嘴里耐不住地念叨:“烦死了烦死了。”
  桂弘往长椅里一靠,两臂搭在宽大的红木靠背,跷脚斜着他嘲弄道:
  “怎么烦了,分明是你享愉悦的事儿。”
  南娇娇瞪他一眼,那对儿细媚眼里总夹着水淋淋的嗔劲儿,让人觉不到冒犯。
  “愉悦个鬼,不知道那老头平日里补的什么,来来回回没个完,弄得我都乏了。税民的钱呐,全叫他吃进肚子里,撒我身上。”
  他解完气了,大方往桂弘脚底下一坐,半边身子栖到长椅上,盘双臂趴在上头,歪头朝他笑道:
  “多久没见,甚是想您的。”
  “不至于。”
  桂弘垂目看着他那张讨好脸,无动于衷道:“西楚头牌每天要念男人多着,当没工夫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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